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民國年間的事了。這一天,沈家大院張燈結(jié)彩、鳴鞭放炮,人們都在議論著,離家十幾年的沈家三少爺要回來了。
提起沈家三少爺沈三福,那可是人人皆知的大畫家,他的潑墨山水畫氣勢磅礴、雄渾大氣,十分受那些達(dá)官貴人的推崇。聽說他隨手畫的一幅寫意小畫都能賣到五十塊銀元,在省城的一次拍賣會上,他有一幅作品竟然拍到了一千塊現(xiàn)大洋的天價。
但沈三福的兩個哥哥大福和二福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當(dāng)年弟弟只顧悶著頭在屋里畫畫,購買筆墨紙硯花費無數(shù),畫卻一張也賣不出去,他們哥倆沒少在老父親面前說弟弟的不是。老父親死后,在各自老婆的攛掇下他倆與弟弟分了家,不但把弟弟趕出家門,還把他那箱畫稿也扔到了大街上。要是那箱畫稿留到今日,怎么也能值幾千大洋,這讓哥倆把腸子都悔青了。
這些年他們也聽說三弟出了名,為了緩和關(guān)系,大福和二福短不了派人給弟弟捎信,請他回家看看。其實他們心里是盼著,三弟隨手涂上幾筆,就抵得上自己辛苦一輩子的收入了。但弟弟沈三福卻始終沒答應(yīng),顯然還是記著當(dāng)年被趕出家門的事哩。恰好今年沈家祭祖,哥倆派了個能說會道之人再三苦勸,三福終于答應(yīng)回家看了看,日子就定在今天。派去的人回來說,三少爺還答應(yīng)送幅畫給他們,這讓他們高興了老半天。
可是,一家人從天剛蒙蒙亮一直盼到日落西山也沒有盼來沈三福的影子??斓秸茻魰r分,兩名警察登了門,身后還跟著幾人,抬著一個渾身血跡的傷者。大福二福一看不禁吃了一驚,抬來的正是三弟沈三福!警察告訴哥倆:沈三?;丶沂∮H,路過一道山梁時遇上了土匪,隨身所帶財物被洗劫一空,人也被土匪砍成重傷,幸虧他急中生智倒在地上裝死才逃過一劫……
警察走后,大福二福忙招呼郎中給三弟治傷。郎中看完傷之后緊皺眉頭、嘆氣連連:“三少爺?shù)膫麆萏?,就算華佗再生、扁鵲轉(zhuǎn)世怕也無力回天了?!?/p>
這時大福二福的老婆各自拉了一把自己的男人,提醒他們問問三弟還有什么事情要交代。這話讓躺在床上的沈三福聽到了,他勉強掙扎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脖子一挺就咽了氣。大福二福連忙伸手在三弟的懷里一陣摸索,掏出一幅草草疊在一起的畫稿。引人注意的是,畫稿的空白之處用血寫了個大大的“寶”字。天啦!難道這是身為大畫家的三弟留給他們哥兩個的藏寶圖嗎?
草草將三弟埋了,大福二福急忙帶著各自的老婆回到了沈家廳堂,商量怎么處置三弟留下的遺物。那幅畫稿就放在八仙桌上,大伙兒圍定了細(xì)細(xì)觀看。
只見這畫折疊之處有些毛邊破損,顯然有些年頭了。畫的是一個高大的門樓,門前一對石獅子威武雄壯。雖然只是遠(yuǎn)景,但還是能分辨出門樓上掛的紅燈籠上的“沈”字。一旁伺候的老管家沈喜不由驚呼:“天啊,這不就是咱們沈家的門樓嗎?”眾人聽了紛紛點頭稱是。這時,大福沖老婆使了個眼色,他老婆連忙清了清嗓子:“這幅畫稿呢,是三弟留給咱們沈家唯一的念想,大福是沈家長子,我看就讓大福保管吧?!彼脑拕傉f完,一旁的二福就漲紅了臉:“嫂子此言不妥,三弟留下的東西當(dāng)然是我跟大哥一人一半!”
看二福如此反應(yīng),大福老婆擠出了幾滴眼淚:“難不成將畫一分為二?這可太對不起三弟了。”一旁的二福媳婦連忙過來打圓場:“二福,你咋能跟大哥大嫂這樣斤斤計較呢?我看依了大嫂也不無不可,只不過……”
大福一聽有門兒,連忙問道:“只不過什么?”二福媳婦伸出嫩蔥一般的手指,一指畫稿:“這畫歸你們可以,但三弟畫的是咱們沈家的門樓,這門樓可得歸我們二福!咱們兩家一家得畫,一家得物,咋樣?”大福看看老婆,兩人尋思半天,總算是點頭同意了。
回到自家屋里,二福對老婆發(fā)了火:“你腦子缺根弦是怎么的?老三的真跡本來就值錢得很,現(xiàn)在他一死更是價值連城,你怎么能將它拱手送人呢?”二福老婆卻一點兒也不著急,伸手照著自家男人的腦門戳了一下:“你知道個啥?”隨后小聲嘀咕了一陣,直聽得二福眉開眼笑,摟住老婆親了一口:“你可真是個女諸葛?!?/p>
原來,二福老婆告訴二福,當(dāng)初沈家家大業(yè)大,但分家之時財物卻少了許多。老爺子偏愛三福,也許悄悄藏了些財物在門樓下留給三福,要不然三福也不會身負(fù)重傷還不忘在那幅畫上用血寫個“寶”字!既然是藏寶圖,那門樓就一定是藏寶之處了!畫值不值錢先不說,寶貝肯定是值錢的,世上哪有藏寶圖貴過寶貝的道理?
第二天,二福和老婆穿上舊衣服,拿起鍬鎬來到沈家門樓前一下一下砸了起來。因為有言在先,如今沈家門樓歸了二福,大福兩口子也不好說什么。整整拆了三天,木料、條石擺了一地,二福和媳婦連門樓下的地都挖了條三尺深的溝,卻連寶貝的影子也沒看到。這下女諸葛和她的男人可傻了眼,難道當(dāng)時猜想得不對?寶貝根本不在門樓上?
這邊大福和老婆臉上卻樂開了花,還是自家聰明。這畫稿是三弟的真跡,紙折得都有些破損,應(yīng)該是三弟保存了多年的東西,說不定是他最為得意的作品哩!要不然怎么三弟在受傷之余還不忘在畫稿上用血寫個“寶”字?可問了幾個書畫專家,人家一致?lián)u頭:從畫功和手法看,這幅作品像是大畫家沈三福的作品,但世間贗品極多,模仿高手如云,鑒定的重要一環(huán)是作品使用印章的真假??墒强催@畫稿一無沈三福的署名,二無印章,基本上就屬于無法鑒定的作品。而且這上面還用血寫了字,血光不祥,恐怕沒有哪個買家會有興趣購買……一番話說得大福氣往上涌:好個老三,還記著當(dāng)年被趕出家門的事兒,臨死還弄個破畫稿攪得我和二福兄弟不和,把家里的門樓都拆了!一揚手就把畫稿扔到了院子里。
這天半夜,誰也沒有注意,老管家沈喜悄悄出了屋,手拿著白天在院子里撿回來的那張“藏寶圖”,穿過被二福拆得亂七八糟的門樓,向門前的石橋走去。想當(dāng)年三少爺沈三福被兩個哥哥趕出家門,只能在這石橋下的橋拱處安身,自己還悄悄給他送過干糧哩!沈喜坐在當(dāng)年沈三福坐過的橋拱邊抬頭一望,看到的正好是沈家門樓的位置。老管家看看藏寶圖,現(xiàn)在的角度、距離都跟畫上的門樓一般無二,難不成藏寶圖就是三少爺在這橋拱下畫成的?他靈機一動,伸手在橋拱下一陣亂摸,在一堆亂石下摸到一只小木箱,打開來就著月光一看,竟然是十多年前沈三福的一箱畫稿!
沈喜想了想,背著這箱畫稿來到三少爺?shù)膲炃?,一卷卷堆在了地上。他知道,這些三少爺未成名前的畫稿如今可是價值連城!當(dāng)年,可憐的三少爺被哥哥嫂子趕出家門,在門前的橋拱下畫下自家的門樓并帶在身上,該是多么留戀這個家呀,這個家就是他沈三福心中的寶物!所以在身受重傷之余還蘸著自己的鮮血在那畫稿上寫了個“寶”字,只可惜兩個哥哥利欲熏心,目光短淺,無法參透藏寶圖中隱藏的含意……
沈喜左思右想,覺得這些畫稿是三少爺早年的心血,如果落入大福二福兩位少爺之手,只會變成一堆白花花的銀子被揮霍一空。于是他一咬牙,從袖中摸出火鐮火石用力敲打幾下,畫稿便化作一堆火焰騰空而起。黑灰色的紙灰隨風(fēng)飛舞,像是一雙雙翅膀,向著它們的主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