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無骨
介紹:作為一朵向日葵,我在天庭生活的不容易……男人的陽氣是我唯一的食物,于是偷窺果男是我唯一的愛好,可是這只白狗卻天天擋我吃飯!親……求放過?。?/p>
【一】
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我告訴玉兔一定要遠(yuǎn)離哮天犬,因為我懷疑他得了瘋?cè) ?/p>
“你知道嗎,他追了我整整三重天,要不是我跑得快你就見不到我了!”
玉兔啃著胡蘿卜道:“他追你做什么?難道你又跑去偷看二郎真君沐浴了?”
我搶過她的胡蘿卜啃了一口,味道淡得實在是難以下咽:“我餓啊,餓得都快死掉了,而且我這次沒去二郎真君府,我去的是太上老君府!”
自打三百年前我被嫦娥弄上天得了個仙職,就一直沒有吃過飽飯。再這樣下去,我都懷疑自己要成為仙界有史以來第一個被餓死的神仙,然后名垂千古,被那些可惡的老不死神仙們拿來當(dāng)笑料。
要不是實在是餓得受不了,我才不會冒著被那只瘋狗咬死的危險去偷看太上老君。
說來這哮天犬真是可惡,我偷看二郎真君他追我也就算了,畢竟二郎真君是他主人,可是為什么我偷看太上老君他也追我?
這不科學(xué)!
玉兔聽完我的抱怨,又從懷中摸出一根胡蘿卜啃了起來,完全不顧及我此刻饑餓的悲痛心情:“名垂千古不是這么用的?!?/p>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才良心爆發(fā)收起了胡蘿卜,想了想開口道:“聽說南天門新來了個守門的仙將,長得特別帥陽氣也夠足,不然我們?nèi)タ纯???/p>
我還是覺得很傷心:“他能脫光了讓我看嗎?”
“這個有點難度?!?/p>
我更傷心了:“都是怪那只瘋狗不好!”
“你偷窺還有理了?”
我撇嘴:“玉兔你不安慰我就算了,還兇我。”
玉兔卻擺出一副無辜的姿態(tài):“我沒說話啊。”
我突然覺得背部有些發(fā)寒,心驚膽戰(zhàn)地回過頭卻看見哮天犬極有氣勢地邁著步子沖我走過來,雖然還未能化成人形只能維持最原始的獸性姿態(tài),但渾身散發(fā)出的氣場比大多神仙還要強(qiáng),那一身雪白的毛亮得差點閃瞎我的眼:“哮哮……哮天犬!”
他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憑借身高優(yōu)勢居高臨下俯視著我,眸子黑得極其深邃,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似是恨鐵不成鋼又像是無奈:“你就不能安分點嗎?再讓我抓住你偷看男仙我就咬死你!”
我愈發(fā)覺得委屈,連日以來的怨念終于爆發(fā)了:“我是向日葵,不讓我看他們裸體得不到足夠的陽氣,我就要餓死??!”
可惡的哮天犬,你該慶幸你現(xiàn)在修為還不足以化成人形,不然老娘每天都蹲在你狗窩門口等著你脫衣服!
【二】
是的,我是一株向日葵,一株需要足夠的陽光才能生存的向日葵。
天庭亮歸亮,卻和太陽光不是一個層次,害得我每天都要餓肚子,只能夠靠看一些陽氣充足的男仙們得到一絲賴以生存的陽氣。
可是這些神仙們平日里將身體用衣服包得緊緊的,任我急得跳墻也得不到足夠的陽氣來填飽肚子,無奈之下我才使出下下之策——偷看他們沐浴。
玉兔曾痛心疾首地指責(zé)我:“靠著自己是一棵植物不容易被仙君們發(fā)現(xiàn)就為所欲為,偷看什么的這種行為實在是太沒節(jié)操了!”
我回得理所當(dāng)然:“節(jié)操?那是什么?能填飽肚子嗎?”
我也想當(dāng)一株有節(jié)操的向日葵,可是我不想當(dāng)一株有節(jié)操但是餓死的向日葵!但偏偏半路殺出只哮天犬,連這點小小要求都不肯滿足我!他還一本正經(jīng)地擺著張狗臉苦口婆心地訓(xùn)斥我,一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的姿態(tài):“你只要熬過這五百年,以后就都不用吸食陽光了。”
說得輕松!讓我餓五百年的肚子那還不如直接讓我去死!
我開始無比地懷念起在人間的日子,那樣的日子真的是逍遙自在,曬曬太陽吹吹風(fēng),偶爾還能仗著自己年紀(jì)大有點小法力,調(diào)戲調(diào)戲從妖界不小心跑出來的小妖怪。
我記得當(dāng)初還有只毛茸茸的小狗妖,那一身雪白的毛可比哮天犬可愛多了,以至于之后的許多年我都在想,同是狗類,怎么相差就那么大呢?
可是好景不長,嫦娥仙子不知看中了我哪點,竟然將我?guī)咸焱?,把我弄成了個仙女。做神仙做到像我這種連飯都吃不飽的份上,也算是不容易了。
我曾含蓄地向嫦娥仙子表明我想回到人間做一株自由自在的向日葵的意愿,可是她卻以一句“一入仙界深似海,從此人間是路人”將我搪塞了回來。
肚子的饑渴再加上身體的疲憊,讓我對那只瘋狗的怨念更上一層樓。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等我回過神來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騎在哮天犬身上,一只手還擰著他那狗耳朵。
我看不到哮天犬的表情,但想也知道被人騎在身上肯定高興不到哪兒去,聽說這只瘋狗龜毛得很,而且還有些潔癖,就連二郎真君想摸他的頭他都不會給好臉色。
“你給我下來!”
如今騎犬難下,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們都是壞蛋!尤其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偷偷跟在我后面就等著抓我的小辮子!追我很好玩是嗎?”
哮天犬著急地在原地打著轉(zhuǎn),一條大尾巴來回拼命搖晃,好幾次都甩到我身上似乎是要將我弄下去,卻又像在顧忌著什么,三番五次都沒有下手。
事后玉兔跟我說,他這是怕摔壞我。當(dāng)然,對于她的這番說辭我自然是不信。
戰(zhàn)功赫赫的哮天犬當(dāng)初跟著二郎真君,遇妖殺妖見魔滅魔,曾活生生地咬死前來仙界搗亂的妖界大魔頭,怎么會怕摔懷我這區(qū)區(qū)向日葵?
“你到底下不下來!”
“不下!”我揪著他脖子上的軟毛,決定死戰(zhàn)到底。
他怒氣攻心哼了幾聲,大尾巴三番五次碰到我的后背,卻又猶豫地收回去,末了我聽見轟的一聲巨響,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他用尾巴砸出了一個巨坑……
這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
看著那觸目驚心的巨坑,我被嚇得渾身一顫,竟差點從哮天犬身上摔下去,還好我運氣好,竟然摔在他的尾巴上,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谒成稀?/p>
只是這么一鬧,我五臟六腑卻不依了,傳來響亮的咕嚕聲。
我又餓了……
我莫名地覺得委屈,眼淚不知不覺地竟然流了出來,打濕了他身上的白毛。
他身子猛然一僵,我猜想可能是潔癖癥發(fā)作,嫌棄我眼淚弄濕了他的毛。之前那個巨坑的陰影還在,我連忙伸手擦了擦那弄濕的毛,卻怎么也擦不干。
我心里慌亂,再加上實在是餓得厲害,眼淚不但止不住反而嘩啦啦流得更加厲害。
他沉默半晌,才翹起尾巴拍了拍我的后背,甕聲甕氣地來了一句:“別哭了?!?/p>
我抹了抹眼淚,腦子一抽,下意識地開口:“那你帶我去二郎真君府后院的溫泉。”
二郎真君自打去了人間一趟,就在自家后院鼓搗出了個溫泉,每天的這時候都會在溫泉里泡上一兩個時辰。
哮天犬沉默了,直接馱著我就往南天門一路奔去。
我也沒再說話,本來我也沒想著他能答應(yīng),雖然看不到出浴的二郎真君,看看新來的守門帥小哥解解饞也是不錯的。
【三】
我深深地懷疑哮天犬不只是得了瘋?cè)?,而且還到了更年期。
明明是他馱著我去南天門看新來的守門帥小哥,結(jié)果我只不過多看了那么一會兒,他竟然就給我甩臉色,黑著臉轉(zhuǎn)了個方向一路狂奔,竟又將我?guī)Щ亓嗽鹿饘m。
我多想再看一眼那秀色可餐、人比花嬌的守門小哥?。?/p>
我還記得就在半炷香前,哮天犬馱著我趕到南天門,我就深深地被那小哥的英姿所折服,之前還百般折騰的胃瞬間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渾身上下像是有一股暖流流過。
天大地大,陽光帥氣的帥哥最大。
我情不自禁地擦了擦嘴角,將口水全抹在身下的哮天犬身上:“要是能脫光就更好了。”
哮天犬悶著頭就往回走。
途中任由我拳打腳踢,他就是不肯說一句話,直到到了目的地將我放下來,才悶聲悶氣地來了一句:“餓肚子真就那么難受?”
我很不耐煩地沖他甩了個白眼:“廢話!讓你一百年不吃肉骨頭你試試!”
他低聲嘟囔:“全給你吃也可以?!?/p>
我呸了一聲:“鬼才稀罕你的肉骨頭!”
哮天犬似乎是有些焦躁,在我面前來回轉(zhuǎn)了幾圈,轉(zhuǎn)得我都眼花。我只當(dāng)是他有些后悔說出那句將肉骨頭全給我,連忙叫住他:“打?。∧銊e再轉(zhuǎn)了!放心,我是不會要你的肉骨頭的!”
哮天犬沒再理我,默默地看了我好一會兒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在他離開之前,從那眼神之中,我竟然看出了一絲幽怨?一定是我看他眼睛的方式不對!
我一頭霧水地轉(zhuǎn)過頭,卻看見嫦娥仙子抱著玉兔在我身后笑得花枝亂顫:“噗——我突然有點同情哮天犬了。本來我以為二郎神就夠二的,當(dāng)年任我怎么挑逗他都沒反應(yīng),如今一看,果真是江山代有二貨出,一輩更比一輩二?!?/p>
我恍然大悟,原來仙界傳聞嫦娥仙子與二郎真君有一腿的謠言竟然是真的!
嫦娥仙子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尷尬地咳了聲:“好吧,我原諒你這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不過……你以后還是盡量克制些不要老去偷看那些仙君,不然哮天犬真的會發(fā)狂的。他本來這些年來努力修行想早日化成人形就夠累了,還得時不時地盯著你防止你去偷窺那些仙君惹出點什么亂子。”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來,“如果他知道你上了天庭會是這副德行,大概當(dāng)初死也不會求著我?guī)湍闩獋€仙職了?!?/p>
我要去找哮天犬算賬!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將我弄上仙界,我只知道我淪落到如今這整天吃不飽的田地,全都是拜他所賜??善隙鹣勺右惨庾R到自己說漏了嘴,二話不說便以修行為名將我關(guān)在月桂宮整整三個月。
這三個月讓我對哮天犬的怨氣與日俱增,我無時無刻惦記著將他千刀萬剮。
就是因為他,我才淪落到這種地步!我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他到底是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難道在他還是一只小狗的時候我曾調(diào)戲過他?
下意識地,我腦中就浮現(xiàn)幾百年前那陪我一起曬太陽的可愛小白狗。我拼命搖頭,甩去腦中這詭異的念頭,哮天犬幼年時才不可能那么可愛!
整整三個月我都沒能想出頭緒,等著出去找哮天犬興師問罪,卻萬萬沒料到,等到我筋疲力盡地被放出來時,玉兔蹦跶著跑過來神神叨叨地說要告訴我一個好消息:“你不用去找哮天犬算賬了?!?/p>
“為什么?”
“聽說他急于修成人形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如今法力暴增怕是要熬不過去了?!?/p>
“……”
“小葵,你是不是很開心啊?以后你再去偷窺就沒人妨礙你了!”
不知為何,以往我覺得十分可愛的那雙長兔耳如今在我眼前晃著尤其礙眼,我向來是欺軟怕硬遇到好捏的柿子就一定不會放過,所以我當(dāng)機(jī)立斷地伸出手,將她的那對兔耳抓過來打了個蝴蝶結(jié)。
閨密是用來干嗎的?就是在不開心的時候用來兩肋插刀的!
【四】
是誰騙我說哮天犬快翹辮子了!
我和面前的男子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真是哮天犬?”
照玉兔的說法,哮天犬不是應(yīng)該奄奄一息等著死嗎?為什么還會突破瓶頸順利地化成了人形?而且還是個長得還挺好看挺精神的美少年?
這完全就是我心目中的理想陽光少年??!
瞧那亮晶晶的大眼睛!瞧那細(xì)膩雪白的肌膚!而且他竟然還有好幾塊腹?。?/p>
一定是我闖進(jìn)來的方式不對!我深呼吸幾口氣,按捺住撲倒他的沖動。只不過……他為什么要長得一張面癱臉?我敢肯定他笑起來一定會迷倒萬千少女。
大概是修為還不夠,他并沒有完全化為人形,腦袋上還頂著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屁股后面的那條大尾巴也一點消失的趨勢都沒有,堂而皇之地翹起來遮住了關(guān)鍵部位。
他板著一張臉面無表情,開口說話的嗓音卻是我極其熟悉的:“你還餓嗎?”
我摸了摸干癟的肚子,下意識地點頭:“很餓?!?/p>
他猶豫了下,大眼睛輕輕合上,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耳根子后可疑地閃過一抹紅色,然后,他將大尾巴挪開了。
是的,他挪開了!而且他似乎是剛化成人形,還未來得及給自己弄套衣服穿上,我就冒失地闖了進(jìn)來,所以他現(xiàn)在是真正的一絲不掛!
我咽了咽口水,突然送上門的美色一時之間讓我有些受不了,竟然想起了玉兔之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哮天犬倘若有一天能修成人形,相信也是天庭一大美男子,不比二郎真君差。
玉兔雖然平時有些不靠譜,但沒想到還真有些眼光和遠(yuǎn)見。
他明顯有些不自然,尾巴挪開一點又蓋了回去,又往旁邊挪了點,好半天他才視死如歸地睜開眼又問我:“餓嗎?”
我點了點頭。
他眸子里閃過一絲暗光,似乎是有些氣餒,連帶著耳朵也蔫了,軟趴趴地藏在濃密的頭發(fā)中:“難道要全裸才有效果?”
“效果?什么效果?”
哮天犬瞇了瞇眼,頭上的狗耳朵動了動,嘴巴抿得緊緊的,一絲弧度都沒有:“你千方百計想要去偷窺二郎真君沐浴是為了什么?”
我慢半拍地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有些舍不得地閉上了眼睛:“那個,你還是把衣服穿上吧。”
哮天犬沒有反應(yīng)。
“其實,我就算這樣看著你一百年也不會有飽腹的感覺。”我舔了舔唇,下面的話突然有些說不出口。
“為什么?”
“你成為哮天犬之前是妖怪吧?身上妖氣太足陽氣純度不高,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作用……”我越說越莫名地覺得心虛和愧疚。
真奇怪,我為什么會有這種亂七八糟的感覺?
哮天犬沉默了,氣氛變得愈發(fā)的詭異。我閉著眼睛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覺得有些忐忑不安,正想偷偷睜眼瞧一瞧,眼前卻突然出現(xiàn)一道黑影,隨后一具火熱的軀體直接將我撲倒在地。
我眨巴眨巴眼睛,剛好對上哮天犬那有些濕漉漉的熟悉黑眸,以及那有些陌生的俊朗面容。
心臟像是被一只隱形的手給狠狠地捏緊了,一時之間竟有些喘不過氣來。他那火熱的鼻息打在我的臉上,我突然覺得臉部有些發(fā)燙,鬼使神差地竟然伸手摸了一把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下意識地開口道:“雖然陽氣不足,體溫倒挺高,抱著挺舒服,而且摸著還挺滑?!?/p>
他臉色頓時變得很精彩,先是變黑,然后逐漸泛紅,最后竟然變得有些慘白。他嘴巴動了幾下,似乎要說些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沒說出口,反而松開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了。
我只來得及在他身后大吼一聲,提醒他不要裸奔。
他還沒奔出房門就踉蹌了一下,我只覺得眼睛一花,再定睛一看就發(fā)現(xiàn)他又變回了原形,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難道剛才我那種行為就是凡人口中所說的——調(diào)戲?
于是,哮天犬這是惱羞成怒了?
【五】
我最近餓得愈發(fā)厲害。
玉兔給我出謀劃策:“反正現(xiàn)如今哮天犬忙得很也沒空管你,不然我給你放哨,你去偷看那新來的守門小哥?”
哮天犬自打化成人形之后,就成了天庭那眾多恨嫁仙子們的目標(biāo),上至美貌如花的仙女,下至端茶掃地的大嬸,都忙著對這新一代鉆石王老五送秋波。
思及此,我莫名地有些煩躁不安,看什么都不順眼,就連之前覺得賞心悅目的托塔天王打我面前走過,看著都十分礙眼。
意識到這一點,我突然有些慌張,難道我得了傳說中的厭食癥?
玉兔比我還慌張:“厭食癥?雖然聽不明白,但是聽起來很嚴(yán)重的樣子!”
我抽了抽嘴角,決定無視這只極其不靠譜的兔子:“不然我去跟嫦娥仙子請個假,讓我回趟人間,搞不好吸收點陽光我這病就好了?!?/p>
“不準(zhǔn)!”玉兔張了張嘴還沒說話,身后就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那聲音是誰的,只聽到這聲音我心里就沒由來地愈發(fā)慌亂起來:“憑什么不準(zhǔn)!你將我弄上天庭讓我這三百多年來都吃不飽飯,這賬我都還沒跟你算!”
哮天犬仍舊板著一張臉一步一步逼近我,步伐很慢但是極有氣勢。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黑色的眼睛亮得我都能夠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表情本來很嚴(yán)肅,但是奈何腦袋上那兩只毛茸茸的可愛耳朵實在太過違和,我看著看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方才詭異的氣氛頓時消散全無。
哮天犬一直等到我笑夠了才慢吞吞地開口說話:“你心情不好?”
我愕然,被看破心思突然覺得有些尷尬,但仍死鴨子嘴硬道:“廢話!沒吃飽心情怎么好?”
他表情頓時變得有些糾結(jié),好半天才閉上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一使勁將我架上了他的脖子穩(wěn)穩(wěn)地托住我的臀部:“我?guī)闳ツ咸扉T?!?/p>
我有些無語,哮天犬大仙,拜托,您現(xiàn)在是人的姿態(tài)好嗎?
玉兔那不怕死的家伙此時又鉆了出來多嘴道:“不管用的,小葵現(xiàn)在胃口大了,守門的小哥已經(jīng)不能滿足她了?!?/p>
我瞪了她一眼,正準(zhǔn)備開口說些什么,眼前卻突然有些暈眩,在暈過去的前一刻,我只來得及抓住哮天犬那一對耳朵。
完蛋了!難道我真的要成為仙史上第一個被餓死的神仙嗎?
迷迷糊糊中,我夢到了我在人間的美好時光。
那時候有陽光,有鮮花,有綠草,還有一只整天陪我曬太陽的小白狗。
小白狗越長越大,恍惚之間,那張臉突然放大了數(shù)倍,我定睛一看,那臉赫然就是哮天犬的!
我被驚醒過來,睜開眼周圍卻仍舊是一片黑暗,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外面玉兔和哮天犬的交談聲。
“你為什么不肯讓小葵回人間?”
哮天犬沉默了許久才悶聲道:“這幾百年來人間大亂,出了兩個太陽,她要是一直待在那里必死無疑。”
“你喜歡小葵?”
我并沒有聽到哮天犬的聲音,然后玉兔又開口了:“她可比你大幾千年呢!這不是老牛吃嫩草嗎?哦,不對,是老花壓嫩狗!而且你們這是跨越種族的戀愛,這樣真的可以嗎?”
玉兔這渾蛋!什么亂七八糟的比喻?。∥液诹四?,想下去好好教訓(xùn)一下那渾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意識雖然清醒,卻不能動彈。
哮天犬那邊不知道又說了些什么,我只聽見玉兔突然尖叫了一聲:“你這種悶騷忠犬的性格要是和小葵那沒心沒肺的在一起,一定會被吃得死死的!”
玉兔隔了一會兒又叫了起來:“不!你不要愛我!狗和兔子在一起是沒有好結(jié)果的!”
我心里咯噔一聲,我聽到了什么?竟然會有這么不要臉的兔子當(dāng)著我的面挖墻腳!當(dāng)下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我竟然動了起來,一把掀開被子就沖到門外直接掐上了玉兔的脖子。
玉兔輕松地往后一跳:“小葵,你恩將仇報,想弄死我這個媒兔不成?”
“哮天犬呢?”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某只該死的兔子給耍了。
“?。克麆倓偩妥吡?,聽說是跳槽去了天狗那兒哦。”
“天狗,那是個什么東西?”
“小葵,你真是孤陋寡聞,天狗食日都沒聽說過嗎?”
【六】
人界有句話叫做扮豬吃老虎。
可是我覺得,那樣的豬放到這里和玉兔一比,簡直是弱爆了。
我想去見哮天犬,可是當(dāng)我趕到二郎真君府時,見到的卻是一只牙都沒長齊只會圍著我汪汪叫的小黑狗。我面無表情地看向二郎真君,他卻回以我一個燦爛無比傻逼無敵的笑容:“這就是我新聘的哮天犬,可愛吧?”
可愛!簡直和你一樣的可愛!
當(dāng)然,這話我沒敢說出口,否則我不敢保證有異性沒仙性的嫦娥仙子會不會將我從月桂宮給扔出來。
玉兔還在一旁說著風(fēng)涼話:“反正依你現(xiàn)在這營養(yǎng)不良的狀態(tài),真要在天庭待下去,除非有個陽氣十足的神仙愿意和你雙修,否則就是死路一條,倒還不如等著哮天犬去把那多出的太陽吃了,然后回人間呢!”
她說得很對,所以為了表示我的感謝,我將她所有的胡蘿卜都搜刮了出來,一把火給燒掉了。
天狗食日真的有那么容易嗎?
那可是太陽!不是胡蘿卜,更不是肉骨頭!
我咬著唇問玉兔:“你說他沒事跑去吞太陽做什么?難道是肉骨頭吃膩了想換口味?”
玉兔回以我一個大大的白眼:“你以為哮天犬和你一樣缺心眼?”
“你才缺心眼!”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是為了讓你能夠安全地回到人間,不至于餓死在天庭。”
我抿著唇,為了我?怎么可能……
我突然無比懷念起這三百多年來的日子,每天回頭都能看見哮天犬在我身后窮追不舍,我甚至還想到了初來天庭那陣子,我還不知道可以從仙君們身上攝取陽氣,每天餓得愁眉苦臉叫苦連天,然后每天踏出月桂宮都能在門口看到一根……肉骨頭,以及那躲在角落里露出一點點尾巴的大狗。
玉兔不喜歡吃肉骨頭,我更不喜歡,所以我一度將這看做哮天犬的惡作劇,有好一陣子對他惡言相向沒個好臉色。
直到后來我才明白,哮天犬這傻帽兒壓根就不知道惡作劇為何物!
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好幾次回頭都能看見哮天犬甩著尾巴朝我跑來,我伸手去摸卻只握住了一手空氣,然后玉兔就會大喝一聲:“放開那株向日葵,讓我來!”
玉兔這時候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三十六變,每當(dāng)喊出這口號就會連滾帶跳地變成哮天犬的模樣,沖我狂奔而來。
我活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邊啃胡蘿卜邊用兩條后腿蹦跶著的狗……
還真別說,這場面挺有喜感的,我每次看到都會笑得流出眼淚來。
我想他了,想念那只在人間陪我一起曬太陽的小白狗,想念那只一去就是三百年差點被我遺忘的大白狗,想念每天氣急敗壞追在我身后的哮天犬,更想念那剛化成人形紅著臉挪開大尾巴的少年郎。
我問玉兔:“我是不是太沒用了?連五百年都熬不過?”
玉兔卻答非所問:“你要相信真愛的力量是無窮的,真愛可以跨越種族跨越年齡,更可以超越生死!”
于是我很誠懇地對她說:“如果你的真愛不讓你吃胡蘿卜呢?”
玉兔很乖地閉嘴了,我卻愈發(fā)地思念起哮天犬。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玉兔蹦跶著跑過來滿臉喜色:“小葵,你可以去人間了!”
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好不容易才顫抖著開口:“我要去見哮天犬?!?/p>
玉兔卻面有難色,吞吞吐吐道:“相信我,他不會想見你的……”
“我要去見哮天犬?!蔽夷贸鲆桓}卜,一字一頓道。
【七】
寧可相信這世上沒鬼,也不要相信玉兔那張嘴。
我見到哮天犬的時候,他既沒缺胳膊也沒少條腿,四肢健全地站在那里,雖然照舊還是面癱著一張臉,但是精神看起來不錯。
只不過……他腦袋上戴著的那頂帽子著實有些難看。
我伸手想幫他摘掉,他卻緊張兮兮地按住我的手,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你還餓嗎?”
我沒料到時隔多年,我和他再次相見的臺詞竟然是以這句話開場,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不餓。”
他更加緊張:“你已經(jīng)去過人間了?”
我搖頭:“沒有,我光看著你的臉就飽了?!?/p>
“……”
我突然意識到我剛才那句話聽起來似乎不像什么好話,沉吟半天決定開口解釋:“你不是跑去吃太陽了嗎?我感覺你現(xiàn)在體內(nèi)陽氣特純,不需要脫衣服都能讓我看飽?!?/p>
其實還有一句話我沒太好意思開口說出來。
哮天犬,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太陽。
他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我:“那你還去人間嗎?”
我覺得這樣的哮天犬特別可愛,情不自禁地伸手就想去揉他的耳朵,可是卻被那礙事的帽子給擋住了,于是我拍拍手示意哮天犬蹲下。
他雖然不明白我要做什么,但還是很配合地蹲了下去,只不過一只手仍舊牢牢地抓住那帽子。
這帽子……有蹊蹺!
我便開始和哮天犬扯東扯西,不知道扯到了一句什么,他突然變得特別興奮,抓著帽子的那只手松開了,站起來一把抱住我:“真的嗎?”
我后知后覺地才意識到我剛剛不小心跟他說了我不打算回人間,就這樣一輩子待在天庭陪著他了。
由于他站起來的速度太猛,再加上我的手剛好碰到了那頂帽子,只聽見輕微的一聲響,那頂帽子就功德圓滿地落地了。
我想,我終于明白了玉兔的那句哮天犬不會想見到我是什么意思了。
因為,哮天犬沒毛了……
在天狗食日之時,他化成了原形,雖然身體沒事,但是毛卻耐不住高溫,被燒得面目全非,無奈之下,哮天犬只好將毛全部剃掉。
簡而言之,現(xiàn)在化成人形的哮天犬……成了光頭。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下意識地想尋回那頂帽子。我一腳將那帽子踢走,摸了摸那光溜溜的腦袋,很是誠懇地對他說:“手感不錯,我很喜歡?!?/p>
只要你狗沒事,那就好。
我第一次主動伸手抱住他,聞著他那身上太陽光的氣息覺得特別的溫暖:“哮天犬,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像我這樣好吃懶做、任性、脾氣不好、長得又不漂亮的姑娘,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哮天犬愣了半晌,才顫抖著伸出手回抱我,好半天才悶聲回道:“我也不知道。不然我去問問月老?”
嗬!這只二貨。
【八】
嫦娥仙子終于成功將二郎真君勾搭到手,夫妻雙雙跑去人間度蜜月去了,玉兔死纏爛打也跟了去。
她回來的時候神秘兮兮地將我拉到一旁,說有禮物要送給我。她笑嘻嘻地從背后拿出一塊方方正正的東西:“這可是好東西啊,都是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p>
真是稀奇了,玉兔還會刺繡?我伸手接過那玩意兒,將包著的布料打開,看到里面的東西頓時就沉默了。
“這在人間叫十字繡,花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去學(xué)的呢!”
我指了指手上奇怪的布料上的那一大坨:“那你能告訴我,你這繡的是什么嗎?”
“被狗啃的向日葵啊?!?/p>
我默默地從身后招來哮天犬:“你想不想吃兔子肉?”
哮天犬老實地?fù)u了搖頭,卻在看到我臉色的那一剎那,立馬點了點頭。
我很滿意地在他臉頰親了一口:“那這只兔子就歸你了?!?/p>
哮天犬仍舊還是不會笑,但是臉卻漲得通紅,一語不發(fā)地伸手拎起了玉兔的耳朵,任由玉兔在那兒掙扎叫喚:“哮天犬,你這樣不行??!妻管嚴(yán)那是病,得治!”
我被那兔子吵得有些頭疼,甩出一根胡蘿卜塞住她的嘴:“你知道得太多了,去死吧?!?/p>
解決了那只聒噪的兔子,哮天犬老老實實地又跑了回來。我示意他變回原形,他很上道地立馬變了回去,并用尾巴卷起我,將我輕輕放置在他的背上。
我捏了捏他的耳朵,突然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幸福感:“走!咱們曬太陽去!”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騎狗睡覺曬太陽!
上集回顧:雪北為了郁蹙的孩子央求天帝賜名,原白雪北和郁蹙牽手進(jìn)殿的一瞬間瀕臨失控,她拼命忍耐,可是這該死的雪北卻一再挑戰(zhàn)她的底線!東君的一句話讓原白恢復(fù)了記憶,她
踉蹌著退后,對著東君匆匆說了一句“對不起”,就飛奔而去......
十一.
原白從來沒有這么強(qiáng)烈的愿望,想要見到雪北。
她的心里好像是被東君的紅衣給引燃了一把火,越燒越旺,把她沉寂了多年的眸子都燒紅了,南天門的侍衛(wèi)見她飛奔而來,嚇了一大跳:“原白真神這么晚了還出去啊……”
“讓開!”
原白已經(jīng)沒心思管任何其他事了,她知道現(xiàn)在雪北身邊必然陪著嬌妻,抱著可愛的孩子,他不會想見到她,可是……可是無論是仇視也好是怎樣也好,她只想見他,就算被他殺死,也要先見他才行!
僅剩的理智帶她直奔北域魔宮,她就那么徑直闖入,竟然也沒有人來阻攔,也好……也好,總算來得及找到他,見他一面。
原白運氣好,竟然抓住了個落單的小妖女,她身上凜冽的仙氣嚇得小妖女站都站不住,被她軟軟地提在手上。
“你們魔君呢?說!”原白猜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可怕。
小妖女抖抖索索地:“魔魔魔君他喝醉了,在在在寢宮。”手往北邊一指,然后就不爭氣地暈過去。
很好。原白把小妖女往草叢里一扔,捏成一道光,徑直往北邊最高的建筑飛去。
和她想象的一樣,雪北的寢宮,華麗又陰沉,巨大空曠。
他伏在一堆潔白的枕頭里,深綠色的長發(fā)凌亂地纏繞著他光裸的手臂,原白顫抖著手指撥開它們,露出了他安靜闔著的長長睫毛和尤帶醉意紅暈的臉龐。
郁蹙不在,也沒有其他人服侍,寢殿中安靜得能聽見原白如同擂鼓一般強(qiáng)烈的心跳。她忍不住跪坐在沉睡的雪北身邊,手指沿著他臉頰和鼻梁的輪廓,在空中虛虛地描繪,這么幾千年,她從沒有這樣專注地做過一件事……如今,她終于能安靜地看看他了,可以不用看他仇視的怨恨的復(fù)雜的眼光……她竟然,竟然這樣地思念這樣的他。
“郁蹙……”似乎是感覺到了別人的氣息,他突然一抬手抓住了她微涼的手掌,貼在他滾燙的臉頰上。
“郁蹙……”他模模糊糊地喊著。原白感覺到自己的脈搏隨著他的脈搏跳動,可是她的心卻沉了下來。他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呼喚,讓她覺得好疼。
“郁蹙……”他重復(fù)著。睫毛翕動,看不見原白不知不覺含了淚水的眼睛。
或許是原白愈發(fā)冰冷的手讓他恢復(fù)了些許意識,雪北過了很久,才說:“郁蹙……她,她沒來?!?/p>
原白的心一提:“誰?”
“原白她……她連我的女兒都不想看……她連我也……連我也不想看……”指尖一涼,原白低頭去看,雪北的睫毛濡濕了。
原白的心里苦澀難當(dāng):“你和別人的女兒,她怎么敢來?”
雪北低低地笑了:“別人……的?呵,你什么時候變得和她一樣傻,我除了她,還會有和誰的女兒?”
雪北的話……是什么意思?
原白心中狠狠一震,迷茫和震驚充斥了她的大腦。雪北是說……她的女兒?她什么時候有了個女兒?開什么玩笑!
正思索間,手腕被人狠狠一拽,原白不妨,一下栽倒在綿軟的床上。天旋地轉(zhuǎn)間,她的手腕被人扣在頭頂,近在咫尺的眼睛旁是盛開的曼珠沙華,只是那雙眼看起來純真又無辜,帶著未睡醒的水汽,像極了多年前她養(yǎng)著的大孩子,讓她一陣陣心軟,竟使不出力氣掙脫。
雪北帶著虔誠的表情,輕輕碰了碰她的嘴唇。
“真好……原來做夢,總是說不了兩句話,你就走了?,F(xiàn)在我抓住你了,你走不掉?!?/p>
兇猛的吻襲來,他的手伸進(jìn)她的衣領(lǐng),觸碰到她敏感的肌膚。原白在昏沉起伏間,還記得摟緊他的背脊,喃喃地回應(yīng)他。
“對……我走不掉……我不會走。”
十二
原白在搖晃之間昏迷過去,又在搖晃之間醒來??諝馕⑿?,她身上蓋著一件衣服,迷茫地坐起身,不知何時她竟睡在了一尾小船上,河水漆黑,河岸兩邊開滿了血紅的曼珠沙華。
“這是忘川。傳說中只需要一瓢水,就能讓人失盡記憶的地方。”
船頭蹲著的紅衣男子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是雪北,他對著原白微微一笑:“可惜對妖魔和神仙,忘川都沒什么作用?!?/p>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原白問。
“你問這些干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趁他走開,把你從寢宮帶出來呢。你忘記了很多東西,我想了很多法子幫你回憶,就在最近,我終于找到了。被他小心隱藏起來不肯讓我發(fā)現(xiàn),可是唯一有用的方法。”
“他是誰?”原白瞇起眼。目前的狀況讓她覺得有些古怪,卻說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對,只能小心提防。
“他啊。一個笨蛋,一個殘忍的笨蛋?!毖┍惫粗剑骸坝趱窘憬阆矚g他,他卻只是一再利用她,就為了一個沒有腦子的心上人,他寧可保守秘密,壓抑傷害自己,也不肯讓他心上人受一點點苦。連對他自己的女兒,他都能狠心鎖住她的元神,你一定不知道人的骨骼一夜之間從嬰兒抽長到成人的感覺吧?真的,特別……特別的疼。”
“你……你不是雪北!”原白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她瞪大眼睛:“你是……曦芮!”
“呵呵,猜對了,不愧是我的親生母親?!标剀抢淠匦α耍骸拔业攘诉@么久,終于等到和你見面,既然見到了你,怎么能夠不送你一份大禮呢?”
“你想不想知道,你忘記了什么?”
她每說一句,外形就一分分變化,從雪北的樣子,變成了一個和雪北七八分相似的高挑少女。她的容貌極其艷麗,仿佛一朵盛開的大波斯菊,攝人心魄,帶著一絲黑暗的誘惑,原白初次見她,竟移不開眼。
“我很美麗吧?可是因為你,我的美麗被父親死死鎖在地底,他是你的,我,呵……因為你,則必須一直活在不見光的地方?!?/p>
她撥了撥卷發(fā)自嘲一笑,突然手一揚(yáng),小船翻轉(zhuǎn),漆黑的河水猝不及防地涌上來,原白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原白再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鎖在了一個陰暗潮濕的地宮,而她的女兒曦芮則翹著腳坐在鐵凳子上,漫不經(jīng)心地剔著鮮紅的指甲。
原白微微一掙,鐵鏈子嘩啦啦響起來,擦過皮膚,陰冷地讓她起雞皮疙瘩。她突然感覺不對,低頭一看,自己上半身竟然只留了一只肚兜,不僅臉色一紅:“曦芮,你這是作什么!”
“送你大禮啊……不然,你要什么時候才能明白,你是我的母親。”曦芮仰著頭眨了眨眼,一副小女兒撒嬌的樣子,卻讓原白的心不斷下沉。
曦芮站起來,繞著她走了兩圈,自言自語:“娘親,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幾千年都在學(xué)習(xí)偽裝成我的父親。把你從我父親的寢宮里弄出來都是輕而易舉……你是第一個這么快就覺察出不對的人……看來,你對我父親,不是沒有感情嘛?!?/p>
“你小孩子懂什么……快放我下來!”
“呵呵……我不懂,不懂的是你!”曦芮好像突然被激怒了,她的食指突然按上了原白的脊椎,指甲修的很鋒利,像一把小刀,沿著原白的脊椎一寸寸挪移。
“娘親……你知不知道,其實你的脊椎上,布滿了鎮(zhèn)魂釘?”
曦芮側(cè)頭仔細(xì)觀察原白的反應(yīng),嘲諷地哼了一聲:“看你這樣子……你是一點都不知道嘛……或者說,一點都不記得了?!?/p>
原白自然知道鎮(zhèn)魂釘是什么,她額頭上甚至出了一層冷汗:“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么……就算有,鎮(zhèn)魂釘不能隨便亂動,會出人命的!”
“嘖嘖嘖,你真是個惜命的人。”曦芮冷笑:“可惜,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取出來會如何。據(jù)我所知,這六顆鎮(zhèn)魂釘……”她的手溫柔地點過:“可是鎮(zhèn)住了你一千多年的記憶……你就不想看一看?”
“你父親要是知道你如此,你不會好過……”第一根釘子已經(jīng)被曦芮抽出了一點,原白疼得話都快說不出,拼盡了最后的力氣,發(fā)出蚊蠅般的呢喃。
“呵,他還能如何對我……再封印我一千年?”曦芮冷漠地說,然后手一用力,第一根鎮(zhèn)魂釘,被猛地抽出!
原白疼得一抽,一下暈了過去。
…………
吹金山上有一座土地廟,俗話說的好,山中無老虎……呃,兔子稱大王。
吹金山的山大王就是一只叫原白的兔子,山大王養(yǎng)了一個壓寨相公,長得眉清目秀,叫做雪古月。
兔子大王每天早晨都會牽著他的小相公,對著瀑布上清晨的太陽大笑三聲:“哈!哈!哈!本兔成仙,指日可待!”
“小白,你成仙了,可不可以帶上我?”小相公握著兔大王的手不舍得松,天真地問。
“不準(zhǔn)叫我小白,要叫我大王!”原白嚴(yán)肅地說,然后笑顏如花地親雪古月一口:“你是我相公嘛,當(dāng)然我倆要一起成仙……雙宿雙飛……呃,那個珠聯(lián)璧合……那個……”
雪古月顧不上聽她絞盡腦汁說成語,眉開眼笑地親回去:“好好好。”
雪古月是原白從別的兔子嘴里搶過來的,那時她已經(jīng)成精,他卻連人形都化不成,在她的手里瑟瑟發(fā)抖,閉眼等待自己被吃掉的命運,卻不料,這只漂亮的白兔子卻只是把他帶回了她家,種在她每日都能看見的最好的地方,然后對著所有精怪宣布:“這只蘿卜是我的,你們誰都不許吃!”
為了加深這條規(guī)定,原白還變態(tài)地早一遍,晚一遍,一天宣布兩遍,說的次數(shù)多了,第一個信以為真的,不是她手下的精怪們,而是那只單純的蘿卜。
哦,原來她不會吃我……因為我是她的!
雪古月被她養(yǎng)了很久很久,直到第一次化成了精,赤身裸體地蜷縮成一團(tuán),就被激動不已的她抱在懷里放聲大哭。那時他笨拙地擦著她的眼淚,就知道,他是她的,這是他明白的第一個真理。
他是一只寂寞的蘿卜,從來沒有人像原白對他那樣好過。教他如何修煉,給他分享她的丹藥和精氣,還總是對著他的臉流著口水發(fā)呆,摸摸啃啃……
雪古月心里暗自得意,無論什么時候,他都是原白心里最特別的。
之后雪古月長得越來越美,原白順理成章地收了他做壓寨相公。好多窺視雪古月美色的人背著原白偷偷說她壞話,替他抱不平,雪古月卻覺得理所當(dāng)然——
恐怕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夠如此堅定地抱著他屬于她的信念,只看著她一個人,只為著她一個人生存吧。呵。
然而,兩百年后,原白果真迎來了修仙的天劫,她拼盡了全力順利度過,喜笑顏開準(zhǔn)備收拾包袱上天庭領(lǐng)命的時候,一扭頭,看見雪古月交握著雙手,呆呆站在她的土地廟門口,望著她。
這時候,兩人都很明白,不是成了仙就能帶相公上去的。雪古月紅著眼眶嘴唇翕動了許久,竟也沒有說讓她留下之類的為難的話,只是輕輕問:“你……還會不會……回來?”
“會!”原白拼命點頭,把包袱一扔,跑過去抱住雪古月,踮腳親吻他的臉:“你幫我把吹金山管得好好的,等我安頓好了,一定回來看你!”
雪古月擠出一絲微笑:“好。”
原白走了。一走一千年。真是好長好長的一段時光……可她再沒有回過吹金山。
雪古月一邊幫她看著她或許都遺忘了的吹金山,一邊奮力修仙,熬得眼睛通紅,可是就是遲遲等不到天劫。而原白一上天庭被封了仙位,就將凡間的事遺忘殆盡,哪里還記得自己有一個相公?
一千年后,雪古月終于等來了原白。她變得更美了,仙氣也讓她變得更加高貴凜然,雪古月帶著一幫小精怪,站在破舊的土地廟前接她,覺得有些自卑。
然而原白卻不計較,一把抱住了雪古月的腰,將頭伏在他的胸口道:“古月……我不走了,我和你永遠(yuǎn)在一起,在我們的吹金山?!?/p>
她不知道,雪古月在她說出這一句話時,生平第一次,掉了淚。
之后,是雪古月最快樂的時光。原白和他在一起三年,為他生了個小小的女兒,他們在山上自己種菜自己吃,白天親密無間夜晚無間親密,好像就能這么一直幸福下去。
然而,某一天,雪古月采了很多很多原白喜歡的蘑菇回來,看見一位狐貍眼的高貴神仙握著原白的手說,原白,你看清楚,雪古月他什么都不是,只配做你飛升上仙的情劫而已,你是仙,難道會被一個普通精怪迷惑???
啪嗒。
雪古月怔怔地在院門口站到了黃昏,蘑菇在腳邊撒了一地。原白從始至終沒有出來,那狐貍眼神仙從他身邊走過時,輕蔑到甚至吝嗇于看他一眼。
雪古月多么想對那狐貍眼神仙說,我盡力了……可是我成不了仙。
我盡力了……
那么,要是成魔,會不會和原白就變得般配一點點?畢竟妖魔也很厲害。
雪古月天真的想著,眼中漸漸染上陰霾。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實在是再適合不過成魔,曼珠沙華的花紋,在他微翹的眼角初露端倪。
然而,他心中始終對原白有著一片柔軟的情思,這成了他成魔最大的阻礙。
幸而,或者說不幸,原白發(fā)現(xiàn)了他成魔的事情。
她竟然害怕,害怕極了,連退了好幾步,然后白著臉對他斥罵了一聲“妖魔!”然后竟就這么頭也不回地離去。
雪古月看她決絕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一雙漆黑的眸子,逐漸變得血紅。
他不再是雪古月……沒用幾年,他就成了雪北。
而原白,在戀人成魔的刺激下,回到天庭向天帝負(fù)荊請罪,在背上釘下了六顆鎮(zhèn)魂釘,永遠(yuǎn)拋棄了過去,而她也順利地成為了上仙……一個沒有過去的,干干凈凈的上仙。
至此,兩人殊途。
…………
原白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疼地蘇醒過來。她被雪北包裹在懷里,雪北竟然在顫抖,顫抖得簡直有點可笑,曦芮像是被他打昏了,伏在地牢的角落里。
雪北的臉色難看到可怕,他摟緊她:“別怕,我?guī)闳フ姨斓邸修k法,他一定有辦法?!?/p>
“雪北……”原白嘶啞著聲音,喊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睆脑椎慕嵌?,只能仰望他的下巴和鼻梁流暢的線條,以及他鬢角流下的汗珠。
原白疼得意識都不清了。他那么怕……在怕什么?
“她的鎮(zhèn)魂釘,六顆被取出了五顆……七魂六魄散去了一大半,縱使你能找回來,也回天乏術(shù)了。”那是天帝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的遙遠(yuǎn)。
“帝君,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再用她的命來談條件,我知道你有辦法。”似乎是東君在說話。
然后是雪北急切的聲音:“帝君,我求你救她!一萬年!我許諾魔界一萬年,不對天界出兵!”
天帝不愧是天帝,這時候才笑了:“很好?!?/p>
十三
“所以說,當(dāng)時我的確是去找你的。我太久沒見到你了……恰巧當(dāng)時我北天魔域又有一小隊要攻打南天門,所以我就混了進(jìn)去,看見你過來的時候,心情激蕩過分,不小心現(xiàn)了原形……幸好被你撿了回去。”
“所以說,當(dāng)時你躺在鍋里,是在勾引我?”原白扣著扶手仰頭笑問。
雪北臉頰微紅,側(cè)過頭去:“我一個魔君還要躺在鍋里,實在丟人,不談不談了。”
“哈哈哈哈哈!”
雖然他如此說,可一路上還是蕩起了原白響亮的笑聲。
“一百年不見,你還是一樣的吵啊?!边h(yuǎn)遠(yuǎn)地,青衫上神迎過來,先和雪北點頭致意,才撐著膝蓋,俯身看坐在輪椅里的原白:“恩,他把你養(yǎng)的不錯,我總算能放點心?!?/p>
“他敢對我不好么!”原白哼哼道。
一百年前,天帝總算還是救回了原白,可她傷勢太重,兩條腿算是廢了,雪北氣得不行,可就如曦芮所說,他也不能將親生女兒如何,索性就丟把曦芮到東君這里來,眼不見為凈。
“對了,東君,這一百年,曦芮可有給你添了什么麻煩?”
東君微微笑了笑:“阿愿比你懂事多了,不曾麻煩我?!?/p>
雪北倒是“咦”了一聲:“這話我信,她連她的小名都肯讓你喊,果然是關(guān)系不錯?!?/p>
東君抿了抿唇,揶揄道:“阿愿,感情在我給她取名之前,她都只有這一個小名。雪北你還真是挺狠?!?/p>
兩名男子,一青衫一紅袍,中間隔了個坐著輪椅的女子,在櫻花樹下,相視微笑。
兩人心中都明白,阿愿。不過是雪北當(dāng)年的心情罷了。
原,在我心上。
兩個男人談起了正經(jīng)事,原白聽得無趣,自顧自轉(zhuǎn)著輪椅走了。天界不必魔界,桃花灼灼,一不小心就迷了人眼。她在一片粉紅中穿行,剎那間眼角似乎飄過一絲鵝黃衣影,原白回頭去看,卻只看得到無盡桃花,在暖風(fēng)中紛紛揚(yáng)揚(yáng)。
那襲鵝黃影子掠過桃林,輕飄飄在雪北身后停下,腳步輕輕。東君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眼睛里帶了一點笑意。
“你看見你母親了?”雪北沒回頭,淡淡地問道。
曦芮撅著嘴停下腳步:“看見了,你將她養(yǎng)的臉色很好?!?/p>
“既然知道錯了,為什么不肯去見她?”
曦芮打著哈哈,躲到東君身后,露出一只眼睛:“父親,母親是你的事了,我再過一百年再去賠罪。當(dāng)初我沖動了些,只想著讓她不要誤會了你,可是卻沒有想想她的苦楚。所以這一百年,父親你就代替我好好照看她吧!”
“你……”雪北要上前,卻被東君攔?。骸昂昧??!?/p>
雪北瞪著眼:“你就慣她!”他瞟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女兒,氣得連話也不談了,轉(zhuǎn)頭就走。
東君看著雪北走遠(yuǎn):“你父親不理你了?!?/p>
曦芮牽住東君袍袖:“他們有對方就夠了。我有師父就夠了?!?/p>
兩人沒說話,靜默地將眼光投向桃林。
桃林里一雙影子,漸漸靠近,說了幾句話,便依偎成一道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