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

文立

徐璆來許都把我獻給曹操時，曹操大悅。他端詳著我，拉著徐璆的手，連聲問，這就是當年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之時，孫堅將軍從洛陽井中得到的玉璽？這就是孫堅將軍為了借兵而抵押給袁術(shù)的玉璽？這就是令老賊袁術(shù)以為天命所歸而稱帝的玉璽？

徐璆微笑，點頭，說，是啊，丞相。這正是我從袁胤手中奪來的傳國玉璽啊。今天，我把它獻給丞相您了！

且慢，您剛才說，是獻給我么？曹操微笑，問。

徐璆驚詫地望著曹操，過了會兒，才回答說，我為大漢臣子，您是大漢丞相，獻給您也就是獻給大漢?。?/p>

哈哈，曹操贊許地拍拍徐璆的肩膀，說，徐太守回答得好，回答得好啊。我會奏明當今皇帝，為您請功……

晚間。曹操在燈下正瞧著我出神，曹丕就神神秘秘地進來了。曹丕說，父親，這玉璽，您真要呈給那無能的劉協(xié)嗎？

曹操也不搭話，仍用手托著我，面對著我，自言自語：璆，美玉也。徐璆，徐……璆，好??！

曹丕立在一邊，愣愣地望著曹操，猛地，好像明白了什么，問，徐……求，莫非父親的意思是，須慢慢求？

哈哈。曹操笑笑，這才說，國之命在人心，大漢氣數(shù)尚未盡?。y象之中，誰敢篡位，誰將成眾矢之的。袁術(shù)不是個鮮活的例子??？他以為得了這玉璽，就算得了天命，就可以傲視群雄，稱孤道寡，結(jié)果怎樣？失信于人，兄弟反目，人人不恥，使我等當賊討之，終究不以失敗告終？現(xiàn)如今，我們挾天子令諸侯，首先應(yīng)完成的是廣攬人才、平定北方、發(fā)展經(jīng)濟、經(jīng)營好人心??！人心，懂嗎？

可是，曹丕想了想，說，父親，這是個機會啊！

哈哈，機會？什么機會？不過一塊玉石而已，怎么會是機會呢？有它無它，咱該怎樣還是怎樣。至于那個皇帝，只是個名兒罷了，如今想名實雙至，時機還未成熟。咱還須看清得失，權(quán)衡好利弊?。?/p>

曹丕沉吟了會兒，沒再說什么，告退要走。

稍等，曹操忽然說。

怎么？曹丕停住。

你剛才說到機會一詞，倒使我想起一個主意。──不妨這樣，這玉璽就暫且放在丞相府些許時日，且看看朝野之中反應(yīng)如何，不妨測測這世道人心！你要密切留意某些人的動向……

第二天清晨，曹操召集文武議事。有大臣陳群等人上言規(guī)勸說，如今玉璽在手，乃天命所歸，懇求丞相早圖大事??！

此話一出，群臣響應(yīng)，爭先恐后，都歡呼說，請丞相三思，快登大位！

一時間，似乎把曹操弄蒙了。他顯出吃驚的樣子，逐一觀察著大家。就在眾人等著決策的功夫，想不到的，曹操居然惱了。他把條案一拍，白臉一沉，說，列位，我曹家世受漢恩，理應(yīng)忠心報國。想當年，我起兵討伐董卓，也是不滿他專權(quán)獨斷。爾等，莫非要我成為第二個董卓嗎？以后，誰再言勸稱帝，必沒安好心，等同害我??！

此話一出，眾人當即都沉默了。

曹操這才恢復(fù)了常態(tài)，吩咐說，這玉璽，先放在我丞相府中幾日，待選個良辰吉日，再復(fù)還當今天子！

午間用飯，曹丕對曹操說，從議事情形來看，臣子們都擁護父親，我看人心已然可用！

哈哈，曹操苦笑，搖頭說，不是的，不是的。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啊。這當中有真心擁護的，有隨波逐流湊熱鬧的，也有想撈點政治資本的，還有一些卻是居心叵測的！

居心叵測的？曹丕困惑不解。

等著瞧吧。曹操說。

幾日后，果有董承、王子服等人密謀擊殺曹操，因為臥底人線報，曹操處置及時，終究粉碎了陰謀，誅滅了參與者。

事后，曹操對曹丕說，怎么樣？怎么樣？這玉璽放在咱這兒是個禍害吧？快拿走，趕緊送還獻帝，給他看管吧。至少目前，它，還是個不祥之物?。?/p>

這樣，我又回到了漢獻帝那里。其實呢，使用權(quán)卻完全掌控在曹操手中。他經(jīng)常會把我拿走，以大漢皇帝的名義詔令天下。很快，曹操統(tǒng)一了北方。

公元219年，孫權(quán)寫來降書順表，對曹操言說，天命在魏，乞望曹公盡早稱帝！

陳群等人見狀，也大造聲勢，再一次紛紛進言，說，人心所向，眾望所歸，大王當順天應(yīng)人……

哈哈。這一次，公堂之上，曹操沒有發(fā)火，只是大笑，說，孫權(quán)小兒，這是想把我放在火爐上烤啊，莫非諸公也要配合他嗎？──不必再言，倘若天命在我，我為周文王矣！

這時候，漢獻帝也坐不住了，也來探聽虛實。他假裝著請求退位，還主動把我遞還了曹操。曹操當著眾人，慌忙跪倒，推謝說，陛下為我女婿，哪有岳父篡女婿位的道理呢？

曹公仁德啊！曹公之胸襟博大如日月星漢啊！

當曹操病亡的消息傳播開時，中國北方的百姓悲痛不已，街頭巷尾無不感念著他。愛屋及烏，自然，人們對曹操的兒子充滿了期待。

同年，漢獻帝被迫禪位曹丕。

走下禪讓臺那個瞬間，曹丕捧著我，竟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曹操的詩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