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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04-29 00:00:00劉愛玲
    西部 2013年2期

    天在人的頭皮上吊起一張碩大的灰白色頂棚,雪便得了號令般在村子的上空勤勞了一個晚上。睜開眼皮,四處像蓋了厚厚的潔白的綿羊毛,連太陽也沒有放過,這白一連起來仿佛世界上什么都不存在了,包括時間和紅英的爸肖長壽。

    屋子像一群小矮人,個個頭頂著用雪白的綿羊毛扎就的棉帽子,粗壯的煙筒桿“噓噓”地爬出女人一樣溫暖優(yōu)美的煙身來,棉帽子立刻破了一個個水漬漬的方洞,人便嗅著熱乎乎的白面黏粥的香氣從被窩里爬出來,把一塵不染的雪地踩得一塌糊涂。先前留在雪地上雜七雜八的痕跡 ,像小雞樹杈式的爪子,狗崽子的梅花印,奶牛的方蹄子,還有肖長壽和紅英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大里套小的棉布鞋印……現(xiàn)在,都被這雪吞了去。

    火炕上,紅英躲在黑鍋餅般的棉被里像一小盆準備發(fā)酵的生面團,縮緊著一把小骨頭,揪得棉被絲毫不透風。她實在不想睜開眼睛,眼睛一睜開,世界就變成拐彎抹角的深黑的老鼠洞。被角露了頭發(fā)絲一樣纖細的光進來,她嚇得像一只被追打的老鼠崽子,“嗖”地將被子裹得嚴嚴實實。

    紅英的耳朵里總是塞著肖長壽臨終的哼唧聲,當時那聲音沒人能聽得懂,何彩鳳撲倒在肖長壽身邊像空池塘里的一只蛙孤獨地干嚎。紅英就躲在她身后,看著肖長壽歪著嘴,嘴唇和手指掙了命地朝著她抖,似乎她再不是他的女兒而是救世的菩薩。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起床時都像轟炸機一樣把紅英的腦仁炸飛。她繼續(xù)把被子向頭頂上一裹,鉆進被窩里再黏上一陣兒。天實在是冷,肖長壽一走,屋子就更冷了。不然,肖長壽會在大清早裝作一只老鷹,和紅英玩捉小雞的游戲,屋子就會被翻騰得暖烘烘的。

    外屋里正燒著飯,玉米稈在鍋底下“磕啪磕啪”地叫,何彩鳳啞著嗓子朝紅英喚了一聲:“英兒,起吧?!?/p>

    隨著她的叫聲,村子里響起遠一撮近一撮清脆的爆竹聲。紅英的耳朵上像憑空墜了碩大的喇叭,這聲音就由這喇叭嘴兒大搖大擺地拱進腦殼里。她一個骨碌從炕上躥起來,一具瘦小的骨架扎進厚棉褲、棉襖里,哆哆嗦嗦,眨眼的功夫便扎起一個活脫脫的稻草人。何彩鳳摸索著進屋,幫著她套棉衣。十歲的紅英實在是小得精致,活脫脫《騎鵝旅行記》里被施了魔法的尼爾斯。

    “今天是年臘月二十八,糊燈籠吧!” 何彩鳳臉上的五官都像泥巴貼上去的,干巴而僵硬,一說話,嘴巴險些從臉上跌下來。自從肖長壽走了,這張臉就布滿了裂紋和暗斑,像一眼望不到頭的干渴的地壟溝,只可惜她自己瞧不見,她是個十足的瞎子。紅英眼巴巴看在眼里,她的眼睛大得出奇,在瘦小的臉上像兩個剛剛緩凍的水汪汪的凍梨。她順手在媽媽的臉上摸了一下:“媽,不糊吧,我怕。”

    何彩鳳的臉立刻刮來厚厚的陰云,她的嗓子更啞了,像得了哮喘,這時候正鼓著胸脯。“怕啥,那是你爸年年最喜好做的差事,你不是熱心地圍在一邊,現(xiàn)在……”何彩鳳壓了壓嗓子,手在鼻子上恨力地揪了一把,似乎要將死去的人從閻王爺那里揪回來。

    屋子一下子騰空了,連喘息聲都僵成冰坨。何彩鳳扭到外屋的鍋臺前,用一根漆黑的燒火棍將鍋底灰攪得天翻地覆,攪散的火星“嗖”地消失殆盡。她一提到肖長壽就如踩中了地雷,一切在瞬間爆炸后又戛然而止,她幾乎不厭其煩地重復(fù)著一個動作,就是狠狠地擰一把鼻子,淚或者鼻涕便寂靜地義無反顧地獻身。

    紅英被生丟在炕沿兒慌張地向鼓動的門眨巴眼睛,這門和漫天的雪一個脾氣,將人和所有的痕跡一股腦兒吞掉。她在心里喊了一聲:“媽!媽!”聲音震耳欲聾,拖著長長的空曠的尾音,而門吱■地關(guān)合活生生地將尾音切斷。

    何彩鳳在外屋將空飯碗和水瓢搞得叮當響,嘴里像嚼著炒黃豆樣咯巴咯巴念叨:“怕,怕你親爸,親的……”她的世界是一個黑漆漆的洞,似乎這亂糟糟的聲音能給她的世界造出點兒光來。

    紅英胡亂地往腳上套著棉襪子,她大腳趾邊奇怪地突兀著變形的骨頭,像極了營養(yǎng)過剩的孩子陰差陽錯地擠到營養(yǎng)匱乏的孩子堆里。何彩鳳說是缺鈣,所以才錯長在不該長的地方。這樣扎堆自然沒得喘息的空兒,使得兩只腳頭上的襪子破了大大的洞,仿佛開了天窗,若是肖長壽在,他會將細線左拉右扯把洞口縫成一朵菊花。紅英用力將整只腳向襪子的后跟縮,又揪了洞口墊在腳下,這是她想到的最妙的辦法。

    何彩鳳又在外屋粗啞地叫著:“吃飯,吃完飯糊燈籠!”她把筷子在手上甩了幾下,像是給紅英下了逐客令。紅英蹦下炕,將一半臉貼在窗戶上朝著巧麗家的院子里望。院子是用木柵欄圍起來的,擠著粗細不一的縫隙,馬叔正在院子里抖落燈籠架上的塵灰,他的燈籠架每一條都明亮明亮的,在雪地上耀人的眼睛,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圓月亮。

    窗玻璃冰得人臉又麻又疼,紅英換了另一半臉繼續(xù)緊貼著。她瞧見馬叔對著每一條鐵片仔仔細細地擦,她就隔著玻璃仔細地瞧。馬叔擦完一條,她就用手指對著光亮的鐵面劃一道。紅英覺得眼前的馬叔恍若就是肖長壽,當年肖長壽就會捉住這根手指笑:“英兒,將來一定是個彈鋼琴的?!?/p>

    紅英的眼睛瞪成一對碩大的問號對著肖長壽:“爸,鋼琴是什么,和燈籠一樣圓一樣紅嗎?”

    肖長壽的嘴立刻張得像一只白碗口,他將紅英摟在懷里,幾乎笑翻在雪地上,紅英的嘴情不自禁地在玻璃上笑開了半月形,玻璃又冷又硬,像臨終時肖長壽躺在地上的冷身子。

    紅英呼了口氣,“嗖”地將腦袋從窗戶上縮回來,她愣怔著,一切都消失了,像一只逃跑的野兔子。她也問過何彩鳳:“爸怎么會突然就再也見不到了?”何彩鳳朝著她抽了兩下鼻子一句話也說不出,雙手鉗著肖長壽的遺像渾身抖成一個團。而此時,紅英覺得自己也抖了起來,她伸手摸了摸方才被她的鼻氣焐熱的一小方玻璃,好像摸到了肖長壽的臉,那臉上扎著硬硬的胡茬,刺得她手指癢。她泛著眼淚咯咯笑,這一方玻璃橫在眼前,那一邊是肖長壽,這一邊是自己。她用袖筒抹了抹眼睛,睫毛上還丟著一點兒濕潤,整個人被何彩鳳龍卷風一般掠了出去。

    紅英胡亂扒了幾口飯,白面粥本就是沒有味道,吞在嘴里像是喝糊燈籠的糨糊。何彩鳳將面粥喝得哧溜哧溜響,突然響聲停住了,她朝著紅英說:“喝剩的糊燈籠?!奔t英就眼睜睜看著何彩鳳將整碗的面粥吸干。

    “把倉屋的燈籠架拎出來掃灰?!?/p>

    紅英像掙脫繩索的狗子貓子,躥出屋門,她怕極了何彩鳳哧溜哧溜喝面粥的聲音,一聲一聲像小刀割人的耳朵。先前何彩鳳和肖長壽每天早上都像喝面粥比賽一樣,你一聲我一聲,高一聲低一聲,長一聲短一聲,紅英就心想:這是不是爸說的彈鋼琴的聲音?

    整個院子都被天遮得灰頭土臉,地上的雪泛著熒熒的白光,把人的眼睛擦得抹了銀子一般。北屋對面的倉屋窗口,像一雙終日不合的魚目,正盯著立在雪地上的瘦小的紅英。紅英對自己說了一句:“媽,不糊吧,我怕?!北愎庵^赤著手繞出了院門。

    一條條雪路像白蛇的身子朝著各個方向扭動,一段藏進住戶的院門,一段又和另一條撕扭在一起,繼續(xù)生出無數(shù)條白蛇。紅英對著這蛇身子恐慌地眨眼睛,白蛇紛紛躍起身子游進她的眼睛里。她的心跳得厲害,分不清自己該在哪一條路上走動,也不明了自己為什么要出門,似乎肖長壽一走,把所有的方向都帶走了。她就在原地狠狠地跺腳:“不糊,不糊,怕就是怕。”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都在家里糊燈籠吧,一定是爸蹲在地上糊,孩子像小狗崽子膩在一邊,等著撿丟下的紅紙屑。紅英這樣想著,腳在雪路上拖出兩行短小的腳印,她像以前的樣子回頭將兩只腳踩在腳印里蹦回去又蹦回來,腳印亂七八糟地躺在雪地上。如果肖長壽在前面走,紅英就會準確無誤地蹦在他的大腳印里,雪地上的腳印就會整齊如一。

    走出了一段雪路,紅英突然立定,她愣愣地看著眼前敞開的院門,院子里的雪地上扎著一撮一撮火紅的爆竹皮,像糊燈籠剪下的紅紙屑。她悠悠地走進去,拾起一個盛開的爆竹皮。院子里靜,屋里的歡笑聲像清脆的銅鈴鐺,她瞅了瞅手里的爆竹皮,像是在她的手心里點亮了一個精小的紅燈籠,紅里映著她和爸笑得像銅鈴鐺一樣歡快而美麗的日子。

    她不知不覺隨著這聲音去了,她想從窗玻璃向里望,但窗臺有點高,她只能踮著腳尖露出半個腦袋。她隱隱約約看到馬叔坐在一個小板凳上笑盈盈地糊燈籠,巧麗扎在地上像一只鳥啄食落在地上的紅紙屑,一個轉(zhuǎn)身,巧麗將手里的紙屑漫天一撒,一旁的巧艷就變成了一個出嫁的新媳婦,從頭到腳落滿紅。

    巧艷躲到馬叔背后委屈地擰著身子,馬叔那寬寬的脊背和肖長壽的一樣冒著暖烘烘的氣息,能把她高高馱在上面。

    “爸,爸,你看巧麗。”

    巧艷一點一點將身上的紅紙屑摘下來,像是摘滿天的繁星。巧麗扎起兩只手在頭頂上歡快地擺動,身子在屋子中央轉(zhuǎn)著圈,嘴里自豪地“哦哦”地叫著,像一只搶到骨頭得勝的狗崽兒。

    “哦”聲一瞬間變成尖利的“啊”聲,三顆腦袋對準窗戶上模糊不清的東西,那東西還在半咧著嘴朝著他們笑。巧艷尖叫起來,巧麗也跟著叫,叫聲攜著身體沖出了屋子。紅英一屁股癱坐在窗下的雪地上,臉上的笑無法一下子蛻變成哭,丑的像一只流浪貓誤入家貓的窩的尷尬。她哼哧兩下鼻子,哭聲終于包圍了整個院子,巧麗和巧艷的尖叫隱在哭聲里像破碎的唾沫星。

    馬叔將紅英從雪堆里拎出來的時候,何彩鳳已經(jīng)一陣疾風似的刮到紅英面前,紅英一溜煙躲到馬叔身后,她輕輕在馬叔大腿上靠了靠。然后,她向著面前的人,向著整個村子,向著她家倉屋里空洞的燈籠架打著滾哭嚎了一路。何彩鳳把她橫成一小段爛木頭似的夾在腋下,走出了馬叔家的院子。紅英透過顛簸的眼縫,看見立在院子里的馬叔變成了肖長壽,一厘一厘在視線里消失,她努力地向著馬叔伸了一只手。

    紅英的哭聲在屋子里蔓延了半個鐘頭,何彩鳳也罵了半個鐘頭,她這個失去頂梁柱的破家,她這個守寡的瞎女人,這一切幾乎把她徹底撕碎了。地上擺了半碗黏稠的糨糊,一把剪刀和一沓蕭薄的紅紙。紅紙是陳年的,紙角褪了新鮮的紅變得粉劣劣的,像一卷粗糙的衛(wèi)生紙。何彩鳳丟下紅英,一個人窩在地上摸索著剪刀,一聲不響地在紅紙上艱難地行進。她失去光明以后,肖長壽的死又狠心地把她的話語權(quán)帶走,她幾乎變成了一個啞巴,還有什么說的?她就孤零零地在自己黑暗無聲的世界里活著,她摸著剪刀在紙上胡亂地剪著。

    紅英縮在木櫥子一角聳動肩膀,肩胛骨像兩塊立起的鋒利的刀片?!翱?,哭,偷瞧人家的窗戶還有臉哭,那是偷,小偷,是賊?!奔t英停止了抖動,汪著兩只眼睛,她看到馬叔一家不知有多高興,看了別人的高興就是偷嗎?用別人的高興而得來自己的高興就是賊嗎?她不敢問,茫然地朝著木櫥子縮了縮。

    “叫你拿燈籠架,你到外面瘋?cè)ァ!焙尾束P歪斜著身子去了倉屋,她摸索了半天才解開掛著的燈籠繩。燈籠架上一層蜘蛛網(wǎng)牽連著灰塵,她只用粗大的骨節(jié)手胡亂抹了幾把,灰塵該垂吊在上面的依然隨著風擺動。她一進外屋,紅英立刻警醒起來,湊到剪得歪斜毛棱的紅紙邊。

    燈籠架被丟在地上打著旋,就像紅英在漫路上找不到方向一樣。她學(xué)著肖長壽的樣子坐在小板凳上,將燈籠架抱在懷里擱在蜷起的腿上。燈籠架有些大,紅英就如燈籠架里昏黃的燈泡一般。何彩鳳摸索著把糨糊和紅紙朝著紅英推了推,就去外屋燒火煮她的紅豆了,她還像肖長壽活著的時候一樣,蒸一鍋他最愛吃的豆沙包。

    燈籠架冷得像冰坨,何彩鳳為了省煤,屋子里直到晚上才生一會兒火爐子。一條條鐵片在屋里泛著寒光,啄得紅英撒手將燈籠架扔在地上,燈籠架又漫無目的地轉(zhuǎn)起圈來。屋外何彩鳳已經(jīng)將大鍋底的火點著,準備蒸些豆沙包,玉米稈和黃豆棵“啪啪”混在火里吵鬧著,把紅英嚇得慌張拾起燈籠架塞在肚子前繼續(xù)糊燈籠。

    突然,她覺得一只大手從后面環(huán)過肩膀捉著她的小手落在燈籠架上,將燈籠架上一綹陳年的紅紙掠掉。那是肖長壽的手,又大又厚,手心暖得像塞著小火爐。他正教紅英將一張張紅紙條貼在鐵條間寬闊的空隙上,空隙慢慢被遮住,剩下最后一條空隙時,紅英高興地“咯咯”笑開了,她朝后仰躺在肖長壽的懷里,喊:“爸,爸,我會糊燈籠了!”

    肖長壽笑呵呵的嘴角映著鮮艷的燈籠紅,“英兒聰明,要學(xué)著自己糊。”紅英用力將頭點成雞啄米的樣子,她摸摸肖長壽嘴角的燈籠紅,嵌在上面的黑黃的胡子也染紅了,肖長壽就像一個長著大紅胡子的外國人。突然肖長壽一陣激烈地咳嗽,嘴角的燈籠紅滴滴答答成了一小灘鮮血。他不是一日這樣掙了命地咳嗽了,紅英臨世聽到的第一種聲音就是肖長壽的咳嗽聲,那時的咳嗽聲輕飄而隱忍,而后漸漸地像咳進了骨頭里。

    紅英一個愣怔從小板凳上跌在地下,燈籠從懷里骨碌碌奔跑出去,她翻了翻自己的手掌,皴鈍的手面像一個麻土豆,那只大手隨著滾落的燈籠丟得沒了影子。何彩鳳一聲喊:“英兒,糊完了沒?糊完了吃豆餡兒?!奔t英利落地將燈籠架裹在身體前,將一條條的紅紙邊兒涂好糨糊,朝著鐵條空隙貼上去。

    她“哦”了一聲,何彩鳳已經(jīng)端著一小碗豆沙餡兒走進屋,香甜彌漫了一屋子,屋子立刻像升起了火爐,蒸騰的暖氣兒驅(qū)趕著寒冷。何彩鳳放下瓷碗去外屋包豆沙包,紅英用手指勾一撮豆沙餡兒填進嘴里,那香甜像燈籠灑在雪地上的紅沾滿紅英的嘴,她伸了伸細脖,“咕嘟”咽下去,香甜就鉆進全身的骨頭縫里了。

    肖長壽活著的時候,每年臘月二十八和紅英要吃掉一大碗豆沙餡兒,你勾一手指,我勾一手指,碗里的豆沙餡兒溜光的時候,火紅的燈籠也糊好了。肖長壽就用剩下的紅紙剪成面條一樣的細條,為燈籠添上尾巴。

    耗了一個下午,紅英才把皺巴巴的燈籠糊好,像鋪開的老太太的臉。她高興得不得了,扎著滿手的紅色和糨糊在燈籠面前跳躍著,她也像巧麗那樣一轉(zhuǎn)身,將手向天空一揚,當年繽紛的雪和著燈籠的紅就撒了肖長壽和紅英一身。紅白相間的院落里,一大一小的影子昂著腦袋向著房檐上高高掛起的燈籠。肖長壽說:“英兒,許個愿?!奔t英望著圓滾的燈籠問:“爸,愿望能實現(xiàn)嗎?燈籠能聽見嗎?”肖長壽閉著眼睛雙手合十向著飄動的燈籠,燈籠的紅就像寒冬的空氣一樣蔓延了整個世界。

    紅英縮在地上,從剩下的紅紙堆里挑揀,都是些邊角,湊不成燈籠的一簇尾巴。她多少有些失望,起身靠在外屋的門檐里對著何彩鳳,何彩鳳的手里正熟練地轉(zhuǎn)動著白胖的豆沙包,就像她吃年夜餃子后鼓起的圓肚皮。“媽,紅紙不夠剪燈籠穗了?!薄澳蔷筒患舭伞!焙尾束P準確無誤地將豆沙包拾到鍋屜上,鍋里像長滿白蘑菇的榛子林。

    紅英“哦”了一聲,蹭回到小板凳上,像一個秋霜打過的茄子,她從左到右從前到后地盯著這個禿尾巴的燈籠,它實在是丑,像一只禿尾巴狗。紅英對著滿地的紅紙屑發(fā)呆,突然像想到什么,抓起一把朝著半空撒,紙屑在空中紛紛下落,像一個個美麗的夢幻的泡泡,泡泡里肖長壽和何彩鳳在忙年,她就跟在他們屁股后頭甩成一個尾巴。

    天剛一上黑,馬叔家的燈籠就高高挑在房檐上,院子里像點起了篝火紅彤彤的,巧麗和巧艷圍著火堆手舞足蹈,一會兒“砰砰”地炸響了爆竹。柵欄這頭,何彩鳳正像一個明眼的人一節(jié)一節(jié)爬著木梯子,她掛了幾次也沒有摸到燈籠鉤子,人卻一個咕嚕跌落在地上,燈籠被跌成扁圓形,兩塊紅紙破了窟窿,像她那雙圓睜卻烏黑一片的眼睛。她一時無法從地上爬起來,腿骨和手骨像燈籠一樣斷裂變形了。何彩鳳倒下去,紅英脫了魂兒似的,堆在何彩鳳身邊驚叫了一聲:“媽!”何彩鳳咬牙厲聲:“掛燈籠!”紅英就沿著木梯子爬上去,她幾乎將自己和燈籠一起掛上了房檐,她第一次登上了如此高的房檐,看到了肖長壽年年都對她說的世間的美好。那時,她只能站在地上癡癡地向上望,望這架木梯子,望高高的肖長壽,還有這盞紅燈籠?,F(xiàn)在,她站在了肖長壽的位置,看到了她在內(nèi)心里曾經(jīng)渴望和憧憬的美好,看到了家家戶戶鋪展出的紅。她站在梯子上朝著紅燈籠喚了聲:“爸……”又從梯子上一格格爬下來,她蹦跳著在屋門口拉到燈繩,院子一下子紅起來。何彩鳳在燈亮的一瞬“哇”地哭出聲來,這是肖長壽被埋葬后她第一次黃河咆哮般的痛哭,她對紅英說:“英兒,這燈籠和你爸糊得一樣紅!”她說完就啞成一只公鴨。一大一小的影子在雪地上,像映在幔幕上的皮影。

    隔院的巧麗和巧艷熄了叫聲,歪頭瞅瞅隔壁的院子,又盯著看這個禿禿的燈籠,像掛在半空的一個奇丑無比的家伙。她們又朝著自家的紅燈籠自豪地跳躍著,像舞在雪地上的兩束燈籠穗。紅英緊緊貼著媽的大腿,她皴裂的小手給何彩鳳擦掉眼淚,又搓了搓自己的眼睛。她想爸了,眼睛快樂得濕潤起來,就見房檐升起一輪火紅的水淋淋的太陽。紅英雙手合十許了一個愿:世上的人都不要變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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