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爺

邵火焰

自從那次借錢被拒絕之后，我爸和麻爺?shù)年P(guān)系就開始冷淡起來。不是麻爺不理我爸，而是我爸不理麻爺，我爸見了麻爺就繞路，哪怕麻爺老遠就招呼我爸，我爸也佯裝著沒聽見拐到另一條路上去，遇無路可拐時，我爸就會調(diào)頭往回走。

知道了我爸恨麻爺?shù)脑蚝?，我也開始不喜歡麻爺了。

7歲時上學(xué)讀書，我的成績年年優(yōu)秀，一路順風(fēng)讀到了初中畢業(yè)，以全校總分第2名的好成績考入了縣重點中學(xué)。可是，我家里窮，我爸拿不出錢來供我讀高中。我爸說：“高中就不讀了，去跟麻爺學(xué)做麻花，以后可以養(yǎng)家糊口?！?/p>

我想讀，但我爸不拿錢我也沒辦法。我爸去找麻爺，央求麻爺收我做徒弟。我爸與麻爺?shù)年P(guān)系好，麻爺有空也愛到我家坐坐，經(jīng)常考考我，我也愛到他店里玩，順便蹭點麻花吃?？墒浅龊跻饬系氖?，麻爺卻堅決拒絕了我爸的要求。麻爺還在我爸面前貶低我說：“你家小焰，手腳太笨，不是做麻花的料子?！?/p>

我爸回家把麻爺?shù)脑掁D(zhuǎn)告了我后，我就再沒到他麻花店玩過。

我對我爸說我一定要讀書，不能讓人把我看笨。我爸說：“我找人借借。”

我爸出去借錢去了，到天黑時才回，可是沒借到一分錢。我爸坐在椅子上雙手抱頭一言不發(fā)。第二天我爸又出去借錢了，但不一會兒就神色慌張地回家了，一回家就閂上大門，從懷里拿出一個紙包，打開紙包，里面是一疊理得整整齊齊的十元鈔票。我爸哆哆嗦嗦地數(shù)了一遍后說：“真是天助我啊，這是我在竹林里撿的。夠我兒子一年的學(xué)費了?！?/p>

我媽插了一句話，我爸眼里的亮光頓時不見了：“這錢，我們不能昧下，想想人家丟錢的人該多著急啊?！?/p>

我爸說：“也是啊……”

最后，我爸我媽決定，等10天──10天后是我報名的時間──要是沒有失主尋找，就留著報名，算是借，以后要知道了失主是誰，再還給人家。

我拿著那疊錢報名去了。

后來我爸去建筑隊打工，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好轉(zhuǎn)了，我讀完高中后，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學(xué)。我考上大學(xué)那天，我爸辦酒，麻爺也不請自來了。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留在了城里工作。

一天，我接到我爸電話，我爸說：“你回來一趟吧，麻爺病危了，他喊著你的名字要見你?！?/p>

我連夜坐飛機趕回了家。

病床上的麻爺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聽到我的呼喚，麻爺睜開了眼，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小焰啊，當(dāng)初沒讓你……跟我學(xué)徒……別怨恨我啊……我那也是……”

我流著淚打斷了麻爺?shù)脑挘骸奥闋敚瑒e說了，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當(dāng)初那錢是你送的?！?/p>

說這話時，我仿佛又聞到了麻花的香味。我真真切切地記得，報名那天，拿著父親給我的那疊錢時，我聞了聞，每張上面都有一股麻花的香味。

麻爺說：“別提錢的事了……你現(xiàn)在有出息了……我就高興啊……”

我緊緊握著麻爺?shù)氖?，淚流滿面。

選自《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