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寂
玻璃窗被深淺不一的霧劃得支離破碎。蘇衍平靜地看著那層裝飾性的霧,他那雙如同被剝了皮的葡萄般的眼睛很濕很濕。
他伸手拿下話筒,修長的指節(jié)一如他的靈魂,干凈透亮。
他才十七歲歲。
玻璃外,我拿著話筒,線輕輕地顫著。我又嘆氣。
忘了。我也才十七。
“你媽媽還好嗎?”他問。
玻璃窗上,他深陷的酒窩像蝴蝶那樣翩翩起舞,我抬頭,茶色瞳眸從他臉上匆匆晃過,一刻也不停留,透過玻璃,我看見自己瘦削蒼白的面容上,不肯有任何表情。
“其實我很好奇,你媽媽現(xiàn)在是恨我多一點呢還是感激我多一點?”他總是最清楚以何種方式使我厭煩。他覺得這些話會變成冰錐刺入我的心臟,讓我痛,讓我厭惡,我就不會再來了吧。
我只是繼續(xù)沉靜地抿著唇,安然地看著他,他敗下陣來。
這么多年的相處,我比他更了解他自己。雖不是手足,卻勝似手足。
我十分清楚也習慣了他的無恥無下限。既然刺激無效,他只好把玩世不恭收斂起來,正色道,“簡單,別再來了,我是一個殺人兇手,殺了你的爸爸,你別為難自己好嗎?”
“別自說自話行嗎?不光我媽,我也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哪里能脫離苦海?蘇衍,我謝謝你……”
“別諷刺我。簡單,我受不了你這樣說話?!彼麕缀跏前笪摇?/p>
他別開眼,一如那天我知道真相的一刻。
“我媽要是又去你家耍無賴要錢你別開門,讓她自生自滅才好,現(xiàn)在我進了監(jiān)獄,正好遂了她的愿 !”蘇衍最后一再地叮囑我。
是的,蘇衍,我最好的兄弟,我們都一樣,有著一個不堪的家。
“即使所有都成了悲劇,唯一值得高興的是,你再也不會受傷了。我保護了你的同時……也毀了你……”我聽見蘇衍在玻璃后面呢喃。
我心里早有準備,蘇衍會是什么表情,會說什么話刺激我,以達到他的目的。
從監(jiān)獄出來,把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掏出來,老舊路燈下,掌心里的汗珠依然很明顯,思緒卻凍成了冰。
從七歲在教室的儲物間里第一次遇見蘇衍開始,我便明白,他不在我和大多數(shù)人的國度里。
時過境遷,竟還記得當時他從垃圾桶里驀然抬頭看向我的目光,很囂張也很純粹,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看不出顏色的手里那塊不知道被哪個同學丟棄的餅干,甚至還沾著泥水,他卻當著我的面啃得津津有味。
那么臟,卻臟得那么坦率。
如今想來,大概那時候就羨慕上蘇衍了。羨慕他能在垃圾堆里挑揀自己想吃的,而我卻只能每天對著一桌的美味佳肴擔驚受怕,羨慕他目光明亮而放肆,而我卻只能永遠低著頭承受加諸于身體上的暴力,然后是痛,然后是麻木。
很快,計程車就停了。
對這一片住宅來說,路燈像是奢侈品,今夜的霧很重,層層疊疊壓抑著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空氣中的臭味大片大片潑在我臉上,大概每個城市都有這樣一個讓人感到絕望的地方,可怕的不是外表的烏煙瘴氣,是內(nèi)里那股無可自拔的腐爛。
低矮的平房,長滿青苔的紅磚圍墻,坑洼的地面,謾罵聲不絕于耳,被油煙污染的孤零零的白熾燈。
程美娟——蘇衍的媽媽,就處在這堆雜亂中的某一處。
盡管這樣,我還是眷戀過這個地方的,因為有蘇衍,蘇衍會魔法,有了他的生活就像被被白生生的光照過一般,恣意而熾熱。
七歲那年我就知道,蘇衍是極其厭惡程美娟的,與其說厭惡不如說是恨。
等了很久,屋子里亮起了燈,不一會兒一個禿頭的男人提著褲子一拐一拐地走出來,遠遠地我還能聽見程美娟尖酸刻薄的罵聲:“老不死,留著錢買棺材!出門就被車撞死……”
我躲在磚后頭捂著耳朵,無端地覺得疼。
她披頭散發(fā),面冒紅光,用臟兮兮的衣服裹住往外跳的雙胸,很難想象蘇衍看到這場景時會是什么表情。
每當有人稱贊他有雙漂亮的眼睛時,他的表情那么奇怪。蘇衍曾說過,更多時候,他希望自己是瞎子。
另類又暗沉的愿望,自毀,無奈,蘇衍的十七歲,兵荒馬亂。
程美娟顯然沒想到我會出現(xiàn),透過污濁的空氣,她打量了我很久。
目光復雜。新鮮居多。
“你怎么會在這里?我還以為自從發(fā)生那件事之后你會連帶著我一起恨。孩子啊,你也看到了,阿姨就是這么一個狀況,住的平民窟吃的窩窩頭,還得一天到晚被那些老不死的睡,你找我也沒用?。 ?/p>
想必是看到我的表情止了聲,她頓了頓,話鋒一轉。
“我就那么一個兒子,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還指望老了他能在跟前孝敬孝敬,現(xiàn)在出了這么大的事兒,簡單啊,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說到底他殺人也是因為你啊……”
“這卡里有三萬塊,您拿著吧。我知道,我很抱歉,如果不是因為我……總之是我害了他……”
程美娟一把搶過卡,兩頰堆起的褶子掀起層層浪花,裸露的肩膀喇叭花一樣地聳動著。
“真有三萬塊啊?!簡單你可真是好孩子,比蘇衍那白眼狼好一萬倍!阿姨謝謝你呀!唉,是蘇衍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們家……”
程美娟眉飛色舞,只差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夸上一遍了。
我斟酌許久,觀察著她臉上堆起的褶皺,還是開了口。
“阿姨……要是有時間,能不能麻煩您去趟監(jiān)獄看看他?我想蘇衍嘴上不說,心里還是盼著您去的……”
“有什么好看的!你是不知道啊,那天他差點連我一起殺了,他滿身滿臉的血,差點沒把我嚇死!我走到哪里都有人來問電視上那個殺人犯是不是我兒子……”
我沒心思聽課。老師也很理解,目光多次從我無神的面孔上飄過,然后繼續(xù)授課。
書包里沒有裝書,只有兩個小小的瓷壇,我用很多層布把其中一個裹得嚴嚴實實,再用玻璃把它們隔開,分別固定在書包兩邊,中間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終于輪到可以做主的時候了,再也沒有鞭子在身后神出鬼沒地抽過來,再也看不見比厲鬼還恐怖的那張臉了,但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溫暖了。
我的心是空的,裝了兩個骨灰壇。
我的夢實現(xiàn)了,他終于死了??晌疫€是止不住眼淚。
我怕班上同學掃過來的目光,從小就怕。
下課或者放學,凡是有我經(jīng)過的地方人群總是聚集在一起的。竊竊私語,目光好奇而躲閃,就連老師也開始欲言又止,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經(jīng)過走廊去衛(wèi)生間了,一如既往沉默著任她們觀察討論猜測,反正隱忍是我與生俱來的本事。
“老師,下午我請假?!?/p>
我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待批準。
話音落下,辦公室就像被蓋上了一層白布,筆落紙沉,數(shù)張面孔齊刷刷向我撲來,就連窗臺上那盆米蘭也哆嗦了兩下。
我想我的臉又蒼白了不少。也對,我歷來很出名。
班主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她的臉變成了調(diào)色盤。
“原來是簡單啊,行,老師同意了。你收拾書包回家好好休息吧,還有呢就是……別太難過孩子,馬上就高三了,你要是能穩(wěn)定了情緒絕對是上清華北大的料?!?/p>
我迅速后退配合著她的說教連連點頭,無法承受辦公室里那么多雙眼睛加諸在我身上的壓力。
我很累。
剛走出校門手機響了,抬頭,很少見面的叔叔倚著奔馳,表情說不上多熱絡。
“骨灰?guī)Я藛幔课铱戳藟K墓地,風水不錯,待會兒交了錢就把事辦完,一切從簡,明天我要出差。”
“叔叔,謝謝你的好意,不用墓地了。我媽這輩子沒有一天不在油鍋里煎熬,每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數(shù)著時間度日,早晨我要去上學了她一定會跟著我走到大門口,半天都不想回屋,下午就在樓上的窗戶口張望,直到我進門。我永遠都忘不了她的表情,長年累月的隱忍中那股揮之不去的恐懼和悲傷?,F(xiàn)在她死了,我終于能為她做些什么了?!?/p>
我自嘲著,抬頭望天,那種疾病似的藍倒映在我空洞的眼眶里成了更難以治愈的痛苦。
“不要墓地也行, 可總得找個地方安葬你父母吧?”
叔叔更關心的是什么時候能完事兒,不要墓地對他來說更好吧,省下了十幾萬塊。我上車指路,十分鐘就到了清水河。
我把書包打開,叔叔站在旁邊,綠色的鏡子般的河面告訴我他在看表。我打開骨灰壇,猶豫了很久還是沒能把手伸進去,一直以來我怕我的爸爸,怕到極致,就算死了,對他的恐懼卻伴著身體上那些舊疤痕生出了淡淡的疼痛,蠶絲一樣絞著我的心臟。
原諒我,爸爸,我并不想碰你。
我起身走到水邊把壇子倒置,層層灰燼覆蓋了我的眼,但很快視野就恢復清晰,低頭,河面澄澈,那些粉末失了影蹤。
釋放了。
糾纏多年的噩夢飛散,我親眼看著他消失……就真的消失了吧?
“叔叔,爸爸是真的死了吧?死了的意思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對嗎?可我總害怕這不是真的,總有種一回頭他就陰森森地站在我身后的感覺?!?/p>
“簡單,你怎么可以這么想!你爸爸對你是嚴苛了些,可那是為了你好啊,棒下出孝子,這個道理你不懂嗎?他內(nèi)心深處一定是愛著你的?!?/p>
我搖頭。叔叔其實是知道的,我不明白為什么這些大人總是相互為自己的病態(tài)做偽裝。
把骨灰壇扔進河里,我起身要離開。
“你媽媽呢?你不打算把她葬在這兒?”叔叔皺眉,試圖拉住我。
我反手躲開。
“簡單,你干什么去?你別這么任性好不好!你已經(jīng)十七歲了,該懂事了!現(xiàn)在你爸爸媽媽都不在了,你更應該有點大人的樣子!”
我轉過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很快,眼前起了霧。
“爸爸對媽媽很壞,所以我要對媽媽好些。她那么可憐,你們都知道,你們明明再清楚不過!”
我捂住顫栗的面孔,縮起身子把書包緊緊捂在懷里。其實最清楚的是我,可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遠遠地躲著,我?guī)筒涣怂?,十七歲是一種懦弱的顏色,通常就被無視掉了。
媽媽,我?guī)阕?,走得遠遠的。
監(jiān)獄外,遠遠地我看見了蒼綺,蘇衍的前女友,此時她正一臉沉郁地把包放進旁邊男孩子的手里。
那個男生我見過,最近總是在教室外面等她放學。蘇衍進了監(jiān)獄,對蒼綺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此時不拋棄更待何時呢。
蒼綺轉過身就看見了我,朝我走過來,暗沉的天色里她的臉色竟有些蒼白。想必和蘇衍的分手談話進行得并不順利吧。
“簡單,蘇衍很不對勁,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錯,既然你來了就快進去看看,現(xiàn)在也只有你能讓他平靜下來了吧?!鄙n綺倚著那個男生,斜睨著我,表情冷淡。
我皺眉。
不該是這樣,蒼綺對蘇衍來說最多只是寂寞里的消遣物,也許蘇衍喜歡過她,但絕對到不了愛情的程度,蘇衍也早該料到蒼綺會提出分手。
“你對他說了什么?”
蒼綺動了動唇,瞇著眼睛抬頭看看天,肩膀一聳,“還能有什么,分手唄?!?/p>
“你知道嗎,” 蒼綺接著說,“當我在電視上看見蘇衍被警察帶走時,我的腦子都是空的,但我并不意外,我知道他那么混下去總有一天會出事。我沒辦法想象他殺人的時候是什么模樣,我認識的他不該那么恐怖,我現(xiàn)在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看到血,我怕看到鬼?!?/p>
我很平靜,心臟卻打嗝似地一怵一怵。
“所以?”我?guī)缀跏沁煅手柭柤纭?/p>
“我對他說,簡單是個那么好的人,跟你玩得那么好,你竟然會那樣對他!他爸爸確實不是人,可是你為什么喪心病狂到連他媽媽也不放過?他媽媽也很可憐啊,那么多年不知道怎么熬過來的!然后,他就跟瘋了似的發(fā)狂,不停地捶著玻璃朝我喊,問我你媽媽怎么了,我還挺納悶……”
我手里的水果猝然跌落在地,指尖遭雷劈了一樣,焦干冰涼。
蒼綺莫名其妙地盯著我,“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他這種泯滅人性的行為我難道還不能指責一下嗎?”
我不看她,一邊搖頭一邊往大門口沖,腦海里麻麻的,一片空白,流不過思緒。
隔著玻璃,我看著蘇衍被獄警帶出來,看著他坐下,我拿起話筒,他也拿起話筒,空洞洞的黑穹窿一般的目光鎖住我,深深凹陷的眼窩周圍紅血絲爬滿皮膚表層,那樣子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
印象中的蘇衍是不具備哭這項功能的。
良久。
“簡單……我只想死在你面前?!蓖高^他黝黑瞳眸上的霧,我看見了背后的死寂。
我咧開嘴,淡淡地譏笑著,“你想讓多少人在我面前死去你才高興呢?我爸爸,我媽媽,接下來是你,再下來呢?是我嗎?”
他慌亂地搖頭,面龐憔悴得很徹底,“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該恨我,現(xiàn)在,你該徹徹底底地恨我!你該像我殺你父母那樣地殺掉我!”
“蘇衍,你聽我說,我媽的死和你無關。聽明白了嗎?我沒告訴你她死了是因為我覺得沒必要增加你的愧疚,你相信我?!?/p>
他又開始歇斯底里,“怎么和我沒關系?是我堵住了她的嘴,是我把她綁到樓上去的,是我害得她窒息而亡的,是不是!”
“我媽媽的死因不是窒息,那天我爸發(fā)癲似地打我,失手把我腿上的一塊肉削下來后,我媽徹底崩潰,撲上去要和他同歸于盡,我爸抬腿就朝她肚子踢了三腳。驗尸報告上說我媽的脾臟破裂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只不過撕裂并不徹底,內(nèi)出血是斷斷續(xù)續(xù)的,直到你把她綁了起來,繩子勒得太緊,導致內(nèi)出血更加嚴重,我后來才想明白,內(nèi)出血是會產(chǎn)生劇烈的疼痛,她一直忍著,像從前一樣的死死忍著,可這種隱忍遲早有一天會到達極限,即使我這個唯一的牽掛也留不住她了。我想她其實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內(nèi)臟受損了,她就是不去醫(yī)院治,你那天只不過加了把力罷了。她在慢性自殺,她沒有求生意志了。所以她的死和你無關。”
我不停地擦掉眼淚,可卻有更多的液體冒出來,蘇衍在我哽咽不清的聲音里狂躁不安,他也在流淚。
我們凝望彼此,隔著玻璃無聲哭泣。沉默成了我們對彼此最好的交代。
從懂事起,我就在爸爸的暴力中充滿怨念,這股怨氣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惡化,終于有一天我開始盼他死。
我的家一步一步往地獄里挪移,一點一點支離破碎,其實它早就不存在了,它早被爸爸的殘暴、媽媽的眼淚、我的恐懼瓦解。我急不可耐地盼著它的分崩離析,我日日夜夜詛咒該死的去死,該毀滅的毀滅。
現(xiàn)在,愿望達成。我卻在悲劇里翻滾,傷痛燒成熔漿把我折磨得體無完膚。
蘇衍,他一直是這場冗長暴力里的旁觀者,本可以繼續(xù)冷眼旁觀,可他最清楚我的性子,知道我永遠只會默默忍受,所以他代替我去做了我很久以前我就想做的事,直到警察把他帶到我家指認犯罪現(xiàn)場我才知道,爸爸是他殺的。
“簡單?!碧K衍小聲說。
“嗯?!蔽业偷偷貞?。
“我五歲才從撿來的字典里知道爸爸這個詞,程美娟不準我提我就不提。小時候我聽話,也當過好學生,可我還是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吃的用的都是程美娟的賣身錢買來的,不管怎么努力,不管有多少獎狀,在這個世界上我不是好學生蘇衍,我只是妓女的兒子,就好像她們篤定了我將來會當牛郎一樣。所以我干脆變成流氓渣滓,整天鬧事打架,被學校開除被老師唾棄,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有你這個好學生當朋友,有蒼綺那個校花喜歡著,那時候我覺得生命中不缺什么了吧,可每次你傷痕累累跑到我家我就舒服不起來。我沒有爸爸,但是我有想象力也會憧憬,對現(xiàn)實不滿就會潛意識里包裝父親這個詞,讓它變得高大美好。然而,你爸爸卻讓我很絕望,他永遠只會傷害你,那天看到你被打得奄奄一息,看到你腿上的血怎么也止不住似的往外沖,我發(fā)狂了。”
“今天在安葬他的時候我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沒用手碰骨灰,我捧著骨灰壇把他灑在了河面,然后把壇子扔了。我想,對他的那種極端的恐懼是不會隨著他的死而消失的,已經(jīng)深入骨髓滲透到了靈魂的程度吧?!?/p>
“那……你媽呢?”
“在這里,”我打開書包伸手進去碰了碰壇子表面厚厚的布,“我不能把媽媽和那個男人葬在一起,這個城就一條河,從城東到城西,距離太短。我得把她葬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才不會害怕?!?/p>
“還是河?”
“嗯?!?/p>
他撇嘴,極為不屑似的,雙眸深邃如海,亮澄澄地看著我,大概是覺得我傻。
像他一樣傻。 [小說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