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琳琳
來自大西洋彼岸,去年開始登陸紐約的Frieze藝博會兩歲了。有去年的成功作保證,今年全球藝術(shù)市場的回暖作后盾,再加上選擇在紐約春拍的兩周之間進行,5月份舉辦的Frieze依舊占盡了天時與地利,引來世界各地無數(shù)的畫廊、藝術(shù)機構(gòu)、收藏家與藝術(shù)愛好者,一時風頭無兩,甚至勝過了3月份紐約本地的“軍械庫”藝博會。同一個周末,紐約城中還有NADA,Pulse,Cutlog, EXPO1等多個藝博會與展覽,加上拍賣、各種私人收藏展覽開幕式與活動,與Frieze交相呼應(yīng),十分熱鬧。這讓專程前來紐約的收藏家與專業(yè)人士喜憂參半,喜的是可以借機參加多項活動,憂的是往往同一時間內(nèi)有多個活動同時舉行,令人分身乏術(shù)?!癋rieze藝術(shù)周”這個暫時還沒有得到官方認定的名稱也不脛而走。
一場令人愉悅的藝博會
據(jù)統(tǒng)計,目前全球國際化的藝術(shù)博覽會就有近200個,許多畫廊和收藏家都疲于奔命;試圖趕上每一場重要的藝博會都已經(jīng)是不大可能的事了,只好作出取舍。藝博會之間也是此消彼長,競爭激烈:有的越來越興旺,吸引到越來越多的畫廊、藏家和觀眾,銷售強勁,還帶動了當?shù)氐穆糜闻c經(jīng)濟發(fā)展;有的則慘淡經(jīng)營,不得不幾番易主,在困境中圖強思變。
如果說去年人們對Frieze登陸紐約還心存疑慮,今年就完全對它放開了懷抱。事實告訴人們,好奇而又不知疲倦的紐約客們(當然還有外地訪客)完全可以容納又一場大型藝事。Frieze也不負重望,仍然準備了一場令人愉悅的視覺盛宴。
“軍械庫”、“藝術(shù)展”等藝博會租用的場地大多為長方形,以致觀眾仿佛置身于迷宮之中,往往很難遍覽所有的展位。Frieze紐約則不同,從去年首屆開始都是聘請設(shè)計師在東河上的蘭德爾島(Randalls Island)搭建專門的臨時展場。白色的大帳篷呈蛇狀蜿蜒,長達半公里,寬度卻有限,便于人們?yōu)g覽。主辦方還貼心地用紅、紫、橙、黃、綠、藍六種顏色標示出了不同的展區(qū),以便參觀者及時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和記住已經(jīng)看過的區(qū)域。
展區(qū)之間的休息區(qū)寬敞明亮,視野開闊,兩邊配有快餐和咖啡館。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入選的餐館中有著名的“龍山小館”(Mission Chinese Food),是目前紐約當紅的中餐館。我每次路過時門前都排了很長的隊,還無緣品嘗,這下在Frieze上倒是讓我嘗了鮮,XO醬涼拌寬米粉十分勁辣夠味。除了餐館,重要的設(shè)施如問訊臺、洗手間,F(xiàn)rieze也都一點不含糊,務(wù)求完美。其余種種在細節(jié)處的精心設(shè)計,都體現(xiàn)出主辦方一心做好展覽的誠意。
星期六下午的一場突如其來的雷暴雨也檢驗了Frieze的建筑質(zhì)量。當時只聽得頭頂雷聲隆隆,暴雨頃刻便至,雨量完全可以用“傾盆”來描述,除了少數(shù)帳篷的拼縫處有些許漏雨,整個藝博會是安全的,參觀者們擠在玻璃門前,看外面水天一色的壯觀景色,其樂融融。
紅色充氣大狗與室外雕塑公園
如果你從北面進入Frieze,首先看到的是一只高達24米的紅色大狗龐然站在熟悉的白色帳篷前。一不小心,你會被它騙過,以為是杰夫·昆斯(Jeff Koons)的作品,其實不然,這是保羅·麥卡錫(Paul McCarthy)在2013年的戲仿之作。昆斯是用不銹鋼材料模仿充氣的動物,麥卡錫卻真真實實地用了橡膠材料,在展覽前一天,讓人在室外充氣安裝起來。盡管這件作品得到的業(yè)界批評并不佳,但沒人能否認它的巨大體量,遠遠地就吸引了人們的眼球,這也許就是藝術(shù)家和主辦方所希望的吧。
與去年一樣,今年Frieze也在室外設(shè)有雕塑公園,展示大型的、適合戶外展出的作品。策展人湯姆·艾克勒斯(Tom Eccles)說,“這個項目將以大型的戶外雕塑與短暫易逝的作品之間的對話給予觀眾以新的視覺體驗。”可惜,除了充氣大狗給人一點視覺沖擊力,其他的作品體量并不可觀,從主題到材料媒介以及表現(xiàn)手法也并沒有給人太大的驚喜。雕塑公園里偶爾幾件亮點是:湯姆·布爾(Tom Burr)在草地上放置了六扇金色的屏風,映照出來往的參觀者,命名為《一些金色的時刻》(A Few Golden Moments);瑪莎·弗里德曼(Martha Friedman)的《扁桃體》(Amygdalas)在綠色的草地上布下八片橡膠質(zhì)地、粉紅色齊膝高的小雕塑,仿佛是個迷你的“巨石陣”,又像喉嚨深處的扁桃體小舌頭,煞是有趣。安德麗婭·洛莉斯(Andrea Lolis)的《無題》(Untitled)用大理石打磨成紙箱與泡沫,幾乎可以亂真。
盡管缺乏驚喜,沿著東河岸邊,漫步在安置于如茵綠草上的雕塑之間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其間不乏帶了孩子前來的家長,或騎單車,或在作品間追逐嬉戲,與藝術(shù)零距離地接觸,也是一樁樂事。Frieze的成功之處在于,滿足各個層次的觀眾,即便是非專業(yè)人士,也能在島上消磨一天美好的時光。
拒絕審美疲勞的Frieze
因為每年都要參觀好幾個藝博會,也確實有些“審美疲勞”,往往僅挑選一些畫廊的展位參觀,或者走馬觀花一遍算數(shù)。今年我卻打定主意要走遍Frieze的每一個展位。Frieze的好處在于它是狹長的,由不同色彩區(qū)分的六個展區(qū)內(nèi),展位的大小相間錯落有致,既便于瀏覽,也給人以調(diào)劑,減少疲勞感。午飯后,我從帳篷的南端入口開始,花了將近5個小時,徒步丈量了Frieze的每一家畫廊。
今年共有32個國家和地區(qū)的180家畫廊與機構(gòu)參展,其中包括國際藝博會上難得一見的、來自孟買、華沙和莫斯科的畫廊 。藝博會共分為“Frieze主展場”(Frieze Main)、“Frieze框架”(Frieze Frame),和“Frieze聚焦”(Frieze Focus)三個部分。顧名思義,主展場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資深畫廊,展出藝術(shù)家的名額不限;來自國內(nèi)的博而勵畫廊和長征空間都再度出現(xiàn)在主展區(qū)?!翱蚣堋闭钩龅氖浅闪⒉怀^六年的年輕畫廊,每家畫廊只能推介一位藝術(shù)家的作品。這個區(qū)域中去年有來自北京的唐人空間,今年則是上海的Leo Xu Project,都得到不少媒體的關(guān)注和好評;“聚焦”則要求參展畫廊成立于2002年或之后,并展出從未在藝博會中出現(xiàn)過的藝術(shù)作品,此舉保證了Frieze的新鮮血液,是美術(shù)館策展人和收藏家所偏愛的部分,也得到批評家和專業(yè)人士的激賞。
Frieze對畫廊的挑選之嚴格眾所周知,被選中的畫廊也不敢懈怠,紛紛使出渾身解數(shù)來布置展位,呈現(xiàn)最佳的視覺效果。有的展位巨大,布置也匠心獨具,或?qū)Ρ诜鬯⒊山y(tǒng)一的色調(diào),或者加上幾堵展覽墻,增添視覺空間的層次感;有的畫廊寸土寸金,務(wù)求利用每一寸空間,盡量展示更多的藝術(shù)品,方才不虧本;有的畫廊卻財大氣粗,偌大的場子只展出很少的、或僅是一位藝術(shù)家的幾件作品,給作品以呼吸的空間,也給觀眾較好的觀展體驗。總的來說,紐約本地的畫廊占盡地利,往往展出些體量偏大的作品,給人以震撼的效果;因為在本地,運輸保險等費用較遠道而來的畫廊要低許多,況且一旦藏家有所興趣,就可以帶他們?nèi)プ约旱漠嬂葍?nèi)仔細挑選作品;國際參展畫廊就不那么幸運,為了節(jié)省運費,一些中小畫廊選擇了繪畫、攝影等平面作品,卷起來就可以攜帶;畫廊參展的人員也精簡到最少,布展等都在紐約本地雇請幫手。
今年的Frieze還設(shè)立了一項最佳展位獎,由藏家、畫廊代表和策展人組成的特別評選團精心挑選,獲獎?wù)叩玫?.5萬美元的獎金。來自馬德里的艾爾芭·本尼提畫廊(Galerie Elba Benitez)成了今年的幸運兒。畫廊主人本尼提女士告訴我,這是她第一次來紐約的Frieze參展,能夠獲獎,著實令她十分欣喜。她對紐約的場地、客流量都贊不絕口。
今年參展的各家超級畫廊一如既往地展示旗下大牌藝術(shù)家的作品:倫敦的麗松畫廊(Lisson Gallery)再度展出了去年就廣受好評的阿尼詩·卡普爾(Anish Kapoor)的作品,不銹鋼大碗像鏡子一樣照出了駐足拍照的觀眾;紐約本地的大衛(wèi)·茲懷納畫廊(David Zwirner)展出的是的托馬斯·洛夫(Thomas Ruff)的攝影作品;白立方畫廊(White Cube)則帶來了達明·赫斯特(Damien Hirst)的早期作品,一只放滿了各種藥品的玻璃柜,排列整齊,一絲不茍,仿佛能聞到藥房的清冽氣味;外墻上則懸掛了一張馬克·奎恩(Marc Quinn)的巨幅攝影作品,鮮紅色的肉片視覺效果強烈;豪斯與沃斯畫廊(Hauser & Wirth)則有麥卡錫的一只小型粉紅色充氣狗,與戶外的大狗遙相呼應(yīng);今年第一次參展的勒靈·奧古斯丁畫廊(Luhring Augustine Gallery)展出了湯姆·弗里曼(Tom Friedman)以食品為主題的雕塑,一只掛在墻上的巨大披薩,引來人們紛紛拍照,如果肯出27萬美元的價錢,就可以將它搬回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紐約目前最貴的披薩。除了當代藝術(shù)家,有的畫廊也展出已經(jīng)辭世的藝術(shù)家作品,如高古軒展出的一件美國藝術(shù)家羅伯特·勞申伯(Robert Rauschenberg)的大型拼貼作品,與最新的作品比起來一點也不過時,相當精彩。
今年剛剛在香港開設(shè)分支的紐約樂曼·慕品畫廊(Lehman Maupin)一向注重推廣亞洲藝術(shù)家的作品,他們展出的韓國藝術(shù)家徐道濩(Do Ho Suh)2011年的大型裝置作品《柏林維蘭德街18號》(Wielandstr. 18, 12159 Berlin)讓我驚喜不已。徐道濩善于運用建筑元素,致力探索心理空間與物理空間、具體建筑與抽象概念之間的關(guān)系。在這件作品中,藝術(shù)家用青紗完整地復制了他在柏林期間居住的公寓,從墻壁、門窗,到天花板上垂下的燈罩與燈泡、門旁的通話器,都用薄紗模擬得惟妙惟肖,既顯示出藝術(shù)家對制作工藝的精益求精,也給人以高度概括抽象的空間感覺。遺憾的是畫廊不讓參觀者走進作品體會它的妙處。紐約格林尼治村的蓋文·布朗畫廊(Gavin Brown Enterprise)也對空間作了探索,展位的墻壁被粉刷成亮麗的淺紫色,僅僅掛了一幅色彩對比強烈的抽象繪畫,畫廊的地面倒是堆滿了各種粉色系的絨毯,參觀者脫掉鞋子就可以走進去躺在毯子上休息,不失為一個讓人放松又吸引人的好辦法。
“沒有作品的展位”
紐約本地的瑪麗安·古德曼畫廊(Marian Goodman Gallery)雖然是第一次參加紐約Frieze藝博會,卻一下子成為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它的展位沒有放置一件作品,而是展示了如今炙手可熱、剛剛獲得了英國“特納獎”提名的提諾·西格爾(Tino Sehgal)于2011年創(chuàng)作的一件觀念性的行為表演作品《安·李》(Ann Lee)。西格爾的這件作品,并沒有將觀眾和表演者區(qū)分開來,而是將兩者的互動作為作品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具體的做法是,西格爾請了幾位少女,輪流扮演一位漫畫中的角色“安·李”,這件作品也以此命名。
當我走進瑪麗安·古德曼的展位,四壁空空,既沒有作品,也沒有任何說明與標簽,幾名觀眾靠在墻角,一個男子微笑著問我,“你對什么角色感興趣?”我竟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也猜不透他是藝術(shù)家還是跟我開玩笑的一名觀眾(事后才知道那是西格爾本人?。_@時從外面走進來一位身穿藍T恤、牛仔褲球鞋的少女,神情漠然,用一種夢幻般的語調(diào)說道,“我的名字叫安·李,來自動畫,1999年我獲得了‘自由(這一動畫角色于1999年被法國藝術(shù)家以428美元“購買”)……我從一個二維平面的生命變成如今三維立體的存在……”她一邊說,一邊緩緩擺動兩只手臂,轉(zhuǎn)動身體,動作如提線木偶般機械。她時而也會向觀眾發(fā)問,不過不管是否得到回答,她都會繼續(xù)獨白。事后才知道,藝術(shù)家創(chuàng)作了多個劇本臺詞,根據(jù)可能想象得到的觀眾反應(yīng)來設(shè)定她的應(yīng)答。當然,如果觀眾的反應(yīng)超出了預設(shè)范圍,她完全可以無視觀眾,繼續(xù)自己的臺詞。
不論你喜歡與否,都無法否認,這是一件與眾不同的作品。西格爾嚴格地規(guī)定不得用錄像或攝影的方式記錄、展示、出售他的作品(其他行為表演藝術(shù)家,如瑪瑞娜·阿布拉莫維奇等人,就用照片、錄像記錄自己的表演,并出售拷貝)。換言之,如果要看,只能親自前往,去經(jīng)歷和體驗,這件作品也只存在于觀眾的記憶中。這與他去年在倫敦泰特美術(shù)館的作品如出一轍,那件作品中,他也雇請了70名看似與觀眾沒有區(qū)別的表演者,各人有事先背熟設(shè)定的幾種臺詞,在前來觀展的人群中走動,隨機地與人交談。
如果以為這樣一件作品是無法出售的,你就錯了。西格爾在Frieze上的這件作品標價10萬美元,收藏家可以購買這件行為表演作品,但不代表你購買下了表演者。而是在一位公證人的見證下,獲得西格爾親自傳授你表演這件作品的經(jīng)驗,這樣的交易幫你省下了運輸、貯藏作品的費用。當然,購買合同也是不用任何文件記載,而全憑記憶與口頭承諾的。西格爾本人并不介意作品的銷售情況,他希望自己的探索改變?nèi)藗儗λ囆g(shù)的固有觀念,從這一點上來說,他似乎已經(jīng)成功地做到了。
結(jié)語:
與其他藝博會相比,F(xiàn)rieze是少有的看上去“不那么商業(yè)”的藝博會。當然,這只是看上去,對那些花了大價錢前來擺攤設(shè)點的畫廊來說,銷售還是最主要的、如果不是唯一的目的。今年的Frieze也在控制成本上下了不少功夫,去年觀眾前往蘭德爾島的水陸交通都是免費的,而今年,巴士往返票價為5.5美元,水上Taxi則要12.5美元,并且只接受網(wǎng)上預訂。整個藝博會期間,共有人4.5萬人次前往參觀,這筆交通費也是不小的一筆收入。
大多數(shù)畫廊對銷售都持樂觀態(tài)度,即便沒有當場成交,也都獲得了極大的曝光率,建立了與策展人、批評家和收藏家之間的聯(lián)系,為今后的藝術(shù)家職業(yè)生涯和作品銷售都打下了良好的基礎(chǔ)。
樂極生悲的事也在所難免。在來自法國的伊梵·蘭伯特畫廊(Yvon Lambert)展位,一位觀眾不慎將從墻上伸出的一件作品撞落、打碎在地,看展的法國女郎一聲驚呼,而肇事者也紅頭漲臉地立在當?shù)仡拷Y(jié)舌。想來探討賠償事宜,怎么也不會是愉快的吧?真希望他們能夠協(xié)商妥善解決。這也是所有參觀當代藝術(shù)展覽的觀眾需要注意的,在欣賞作品之余,分得清哪些是藝術(shù)品很不容易,而留神不破壞藝術(shù)品則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