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被子

王相軍

小橋村有一戶人家，男人叫廖大，是趕大車的，常年在外；女人姓李，村里人都叫她李姐，原是河對岸李員外家的丫環(huán)，因與家奴私通被驅(qū)逐在外，后被廖大收留，娶為妻子。

新婚之夜，李姐讓廖大起誓：以后要如何如何對她好。廖大是個粗人，支吾了半天才說：“以后，每天你睡著時我都會為你掖掖被子，不讓你著涼。”廖大娶李姐時家里只有一床薄被，而從那天起，無論是清晨還是深夜，廖大果真沒有食言，只要老婆睡著，他就會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把被子給掖好。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廖大呢，一門心思想著如何讓日子過得更好，更加拼命地在外奔波，而李姐則開始對這又貧窮、又冷清的日子心生厭倦，竟和當(dāng)年那個家奴死灰復(fù)燃，勾搭在一塊兒。

魚兒偷腥，畢竟不是個事，兩人漸漸不再滿足這偷偷摸摸的日子，商議著如何把廖大斬草除根?？蓱z廖大為人憨厚，如何想得到一場災(zāi)難正悄悄來臨呢？

很快，那家奴買通了一個殺手。殺手名叫柳青，冷酷無情，最大的特點就是認(rèn)準(zhǔn)目標(biāo)后并不馬上動手，而是先和對方交朋友。柳青殺人的功夫極其一般，但是交朋友的功夫卻是天下無雙，凡是他認(rèn)準(zhǔn)的人就一定能成為朋友，可一旦成為朋友，沒過幾天，這人就會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永遠(yuǎn)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家奴把這計劃告訴了李姐，李姐自然喜不自禁。

小橋村離運河不是很遠(yuǎn)，廖大通常都是在碼頭上拉了貨物，然后根據(jù)貨主的需要再送往各地，所以回家的時間也是不確定的。這一次，廖大在外呆了將近一個月，回家時還帶了一個朋友，廖大向李姐介紹了那朋友，一說是姓“柳”，李姐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這么多年來，廖大從沒結(jié)交過什么朋友，認(rèn)識了柳青自然覺得十分榮幸，所以掏心窩似的和他結(jié)交起來。兩人天天喝酒，外人看來親如兄弟一般。這一天，兩人又暢飲了好一會兒，柳青酒量似乎極好，席間，柳青對李姐說：“嫂子啊，明天我就要把廖大哥帶走了，我要帶他去發(fā)一筆大財，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說話時，柳青滿含深意地笑著，一旁的廖大只知道低頭飲酒，對身邊發(fā)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喝完了兩壺酒，廖大就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柳青攙扶著廖大去房間躺下，廖大很快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可柳青躺下后卻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這段日子，認(rèn)識了廖大，柳青深知他是個對任何人都不設(shè)防的良善之人，同時，他也真的把自己當(dāng)作了肝膽相照的朋友，殺這樣的人，雖然下手并不是難事，但殺了后自己會不會有什么報應(yīng)呢？想到這里，柳青突然又笑了：一個殺手，豈能相信因果報應(yīng)之說？如果真有報應(yīng)，這世上哪還會有殺手？

時下正是十五，月光如水，朦朦朧朧之際，柳青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黑影立于床前，他本能地想去摸枕下的利刃，可刀還沒摸到，那黑影卻搶先伸出手來，摸到柳青身邊，去給他掖被子……

這一刻，柳青的心震撼了，他固然可以不相信因果報應(yīng)，但再怎么著，他也不能對著廖大操起刀來，因為他柳青是殺手，但不是畜生！

第二天，廖大一早起來，卻發(fā)現(xiàn)柳青早已悄悄地離開了。他覺得昨晚的事有點奇怪：半夜酒醉醒來，他先去給老婆掖被子，聽到了老婆的夢囈，她說“柳兄弟”是來殺他的，他不相信；隨后又來到床邊，給柳青掖被子，可奇怪的是，今天早上柳青又不辭而別……

后來，李姐和那家奴打得越來越火熱了，廖大再憨厚，也漸漸看出了端倪。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里，他趕著那輛馬車，選擇了離開。車上只帶了一床被子，他不想再為那個不值得愛的女人掖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