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針奪魂

王東生

南宋時期，秋水縣有一戶姓傅的人家，他們的女兒傅影剛生下三天，夫妻倆不知得了什么怪病，雙雙故去，女兒便由姑母收養(yǎng)。

傅影長到二八年華，面若桃花，肌如凝脂，煞是喜人?？善婀值氖枪媚竻s不喜歡她，天天把一大堆針線活推給她做，時間一長，她衣袋里的縫衣針總是一把一把的。

這天夜里，傅影做針線活累了，剛倒頭睡去，突然見一個面如重棗的男人走過來，手里拿著幾把閃閃發(fā)亮的寶劍，走到面前也不說話，就將那些寶劍舞弄起來。那些冷冰的兵器在他手里，花樣盡出，變化無窮：一會兒幾把劍散開，如同飛來飛去的箭矢；一會兒合攏一處，似一團流動的雪團；一會兒又倏然展開，變作一把銀光閃閃的扇子。過了一會兒，男人興致到了極處，還將手中劍舞動得恰如一江潮水，看得人眼花繚亂！

傅影這時想起人們說過爹爹生前是地方上有名的劍師，心中一亮，開口問道：“你是傅影的爹嗎？”

男人沒說話，卻沖她重重地點點頭。傅影的眼淚便流了下來，滴滴落在爹爹的劍上。爹爹見此，手里劍舞得更有激情了。傅影不由得走向前，也跟爹爹一同舞起劍來，手中劍愈舞愈熟時，爹爹的身影突然一閃，不見了。傅影驚得叫出一聲“爹爹”，就從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赤身站在地上，雙手正飛舞著成千上萬支縫衣針，兩只手掌早被扎挑得盡是血滴了！

傅影這才明白，原來爹爹是在夢中教授她武功。從此，傅影不再寂寞，常常將鋼針當劍舞，漸漸地，那些縫衣針在她手里舞得竟出神入化。

光陰似箭，這天又是個月圓之夜，傅影在房里做針線，抬頭看到窗外一輪月亮，眼淚就“撲簌簌”飄落下來，再無心做針線活，抓起縫衣針，雙手旋弄起來。只見她手上銀光閃閃，根根鋼針相互碰撞，錚錚微響，千萬只鋼針旋著旋著，漸漸也成了一輪“月亮”，竟比窗外的那輪還要圓潤。傅影將它輕輕一拋，便吊在了屋頭上，與窗外的月亮相映成趣。

“好手段！”窗外有個男子突然贊道。傅影嚇了一跳，“月亮”散后落了一地。

傅影問道：“你是誰？”沒想到那男人聽問，竟推窗跳入，走近幾步，對傅影說：“我是岳家軍的偏將于石，今晚從窗前經(jīng)過，看你編織‘月亮，不由就贊出聲來，你能不能再編織出那輪‘月亮讓我看一次？”

有生以來，傅影還是頭一回單獨面對一個男人，心頭猛然涌上一股熱流，竟鬼使神差地唯命是從：“行。”

說完，傅影就撿起地上的鋼針，雙手舞起，為于石編織“月亮”，一會兒上弦，一會兒下弦，一會兒又全圓，鋼針一次次向空中拋去，拋得于石一顆心活了，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傅影。這時的傅影也早已是干柴烈火，就閉了眼，松了氣，鋼針的“月亮”散了一地……

有了這一夜，傅影便忘不了于石。可從此以后，于石卻再沒有出現(xiàn)。傅影一夜一夜的編那“月亮”，也引不來于石，想得她心尖發(fā)疼。

這一天，傅影幫姑母燒火做飯，在柴草中看到一張布告。布告是駐秋水縣岳家軍頭領(lǐng)秦建德發(fā)的，說是軍中出了一個叛賊，偷走了岳家軍的城防圖，要在雙十日金賊頭目打骨朵生日那天晉獻。岳家軍要剪除這個奸細，追回城防圖，先后派去八人都有去無歸。秦建德便下了此布告，重金招募能人前去除賊奪圖。傅影看那賊的畫影圖形，竟是和自己有了一夜之歡的于石。

傅影的眼淚“嘩”就落下來了，于石已投了金賊，難怪她再也見不到他。姑母見她看那布告，忘了引火，一棍打在她身上：“你是怎么了？”

“我要殺了這個于石！”傅影眼中噴火。這話一出口，姑母也怔了一下，忽然眼睛轉(zhuǎn)動起來：“你說你能殺了叛賊，奪回那城防圖？”“嗯！”姑母細問了她，即刻更高興了：“那我們得了懸賞，往后就不會為錢發(fā)愁了！我們趕快去岳家軍營！”

秦建德見到了傅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派去的八個人，個個是軍中好漢，都一去無歸，就憑你一個纖弱的女子，行嗎？”

傅影說：“你派去的那些人，都近不得于石的身，而我卻能?！?/p>

秦建德說；“那你有何本領(lǐng)？”

傅影這時顧不得害羞，向秦建德講出了她與于石的一夜之歡，最后她說：“我一定要去取了他的性命，奪回城防圖！”

秦建德見姑娘意志堅決，再說雙十日又馬上就到，權(quán)且死馬當做活馬醫(yī)，答應(yīng)了傅影。傅影喬裝打扮，不日便來到金人占據(jù)的城堡里。

到了城堡，傅影天天傍晚來到十字街頭，掏出縫衣鋼針，雙手旋舞，編成一輪“月亮”，拋向空中，引得街市上的人無不稱奇，紛紛圍過來觀看。那些來往的巡查金兵，見耍技的是個漂亮女子，也不戒備……

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卻說這天傍晚，于石在兩個金兵的隨同下，見十字街頭有許多人在看月亮。他先是有些納悶：今天是朔日，怎么會有圓月升空？再看“月亮”，掛得不高，仿佛就在人們的頭頂上，還在咝咝旋轉(zhuǎn)，不由心中一動，急忙走過去。那不就是傅影嗎？于石什么都不顧了，喚一聲“傅影”，便奔過來。

這一聲喚，傅影的心都快被揪出來了，“月亮”散了，眼淚淌下來。就在于石與傅影擦身而過時，傅影悄聲說道：“你如果還認得我，就隨我回岳家軍中認罪！”

于石聽了這話，一邊驚恐地往后退，一邊向貼身的兩個金兵喊道：“她是岳家軍的奸細，快將她拿下！”

傅影聽他這一喊，心中好苦，知道于石是鐵了心的降賊，手中一抖，一把縫衣鋼針便飛出去，如萬千利劍刺向于石前胸，緊接著她躍起身，口中高喚：“穿針引線！”就見鋼針飛出，竟一根銜著一根，形成了一條長長的水線，認準了于石咽喉處，潑剌剌流去。白的水線由于石咽喉穿入，紅的水線再從于石脖后穿出，于石頓時斃命。

此時傅影也已用盡了渾身力氣，在兩個金兵的亂刀砍殺下，香消玉殞。

這時，金營元帥打骨朵帶著金兵來了，在看于石的尸首時，發(fā)現(xiàn)他胸前血肉模糊，那張藏在胸口的岳家軍城防圖，早被傅影的萬千枝鋼針戳刺得支離破碎，辨不出一字一形了。金兵看著這場面，無不驚異，他們怎么也想不到女人用的縫衣針竟也有這等威力！

打骨朵望著那滿地的鋼針，嘆道：“這哪是什么縫衣針，分明就是飛影奪魂劍呀！”

選自《故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