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之歌

湯素蘭

“飄落以后，會怎么樣呢？”小葉子問旁邊的大葉子。

“不知道。”大葉子搖搖頭。

小葉子長在高高的樹枝上，往上看，是無邊無際的天空；往下看，是深不可測的大地。小葉子的頭一陣眩暈。

“飄落以后，會怎么樣呢？”這個疑問，從春天到秋天，一直在小葉子的心里縈繞。小葉子問過風，問過雨，問過身邊的葉子，也問過它賴以生長的樹枝，還問過偶爾來拜訪的山雀，但沒有誰能給她一個答案。

這是一棵高大的落葉喬木。樹上的葉子從春天發(fā)芽生長，經(jīng)過夏天和秋天，在冬天大雪到來之前都會飄落，年年如此。所有曾經(jīng)飄落的葉子從來沒有再回到樹上，因此，沒有任何一片葉子知道一片葉子飄落的過程是怎樣的，也不知道曾經(jīng)飄落過的葉子有過什么樣的遭遇。

“每一片葉子的命運都像一個猜不透的謎?！毙∪~子身邊的大葉子說，“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會飄落，因為你根本弄不清西北風何時會刮起來，會搖動哪一根樹枝。當西北風剛好將你吹落的時候，你跟著風走就是了，不要去問你最終會飄到哪里，會遇到些什么。”

大葉子的話音剛落，一陣寒冷的北風就呼嘯而來，大葉子和旁邊樹枝上的許多片葉子都被吹落了。北風也呼呼地吹著小葉子，想把她搖落，但是小葉子用自己小小的葉柄拼命抓緊樹枝，不讓自己掉下去。北風吹得小葉子一會兒朝前傾，一會兒向后倒，但不管北風如何吹，小葉子總是頑強地抓緊樹枝，她說什么也不愿意被風吹落。

北風吹累了，他穿過樹林，回最北的北方去了。

這一陣北風把整棵樹上的葉子吹落了一大半?，F(xiàn)在，樹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片枯黃的葉子，尤其是小葉子所在的這一根樹枝上只剩下了這一片小葉子， 她孤孤單單地斜倚在樹枝上，她的葉柄已經(jīng)被北風搖脫了，只要稍微有一點兒風，或者大樹微微顫動一下，她就會從高高的樹枝上跌落下去。

小葉子害怕極了。可是，害怕有什么用呢？沒有誰能幫助她?！凹热坏氯ナ俏业拿\，那我就勇敢地迎接命運吧?！毙∪~子心想。

“呼呼呼”，又一陣寒冷的北風吹過來了。這一次，小葉子和大樹上剩余的那些葉子一齊跌落在北風里。

北風裹著樹葉，將它們吹上天空。小葉子在風里飛舞，她飛過溪流，聽見溪水叮叮咚咚唱歌；她飛過田野，看見收獲過的田野里草垛堆得像一座座小山。她在北風里飛舞，她覺得北風一點也不可怕，反而像一個友好的朋友。因為北風把她送上藍天，把她吹過原野，讓她游歷了廣袤的天空和大地。這一切，當她曾經(jīng)作為一片葉子長在樹梢上的時候，都只能呆呆地站樹梢上看著，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自己能飛翔。

一群鳥兒飛過小葉子的身邊，小葉子快樂地說：

“哦，太好了，我現(xiàn)在變成了一只鳥兒！也能像鳥兒一樣飛了！”

“如果你能這樣一直飛下去，你就真像一只鳥兒了?！币恢圾B兒說，“但是，你不會這樣一直飛下去的……”

“為什么不能一直飛呢？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呢？”小葉子問鳥兒。

鳥兒沒有回答，唱著歌兒飛走了。

這時，北風旋轉(zhuǎn)起來。緊接著，一滴滴冰冷的雨從空中落下來。

雨珠一滴一滴落在小葉子的身上。對于雨，小葉子一點也不陌生。當她還長在樹枝上的時候，從春天到秋天，見識過霏霏的春雨，瓢潑的夏雨，連綿的秋雨。小葉子喜歡雨，當雨點打落在身上的時候，她覺得很舒服，心里有一支歌要唱。現(xiàn)在，飄在空中的她又遇到了雨，她高興極了，好像遇到了老朋友。她在雨中和雨唱起了二重唱：

“滴答滴答滴答……”

“沙沙沙沙沙沙……”

歌聲真好聽。

冷雨將小葉子全身打得透濕，她的身子變得沉重起來?，F(xiàn)在，北風也小了。小葉子隨著雨滴從空中降落到了地面上。

“謝謝你，親愛的傘！”小葉子剛落到地面，就聽見一個細細的聲音對她說話。她低下頭一看，原來是一只小蟋蟀。

小蟋蟀站在濕漉漉的草叢里，瑟瑟發(fā)抖。剛才冷雨飄落的時候，小蟋蟀來不及回到自己的洞里。他正在發(fā)愁呢，沒想到小葉子從空中落下來，正好落在他的頭頂上，為他擋住了雨。他還以為小葉子是一把傘呢。

“哦，我不是一把傘，我是一片小葉子。”小葉子對小蟋蟀說。

“你為我擋住了雨，對我來說，你就像一把傘呀！”小蟋蟀說。

當然，小葉子很高興能當小蟋蟀的傘。她像一把傘一樣，一直鋪展在小蟋蟀的頭頂上方，為他擋雨。她的心里充滿了快樂，因為當她還是一片小葉子長在樹梢上的時候，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她還能成為一把傘。

雨停了，太陽又照亮大地。太陽曬干了小葉子身上的雨水，小葉子又恢復了好看的枯黃色。

這是初冬的太陽，不如春天、夏天和秋天的太陽那樣溫暖。小蟋蟀站在太陽下，也還是覺得冷。他說，他要鉆到地下去睡覺了。

小蟋蟀很喜歡小葉子，他說：“小葉子，當我睡覺的時候，你能不能當我的被子呀？”

“沒問題！我很樂意當你的被子！”小葉子說。

小蟋蟀鉆進泥土下面的家里睡覺去了。小葉子就靜靜地躺在泥土上面當小蟋蟀的被子?，F(xiàn)在她的心里既有快樂又有自豪，因為當她還是一片小葉子長在樹梢上的時候，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變成一床溫暖的被子。

小葉子的顏色是枯黃枯黃的，像陽光一樣明亮。有了這樣一床美麗的被子，小蟋蟀在泥土下面一定會睡得又香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