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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顏嬌

    2013-05-14 09:47:13天真無邪
    飛魔幻B 2013年5期
    關鍵詞:岷山

    天真無邪

    岷山已經接連三日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朝臣揣測費解的目光令我汗如雨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撐下去,當我再一次救下屢犯眾怒,決意要疏通黃河水道的陳賀時,我有一瞬間居然害怕看到岷山的眼神。

    雖然我已經清楚我和陳賀早已失信于他,逼死葉心眉的那個月夜,他的目光令我們明白大限其實可期。

    一:

    我一直以為陳賀遠比岷山更具備帝王的潛質,卻因生母出身低賤不得已與皇位失之交臂,轉而投入師父門下,與我做了十余年的同門師兄妹。先帝病危之際他被接入皇城,我隨陳賀一起,次年師父病危,便再沒有人將我接回終南山。陳賀一度為此抱歉,自責不該令我涉足皇室。但這是沒辦法的事,苠國式微,他們需要的并不僅僅只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帝王,而是足以輔佐帝王,匡正皇室的謀臣。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足以匹配,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很好地輔佐君王,而我明白岷山與生俱來的野心從未被我和陳賀所左右,固執(zhí)和孤傲一直與他皇室的血統(tǒng)一脈相承,我永遠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鮮明的優(yōu)越感,他持鞭走過雙膝跪地的我面前,即便垂詢也未令他低下頭顱:“你是誰?從哪里來?”

    “臣,紅風,自終南山來?!?/p>

    “入宮做什么?”他漫不經心地問。

    “為奴?!迸e手加額,再伏地,令四肢與地面緊貼,呈現最大程度的恭謹。

    “那么,”眼角余光中我看到他馬鞭指向馬場一隅,那是御馬未放出之前暫時放養(yǎng)的地方,“你將我的馬牽過來,左手數起次位第三?!?/p>

    當我依照吩咐快步奔往馬廄找到他指定的馬匹,看清懸在馬鬃上的名帖,剎那仿佛有熱浪撲面而來,我頓悟岷山故意遣我為之的目的:他的御馬有著與我一樣的名字。

    兩頰浮起的滾燙已經超出我所掌控,我只能更低地將頭垂下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引馬至他面前,他奪過韁繩翻身上馬,卻令我在前方握住籠頭兜圈慢行,不過一日闔宮便傳遍我與畜生同名的趣聞。

    “恨不恨我?”他在終點問我。

    “不恨。”我據實以答。

    “你怎么可能不恨我,小紅風?!彼Γ拔移勰闳枘?,只因為你是他的人,你明明無辜卻要承受我波及的怒火,又怎么會不恨我?”

    “不?!蔽艺f,“因為您是帝王,也因為您是我入宮為奴的唯一目的?!?/p>

    我如實回答,我無法讓他設身處地來想象,只因為他是苠國的君王就足以令我銘感五內。

    能夠親眼目睹這樣頑劣的人偶然動容令我快慰,他側首視我,終于有溫和笑意稀釋他語氣中的放蕩不羈:“哦?你竟這樣想?”

    “師兄與臣一直這樣認為。”話一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怎樣的錯誤。

    我親眼目睹笑意迅速自他身上抽離,也證實這位年輕的帝王對他同父異母的胞弟果真心存嫌隙。他冷笑著,揚鞭落在馬臀上,任由那畜生受驚之下高高躍起,將他迅速馱離我的視線。

    我將這件事轉述給陳賀聽,他悵然一笑:“小風,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匡正王道,持扶正義?!?/p>

    “不,”他輕笑擺首,即便這笑中也含愁,“我們做的只是活下去,在帝王野心的夾壁之間求得生機,所以你要記得,小風,如果有天只有你能存活,不要顧及我?!彼曋遥岸乙矔粯??!?/p>

    二:

    當我仍執(zhí)意救他,即便違背當年他之于我的教導,即便屢次觸怒朝臣和岷山的底線,我依舊要救他,僅僅因為我膽怯以后無他相隨一人要走的道路。

    一豆燈火熄滅在將近的丑時,我遙遙聽見中正偏門鎖落閘開,漫天大雪,竹轎發(fā)出喑啞聲,隨后守門的禁衛(wèi)跪地行禮,被轎中人無聲免去。只剩我一人依然跪在那里,我明知轎中人是誰,正如他知道我每一次守候的目的。

    他并不露面。

    而我聽見轎內有女子嬌媚地輕笑,混雜他揶揄的嘲諷,對她:“笑什么?”

    “雪真大?!?/p>

    “你在我懷里又有什么好怕?”

    竹轎隨那輕微的談笑遠離耳畔,雪仍舊在下。須臾有人從去時的道路小步跑回,是某位服侍他的內臣,欲扶我起來。我擺首,說:“臣此行只為請罪,如果陛下不讓臣起,臣不敢妄動。”

    雪并未停止,宮墻外的遠山退隱雪幕之后,唯有墻角一枝蠟梅微漾,清香如許。我以為那是幻覺,等眉睫積雪掃去,才知那幽香有跡可循,是岷山,他去而復返,撐傘站在我面前:“你又犯了什么罪?”

    我迎著風雪仰面,看他:“黃河水患頻發(fā),陳賀扣押發(fā)往深州惠州等地錢財計二十余萬,致水患之地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p>

    岷山輕輕嗬了一聲:“他拿著這筆錢做什么?”

    “疏通黃河水患?!?/p>

    “他人呢?”

    “被刑部扣留,請您示下。”

    “所以,”他了然地一笑,“你想求我放過他?!?/p>

    我的無聲令他確信,但他仍舊只是淡笑:“青梅竹馬,生死相隨。有時候我還真是羨慕你們的感情,但這次并不是我要他死,你也起來吧。從小到大只會這一招逼我就范,不知道是不是越長越回去,這雪下的。”他矮身扶我無意間與我手背相觸,停了停,然后告訴我,“你的手真冰?!?/p>

    這樣淺語的責備,在這冷雪長夜于我心中怦然輕點。

    那一剎天地俱靜,他眉目清晰而溫柔,我曾一度以為在葉心眉死后不會再有。

    我茫然地被他牽領著抵達他禁中的寢殿。撲面而來的暄暖融化我眼睫積雪,成串滾落,然當我看清內殿一女子聞聲掀簾出來時,我才發(fā)現滾落的不僅僅只是雪水。

    這個被岷山從宮外帶回來的女子,她有著一張肖似葉心眉的面孔。

    很多時候當我再度想起那個女孩子的時候,我只記得她的無辜。她無辜地被她的父親送入皇城,又因為父親無辜送命,只因為她無法選擇自己的父親。

    三:

    在岷山的敘述中,我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小容。

    小容是在她入宮第三天獨自過來找我,來詢問關于葉心眉的一切,名牒上葉心眉死于暴斃,而得知真相的宮人現今已不在宮中。

    我能理解她這種心情,當有另一個人出現在她和他之間,誰也無法將其當做不存在。

    作為交換,小容說她愿意幫我救出入牢苦挨的陳賀,雖然我并不抱以希望。自葉心眉死后,陳賀和我對所謂生機已經不報期許。

    現在想來,我其實很理解岷山對葉心眉長達五年的念念不忘,那個少女在最好的十五歲侍選入宮中,又伴他度過登基為帝最孤獨的時光。

    她是美麗,美麗之余只剩她顯赫家室培育出的傲慢:葉相獨女,太后外甥女,那對自己高貴門第的自矜與岷山如出一轍。

    我想,岷山愛她,或許是愛上她與自己如此相似的驕傲。

    她是唯一一個在宮中仍能保持隨心所欲的權利的女子,即便觸犯眾怒,岷山也會在她貌似無辜的懇求中一笑置之,再不提起。

    這個野心勃勃的帝王在那個少女面前展現的昏庸智匱屢次令朝臣痛心疾首,更兼當時葉相權傾朝野,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隱隱有攝政為王,取而代之的趨勢。

    我與葉心眉唯一一次的針鋒相對發(fā)生于她入宮的第二個月,我在這皇城生活的第五年。

    她不會沒見過我,五年時光足夠使我和岷山成為知交,我了解他的頑劣并非惡意,他也明白我的寡言不是對他無話可說。我們可以將彼此當做任何身份,師、友、君、臣,唯獨排除某一種,大約也是令葉心眉耿耿于懷的某種關系,沒有一個人愿意丈夫身邊存在另一個女子,即便這女子與她的丈夫毫無干系。

    那天她問了與岷山相似的問題:“你是誰?從哪里來?”

    “臣紅風,自終南山來?!?/p>

    “入宮做什么?”

    “為奴?!?/p>

    “宮中有侍女,用來伺候人,有太監(jiān),用來清掃屋子。你說你是做奴才的,你又算哪門子奴才?”

    我真的想了想:“這些臣都會做。”

    她提出問題時,語氣中的誠摯和天真不容人質疑:“我不要你做這些,你可愿來我宮中?”詢問之間她抬手輕觸我頰,略微輕松的氛圍使服侍的人松懈,當下過來湊趣巴結:“怪哉,娘娘和紅風姑娘站在一起,倒仿佛姐妹似的,尤其是這對眼睛?!?/p>

    她怔了怔,再看我時已經泯去最后一點兒暖意,淡淡地反問:“是嗎?”

    當夜岷山臨幸,他在燈下看清我的裝束時怔了怔,似笑非笑:“我要你做娘娘你推三阻四,卻巴巴地跑來這里做人奴婢?!?/p>

    他的花言巧語往往言不由衷,我邊拍開他的手邊惱怒地護住自己的衣物:“不勞陛下操心?!?/p>

    “還說不讓我操心,”他泯去笑意,竭力恢復往日肅然,“我書房的筆洗是誰換的?”

    我汗然,岷山對吃穿用度殊不在意,唯獨只對舊物長情。那方筆洗是他七歲入書房時便在手邊的老東西,前幾日我替他整理卷宗,不小心撞碎了一側耳臂,又怕他難過,于是偷偷去內務府尋了一方相似的筆洗換上,不曾想這樣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我就地將心一橫:“碎了?!?/p>

    “怎么碎的?”他的故意昭然若揭。

    我低眉見無人注意,便抬袖將桌上的空杯掃到地上,對他愕然注視報以真摯一笑:“瞧,就是這么碎的?!?/p>

    些微的動靜引得服侍的宮人向這里張望,岷山艱難維系著幾欲崩壞的嚴肅態(tài)度,將那溢出的笑意藏入眼底,在奉茶的宮人上來之間,借低首整理衣袍的工夫牽動下擺,使那墜地的茶杯順利滑入他垂地的衣袍內。

    我心中暖了暖,即便他低聲說出的下一句話是:“欠收拾呢你。”

    四:

    太后也是在那一年薨逝的。

    邊境小國虞屢次犯境,在入冬之初岷山便御駕親征。

    夜半便動身,至天亮苠國大軍方才全部出城,我在城郊送別岷山,他清俊的容貌在天光中顯得憔悴,見我窺視,便向我招了招手。待我行禮完畢之后才指著葉心眉沖我道:“寡人走了之后要仔細服侍葉夫人,別跟小時候似的沒臉沒皮?!?/p>

    我低頭稱是,他才轉頭對葉心眉:“紅風在終南山長大的,進宮后一直跟在寡人身邊,沒怎么教她規(guī)矩。她要是不小心弄壞了你的珠子簪子,或者惹你生氣,看在寡人的面子上,你也別跟她一般見識?!?/p>

    她略一笑,拂過我的無溫目光令我想起早冬的冰雪。

    第二個月苠國果真大雪,從邊境抵達國都的消息一度堵塞,葉相趁此也有動作,太后憂心忡忡,一病不起。

    她終究沒有等到兒子岷山回來見她最后一面。

    我修書無數,卻沒有一封等到回信。太后的后事便由葉心眉一力主持,無形之間她被賦予勝過皇后的權力,殉葬的宮人亦由她指定,我從未想過我會在名單之中。

    我問她理由,她看我的目光依舊平和如秋日,不加仇恨:“我不想在宮中看到與我相似的人。”

    “為什么?”她的坦誠幾乎令我匪夷所思。

    “無它,只因陛下臨別之前來找我?!彼煨煲恍?,談及事實的姿態(tài),“他從未向誰低聲下氣,卻請我對你手下留情。這讓我很忌妒?!?/p>

    大典在三日之后,祭天由內宰主持,整個過程葉心眉只是臨風立在高臺邊緣,她的神情隱在凌亂的發(fā)絲內,唯有一雙美目流轉奇異的幽光。

    我們的視線在某一瞬相接,她終于不復呈現她一如既往的笑,只是冷冷。

    我心中一滯,恍惚明白將我從她的世界驅逐,是她曾接近我的最終目的。

    我們被內臣粗暴地推攘著登上已經放置木柴的祭臺,有女孩奮力掙扎,待人疏忽便提裙奔下高臺,侍衛(wèi)阻止不及大喝一聲,拔刀劈下。隊伍之中出此意外哭聲更甚,典儀聞訊過來,立在女孩身邊看了看,淡淡地吩咐左右:“將她拖上去,一并燒了?!?/p>

    至此岷山依舊毫無音信

    我聽到鼓聲。

    而后有風,將篝火青煙吹向西北。西北的天幕盡頭有人策馬歸來。

    是岷山。

    他躍馬穿過人群,止步于祭臺之前,下馬拾階奔上,他向我而來,我看見他染血的衣襟,下擺沾染的草絮,我看見他眼中噴發(fā)的光亮,憤怒而絕望,膽怯卻存有僥幸。

    他向我狂奔。

    苠國千萬軍馬竟只有他一個人趕到。

    一切水落石出,我在瞬間看清自己的命運。

    淚剎那盈睫,當我看見他雙目中勃發(fā)的炙熱,下一瞬卻又淪為無以言語的恐懼,劇痛自肩胛骨傳來,旋轉伏地我掙扎著看清身后執(zhí)刀完全沒入我后背的女子。是葉心眉。

    五:

    這一刀遠比任何病痛摧毀我意志,交替的冷熱清醒令我?guī)锥纫尚钠鋵嵥廊?,半醒半寐間仿佛浸身夢境,我聽見掙扎環(huán)繞我周圍,有岷山,也有陳賀。

    “你讓我?guī)??!?/p>

    “不?!?/p>

    “陛下,你明明知道她不適合這里,她一直不快活,這樣下去她會死的?!?/p>

    這次回答被一聲巨響代替,應是某物被掀翻,夾雜在這一片杯碗墜地的碎裂聲中岷山的音質出奇地沙?。骸拔視魏盟?,就算她醒不過來,我會接著醫(yī)她?!?/p>

    “她想走,除非她醒了親自跟我說?!?/p>

    清醒是在不辨晨昏的某天,掀被坐起的動靜驚醒淺眠的陳賀,他趨近我,見我神色無恙才安下心來,而后說出的下一句話卻差點兒令我魂飛魄散:“紅風,我跟陛下提了,等你病好娶你過門,之后我們重回終南山?!?/p>

    大約是這次殉葬令他心有戚戚,我也不敢想倘若岷山來遲一步究竟會怎么樣。或許他說得對,皇城從未適合過我。

    我的遲疑被他看在眼里,他一笑釋懷:“放心,這只是權宜之計,我暫時想不出更好送你回去的方法?!?/p>

    我抱著最后一絲僥幸,抬頭問他:“岷山怎么說?”

    陳賀的沉默以及岷山之后的行為緩慢摁滅了之后我僅存的一點兒希冀。

    自我病愈之后他再沒主動出現,或者更確切地說,自太后死后岷山一度拒絕接見任何人,葉相趁機籠權,而那樁事也并未對葉心眉產生任何威脅,她依舊獨占其寵,眾妃子唯她馬首是瞻。一時之間四面楚歌,陳賀艱難斡旋于朝臣之間。

    他終于肯見我是在太后頭七之后,他主動推門出現,目光拂及我時對我難得一笑:“你怎么在這里?”

    淚先于我艱澀的笑容滾落:“我一直在這兒?!?/p>

    “是了,我差點兒忘記?!彼α诵?,“從小到大,你只會這一招?!?/p>

    我心中苦澀,卑微到只想博他再一笑:“管用就行,陛下不也出來了嗎?”

    大約是難得的溫順令他詫異:“紅風,你變了?!?/p>

    如果可以,我愿意代他身受萬分之一,但我卻只能旁觀他在他的傷口幽居,就此死去或重此新生,我毫無能力。終于沖破我防線將所有悲辛盡數沖下的,是他下一句話:“紅風,從此以后,就剩下我一人?!?/p>

    “您還有我?!蔽颐摽诙?。

    他微笑之間仿佛還有詫異,負手而立望向我身后時連那點點笑意都退去,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正往這里趕來的陳賀和葉心眉,兩人一前一后,一森冷一焦急。他最后一句話毫無起伏,仿佛只是我的錯覺:“不,你還有他。”

    陳賀和葉心眉前來的目的出奇地一致,為了葉相。

    她求他寬恕父親一次,而陳賀業(yè)已網羅葉相賣官鬻爵,與使臣私廂傳遞,同時籠絡邊臣的證據,苠國例律嚴令禁止朝中大臣與邊將過從甚密,而葉相公然視其為無物。

    岷山扶起葉心眉,淡淡道:“且寬心,寡人自有主意,你先回去吧?!辈⒎愿雷笥覍⑷~心眉送回宮中。

    她顯然未等到意料之中的生機,其后岷山將我和陳賀招入書房,同時商榷如何盡善盡美地利用這些證據而不落人話柄,我驚訝他閉門不出卻胸中已有韜略,而他對我的提問并不意外:“我不殺他,只等他有朝一日羽翼漸豐,鋒芒畢露,當他的地位盛不下他日漸滋長的野心,屆時他所犯下的任何一點兒錯誤,都足以令他致命?!?/p>

    “而且,”他冷淡地說,“我縱容他,只是因為不想在我母親尸骨未寒之時殺人?!?/p>

    葉相死得毫無意外,某日岷山邀他入宮暢飲,同時還有朝中數位大臣作陪,他見這幾年皇帝對他一再忍讓便逐漸不太將他放在眼里,只帶寥寥幾位隨身近侍赴宴,卻未料到場的只他一人。

    葉相心知事變,轉身奪步正欲外逃,已經有大批侍衛(wèi)攻入內殿,被等候在殿外的陳賀親手擒下,他知大勢已去,頹然跪地:“你別以為他招賢納士,就能海納百川?!痹捯粑绰?,他突然引頸就刃,大去之前仍舊盯住陳賀,“今日我的結局,便是你明日的下場?!?/p>

    六:

    葉心眉是整件事唯一的意外。

    她在事發(fā)的第七日被御醫(yī)診出懷有身孕,陳賀認為孩子不能留下,而岷山沉默。當陳賀堅持時,他揮手命他暫時退下,在陳賀即將跨出殿門時,才淡淡地又將他叫?。骸靶‘a就好,不要傷害她?!?/p>

    藥材的挑選由我經手,但我從未想過這藥會令她致命。

    我從未想過。

    她當著我的面服下那烏黑藥汁,她的七竅在一陣劇烈戰(zhàn)栗之后緩慢滲出黑血,她竭力呼救所發(fā)出來的巨喊在我聽來只是嘶啞的呻吟,她望向我的目光無比怨毒,我恐懼地驚覺這竟然是毒藥。

    陳賀先我一步請罪,他認為只有將所有的危險扼殺于萌芽之前,對我們才最為安全。電光石火間我竟想起葉相臨去的預言,我驚懼否認:“不,不是陳賀的主意,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

    他雙目深寒,而我無暇分辨當中究竟多少出于懷疑多少關于傷心,我只是竭盡所能令他相信這只是一個小小女子拙劣的報復,并非一介謀士對豢養(yǎng)他的權貴底線的藐視和侵犯:“陛下也知道,太后殯天時葉夫人意圖取臣性命,臣心中憤憤,便借機以毒藥替之?!?/p>

    岷山伸出兩指托起我的下巴引我與他對視:“你哭了?!?/p>

    待他輪廓在我眼中模糊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這次誠然是我一意孤行,與陳賀毫無干系?!?/p>

    重物墜地的聲音將我的視線轉向他的鞋面之前,一柄匕首映入我視線,他聲音平靜無波:“如果你想救他,你該知道怎么做?!?/p>

    于苠國而言,陳賀的存在遠比我更具意義。我唯一的虧欠是岷山,和他深愛的姑娘,我說:“對不起?!?/p>

    利刃一閃,鋒芒在落下之前被他滿手握住,鮮血順著他的手縫滑落,懸于尖端,然后落在地上。

    “想為他死?你就這么護著他?他究竟哪里值得你這樣?”他咬著牙,并騰出另一只手去撥我握刀的手指,“松開。”

    積蓄在雙目中的淚頓時沖下,和著他的血水落在他手背上。

    他倉皇回神,霍然站起,迅速轉過身體面向一隅,不令我看清他眼中滔天怒焰或者其他:“你走吧,我不會殺你,但我不想因為殺不了你而恨上你。”

    我的岷山,我從未膽敢在他的歸屬前加上我的名字,而自此之后連奢望都不能夠。我被陳賀送往終南山,在那里一待就是兩年,在我以為會在那里了卻殘生的時候,卻接到他的旨意,他命人將我從終南山接回,并繼續(xù)委以重任,為他倚重。

    在葉心眉死后便鮮少再有蒙他寵愛的女子,他將全部的熱情投入朝政,但偶然又會離開皇城出沒在民間,而小容則是他帶回來的第一個女子。

    與葉心眉酷似的少女。

    七:

    在這瀟瀟午后,她靜等我將這個并不冗長的故事講完,而后問我:“為什么他最后原諒你?”

    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仿佛我們的關系就該如此,我犯了錯,他或許會生氣,或許會置之不理,但過后往往都是他主動言和,再以其他的方式恢復邦交。

    “我不知道?!蔽覍λα诵?,“或許他覺得我還有用吧?!?/p>

    小容不置可否,看我的目光有我不懂的情愫,但她并不言明:“你或許從未懂過他?!?/p>

    昔日曾受葉相提攜的內閣四士聯合一干大臣日日在中正門外靜坐,揚言討一個說法,我遙遙望去,聽到身邊走過的內臣輕輕嘆息:“千夫所指,真是像極了當年葉相腹背受敵的情景?!?/p>

    冷汗淌下,我往御書房奔去,卻見岷山等在那里:“我知道你會過來?!?/p>

    他淡然無意間就化去了我與他之間的尷尬,然后命我去換身衣服,我摁下心中焦灼,等到馬車駛出皇城,他輕瞥我一眼,淡淡地說:“陳賀在這里,你可以見見他。”

    有侍衛(wèi)守護左右,這座形似監(jiān)牢的庭院有尋常房屋的格局,來到陳賀被監(jiān)視的房間,我輕聲叩門,待屋中有人響應岷山正要淡然走開,陳賀卻先一步揚聲喚住他,以微笑藏起為我開門之初尚未來得及收斂的哀容:“我備了酒,進來喝一杯吧?!?/p>

    岷山駐足回身,看向我們的瞬間有不復的,輕微的喜悅,令我們同時想起相攜相伴,并不愉快,但總有印記的歲月。最好時光里的十余年。

    紅爐清酒和雪夜,我們似乎有千言萬語可以敘舊,但最后通通只剩下一盞薄酒,將愁緒飲下,我送大醉的岷山回宮。臨行之前陳賀勸我:“不需要顧及我,當我們之間只有一人可以活下來時,”他深看我一眼,意味分明,“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p>

    他的坦誠并不令我窘迫,萬千無言終歸于一聲嘆息。

    我扶著岷山從原來的道路返回,天降微星,來時的馬車仍舊等在原地,我將他扶入車中坐定,他酒量原本頗佳,但不知今夜為什么醉得特別快,難道愁緒也能誘人喝醉?

    他幾度從坐墊滑落,我攙扶他再得以艱難坐穩(wěn),他溫熱的唇也在幾次無意擦過我臉頰以后,緩慢轉移到唇上。

    我聊勝于無的抵抗瓦解在他焦灼如雪花的吻落下以后,自夜風掀起的帷帳一角窺去,晴空唯有星云點綴。

    借著幾縷月光令他看清我的模樣,然后低聲詢問:“岷山,我是誰?”

    即便在回答我的問題時他仍未放松這個新發(fā)現的游戲,他以自己的唇來探知彼此塵封的身體,孜孜不倦:“紅風?!?/p>

    我伸手一點點觸及他冠發(fā),他額,他頰,心隨之軟去,只想將他擁抱,與他看雪在窗外落下,等待第二天的天明與光陰。

    八:

    我在下月的中旬開始察覺自己身體的變化,當她們認為我晨起的嘔吐出于憂慮操勞的緣故,然后欲遣太醫(yī)為我診斷時,我想我當時驚慌失措萬分狼狽的表情一定將她們嚇壞了。

    “我很難受,”我說,“把他請來這里。”

    我聽見他穿過中庭的腳步聲在花廳駐足,然后繼續(xù)向我走近。

    我決定合目佯裝不知,只是好奇他接下來的舉動。

    而他沒有動,他駐足在我床前三步遠的地方,而我知道他在看我。

    我沒有動。我在等天暗下來,而辰光出乎意料地漫長,我與他的十年縮為彈指,而此刻相對任何一瞬都漫長如我與他的十年。

    他低低地問我:“我讓你跟陳賀走,好嗎?”

    “不?!毙此值吐晫⑵浞裾J,“母親走了,你們要是再走,我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p>

    即將涌出的淚水在瞬間將我肺腑浸透,我在枕上轉頭看向他,他也看著我:“你有什么話要和我說?”他目中隱有期許,我只裝看不見。

    “很多?!蔽一卮穑皩Σ黄疬@種話想必你已經聽厭,那么我說點其他。”他莞爾融化我們存有的隔離,我靠近他,后告訴他,“比如,我愛你。”

    恰逢陰云過境,遮蔽一室,我凝眸看去,他枕臂已無聲入眠。

    在確定小容給我的藥卓有成效以后我才翻身坐起。在外等候的小容悄步入內,將衣物以及令牌默然遞給我,我向她一笑:“謝謝。”

    “不用?!彼ゎ^一隅,坦承我并不知道的現實,“一切都是陳賀安排,他安排我與陛下相遇,而后送我入宮,以便非常之時與你接應。而且,我也想要你離開這里,我不敢冒險讓你在他身邊?!?/p>

    當她坦誠這一切時我只覺啼笑皆非,連勸慰都不需要,我坦然告訴她:“他不喜歡我,他真正懷念并徒勞想要挽留的,只是那段清平歲月里的記憶。”

    馬車穩(wěn)出皇城趕到昔日關押陳賀的庭院,他果然在門前等候,見我出現并不驚訝,只是淡淡一笑:“你決定了嗎?”

    “一將功成萬骨枯?!蔽覍λα诵?,“能在帝王身邊活下來多么不易。我貪生怕死,只想活著離開這里?!?/p>

    他擺首,但最終沒有拒絕我向他伸出的手:“你知道的,他不會殺你?!?/p>

    “有區(qū)別嗎?”面對這個多年照拂我的男子,我坦然承認我的膽怯,“他也不會愛我?!?/p>

    “那么,”陳賀眼中明暗,但最終歸于尋常的淡泊,“我們回終南山去。”

    一路平穩(wěn)得超乎預料,直至進入惠州境內卻發(fā)現城門竟有禁兵把守。我和陳賀彼此無言對視,他身形一斂,滿扣一把暗器在手,當窗簾被人從外面掀開時,我察覺擋在我前面的陳賀身形一滯。

    越過他我也看見人群之外的他,即便只是靜靜地立在邊緣,他的光芒也會使背后的一切淪為背景。

    當我們的視線在某一處錯亂的時空相接,他向我呈遞無聲一笑:“我可以和你說說話嗎?”

    我點了點頭。

    眾人退后,他引我走向檐下僻靜處,卻并不看我,只是負手望著遠處:“你一定要離開?”

    視線中的他漸漸模糊,我回答:“是?!?/p>

    “那么,”他嗬了一聲,“你跟他走吧?!?/p>

    我離開,我往背離他的方向前進,即便我聽見他在我背后的聲音。

    “從小到大你就跟在我身邊,好日子有,讓你委屈的也有,但我想讓你都忘掉,從這里走開以后,都要忘掉?!?/p>

    多年隱約的屈辱和不明的情愫頓時化成清淚沖下。

    我背對著他,說:“好?!?/p>

    我們的馬車繼續(xù)前行,駛過長街古巷,然后城郊,再是山野。但我明白我的魂魄已被羈留在另外空間,空余軀殼。陳賀接連喚我?guī)茁曃邑W圆挥X:“如果你回去,他大約還在那里。”

    我如夢方醒:“不,我不想看見他?!蔽乙膊幌肱c他的愛情朝夕相對。

    “因為葉心眉嗎?”他看著我,目光中的了然令我驚心動魄,“那么,你從未懂他?!?/p>

    九:

    “不論葉心眉,還是他所寵愛的其他女子,她們都很像一個人?!彼宓恼Z言令我驟覺此生不曾虛度,一切皆有生機,“除了你,個個都是贗品,是以個個都可以漫不經心?!?/p>

    風雨如晦,一路行來的煙雨在剎那間突然清晰,一切分明,水落石出。

    “我害死葉心眉,為什么他會這樣輕易放我走?”陳賀微笑著,替我撫平鬢邊亂發(fā),“因為他明白,如果殺了我,他就會永遠失去你?!?/p>

    我慌亂無比,又在下一瞬鎮(zhèn)定,當陳賀沖我安撫地一笑:“不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祝福你,并愉快地活下去?!?/p>

    多年隱約的情愫瞬間清晰,我握住他塞在我手心的韁繩,心中一切得以歸定,當我躍馬返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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