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蕩漾（十）

七月流火

【上期提要】趙嬋和李圳越來越親厚起來，她口袋里的零花錢都多起來，甚至李圳還特意帶她去了一回KTV，陪她唱了首《吻別》，她卻沒想到，這真的是她們間的決別……

時間再回到趙母李母告訴趙嬋真相的那天。趙嬋當(dāng)晚真發(fā)起了高燒，趙父趙母帶她去醫(yī)院掛完鹽水回來都已經(jīng)快到凌晨。

趙嬋房間里，趙母給趙嬋蓋上被子，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熄燈離開。

趙母離去之后，趙嬋睜開眼睛，上下牙齒忍不住打架，索性緊咬著嘴唇，然后整個人縮進被窩里頭，開始小聲地哭泣著。良久，她又從被窩里爬出來，伸手在床頭抽了好幾張紙巾，然后拉上被子，繼續(xù)躲在被子里面偷偷哭著。

只有藏在厚厚的被子里哭，隔壁房間的趙父趙母才聽不到她發(fā)出來的嗚咽聲。

……

趙嬋整整掛了三天鹽水才把高燒退下來。然后好不容易高燒退下，又開始發(fā)起了低燒。趙母給趙嬋請了一個多星期的假。這一個星期里，趙嬋基本上不是掛水就是吃藥，折騰了一個星期后，體溫終于恢復(fù)正常。

星期一，趙嬋背著書包重新回到了學(xué)校。

只是回到了學(xué)校的趙嬋，每天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不再背書，不再聽課，就連作業(yè)也開始罷寫了。剛開始老師還會管管她，后來就放任自流。尤其是班主任，果斷地將她的座位調(diào)到了教室最后頭。孤零零的桌位擱在最后一排，實在顯得很多余。

然而趙嬋也不會說什么，更不會抗議，因為真心沒什么區(qū)別，她只是換個位子睡覺而已。

顧一鳴每次來找趙嬋，趙嬋十有八九都趴在座位上睡覺。她不和人交流，不說話，不哭，也不笑，似乎每天只有在吃飯和睡覺時是正常的。

這樣的問題學(xué)生，班主任只好找家長談話。談話內(nèi)容其實很簡單，班主任建議趙父趙母帶趙嬋去看看神經(jīng)科。

“其實也是為了孩子好，不要顧及面子反而耽誤了孩子，我建議你們還是將她帶到醫(yī)院看看吧?！?/p>

趙母當(dāng)場就指著班主任厲聲開口：“我的孩子雖然不聰明，但是真沒有一點問題。她性子單純有點軟，不代表你可以這樣欺辱我的女兒?，F(xiàn)在我真的很不放心將嬋嬋放在你這個班了，我需要申請給我女兒換班?！?/p>

學(xué)校給趙嬋換班了。之前是在同一個教室換個位子睡覺，現(xiàn)在則是換個教室睡覺，對趙嬋來說，一樣沒什么區(qū)別。

新班級后排的幾個調(diào)皮男生常常會欺負(fù)一下趴在他們邊上睡覺的趙嬋，比如下課之前將她的鞋帶綁在前排的凳子上，比如在她頭發(fā)上偷偷扔一些小紙團，比如給她取了一個不雅的外號——趙豬。

“趙豬，有人找你?！庇腥伺牧讼纶w嬋的肩膀。

趙嬋抬起頭，從位子上站起來，剛要邁開步子的時候，整個人往地上摔下去。原來根本沒有人找她，他們將她兩只腳的鞋帶偷偷系在一塊，然后故意騙她外面有人找她哄她站起來。

這個游戲他們玩過很多次，趙嬋每次都會上當(dāng)。前排幾個女生看不過去，將地上的趙嬋扶起來，瞪向始作俑者：“你們無聊不無聊?。俊?/p>

幾個男生互相嬉笑，其中一個頭發(fā)剃得極短的男生將手放在趙嬋的肩膀上，學(xué)著電視里的流氓口氣道：“趙豬可是我們現(xiàn)在最有意思的玩具，怎么會無聊呢？”

“放開?！壁w嬋終于開口說話。

“?。磕阏f什么？”男生做了一個聽不到的動作，將耳朵湊到趙嬋的嘴邊，結(jié)果趙嬋一口咬住這男生的耳朵。

男生的耳朵被趙嬋咬得鮮血直流，同學(xué)們都嚇住了，“瘋子、瘋子”地亂叫。有人上來拉開趙嬋，有人圍著看熱鬧，有人跑去喊班主任。

課間顧一鳴立在黑板前替老師寫板書的時候，聽到兩個女生在教室門口說著話：“那個趙嬋腦子是不是真壞了?。烤尤灰瑢W(xué)耳朵。如果她不是有親戚在教育局，估計早被開除學(xué)籍了?！?/p>

顧一鳴猛地扔掉手中的粉筆，往趙嬋的教室跑去。教室里已經(jīng)沒有趙嬋，后排位子上有幾滴嚇人的鮮血，血跡斑斑，看得顧一鳴太陽穴突突地亂跳。

顧一鳴往校醫(yī)院跑去，果然在里頭看到低著頭的趙嬋。家長還沒有趕到，班主任正立在趙嬋面前教導(dǎo)她：“不管如何，咬人就是不對。如果王剛欺負(fù)你了，你大可以來告訴老師啊。你倒好，平時一聲不吭的，現(xiàn)在差點把男同學(xué)的耳朵咬掉了。你賠得起嗎？他們就一個兒子啊，如果來學(xué)校告你，輕則退學(xué)，重則是要進少年看管所的，你知不知道??！”

趙嬋低著頭，依舊沉默不說話。

顧一鳴走到老師跟前：“秦老師，什么事都要問清楚再責(zé)備。趙嬋的性子我可以擔(dān)保，不會無故中傷同學(xué)，如果不是被欺負(fù)急了?！?/p>

頓了下，顧一鳴不等老師開口，接著說：“醫(yī)藥費我們肯定是會出的。如果對方家長要告趙嬋，我們就奉陪到底，誰贏誰輸還要靠法官判呢。相信我舅舅肯定會做出一個公平的判決，絕不會因為我是他侄子對我偏袒的?！?/p>

“趙嬋的事，你熱心什么？趕緊回自己的教室。”班主任忍不住開口。

顧一鳴抬了抬下巴，漂亮的臉蛋沉了下來：“我和趙嬋是……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p>

之后過來的男生家長還真被擺著臉的顧一鳴給嚇住了，剛開始揚言一定要讓學(xué)校將趙嬋開除，之后也只是要走了一千兩百塊的醫(yī)藥費。

醫(yī)藥費是顧一鳴幫趙嬋墊付的。晚上回家，趙嬋打開衣柜，從疊著的衣服下面掏出一個小鐵盒，里頭是她兩千多的私房錢，她要拿一千二還給顧一鳴。

打開盒子，趙嬋微微愣了下。里面除了她的私房錢，還有一張銀行卡和一張寫著字的字條。

這張銀行卡是李圳的，趙嬋認(rèn)得。把銀行卡放回去，拿起白紙展開，一行熟悉的字躍入眼里：“嬋兒，這錢拿去買些自己喜歡的，不要省了。不過別老吃零食，沒營養(yǎng)?！?/p>

趙嬋將字條揉成團丟進了垃圾桶。沒營養(yǎng)？他留下的話才是真真沒營養(yǎng)的！趙嬋用雙手捂著眼，淚水又從指縫里流了出來。

他能不能在寫那些廢話的時候，把銀行卡密碼給她寫上?。∧懿荒馨。?/p>

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襖，冬天的蒲扇，還有這一張沒有密碼的銀行卡。趙嬋把銀行卡扔進了鐵盒子里，然后從里面拿了一千兩百塊人民幣出來，用來還給顧一鳴。

趙嬋把錢遞給顧一鳴的時候，顧一鳴的表情相當(dāng)不屑，左邊眉毛微微挑起，眼尾隨之輕輕抬了下，若有似無地看了她幾眼。開口說話的語氣比他的表情更加不屑：“趙嬋，你是存心惹我心煩的對不對？”頓了下，“小爺我不差錢?！?/p>

趙嬋不說話，硬是把錢塞給顧一鳴。顧一鳴露出無奈的神色：“趙嬋，如果你當(dāng)我是朋友，就把錢收起來?！?/p>

趙嬋的手停在空中。顧一鳴抿了下嘴，將趙嬋的手推開：“如果真要還我錢，那就賒賬吧。”

趙嬋又多了一張欠條，欠顧一鳴一千兩百塊。之前那張欠李圳六百的欠條她還留著，不過債主已經(jīng)不在了，那六百塊應(yīng)該也不要還了。

想到這里，趙嬋這幾天荒蕪的心頭突然開出了那么一朵小花?？上砩匣丶遥w嬋將一千兩百塊放回去清點私房錢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少了六百塊。

趙嬋握著拳，李圳不僅留下一張沒有密碼的銀行卡鬧她的心，居然還私自拿回了她欠他的六百塊。

在大祈有一位姨娘曾對她說過，什么男人最可惡？就是整天盯著自己老婆私房錢的那種男人。趙嬋捧著鐵箱子，李圳啊李圳，你走就走好了，還給她玩了這樣一出。

什么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她總算是明白了。

晚上，趙嬋趴在房間外頭的露臺上仰頭看星星。這里和大祈唯一相似的地方似乎就是這星空了，一樣的星斗闌干，滿天繁星多得讓人眼花。趙嬋側(cè)過頭，對面的露臺空空的，搖椅邊上有一盆月季花。那是李圳很喜歡的一盆月季花，澆水施肥都不借他人之手。

怕觸景傷情，趙嬋收回視線，然后往房間走去。

趙嬋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制定了一張學(xué)習(xí)計劃表，滿滿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看著就像一件不能完成的任務(wù)。

周一上課的時候，趙嬋對捂著耳朵的王剛輕聲說了句：“對不起?！?/p>

王剛防備地看著趙嬋，確定趙嬋不再咬人，立馬開口：“你屬狗的??！”

趙嬋低下頭，扯了下嘴唇：“活該。”

王剛通紅著一張臉，支支吾吾了半天：“……”

趙嬋不再睡覺了，這不僅讓同學(xué)們感到吃驚，連老師們都震驚了。尤其是英語老師，很滿意趙嬋的表現(xiàn)，每節(jié)課都點名讓趙嬋回答問題。趙嬋每次都會站起來，雖然有時候不一定能答上來，但是態(tài)度格外好，遇上不懂的會問老師，會問班里的尖子生，更多的是問顧一鳴。

顧一鳴給她講完題目，嘲笑了她一句：“終于睡醒過來了？”

趙嬋也不惱，反而笑著說：“是啊，睡醒了?！?/p>

顧一鳴從背包里掏出兩本總復(fù)習(xí)資料遞給趙嬋：“復(fù)習(xí)資料我給你買過來了，好好加油?！?/p>

“多……”趙嬋正要問顧一鳴多少錢，被顧一鳴一個眼神把話給瞪了回來。

趙嬋把復(fù)習(xí)書放到自己的書包里，正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顧一鳴叫住了她：“一起吃晚飯吧?！?/p>

趙嬋立在顧一鳴跟前，猶豫了下：“這樣吧，我請你。”

顧一鳴嘆嘆氣，將手?jǐn)R在趙嬋的肩膀上：“完蛋了，小氣鬼真的轉(zhuǎn)性了。”

晚飯的確是趙嬋請的，在學(xué)校對面吃的拉面。顧一鳴夾起一片牛肉給趙嬋看，然后感慨了句：“這薄如蟬翼的牛肉片啊?！?/p>

趙嬋抬抬頭：“你嫌棄啊？”

顧一鳴連忙搖頭：“我只是想說……這家店師傅的刀工真好啊?！?/p>

趙嬋：“……”

顧一鳴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夾到趙嬋的碗中：“你補補腦吧?！?/p>

趙嬋把牛肉夾還給顧一鳴：“我不要?！?/p>

“哦。”顧一鳴垂下頭微微揚了下嘴角，然后夾起這片從趙嬋碗里過了一遍的牛肉，放進自己的嘴里，過了會兒開口道，“雖然薄了點，不過勝在口感不錯?！?/p>

趙嬋一副請客的模樣：“那你就多吃點?！?/p>

顧一鳴看了眼自己這碗已經(jīng)沒有牛肉只有面的拉面，點了頭：“一定。”

晚自習(xí)結(jié)束趙嬋沒有立馬回宿舍，而是繼續(xù)待在自習(xí)教室默寫單詞。完成了今天默寫的單詞，又拿出了今天還沒有完成的數(shù)學(xué)卷子。

以前每當(dāng)遇到難題，她便立馬跑去問李圳，然后李圳都會責(zé)備她一兩句，說她沒有獨立思考的習(xí)慣。雖然這樣子，李圳每次還是會教她這些題目的解題思路。

只是現(xiàn)在越是用功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給趙嬋帶來的挫敗感就越強烈。以前不用心學(xué)習(xí)，每天得過且過，雖然每次拿到二三十分的考試成績時心情會低落，但是絕對不會像現(xiàn)在，一道題目做不出來，恨不得把頭發(fā)全都扯下來。

趙嬋從自習(xí)室回宿舍的時候，正遇到從男生宿舍走下來的顧一鳴。他踏著一雙人字拖，條紋短褲，寬大的棉T，看見她的時候立馬走上前去：“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都快要熄燈了?！?/p>

趙嬋給顧一鳴看自己手上的書：“我做作業(yè)呢?！?/p>

顧一鳴的視線從趙嬋手上的書上轉(zhuǎn)移到她的臉上，問：“都做得來嗎？”

趙嬋老實回答：“有些會，有些不會?！?/p>

顧一鳴清了清嗓子：“這樣吧，你把不會的全部做個標(biāo)記，這個雙休日我留在學(xué)校，我全部給你講一講?！?/p>

趙嬋望了望顧一鳴：“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顧一鳴想了下：“如果覺得不好意思，那就再請我吃面好了?！?/p>

趙嬋默了會兒，然后點了下頭。

晚上趙嬋抱著枕頭失眠，這樣的夜晚一失眠，眼淚總是很容易浸濕被子。為了不讓室友們發(fā)現(xiàn)，趙嬋又縮進被子里，偷偷地嗚咽著。

趙嬋想到小時候哥哥們帶她出去玩走丟過一次，那種無助的感覺像整個世界都拋棄了自己，那是一種很不好受的滋味?，F(xiàn)在只要想到李圳已經(jīng)走了，這種像螞蟻咬骨頭的滋味就從心底蔓延開來。

距離高考越來越近，自習(xí)教室里的同學(xué)越來越多，顧一鳴和趙嬋一起去自習(xí)教室學(xué)習(xí)的次數(shù)也多了。習(xí)慣成自然，每到晚飯時間，趙嬋會主動說：“等會兒我先去搶位子，你大概什么時候到？”

顧一鳴：“我洗完澡就來了?！?/p>

有時候是顧一鳴先去搶位子，然后蹺著二郎腿坐在位子上等趙嬋。有時候等久了，看見趙嬋換了一套衣服過來，便會說一句：“臭美?！?/p>

趙嬋紅著臉：“我剛洗過澡?！?/p>

顧一鳴手托下巴打量了一下趙嬋，還有些濕潤的頭發(fā)沒有吹干，紅撲撲的臉蛋嫩得好像可以掐出水，睫毛長得跟扇子一樣。每次他給她講題講到她不理解的地方，她就睜著一雙眼睛望著他，撲閃撲閃的，想想真是要命啊。

明明自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怎么在趙嬋跟前，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從自習(xí)教室出來已九點多了，趙嬋和顧一鳴在女生宿舍門口分手的時候，顧一鳴突然提議：“還有時間，我們?nèi)コ渣c消夜吧。”

黑色望不到盡頭的小巷，有個嬌弱的女孩身影蹲在巷頭哭泣，絕望的哭聲吸引了巷子里的流浪貓。一只黑貓?zhí)搅死吧?，睜著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望著女孩。女孩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終于抬起頭，露出一張慘白慘白的臉時，黑貓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叫聲，然后猛地?fù)湎蚪锹涞呐ⅲS后是女孩的尖叫聲響起。

……

“嬋兒！”李圳猛地從龍床上彈坐起來，伸手摸了下額頭，上頭滿是汗液。

就在這時，三四個身穿宮服的太監(jiān)匆匆從外殿走到內(nèi)室。走在最前頭的一個小聲開口：“皇上，需要喝水嗎？”

李圳擺了下手，問：“什么時辰了？”

“回皇上，才寅時?！睘槭椎奶O(jiān)畢恭畢敬地答道，頓了下，“距離早朝還有些時候呢，您要不再睡會兒？”

李圳閉上眼：“都退下吧。”

“是?！?/p>

……

顧一鳴點了滿滿一桌子的小吃點心，趙嬋抬頭對顧一鳴說了句“謝謝”，然后便拿起筷子開動了。顧一鳴心滿意足地看著咬著香蕉酥的趙嬋，輕聲問了句：“還好吃吧？”

趙嬋點了點頭：“很好吃?！?/p>

顧一鳴看得一愣一愣的。趙嬋嘴角沾了些碎末，顧一鳴突然心潮涌動，頓了下，伸過手去碰了碰趙嬋的嘴角，然后特別隨意地開口道：“都掉出來了，真不知道怎么吃成這樣子的?！闭f完，用力地在趙嬋的嘴角上一擦。

趙嬋瞪眼看著顧一鳴：“大膽！”

顧一鳴收回手，剛剛給趙嬋擦嘴的時候，手上沾上了她唇上的濕潤，頓時又有點心神飄蕩。看著趙嬋，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你說誰大膽？”

趙嬋撇了下嘴：“以后不要動手動腳的，我不喜歡。”

顧一鳴忍不住冷哼一聲：“得，人都走了，還守身如玉來著呢?！?/p>

趙嬋氣紅了臉：“你胡說什么？”

顧一鳴低下頭，剛剛自己話一說出口就后悔了，守身如玉？虧他自己說得出口?？人粤艘宦?，伸手把自己跟前的香蕉酥推到趙嬋跟前：“多吃點?！?/p>

趙嬋默默放下筷子：“飽了?！?/p>

“飽了??？”顧一鳴抬起頭，“怎么就飽了呢？”

趙嬋：“怎么就不能飽了？”

顧一鳴：“好吧，咱們回去?！?/p>

趙嬋拿起書本立在顧一鳴邊上，顧一鳴來到前臺結(jié)了賬。從店里走出來的時候，顧一鳴突然開口問趙嬋：“李圳是真的出國了嗎？”

趙嬋：“……”

顧一鳴聳聳肩：“我只是隨便問問?！?/p>

晚上睡不著，趙嬋索性爬起來默背單詞，輕手輕腳地從床鋪上爬下來，然后從枕頭邊上拿了一只手電筒往衛(wèi)生間走去。

蹲在衛(wèi)生間，手握手電筒，趙嬋開始默背著英語單詞。背著背著，心里頭一片戚戚然，豆大的淚珠掉落在速記本上。趁著眼淚沒有泛濫，趕緊伸手擦拭掉，重新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單詞上。

如果李圳會回來，她要讓他刮目相看。

如果他不回來了，她更要好好學(xué)習(xí)。

她要跟這里的很多女孩子一樣，考個好大學(xué)，找個好工作，再找一個好男人。她才不要管自己還是不是那人的妃嬪，他既然舍棄了她，她也不再稀罕他。其實留在這里也不錯啊，有趙父趙母，還有好喝的汽水。趙嬋將頭埋在雙膝中間，她才不在乎他選擇的人是顧幼容呢。

突然一聲驚叫聲傳來，趙嬋抬起頭，半夜起來上廁所的室友埋怨地開口道：“趙嬋，你有病啊，大半夜蹲在廁所里，差點被你嚇?biāo)懒恕！闭f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趙嬋輕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后站了起來，爬回了床上準(zhǔn)備睡覺。

之前李圳在的時候，趙嬋還不那么怕這里的人，即使出了什么事，也有一個人替她撐腰。李圳走后，她與同學(xué)們的相處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怕得罪人，怕別人不喜歡自己，更怕自己被排擠被嫌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管她承不承認(rèn)，李圳沒有帶走她，的確在她心里留下了陰影。以前雖然不受寵，但她真不覺得自己有哪兒是輸給顧幼容的。而這一次，因為輸?shù)锰珣K，她有點自卑了。

趙嬋學(xué)習(xí)越來越用功，這讓趙父趙母都感覺到了她的變化。周六晚上，趙母特意給趙嬋燉了一碗補湯，然后端給埋頭做習(xí)題的趙嬋。

趙嬋從臺燈下抬起頭：“媽媽……”

趙母嘆了口氣，戳了下趙嬋的腦袋：“咱們家也不指望你能夠成才，就希望你快快樂樂。嬋嬋，不要逼自己啊，如果考不上大學(xué)，爸爸媽媽就養(yǎng)你一輩子?！?/p>

趙嬋只覺得鼻子泛酸，然后點了下頭。

趙母拍了下趙嬋的肩膀：“趁熱吃吧?！?/p>

“好。”趙嬋拿起筷子，突然想到一事，轉(zhuǎn)過臉問趙母，“怎么好久都沒有看到李叔叔李阿姨了？”

“他們出去旅行散心了?！壁w母看了眼趙嬋，“大概過幾天就會回來吧?！?/p>

趙嬋應(yīng)了一聲，心里頭難受得厲害，都形容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趙嬋不知道李圳是怎么回去的，連同李圳的身體也帶走了嗎？趙嬋心里是愧對李父李母的。就像李圳帶她來果園偷桃子，結(jié)果被人發(fā)現(xiàn)后，李圳就突然消失了，徒留下她一個人面對這棘手的情況。

學(xué)校召開了高考百日誓師大會。為了鼓舞人心，校長老師們發(fā)言完畢后，由學(xué)生代表顧一鳴上臺發(fā)言。趙嬋立在臺下看顧一鳴，突然很想笑。

顧一鳴說一句，往臺下看一眼，結(jié)束的時候，往趙嬋的方向看了看，又湊到麥克風(fēng)前面說道：“既然站在這里了，我順便替一個朋友加加油。”說到這兒，停頓了下，“趙嬋，加油。”

趙嬋的臉唰地紅了起來，連忙把頭低下去。低下頭去后，嘴角又不小心彎了起來，大庭廣眾的，真是丟死人了。

“趙嬋，加油！”趙嬋不知道是不是加油過度了，距離高考還有五天的時候，感冒了，然后是發(fā)燒。白天趙嬋在醫(yī)院掛鹽水的時候，著急得眼睛發(fā)紅發(fā)疼。

高考前晚，高燒終于退下，結(jié)果第二天起來，上吐下瀉。

趙嬋從考場出來的時候，眼淚就掉下來了。趙父趙母趕緊上前抱住她：“沒事沒事，考不上也沒事，不哭了啊。”

……

高考成績出來，趙嬋的成績就比主檔線多了十幾分，比平時模擬考少了一百多分。查到成績的當(dāng)天，趙嬋躺在床上睡了十幾個小時的覺，直到顧一鳴的電話打來。

顧一鳴帶趙嬋去唱歌，說是朋友聚會，強制性拉著她來到KTV。趙嬋對著空空的包廂問顧一鳴：“你的朋友呢？”

“爽約了唄?！鳖櫼圾Q隨口找了一個理由，然后走到點歌臺，抬起頭問趙嬋，“合唱一首吧?！?/p>

趙嬋：“唱什么？”

顧一鳴不假思索道：“就《愛情買賣》吧?！?/p>

趙嬋笑：“你什么時候?qū)W會的？”

顧一鳴不以為然道：“這首歌還需要學(xué)嗎？”

一首《愛情買賣》下來，趙嬋將滿腔關(guān)于高考的怨憤都吼了出來。顧一鳴用麥克風(fēng)敲了下趙嬋的腦袋：“真是一頭小笨豬。”

趙嬋揉了下自己的頭，委屈地咬了下嘴巴。

顧一鳴將趙嬋拉到沙發(fā)上，接連點了好幾首勵志的歌曲，從《水手》唱到了《陽光總在風(fēng)雨后》，最后還唱了一首《揮著翅膀的女孩》。

當(dāng)顧一鳴唱到“當(dāng)我還是一個懵懂的女孩”的時候，趙嬋終于撲哧地笑出聲。顧一鳴欣慰地看了眼趙嬋，繼續(xù)唱著：“See me fly， Im proud to fly up high ，不能一直依賴別人給我擁戴，Believe me I can fly， Im singing in the sky，就算風(fēng)雨覆蓋，我也不怕重來……”

顧一鳴朝趙嬋伸出手，趙嬋猶豫了會兒，還是把手放在顧一鳴的手心上，站了起來。

顧一鳴將趙嬋送到樓下，要離去之前，突然開口說：“明天我再來找你?！?/p>

“什么事??？”

顧一鳴：“跟你一塊填志愿啊。”

趙嬋提醒顧一鳴：“你七百多分，我四百分都沒有，哪所學(xué)校包容力那么強啊？”

顧一鳴想了下：“我打個比方啊，比如我填S大，你就填S大附屬成人學(xué)院，兩所學(xué)校距離還挺近的?！?/p>

“你去死吧?！壁w嬋轉(zhuǎn)身離去。

晚飯過后，趙嬋想了很久，對趙父說：“爸爸，我想復(fù)讀?！?/p>

趙父放下報紙，與趙母對望了一眼：“嬋嬋，復(fù)讀可是很辛苦的?！?/p>

趙嬋低聲解釋：“我想考所更好的學(xué)校?！?/p>

趙父和趙母又對望了一眼：“我們支持你的決定?！?/p>

新學(xué)期開始，趙嬋成為一名復(fù)讀生。顧一鳴大學(xué)還沒有開學(xué)，趙嬋晚自習(xí)下課的時候，他倚靠在一輛自行車上在校門口等趙嬋。

趙嬋跳上顧一鳴的車：“今天我想吃街角那家店的餃子?！?/p>

“行?！鳖櫼圾Q加快了車速。趙嬋往前頭靠去，雙手揪著顧一鳴的衣角。

顧一鳴在前頭笑：“趙嬋，今天感覺怎么樣？”

趙嬋開心地沖顧一鳴說：“我今天做了一張數(shù)學(xué)卷子、一張文綜卷子，還背了三十個單詞?！?/p>

“哇，不錯不錯。”顧一鳴笑得更加大聲，快速踩著踏板，迎面吹來的涼風(fēng)沖散了九月的燥熱，清爽而舒服。

趙嬋成了學(xué)校出了名的學(xué)習(xí)狂人。這所學(xué)校里，“智商”、“天分”這些名詞在“勤奮”面前是有優(yōu)越感的。像趙嬋這樣以勤奮出了名，但是每次考試只能在中間掛個名的，大家稱之為“死讀書”。趙嬋的確不夠聰明，現(xiàn)在能有中游成績，拼的就是一個學(xué)習(xí)態(tài)度。

趙嬋現(xiàn)在的同桌是一個跟她成績差不多的女生，每次看見趙嬋一遍又一遍地做練習(xí)，就忍不住感慨一句：“如果我有你一半的用功，肯定能考上S大?！?/p>

趙嬋一聲不吭，內(nèi)心早已經(jīng)有一群草泥馬飛奔而過。

顧一鳴開始三天兩頭往母校跑，跑回來給趙嬋講題，請她吃消夜，或者只是單純地來看看她。

復(fù)讀的這一年時間是難熬的，不是再經(jīng)歷一遍暗無天日的高三生活有多辛苦，而是每天都要承受可能還會考不好的心理壓力。高考前兩天，顧一鳴開著他新買的白色本田來找趙嬋。

趙嬋坐在顧一鳴的車?yán)锩讼萝嚴(yán)锏暮谏较虮P。

顧一鳴揚眉一笑：“等你高考結(jié)束，我教你開車?！?/p>

趙嬋也笑：“好啊。”

上個學(xué)期顧一鳴剛教會了她騎自行車，現(xiàn)在她都可以蹬著自行車回家了。趙嬋打量著車?yán)?，按了按車?yán)锏陌粹o。這車速可比汗血寶馬快多了，如果學(xué)會開了，那有多拉風(fēng)。

趙嬋下車之前，顧一鳴突然拉住她：“嬋嬋，如果我把高考答案給你弄來，你敢看嗎？”

此時趙嬋大腦里像是有煙花開始綻放了一般，有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也有七彩斑斕的顏色，一瞬間不知道要說點什么來表達自己的吃驚，張了張嘴：“不……”

顧一鳴難得擺出一副嚴(yán)肅的模樣，語氣又像是在勸說她：“答案出處是現(xiàn)在你們這一屆學(xué)習(xí)最好的一個男生，安全性和正確性我可以保證。答案我可以讓外監(jiān)老師給你拿過去，里面的監(jiān)考老師也可以提前打個招呼。”

趙嬋突然一陣心慌，然后搖搖頭：“不，我怕……”

顧一鳴突然靠近她：“如果沒有一點風(fēng)險呢？”說到這里，看向趙嬋，“雖然我相信你這一次能考出一個不錯的成績，但是想不想考得更好一點？”

趙嬋十指交握，望了望顧一鳴，又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沉默了半天：“我覺得還是不要了吧……”

“就這樣吧?！鳖櫼圾Q單手放在方向盤上，似乎已經(jīng)替她做了決定，“我還是讓外監(jiān)老師把答案給你。每次給答案的時間大概是距離考試結(jié)束前二十分鐘，所以你要把握好做題時間?！?/p>

趙嬋委屈地望著顧一鳴：“我不想抄，我怕……”

顧一鳴給了承諾：“出事了，我給你扛著?！?/p>

趙嬋低下頭。大祈每年的官員選拔考試都可以揪出幾個投機取巧的，李圳一向求賢若渴，所以一旦揪出每年考試中那幾顆老鼠屎，必是嚴(yán)懲的。

要不要做一顆老鼠屎呢？趙嬋又搖了搖頭，結(jié)果顧一鳴拍了下她的腦袋：“果然是不開竅的。如果這一年又失敗了，是不是要再復(fù)讀一遍了？”

一句話戳中了趙嬋的軟肋，她搓了下手：“真的可以這樣子嗎？”

顧一鳴一臉鄭重地點了下頭。

趙嬋：“你是不是已經(jīng)做過了？”

顧一鳴反問：“你覺得我需要嗎？”

“讓我想想。”趙嬋望向顧一鳴，一時做不出決定。

顧一鳴點了下頭：“晚上想好，明天給我答復(fù)，然后我給你安排?！?/p>

趙嬋嗯了一聲，還沒有作弊，整個人就有點魂不守舍了。

作弊是一個大誘惑，趙嬋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黑著眼圈對顧一鳴搖了搖頭：“我膽小，還是不了。而且對其他考生也不公平。”

顧一鳴愣了愣，然后溫柔地摸了下趙嬋的頭：“沒想到嬋嬋的道德線還挺高的?！?/p>

趙嬋瞪了顧一鳴一眼。

顧一鳴繼續(xù)笑，眼里卻寫滿認(rèn)真：“我說真的?！?/p>

趙嬋：“其實也沒有很高，就是比你高那么一點。”

六月七號，開始每年最重要的人才選拔考試。除了趙母趙父來到了現(xiàn)場，顧一鳴也晃到了校門口。

趙嬋要進考場的時候，顧一鳴對她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趙嬋緊張得雙手哆嗦，拿起準(zhǔn)備好的文具，踏進了考場。

這里有一個詞叫“心理素質(zhì)”，現(xiàn)在做好多事都要與這個詞扯上邊。尤其是考試，好的心理素質(zhì)是成功的一半。

當(dāng)趙嬋拿到試卷的時候，雙手雙腳還在不停地抖啊抖。果然從大祈那種封建社會過來的女人很難有好的心理素質(zhì)。

只是趙嬋一向適應(yīng)能力不錯，緊張一段時間后，倒心平氣和起來。如果這一次再考不上，她就收拾包袱去北大青鳥了。北大青鳥，高考失利人士的搖籃。

趙嬋沒想到自己這一次高考會取得不錯的成績，雖然成績還沒有出來，心里多少有一個底?？荚嚱Y(jié)束，顧一鳴第一件事就是陪她估分。當(dāng)估出一個五百多分的成績時，趙嬋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顧一鳴也開心地舒展了眉眼：“真不錯呢，數(shù)學(xué)最后一個大題目居然都被你做出來了?！?/p>

趙嬋謙虛道：“這個題型你給我講了好幾遍呢?！?/p>

“對啊對啊?！鳖櫼圾Q隨意地將手放在趙嬋的肩膀上，一副我們哥倆好的樣子，“雖然徒弟笨了點，不過只要師父教得好，笨蛋也是有春天的?！?/p>

趙嬋嬌俏地望了眼顧一鳴：“你說誰是笨蛋呢？”

趙嬋的眼神讓顧一鳴心跳猛地加快了一拍，全身就像有電流通過一般，有著說不出的美好滋味。此時他就想伸手摸一摸趙嬋的臉頰，說句倍肉麻的話：“你就是我的小笨蛋啊?！?/p>

高考結(jié)束后顧一鳴要走了趙嬋的身份證，趙嬋問他做什么，顧一鳴回答：“給你辦簽證?！?/p>

趙嬋繼續(xù)問：“什么是簽證??？”

顧一鳴笑著問趙嬋：“想不想出國玩一趟呢？”

“出國？”趙嬋雙眼亮了亮，然后猛點頭。

高考成績出來，趙嬋的成績比估分還要多十幾分，志愿填在S大對面的一所傳媒大學(xué)。雖然名氣沒有S大牛，不過術(shù)業(yè)有專攻，趙嬋填報的播音主持專業(yè)，不僅在S市，在全國也有一定的名氣。

趙嬋回到一中拿錄取通知書時是一個大晴天。那天學(xué)校弄了一條長長的紅色簽字布，很多學(xué)生都在上面簽字留作紀(jì)念。里頭有“×××，我愛你”之類的表白話，也有“周杰倫在此一游”這樣的惡搞話。

趙嬋握著學(xué)妹遞給她的黑色簽字筆，然后趴在桌子上擱著的紅布上寫了一排娟秀的大字——“李圳，大騙子?！?/p>

李圳這個大騙子，什么君無戲言，什么一言九鼎，撒起謊來比誰都順溜！

【下期預(yù)告】通過努力趙嬋終于考上了本科，顧一鳴為了讓她開心，決定一起出國旅游?；貋砗?，卻正好到了與李圳約定的三年之期，趙嬋在天臺等了整晚，始終沒有等到李圳，只有顧一鳴一直陪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