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愛

潤澤

回味半百人生，恒久喜愛的一謂水，二謂山，三謂雪。究其因由，既與“仁者樂水，智者樂山”不沾，又與“風(fēng)花雪月”無關(guān)，仿佛性情使然，實(shí)則從小結(jié)緣。不矯情，卻怡然；不隨風(fēng)，甚坦然。自小到大至今，一如之初，愈久愈酣。個中滋味，陶情意趣潤心，想起來就親、就美、就甜。

最愛水

生長在京杭大運(yùn)河分洪道河畔，自小與水結(jié)緣。一則水中有樂。小時候，每到夏季天氣炎熱，家中不像現(xiàn)在有風(fēng)扇、空調(diào)，唯一消暑的辦法就是下河洗澡。小伙伴們結(jié)伴前往，邊洗邊嬉，快樂無憂。稍大一些，在蘆葦蕩中割草熱了，就跳到河里游一圈，涼快了再繼續(xù)割草，煞是自在。二則水能解渴。那時候河水特別清澈，是我們兒時的天然飲料。每當(dāng)打豬草、割牛草累了渴了的時候，我們就跑到河邊，喝上兩捧河水，清涼解渴，還去除疲意。即使身邊有開水，大人也不停勸說，仍不顧不管，任著性子用河水解渴。毫不夸張地說，那時村里的小孩都是喝著河水長大的。三則水里可得。那時小河溝很多，趟著水過河就能捉住幾條小魚，在河邊蹲一會兒就能抓到幾只螃蟹，順著河床走一走就能撿到一些河蚌，這對于家中生活極度清貧的我們，既得快樂又能解饞。村前幾塊荒廢的藕塘，也是我們放學(xué)之后常去的地方，下到水中，順著根須挖出幾條細(xì)小的藕瓜，小伙伴們你爭我奪，洗干凈分著生吃，清脆甘甜，童心童趣盡在其中。

歲月消逝，愛水之意難卻。每到一地，最想知的是水系水源；每臨河岸，最常做的是駐足遐想。仿佛看到水，就是一種安慰，就是一種釋放，就是一種解脫。那種依戀和不舍，如同親人相見，又似摯友重逢。

記得1982年7月，我隨偵察排野外駐訓(xùn)，看到駐地西側(cè)有一水庫，頓時心花怒放。稍事安頓，就一頭扎進(jìn)水中。因?yàn)槌ｑv的營區(qū)周圍沒有水源，加之部隊(duì)管理嚴(yán)格，久未涉水，這一猛子下去，就像撒歡的小海豚，不知高低深淺，不知不覺就游到水庫的中間，待到盡興打算轉(zhuǎn)往回游時，才發(fā)現(xiàn)逆風(fēng)浪大，身體疲憊，心生了害怕。好在還算冷靜，思考片刻，下決心先游到對岸，躺在岸上休息了個把小時，又下水摸索了逆風(fēng)游泳的門道，才順利地游了回來。雖然想起來有點(diǎn)后怕，但這一次與水的親密接觸，滿足了對水的渴望，也讓自己久久難忘。

回顧人生，最愛的是水，最最愛的是流動的活水，最最最愛的是涓涓的泉水。自打住到泉城濟(jì)南，抽空拜訪了許多名泉，去的最多的還是“王府池子”。一來“王府池子”離全市最大的書店——泉城路新華書店很近，大約300來米，可以購書、觀泉一行兩得；二來池子之中四季有泳者，來來往往，上下翻飛，攪得一池清水碧波蕩漾，看者心曠神怡；三來沿途是濟(jì)南著名的芙蓉街，街面鋪著一般大小、已磨得溜光的青石條，由此漫步前往，就像大餐前喝了“開胃茶”，既暢快又愜意。每次購書之后，走到“王府池子”觀泉靜思，心平氣和，不失為浮躁之中的一種心靈安撫。

與水的故事，不勝枚舉。對水的嗜愛，一往情深。水的寧靜和鮮活，養(yǎng)吾性意吾趣，可說是終生受益。不求驚天駭世，只愿淡泊致遠(yuǎn)。感慨過往，與水之緣悠悠，對水之情切切。

敬愛山

說到敬山愛山，也與小時候的見聞有關(guān)。

老家村莊后面有7座海拔100米左右的山峰，曾因名人光顧而兩易其名。商周時期，名為武原山。公元前962年，周穆王派造父使楚伐徐，徐偃王不忍民苦，敗走武原山下，并把武原山改名為徐山。秦末漢初，韓信慕名拜訪徐偃王墓，在徐山依石而宿，后人為紀(jì)念韓信，又把徐山改名為依宿山。小時候，經(jīng)常聽老人講述徐偃王和韓信的故事，“愛屋及烏”，打小就對依宿山產(chǎn)生了幾分敬意。

1938年春節(jié)前，八路軍山東縱隊(duì)隴海游擊支隊(duì)司令員鐘輝（后任解放軍炮兵副司令員），來到我們村發(fā)動群眾，組建了抗日獨(dú)立四營，依據(jù)依宿山，與日軍進(jìn)行了數(shù)次殊死搏斗，狠狠打擊了敵人的“掃蕩”，英勇犧牲的先烈全都葬在依宿山下。上學(xué)后，每年清明節(jié)都去給烈士掃墓，耳濡目染，不僅對為國捐軀的烈士充滿敬意，也對掩護(hù)革命力量的依宿山倍加敬愛。

依宿山不僅有著諸多傳奇的故事，還有許多令人驚嘆的景觀和神奇的傳說。山北有一凸出地面50多米的高臺，相傳曾經(jīng)落過鳳凰，所謂“鳳凰不落無寶之地”，后人就把此臺稱為“鳳凰臺”，把依宿山視為風(fēng)水寶地；南側(cè)山腰橫臥著一條長300余米、寬30余米的石龍，昂首擺尾，似欲騰飛，據(jù)說抗戰(zhàn)時期的一個夜晚，日軍偷襲我抗日隊(duì)伍，危急關(guān)頭，石龍龍口噴出一片火焰，喚醒我軍注意，才避免被敵圍剿，等等。這些不勝枚舉的神奇?zhèn)髡f，雖無法考證，但卻賦予了依宿山“神”一般的化身，使我進(jìn)一步產(chǎn)生了“敬愛”的情愫。

因此，不僅每次回家探親都要重游此山，而且所到之處，都要拜謁各地的名山乃至無名之山，敬愛之情盡在不言之中。時間久了，也生出許多感念和寄托。每當(dāng)工作繁忙、精神緊張、身有難處的時候，就特想爬山。感覺爬趟山之后，就神清氣爽，精力旺盛，工作輕松自在，生活有滋有味。尤其是站到山頂，仿佛能汲取巨大能量，感覺沒有大不了的事、沒有過不去的坎。真切體會了“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感悟了“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邁。

這些年來，因?yàn)椤熬磹邸?，自己始終把近山、登山作為一種情感的寄托，作為一種精神的向往，作為一種能量的源泉，作為一種前行的動力，在攀登一座座自然山峰的同時，也翻越了一個個人生的山峰。

偏愛雪

之所以說偏愛，是相對于雨、云而言的。雖然也喜歡雨中散步、云中穿行，但更愛雪中縱情。關(guān)于對雪的偏愛，還是要從小時候的經(jīng)歷說起。

那時的農(nóng)村孩子，冬天里游戲不多，打雪仗、堆雪人，是最喜愛、最高興的事兒。每當(dāng)大雪紛飛，我們一般大的小孩就會競相出門，不約而同地聚到麥場上打雪仗，你來我往，打打鬧鬧，歡笑聲相伴，驚叫聲不斷。玩累了、瘋夠了，又會心有靈犀地堆起雪人，看誰堆得快、堆得高、堆得像。不到天黑，不是大人來叫，一般都不舍離去，走時還會流連忘返。

長大了矜持了，打雪仗的事沒了，但對雪的喜愛卻一絲不減。兒時的往事，就像印刻在頭腦中的一幅幅美景，時常浮現(xiàn)，期待重現(xiàn)。多少年來，每當(dāng)天上飄起雪花，就會佇立窗前，凝神觀賞。每當(dāng)大地鋪滿積雪，就會走出家門，踏雪迎春。看著漫天飄飛的雪花，踏著潔白如玉的“雪毯”，聽著咯吱咯吱的“雪音”，什么不快，什么煩惱，什么憂愁，全都拋到九霄云外。那種天人合一、完全忘我的狀態(tài)，那種凈潔心底、洗滌靈魂的暢快，令人陶醉不已。

可惜，近年來天氣變暖，濟(jì)南的漫天飛雪少了，鵝毛大雪基本不見了。每到冬季，最盼的是下雪天，最怕的是無雪冬。2006年，從入冬就開始盼著下雪，盼到春節(jié)前也未能如愿，整個冬天煩躁不安。恰巧那年有假未休，就和愛人商量去有雪的地方過節(jié)。大年三十趕到哈爾濱，置身潔白無瑕的懷抱，無比的興奮和激動。一家人漫步于大雪紛飛的太陽島，嬉笑于白雪皚皚的亞布力，奔跑在積雪厚厚的林海雪原，人間煩事蕩然無存。唯一的遺憾，就是因?yàn)閮r(jià)格太貴，沒有舍得去大雪堆積的冰屋吃上一頓火鍋。好在滿眼盡雪，滿心歡喜，也就無所謂遺憾了。

想起這些，在喜悅之余，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份期盼：但愿處于相對北方的齊魯大地，能夠冬冬有雪，2013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能夠比以往來得更早一些！

標(biāo)題手書 徐華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