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

長髯客

妻子越來越忙，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王立成想想，已經(jīng)連續(xù)四天沒見到她了。不過，兩人早在一年前就分床而居，離婚只是遲早的事。

從公司出來，王立成不愿回家，在一家小飯館吃過晚飯，喝了兩瓶啤酒，又在廣場轉(zhuǎn)了幾圈才往家走。走到家門口的小街，昏黃的路燈下，他看到一個女孩倚燈柱站著。她的手里，拿著幾枝玫瑰。

“叔叔，買枝玫瑰花吧，只要五塊錢?！迸⑶忧拥卣f。她看上去像從鄉(xiāng)下出來，單薄怯弱。

王立成停住腳，從女孩手里抽出一枝玫瑰。已經(jīng)十點鐘了，這么小的孩子，萬一碰到壞人怎么辦？想著，王立成把她手里的八枝玫瑰全買了去。女孩十分高興，大聲向王立成道謝。

進(jìn)了家門，將玫瑰插進(jìn)桌上的花瓶，匆匆洗漱，回房睡覺。

第二天，王立成早早從公司出來。吃過晚飯回家，走到街角路燈下，他又看到了那個賣玫瑰的女孩。很明顯，女孩已經(jīng)把這兒當(dāng)成了自己的據(jù)點。王立成走過去，本想目不斜視，可是，他似乎被什么拉住了腳。轉(zhuǎn)過身，王立成只好又買了兩枝玫瑰。女孩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如果不是家窮，誰舍得讓這么小的孩子出來賺錢？

從那兒以后，這幾乎成了王立成的習(xí)慣。每天回家，只要看到女孩，一定買她幾枝玫瑰。早的時候碰到，買上兩三枝；晚的時候碰到，則全買下。王立成最多買過十五枝玫瑰。不過，他不心疼錢。他雖然掙得不多，買女孩的玫瑰花卻連眼睛都不眨。

女孩看上去靦腆內(nèi)向，但只要看到王立成，臉上就泛出光彩。她挑最鮮艷的攻瑰給這個大方的叔叔，朝他微笑。她的手很巧，常把絲帶系出各種花樣，格外漂亮。

那個夏天，王立成家的客廳茶幾上，每天都插著新鮮的玫瑰。

風(fēng)漸漸涼了，轉(zhuǎn)眼就是秋天。這天晚上，王立成陪一個客戶吃完飯，又去唱歌。他回家時，已經(jīng)是凌晨。他有了幾分醉意，走得搖搖晃晃。到了街角，昏黃的路燈下，那個小女孩蜷縮著，懷里抱著玫瑰花，看樣子似乎是睡著了。

王立成吃了一驚，立刻沒了醉意。他快步走上前，搖醒了女孩，問她：“怎么還不回家？都這么晚了，碰到壞人怎么辦？”女孩睜開眼，看到兇巴巴的王立成，似乎嚇壞了。她將懷里的玫瑰花遞到王立成眼前，說：“我一直都在等你，我怕你回家的時候買不到玫瑰?！?/p>

看著女孩清澈的大眼睛，王立成眼窩一熱。他接過玫瑰，馬上掏錢。

“叔叔，今天的玫瑰是我送你的，不要錢。”女孩仰起臉，擺著小手說。

王立成愣住了。不要錢？她等在路燈下，只是為了將這玫瑰送給他？“叔叔，我是跟著一個親戚來城里的，想不到一來就碰到了您這樣的好人。我賣了一個暑假的玫瑰，賺到了七百塊，不僅夠交自己的學(xué)費，還夠交弟弟的。我們都可以繼續(xù)讀書了。明天，我就要走了。謝謝你，叔叔?！迸⒄f完，朝王立成深深鞠了一躬。

呆愣片刻，王立成問女孩住在哪兒，他送她回去。女孩推辭，王立成板起臉，說一定得把她送回家。女孩見王立成并不是真的生氣，馬上高興起來。

她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轉(zhuǎn)過兩條小街，在一排民房前停住了腳步。

進(jìn)門前，女孩回過頭對王立成說：“叔叔，我是東嶺縣楊樹村的，我叫小蓮。叔叔再見?！?/p>

看著小女孩將門掩上，王立成呆愣半晌，轉(zhuǎn)身回家。一路上，他心里竟有些酸酸的。以后，他再也看不到這小女孩了，她清澈的眼睛，多么像自己的女兒！

打開家門，客廳的燈竟然亮著。令王立成吃驚的是，妻子坐在沙發(fā)上。王立成的心一沉，她終于要攤牌了？

“手機為什么關(guān)機？我一直都在四處打電話找你，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妻子說著，滿臉怒容。

王立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妻子還在擔(dān)心著他、牽掛著他？他趕緊掏出手機，原來是沒電了，自動關(guān)機。

“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紀(jì)念日，你忘了嗎？我做了許多菜，卻沒有等到你?！逼拮诱f著，嘆了口氣。

走到餐桌前，王立成見滿滿一桌菜，桌上的高腳杯里都倒上了紅酒。妻子已經(jīng)原諒他了？他將手里的玫瑰送過去，幾乎是欣喜若狂。三年前，他帶女兒去公園。將女兒放到長椅上，他去為她買冰淇淋?？僧?dāng)他舉著冰淇淋回來，卻見三歲的女兒已經(jīng)跑到了大馬路上。他眼睜睜看著大貨車撞向了女兒……整整三年了，妻子一直都不肯原諒他。

“每天看著玫瑰花，我都想起過去戀愛的日子。那時候我們很窮，買不起玫瑰花，可我們很幸福。謝謝你的玫瑰花，否則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妻子說著，抱住王立成，淚如雨下。

屋里，溢滿夜玫瑰的馨香……

選自《三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