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婚姻又走到了十字路口

妻子徐靜自述

還是決定帶女兒瑤瑤換個地方住，也許從決定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打算再動搖。但老公凌軍并不愿意跟我們一起走，這個身為瑤瑤繼父的男人，選擇了“冷漠”，這多少讓我有些心寒；不僅如此，他的選擇還將意味著，我們的婚姻有可能因為兩地分居而宣告結(jié)束。要知道，這是我的第二段婚姻，我并不愿意輕易再走離婚這條路，但難題擺在了我的面前。

那一夜，睡在女兒的房間，聽著瑤瑤均勻的呼吸聲，我的心痛也隨之一起一伏。作為一個母親，要面對12歲女兒被強奸的事實，這對于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瑤瑤出事后，開始不吃不喝、精神恍惚，還不愿意出門見任何人。有一次我輕輕推開她臥室的門，看到她一個人背對門呆呆地坐著，懷里摟著那只她平日里喜愛的大熊玩具。要知道她還只是個孩子??！我的喉嚨里像被什么哽住了一樣難受，然后眼淚就一滴滴落下來。

瑤瑤出事后，對我的依戀越來越重，我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期待，期待我能多陪陪她。于是，我干脆辭了職。我沒有跟凌軍商量，與其說是沒有來得及，不如說是無論凌軍是否同意，我都會選擇辭職。事后凌軍并沒有對我辭職的事發(fā)表太多看法，但我從他釋放的氣息里嗅到了不滿。

我?guī)е幀庪x開小鎮(zhèn)，去外地的一家醫(yī)院做檢查。在那家醫(yī)院的相關(guān)科室，我還找醫(yī)生給瑤瑤做了心理疏導(dǎo)。不知道是因為離開了噩夢之地，還是因為醫(yī)生跟瑤瑤談心的緣故，那幾天，瑤瑤似乎比待在家里時狀況好一些，雖然臉上依舊沒有笑容，但我能夠感受到她身上的細微變化。幾天后，我?guī)е幀幹匦禄氐轿覀兊男℃?zhèn)。

都說時間是治愈傷口的良藥，我以為瑤瑤會慢慢好起來。但一段時間之后，我發(fā)現(xiàn)瑤瑤自閉的傾向反倒越來越重：她常常一個人坐著坐著，就突然哭起來；還常常跟我說“媽媽，活著真沒意思”。又一次，當(dāng)瑤瑤在我面前這樣說時，我一把將她拉進自己的懷里，失聲痛哭起來：“媽媽不允許你再說這樣的話了?！蹦翘欤覔е幀幙蘖撕镁?，仿佛一松手就會失去她。

那段時間，凌軍并未參與到我和瑤瑤的生活中，我不知道這是源于男性身份的特殊性，還是他內(nèi)心一直都以血緣為由而將自己置身事外。有時候看他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我內(nèi)心多多少少也有些不滿，也對凌軍冷淡了許多，甚至?xí)е榫w跟他在小的事情上發(fā)生磕磕碰碰。

看著瑤瑤我吃不下、睡不好。再這樣下去，我和瑤瑤都會垮下去的。那一晚，我突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帶瑤瑤換一個地方生活，情況會不會慢慢好起來？這原本只是一閃念，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一定要給瑤瑤換一個新環(huán)境”竟成了一個固執(zhí)的念頭。

這一次，我必須跟凌軍商量了，畢竟全家搬遷，不是一件小事。再說凌軍是什么態(tài)度，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凌軍聽我說完，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說了他不能走的理由：他已經(jīng)這個年紀(jì)了，再換個地方生活，沒有心理準(zhǔn)備，對未來也沒有太多信心；他還要留在父母身邊照顧老人。

他的理由很充分，但對我而言，卻有推脫之意。我想：如果瑤瑤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是否還會是這樣的選擇？是否還會有這么多的理由？不僅如此，凌軍的選擇還有可能讓我們的婚姻走到終點，已經(jīng)是第二次走進婚姻的我并不想再次輕易地離婚。想著這些，我突然有些難過，但又有些不知所措。

丈夫凌軍自述

徐靜已經(jīng)有些日子，不怎么愿意跟我說話了，我知道是因為我不同意跟她和瑤瑤一起走的緣故。但搬遷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是說出門旅游，拎包出去又回來。換個新地方生活，一切幾乎都要從零開始，包括找工作，還有內(nèi)心的適應(yīng)。我已經(jīng)是這樣的年紀(jì)了，對于重新去面對這一切沒有太多的信心。

和徐靜的矛盾其實并不只是在最近，瑤瑤出事后，我就總覺得我們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到底是哪里不對，我也說不清楚。

瑤瑤的事情讓我在外面也受到很大的壓力，雖然我只是瑤瑤的繼父，但這事畢竟發(fā)生在自己家里，也和我是有干系的。被人指指點點的感覺真不好，我的內(nèi)心還沒有強大到對這些置之不理，所以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我的思想負擔(dān)也很重，無論是在單位還是在家里，話都變得少起來。當(dāng)然，我也知道，徐靜比我承受的壓力還大，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她那段時間有點怪怪的，好像在刻意跟我保持距離。我偶爾會生氣地想：你的女兒莫名地給我?guī)磉@么大的壓力，你還跟我鬧什么情緒？

后來，徐靜竟然一聲招呼不打就辭了職，說實在的，這事我挺生氣的。首先，我們家底薄，結(jié)婚這兩年幾乎就沒什么積蓄，徐靜辭職后家里靠我一個人微薄的收入，生活上還是很緊張的。退一步講，這樣的事情徐靜應(yīng)該跟我商量一下，我覺得這是最起碼的尊重。雖然當(dāng)時挺生氣，但想到她已經(jīng)辭職了，再說什么都沒用，我也就沒再說什么。

再之后，徐靜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跟我爭吵，其實都是些小事，但她會突然發(fā)脾氣。我不知道她對我哪里有意見，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從瑤瑤出事后，我和徐靜之間的感覺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了。其實瑤瑤也可憐，但我又覺得自己幫不了她們母女什么，可能唯一能“幫”的就是跟她們一起走，換個新環(huán)境讓瑤瑤生活。我不是沒有認真考慮過，但我真的沒辦法勸說自己跟她們走，因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要重新開始，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專家診斷

看看家庭的心理資源

現(xiàn)狀：

如果說，再婚的伴侶不容易；那么，帶著孩子的再婚家庭就更不容易；而徐靜一家，則是難上加難，年幼的女兒慘遭強奸，這一記突如其來的重創(chuàng)將整個家庭打蒙，每一個成員都承受著巨大的內(nèi)在和外來壓力，幾近崩潰。事情已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可大家不但沒能恢復(fù)，反而感到愈加無力和絕望，繼而夫妻關(guān)系日漸疏遠，親子關(guān)系失去平衡（媽媽變得與女兒更加緊密，而繼父和繼女幾乎沒有了接觸和聯(lián)結(jié)），家庭處在風(fēng)雨飄搖的危機中，婚姻則面臨分崩離析的危險。

心理：

這個家庭是不是真的完全陷入了絕境，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呢？我不這么認為，讓我們先來看看家庭的心理資源及失誤待調(diào)整的地方。

來看看徐靜：

在母親這個角色上，毫無疑問，徐靜是個好媽媽。她愛孩子，關(guān)心女兒的感受，積極求助，愿意為孩子奉獻犧牲，這些都是好的、正面的、積極的能量。但在妻子的角色上，可能因為有一次失敗的婚姻，她不太自信和自如。問題有如下方面：

1.因為女兒出事，她矯枉過正，對女兒有些過度保護，有可能低估并弱化了孩子的康復(fù)能力；

2.女兒不是現(xiàn)任丈夫的親生，她先入為主地與女兒結(jié)成親密聯(lián)盟，無意識中把丈夫排除在外。這在我看來顯而易見，但她身在其中顯然沒有意識到；

3.她把幫助女兒和維持婚姻對立起來，二者只能取其一。這源于她對女兒出事、自己未能保護好她而產(chǎn)生的自責(zé)，所以似乎只有為女兒犧牲掉自己及婚姻的幸福才可以補償女兒，同時緩解自己的內(nèi)疚之情。這種自我懲罰的意味和不配再幸福的非理性思維，常在受傷害孩子的父母身上出現(xiàn)。事實上，孩子出事完全是偶發(fā)事件，不是孩子的錯，也不是父母的錯。

4.夫妻之間存在許多誤解、缺乏溝通。比如，她想當(dāng)然地把丈夫的沉默和猶豫看作冷漠和事不關(guān)己，殊不知，他用沉默表示支持，“事不關(guān)己”則是他因感到被排除在母女之外、無從插手的表現(xiàn)。

來看看凌軍：

主觀上，他愿意幫助妻子和女兒—這樣的動機和意圖是家庭能續(xù)存的重要基礎(chǔ)。雖然妻子在諸如辭職等大事上沒有和他事先商量，他也很生氣，但他能在某種程度上理解并繼續(xù)給予支持，這些難能可貴。他的困難在于：1.過于被動，不能主動參與家庭關(guān)系的建設(shè)；2.不善表達，不管是壓力、關(guān)心、支持還是生氣，他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或者說得不夠。

來看看瑤瑤：

被強奸的受害者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心理障礙包括：1.記憶閃回。事件的場景、聲音、圖像、氣味等都可能勾起她的創(chuàng)傷并反復(fù)造成傷害；2.自罪感。覺得是自己的錯，比如為什么沒有早點回家，為什么沒有和伙伴一起等；3.不潔感。覺得自己被人玷污了，不干凈、不純潔；4.羞恥感，如“一定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如有的女性認為是自己不檢點、勾引）才遭此報應(yīng)；5.自我的內(nèi)在形象遭到破壞、摧毀，失去自信，變得自卑；6.對男性產(chǎn)生泛化的憎恨或恐懼，長遠看影響人際交往和婚戀。以上都會導(dǎo)致受害者沉浸在低落、傷痛、自貶、封閉的情緒中不能自拔，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挽救家庭，不是無計可施

徐靜和凌軍的婚姻真的沒救了嗎？對于徐靜來說，真的是女兒和婚姻無法兼顧嗎？其實，不然。

妻子徐靜要做的：

1.她要明白：整合夫妻之力，能聚集更多能量幫助女兒，單打獨斗會有無力感。她要邀請凌軍，即通過向他傾訴和求助，給他機會發(fā)揮男性以及父親的作用，而不是她獨自一人默默承受或暗中生怨。

2.家庭遇到困難時，夫妻凡事更要商量，達成一致才實施，而不是做了決定再通知對方。辭職也好、搬遷也罷，徐靜需要把凌軍當(dāng)作平等的另一半一起來協(xié)商解決問題。

3.幫助女兒走出陰影和保持家庭的完整性不矛盾，是可以并存的，不要把它們對立起來，只有這樣才能看到其他的可能性和解決方案。

4.要盡快從悲痛和自責(zé)的情緒泥沼中走出來，才能帶動女兒和丈夫，營造家庭急需的積極、樂觀、向前看的氣氛。

丈夫凌軍要做的：

1.要多理解、包容妻子的心情，要知道她發(fā)脾氣不是針對自己的。

2.主動參與到家庭事務(wù)中（不要等妻子問），擔(dān)當(dāng)起一家之主之責(zé)，明確表達愿意和妻子一起面對困難，這就好比給妻子吃了定心丸。

3.多正面表達對妻女的關(guān)心，如果不擅言辭，可重復(fù)問“需要我做什么”，以此表示支持。

4.提醒妻子，自己在經(jīng)濟上的考量是為了家庭的長遠之計，而不是冷漠。既然她已辭職，那么自己維持一份穩(wěn)定工作對家庭來說很重要。

5.多和瑤瑤聊天。他的行為表率可以樹立正面的男性榜樣，幫助瑤瑤區(qū)分好、壞男人，消除她對男性的疑慮困惑。

夫妻需要一起幫助女兒的：

夫妻建立聯(lián)盟，然后將女兒置于他倆的共同保護下。觀察瑤瑤有前面分析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中哪幾項，再有針對性地采取行動：

以消除記憶為主的治療有EMDR眼動脫敏療法、催眠療法等。這些方法雖然理論復(fù)雜，但實施起來簡單易行，花費時間不多、費用不高。

認知調(diào)整。堅定、不斷重復(fù)告訴瑤瑤，這不是她的錯、她很好，爸爸媽媽和以前一樣愛她；她和全家都有權(quán)利開心、快樂地生活下去；讓犯罪的人去承受痛苦和折磨吧。

盡快恢復(fù)正常化的生活。安排瑤瑤上學(xué)，然后徐靜上班，這有利于身心的康復(fù)。如果母女倆保持現(xiàn)狀，眼淚千行絕對于事無補，并且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避開外界的應(yīng)激源。相對于搬遷的高成本，換所學(xué)校也許就能事半功倍。如果經(jīng)過幾個月到半年時間證實所有方法都不行，搬遷仍可作為最后方案。即便如此，夫妻倆仍有好幾種選擇，比如舉家走、一方留守、孩子稍大點上寄宿學(xué)校等等。對于夫妻關(guān)系來說，重點不在于是否搬遷，而在于兩人是否愿意共同承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