古井里的長仙

周寶忠

李家屯村東有一塊玉米地，地里有一口古井。這天一大早，只見李二鼠和他的老爹正虔誠地跪在井旁，他們的面前擺著供品，燒著高香，爺兒倆念念有詞，不停地禱告著什么。

這正是早上干活收工的時候，村民們見他們爺兒倆一大早在井臺上又是燒香上貢，又是磕頭禱告，都趕過來瞧稀奇，問原因。

李二鼠神秘兮兮地說：“快跪下說話，這井里有長仙顯靈了！”

大伙一聽，全都笑了：“我說李二鼠，你大白天說夢話吧？都啥年代了，你還長仙短的搞封建迷信，就不怕公安局抓了你？”

李二鼠聞聽急眉火眼地說道：“誰搞封建迷信了？我說得的是實話，這眼古井里真的有長仙，不信你問問我爸爸！”

大家見李二鼠說得這么認真，不像說假話的樣子，一下子都不說話了。這時二鼠爹慢吞吞地說了話：“二鼠說得不假，長仙真的在井里顯靈了，不信，你們聽聽……”

大家不再言語，懷著極大的好奇在一旁，聽了起來。工夫不大，只聽從從井中傳出一聲奇異的怪叫聲：“哏兒——”

這聲音又尖又細又疹人，像公雞叫，又不像。大伙都聽到了，不由得“娘哎”一聲，全都直了眼。哎呀呀，這眼古井里真的有長仙？有的人還是有些不相信，又靜下來聽起來?！斑鐑骸庇质且宦暪纸袕木飩鞒?，不由你不信！這下，大伙信以為真，齊刷刷全都跪在了地上。李二鼠趁機向大伙講起了發(fā)現(xiàn)長仙顯靈的經過……

李二鼠是個做小買賣的，家里外面兩顧著。今天一大早，他來到村東耪玉米。剛耪了兩耬，突然聽到了“哏兒——哏兒——”的怪叫聲。李二鼠嚇了一大跳，仔細辨聽，聲音是從自家地里的一眼古井里傳出的。關于這眼古井，傳說很多，在村民們中間一直披著神秘的面紗。此井從未干過，傳說此井通著東海龍宮。一百多年前，村里義和團大師兄被官兵追殺無路可逃，背著一包袱金銀財寶跳進了這眼井里，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眼下，李二鼠不知井里鬧了什么邪，嚇得扔了鋤頭，跑回家中喊他老爹。

二鼠爹害腰疼病，—直下不地，見他大呼小叫的，便向他問究竟。

“爹——，可嚇死我了，你快跟我去聽聽，我的鋤頭還扔在地里呢！”

二鼠娘一旁插了言：“我說他爹，你就去看看吧！咱咋個剛剛丟了一只老母雞，心疼得我一宿沒睡好，可別再讓人家把鋤拿去啊！”二鼠爹覺得老伴說得有理，披上褂子隨著二鼠出了家門。

來到古井旁，“哏——哏——”，疹人的怪聲再次傳出。二鼠爹也嚇了一跳，支著耳朵仔細辨聽，忽然間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連連說道：“噢，噢，我知道是啥玩意兒叫啦！我從小就聽老人們說過，有一種白色的蛇，長到九九八十一年后，就從頭頂上長出一朵紅冠子，跟大紅公雞差不多。再長到九九八十一年上，這個蛇就會叫喚，就成了長仙，它在哪兒叫，哪兒就有仙氣……”

“這不是在咱家的古井里？”

“對呀！咱家的這眼古井就有了仙氣，井里的水，就成了仙水啦！”

李二鼠不失時機地說道：“長仙顯靈，可是千載難逢的幸事，咱得好好向長仙爺貢香，取仙水治好您的腰疼??！”二鼠爹覺得有理，連連說好。于是回家拿來了貢品，又拿來了水桶準備取仙水，這才有了剛才的那番祈禱儀式……

大伙聽完李二鼠的訴說，不由得對眼前的仙水井肅然起敬，紛紛跟著磕起了頭?？念^完畢，李二鼠拿過水桶，畢恭畢敬地打出了仙水井中的第一桶水。然后對著古井又磕了個頭，這才對老爹說道：“爹呀，這第一桶水仙氣最足，您就先喝這第一口吧，您的腰疼病很快就會好的！”

二鼠爹這一喝仙水，不少人也想治治自己身上的病，也跟著喝了起來。有人咂著滋味說：“哎，仙水有點草藥的味道。要不說能治百病呢！”

打這，古井長仙顯靈的事，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十里八鄉(xiāng)。人們聽說仙水能治百病，紛紛從四面八方趕來取仙水，人流不斷。

面對如此情景，李二鼠大喜過望，找來電工張小伍，扯上電線，將仙水井接上了電燈，二人晝夜守在井旁，實行收費取水，每位求仙水者交費10塊，賜仙水一瓶。盡管如此，求仙水者仍是排成一列長龍。李二鼠一下子發(fā)了財。

村長紅了眼，找到李二鼠，以仙水井是村上所有為名，要求提成一半兒。李二鼠也不計較，一半就一半，這件事還得靠村里多多支持呢！

李二鼠這一收費取水的舉動，一下子喚起了村民的商品意識，攤煎餅的，炸果子的，賣燒餅包子的……就連清真小吃，百貨副食部，也在井的四周搭起了棚子，方圓半里，到處是紅紅綠綠人的海洋。李家屯家家戶戶都騰出房子辦起了家庭旅館，天天人流如潮，比趕廟會還熱鬧。

消息很快傳到鄉(xiāng)里。鄉(xiāng)里對這件事很是重視，特派趙副鄉(xiāng)長和司法助理小劉來到了李家屯。

李家屯的村主任姓劉，人稱“鬼難拿”。他先將二人穩(wěn)住，每人招待了一聽紅牛飲料，這才領二人來到仙水井旁。

趙副鄉(xiāng)長見螞蟻似的求水人群，先是皺起了眉頭。他讓李二鼠停止賣水，介紹一下發(fā)現(xiàn)長仙的經過。

李二鼠見到鄉(xiāng)里的干部，雖說有些害怕，但還是繪聲繪色講得有鼻子有眼兒，圍觀的外地人聽了更覺神奇。

趙副鄉(xiāng)長沒有說什么，對井上井下的情況進行了仔細觀察。只見這眼古井的井口已坍塌下半米多，四周長滿野草，井筒都是用大青磚壘砌的，井中間的磚框上長了一層青苔，井口離水面有五六米，井里浮著雜草，看外表，與其他水井沒什么兩樣。

趙副鄉(xiāng)長和司法助理小劉正在井旁商量著什么，突然間，從井里傳出“哏兒——哏兒——”的叫聲。聲音尖細，二人聽得清清楚楚，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趙副鄉(xiāng)長軍人出身，自然不信這個邪。他在井旁遛噠幾步，沖著劉主任說：“你去找臺潛水泵來，把井水抽干，下去人看個究竟！”

“這……好吧！”劉主任猶豫了一下，十分不情愿地走了。

工夫不大，劉主任和電工張小伍用小拉車拉來了潛水泵，二人將潛水泵系到井里，張小伍接通了電源。一合閘，“啊？沒電！”張小伍喊了一聲，一連又合了3次閘，都是沒電！

張小伍又跑到電線接頭處，又重接了一次，還是過不來電！張小伍晃了晃身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井臺上，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有些頭痛，還、還……惡心……”說完，兩手掐著腦袋，大喊大叫：“長仙顯靈啦，我接不過電來……”喊著起身離開井臺，一晃三搖地走了。

圍觀的上百群眾，聽了張小伍的喊叫，也跟著嚷起來：“長仙顯靈了，抽水機接不上電啦……”

“長仙有道行，會掐電源，快躲開呀，別讓長仙怪罪嘍……”

這時，不少群眾沖著井臺齊刷刷跪了一地，又作揖，又磕頭，嘴里胡亂禱告著。不知為何，趙副鄉(xiāng)長和小劉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倦意襲來，上下眼皮忍不住往一塊閉。劉主任一看，趕緊讓人把二位鄉(xiāng)干部扶走。

二位鄉(xiāng)干部這一走，仙水井四周頓時炸了鍋。長仙顯靈，不但讓接不過電來，還拿下了兩位鄉(xiāng)干部！眾人耳聞目睹，這下更是深信不疑。

第二天，仙水井旁聚了更多的求水者，其中還有不少小轎車。李二鼠和張小伍，一個收錢，一個取水，忙得腳丫子朝天，劉主任也趕來幫忙。

此事引起了縣委領導的高度重視，指示公安局立即介入。公安局李副局長領命后，帶領干警驅車趕到了李家屯。

但見村東仙水井旁，黑壓壓跪了數(shù)不清的人，燒紙灰塵滿天飛舞，四面八方人群如蜂飛蟻遷般還在往這聚。面對如此情景，李副局長深感此行的責任重大。

再說村里劉主任見縣里來了人，自然是熱情接待。他又一次讓李二鼠介紹了發(fā)現(xiàn)仙水井的情況，然后又介紹了如何接不通電，以及趙副鄉(xiāng)長被長仙拿下的情況……

李副局長認真聽著，風趣地說道：“噢？這么神？咱能不能也聽聽長仙的叫聲？”李二鼠趕緊搭腔道：“能，能??！我剛才取水還聽到長仙的叫聲呢！”

李副局長說聲“好”！示意人們安靜，便伏下身子聽起來。

一會兒，突然井里發(fā)出了“哏兒——哏兒———”的叫聲，像是有氣無力的樣子。李副局長為之一震，自言自語地說道：“噢？這么說，井水真有長仙？”

這時有人搭腔道：“可不是嗎！公安同志啊，你們就別管了吧，可千萬別讓長仙魔上?。　?/p>

李副局長四十多歲，一米八零的大個子，他可不信這個邪！想了想對劉主任說：“這回咱不用潛水泵了，你去找兩個梯子，一根大繩，我下去看看！”

“這……李局長，不行啊，你可不能……”劉主任聞聽李副局長要冒險下井，趕緊阻攔。李副局長并不領情，大手一揮：“快去！”

梯子和繩子很快找了來，兩個梯子綁在一塊兒，順到了井里。這時李副局長早已把警服脫掉，只穿了件背心和短褲，腰里栓著一根大繩，人們在井口間拽著，他一手拿手電，一手扶梯子，慢慢下到了井里。

井里涼颼颼的，一股潮濕的爛草葉味兒直嗆鼻子。李副局長下到水面時，水里并沒有異樣，只有幾只青蛙探頭蹬腿地扎了猛子。

“咦？剛才是啥玩意兒叫呢？”他自言白語地說著，拿手電往井壁四周照著。突然發(fā)現(xiàn)離水面很近的井壁上，塌陷下幾塊井框磚，形成了一個洞，只見洞里臥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鞍?！這是什么？”李副局長不由得嚇了一大跳！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只蔫呼呼的大蘆花母雞！李副局長伸手抓過蘆花母雞，沖著井口大聲喊道：“拽我上去，‘長仙讓我捉到了！”

井上的人一起用力，迅速把李副局長拽了上去。李副局長站在井臺上，高舉著這只大蘆花母雞，亮開大嗓門喊道：“鄉(xiāng)親們，你們上當了！看，這就是井里的那個‘長仙！就是這家伙在搗鬼！”說完，他心中暗自思忖起一個新的問題來……

“仙水井”的秘密頃刻間被揭穿了，眾人耳聞目睹，連呼上當，追悔莫及。

李二鼠的娘也在人群中，緊擠慢擠來到近前，大聲喊道：“公安同志啊，這只雞是俺家的，幾天前跑沒了，讓俺好找哇！你還給俺吧……”

李副局長道：“還你這只‘仙雞容易，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家離這里這么遠，你們家的雞是怎么來到這里，又是怎么跑到井里的？”

眾人聞聽此言，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二鼠娘一時無言以對。

這時，只見電工張小伍從后面擠過來，滿臉通紅地對李副局長說道：“李局長，我、我錯了，我和二鼠合伙賣水，我為了多賺幾個錢，趙副鄉(xiāng)長讓我接電，我故意從中搗鬼，沒給接，還……請上級處分我吧！”

正說著，劉主任也羞愧滿面地接了腔：“還有我，我也犯了錯誤。我、我為了讓村里多得幾個提成錢，讓村民們多賺幾個辛苦錢，是我在給趙副鄉(xiāng)長他們喝的飲料中放了安定片，使二人犯困離去，造成長仙顯靈的假相……”

“你？真是豈有此理！”李副局長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嚴肅地批評道：“你們，簡直是亂彈琴！要知道，你們這么做是犯法的！”二人連連稱是。

眼下要揭開另一個秘密，只有李二鼠了。再找他，哪里還有影子？李二鼠跑了！3天后李二鼠被李副局長他們“找”了回來。面對詢問，他不得不說出了另一個秘密……

原來，李二鼠一心想發(fā)大財，他覺得做小買賣賺錢少又受累，就把心思用到了歪門邪道上。他曾偷偷下到古井里淘過寶，企圖打撈出當年義和團大師兄投井的寶物，結果一無所獲，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井壁上的洞。于是他精心策劃了這次“長仙顯靈”的鬧劇……

李二鼠聰明反被聰明誤，因他涉嫌聚眾傳播封建迷信，擾亂社會秩序，被依法拘留，并沒收全部非法所得。

“仙水井”的秘密終于被徹底揭開了，然而李副局長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他在思考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如今我們已步入了小康社會，人們早已認識到所謂的仙神鬼怪都是子虛烏有的東西?？墒抢疃笕绱俗玖拥摹霸煜伞毙袨椋瑸槭裁茨苎杆傧破鸩ɡ?？老百姓的血汗錢咱就這么容易被騙子賺到手？這次“仙水井”的秘密被揭穿了，下次還會不會再發(fā)生“仙人洞”的鬧劇？“造仙造神”為什么還有那么大的市場空間？黨的十八大提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看來精神上的“小康”也十分重要啊……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