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鬼

韋錦雄

壺鬼發(fā)財啦，最近他買奧迪A8了！這短短三年時間不到，就憑他幫人養(yǎng)那幾把破壺也能賺大錢？別不是他原先收購那些破爛古董撿到天漏了吧！聽到這樣的消息，有人說：不會吧？也有人說：這不可能！

壺鬼姓胡，名斌。叫他壺鬼是他養(yǎng)壺以后的事情。他年齡四十歲上下，人長得斯文干練，你一看他平常走路總是連走帶跑的姿勢，就不難想象，他不管做什么事情總會比別人先走一步。早些年壺鬼投資藝術品市場、經營字畫裝潢等搞得也是有聲有色，也賺了不少錢，只可惜他后來受人唆使誤入歧途，把多年的積蓄全搭光了。

前幾年，壺鬼看到坭興陶的生產經營越來越紅火，他便靜下心來思考坭興的事情。壺鬼不制壺卻做壺的生意──專業(yè)養(yǎng)坭興壺，他知道，一把真正的好壺制作下來也只是剛剛完成一半，剩下的一半還得靠養(yǎng)壺來完成。

專業(yè)養(yǎng)壺是一個新興的產業(yè)，那是一個百分之百的技術活。壺鬼養(yǎng)壺的環(huán)境十分幽雅，一個叫“養(yǎng)心齋”單門獨戶的院子里，院子的四季都是竹木青翠、鳥語花香。假山、曲徑后面的平房是洗壺和開壺之所，纏綿悱惻古樂聲聲的樓上才真正是養(yǎng)壺的地方。

養(yǎng)壺就是養(yǎng)性，養(yǎng)壺的人往往也被壺所養(yǎng)。養(yǎng)壺的活兒不僅細膩繁瑣，而且它的要求幾乎是到了苛刻的程度。養(yǎng)壺首先得洗壺，即是將要養(yǎng)的壺放在專用的鍋里用山泉水煮，時間得保證達二十四小時。洗壺得用柴火來燒水，最好是用一種叫鴨腳木的柴火，這種柴燒出的火焰跳動很大，自然鍋里的水滾動的波動就大。洗過的壺，壺體上的每一個氣孔都得到充分擴張，原先在氣孔及壺身上的所有雜質、雜味將得以徹底地清理。洗后的壺，更像一個沐浴待寢的少女，素雅中不失嫵媚。

壺洗凈晾干之后便可開壺了。

開壺也叫煮壺，開壺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今后這把壺用來泡什么茶，開壺時就得用什么茶湯來煮壺。所以一個出色的開壺師，必須得了解很多客人情況，可謂因人選茶因茶定壺。開壺時茶湯沸騰后必須?；鹱匀焕鋮s，待冷卻到常溫時再煮沸騰再冷卻，時間持續(xù)達七十二小時。開壺猶如新婚的洞房花燭夜，開過的壺能使壺和茶在色香味上有一種滲心浸骨的交融，為日后漫長的養(yǎng)壺打下基礎。

如果洗壺和開壺只是把把關的話，那么養(yǎng)壺這一階段壺鬼就一定要現場坐鎮(zhèn)了，盡管壺鬼高薪聘請有一批美女茶師，但壺鬼喜歡一邊聽著悠揚的古典樂曲，把山泉水燒好后，將水壺高高地揚，再根據不同的茶和壺用不同的角度將水切入，口中念念有詞，數秒鐘內小小的茶壺隨著慢慢滲出的水汽清香四溢。在泡茶中養(yǎng)壺那絕對是一件陶情養(yǎng)性、健腦強身的最佳樂事。泡茶養(yǎng)壺同時也是壺鬼和客人談生意、交流感情的大好機會，何況養(yǎng)壺中的泡、沖、掃、抹、洗、晾等要領壺鬼還得言傳身教。

壺鬼的養(yǎng)壺不僅開了先河，而且做得風生水起。

盡管壺鬼養(yǎng)壺生意不錯，但他原先經營的古董小店和老家具維修作坊，他也從來未曾歇業(yè)過。壺鬼天生聰明，他看過的舊物古董，只要有原材料，沒有他造不出仿不像的，壺鬼知道古董這口飯非常養(yǎng)他。

壺鬼養(yǎng)壺有個特點，新壺每日收費五十元，老壺免費。新老壺損壞照價賠償。

如此高風險的生意壺鬼他也敢做，人們真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人們摸不透猜不著，干脆在背后叫他“壺鬼”。

后來，有傳言壺鬼常有老的坭興壺源源不斷賣到外地。

不久，欽城最大的收藏家神猴，拿著一張明朝黃花梨圓桌給壺鬼作一丁點的維修，說是第二天要送上北京拍賣，到時再把圓桌的腳拿來請壺鬼一并打包。

那可是壺鬼見都沒見過的明朝家具。

第二天，神猴來取走圓桌面，但并沒有請壺鬼打包。

第三天，壺鬼的舊家具維修作坊關門，養(yǎng)壺處掛出了新的收費標準：新壺每天收費五十元、老壺每天一百元。

原來壺鬼前晚連夜仿造了三十張明圓桌面，卻無法造出它的腳座，這次已用完了他所藏老木紅花梨，損失很難估量。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