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平走出勞教所,第一個念頭就是搬家。
順平是學(xué)拳擊的,不過拳擊并沒有給他帶來榮耀,而是三年勞教。三年前,他們的兒子與鄰居的小孩發(fā)生糾紛,兩家大人幾句不合,他一記漂亮的下勾拳,就把對方送進(jìn)了醫(yī)院,也把自己送進(jìn)了勞教所。因為孩子的一點小事鬧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順平覺得沒臉見人,感到對不住受害的鄰居。他和妻子商量,決定搬家,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然而,他們回到小區(qū)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人們對他的態(tài)度悄悄地發(fā)生了變化,順平儼然就是一位凱旋的大將軍,平時那些從不理會自己的人也點頭哈腰地打招呼,有點久別重逢的味道。
看門的老劉頭總說他們的自行車太舊,影響小區(qū)美觀,今兒見了,直夸他們勤儉,會過日子。當(dāng)他們把自行車放到一樓住戶的窗下時,以往惡氣相向的主人,此時也滿臉堆笑地說:“你放著,沒問題?!?/p>
三樓的李局長一見面,破天荒地開了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庇绕涫撬麄兊臉情L秦大媽,過去對自己從來沒有過笑臉,今天一見面,臉上先開了一朵花,嘴巴也抹上了蜜:“呦,這不是大兄弟嗎?是昨兒回來的吧?我這就說要去看你呀!”
順平有點受寵若驚:“秦大媽,我哪擔(dān)當(dāng)?shù)闷鹧?,又不是什么光彩事……”秦大媽馬上打斷他的話說:“話可不能那么說,人這一生誰不犯點錯呢。大兄弟,以后有事還得你多照應(yīng)呀!”
順平糊涂了,他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短短幾年,物是人非,好像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還有自己的兒子,更讓他匪夷所思。那天兒子見到他,怯生生的樣子,不敢靠近。他不怪兒子,反而覺得欠缺了兒子什么。三年了,兒子沒有了爸爸,日子是怎么度過的,受沒受欺負(fù),這是他在勞教所最擔(dān)心的事。他把兒子一下?lián)г趹牙铮暅I俱下,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兒子小聲說:“爸,那次的確是他先動的手,不怪我?!?/p>
順平安慰兒子說:“爸知道,那事不怨你,是爸不好?!?/p>
兒子又問:“爸,你真的不怪我了?”
“不怪了。兒子,他們沒再欺負(fù)你吧?”順平又問。
沒想到兒子一臉的輕松,說:“哪敢呀!自你進(jìn)了勞教所,就再沒人敢欺負(fù)我,他們還爭著和我交朋友呢!”順平心里更不是滋味。
晚上,順平把心中的疑惑告訴了妻子。妻子也說:“自你進(jìn)去以后,就是這個樣子。他們說話辦事都讓著咱們,就連咱們的仇家也沒以前那么兇了。大概覺得是你進(jìn)去了,我們娘倆不容易吧?!?/p>
順平說:“不管怎樣,咱還是要搬家的。是咱們做事過了頭,虧理的是咱們。不過,咱們在走之前,一定要上人家走走,再陪個禮,你說呢?”
妻子沒反對,說早點睡,明天買點東西去看人家。
第二天,順平兩口子早早到超市買了些禮品,回頭上了六單元。他們敲開門一看,是位陌生人,就問:“這里原來的住戶呢?”
陌生人說:“搬走了。”
“為什么呀?”
陌生人說:“聽說打他們的那人從勞教所出來了,不搬走不行了?!?/p>
順平手中的東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南希薦自《天池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