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不許變

□安 安

一百年，不許變

□安 安

在記憶中，我基本是被安小強帶大的。

安小強是大伯的兒子，比我大一歲。因為父母都很忙，我和安小強只能被“放養(yǎng)”著長大。很多時候我都像小跟班兒一樣，被安小強帶在身邊。

當時瓊瑤劇里充斥著表哥表妹、堂哥堂妹的曖昧劇情，懵懵懂懂的我以為長大后大概也得嫁給堂哥安小強。后來在課堂上學到“近親不能結(jié)婚”，我回家問媽媽，我和安小強是近親嗎？媽說，當然是，再也沒有比你們更親更近的了！

我狂奔到院子里，看到安小強正用粉筆條往我那雙白布鞋上認真地涂。我的小心眼兒動了一動，湊上前去，問：“哥，以后你會幫你媳婦弄鞋嗎？”“幫?！薄澳侨绻愕姆酃P只夠涂一雙白布鞋，你是給我涂還是給媳婦涂?。俊薄敖o你涂，行了吧！”

我很滿意這個答案，伸出右手小手指：“那我們拉鉤！”

安小強也伸出小指，鉤住我的，然后我倆大聲喊著：“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這是找和安小強之間一個鄭重的儀式。他跟我拉過鉤的事情，從不食言。比如，他說過，會永遠保護我。

高考前夕，隔壁技校有個無賴一直糾纏我，安小強替我打跑了他。高考那一天，安小強去考試的路上，被無賴帶著五六個人打了，傷得很重。他沒能去到考場，直接住進了醫(yī)院。

安小強的左臂留下了后遺癥，從醫(yī)生口中聽到“殘疾”這個字眼時，我哭得天要塌了一樣。安小強說：“妹妹。哥以后要靠你了，所以你要堅強！”

我嗚咽著，伸出右手的小手指，說：“拉鉤！我會堅強，我會永遠照顧你！”

我去給小強買吃的，回來時無意聽到大伯母帶著哭腔說：“將來小強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姑娘，就該由小羽負責……小強是我們收養(yǎng)的，他們倆又沒有血緣關(guān)系……”

我大腦瞬間空白，落荒而逃般地跑出醫(yī)院。直到開學，我再也沒去過醫(yī)院一次。

大學一開學，我逃也似的去北京報到。畢業(yè)后，我留在了北京發(fā)展，開了公司，賺了錢。可是我過得并不開心，直到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對安小強說：“哥，我會照顧你！”

當天，我買了回家的機票。

安小強在一家公司做庫管員，沒交到女朋友。我去看他，我想說“哥，跟我去北京吧，我會照顧你”，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哥，你不是說要一直保護我！我只身一人，在北京很不容易……”

三天后，安小強收拾好了行李，跟我一起登上了飛北京的航班。

半年后，安小強給我介紹了他的朋友程然，2013年冬天，這個叫程然的男人成了我的老公。領(lǐng)結(jié)婚證的那晚，我們把安小強請到家里慶祝。我們都喝多了，程然倒在沙發(fā)上打起了鼾。

“既然我們不是……我害你成了這樣，你就沒想過要讓我對你負責？”借著酒勁我問。

他也笑了，說：“你從小就是哥心中的公主。只有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才配跟你在—起。”他眼圈突然紅了，說，“哥很榮幸，這個男人是哥給你找到的?！?/p>

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積了多少年的淚，都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我覺得自己何其幸運，在生命里擁有這樣一個人，哪怕我們之間沒有共同的血緣關(guān)系，他卻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原載《意林12+》2014年第6期 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