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拉·卡夫坦
我醒來。視線里閃出夜晚的星空,全部都是陌生的星座。我在墜落,卻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墜落了多長時間、墜落了多高。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除了明白自己還身處那全副武裝的殼內(nèi)。
我的爪里——不,是我殼的爪里——抓著肉和肌腱。有什么東西如同受傷的大象般吼叫。天啊——這是真的。我正在聆聽和觀察的是外面的世界,而不僅僅只是自己的幻覺。
我轉(zhuǎn)轉(zhuǎn)腦袋。TMD到底怎么回事。我正抓著一個血淋淋、痛苦扭動著的動物。那東西看著就像是條裝有二噸重面粉的麻袋。在我醒來前我的殼一定是挖出了這個動物的眼球——它的眼窩現(xiàn)在如同去核的櫻桃。這個瞎了的外星生物不可能給我造成致命傷害,所以我猜我的殼并不擔(dān)心我。
在我下方,是另一個殼。爪子也卡進(jìn)這個動物體內(nèi),就像我那個殼一樣。還有其他人參與了這場戰(zhàn)斗。兩個殼和一具垂死的尸體,一起穿過含硫的薄霧墜落進(jìn)一片死寂的大海。如此強(qiáng)烈的情感我的殼是不可能瞞過我的,所以他才急于完全麻醉我。
那時我明白自己的殼正在墜入愛河。
我平穩(wěn)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不能讓殼察覺到我知道了,要不他會再次讓我昏迷。可他還是感覺到我清醒了,或是有別的什么東西嚇著他了——我又一次聾了、瞎了。該死的AI,雜種,笨蛋。我咒罵著。有些年頭沒叫他塞巴斯蒂安了。TMD,幸運(yùn)的是這次雜種并沒再讓我昏睡,或許現(xiàn)在他正忙著。
我們砰地砸進(jìn)水里,或者是海里,或者是什么骯臟液體里。雙手猛扯過頭頂。爪子撕過什么東西,感覺像是什么的胃——這是殺死那些笨蛋們最快的方法。雙臂不受自己意愿支配,瘋狂地擺動著。不是我在戰(zhàn)斗,我的殼更像是個山洞,而我只是殼里的填充物而已。
我迅速向旁邊一閃,向更深處下潛,只能感覺到我正在移動,雖然那不是我掌控的。那個雜種在利用我的身體為他自己提供電力。他連接進(jìn)我的頭骨,傳感器植入我的體內(nèi)。他是木偶我是手——可現(xiàn)在木偶自己在演出。
我的雙腿踢著。一定又升到海面上了。我手臂里纏繞著不知道什么東西。如果是那個外星生物的話太輕了——感覺像是人類,大小像人類。我正拉著什么人,或者說是抱著什么人。稠密的液體阻礙著我的運(yùn)動,我就像正身處某種濃稠的大海里。雜種一定是殺了一個外星生物,所以直接侵襲掌控了我的大腦?;蛘呖赡苁莿e的殼殺了外星生物——雜種的新搭檔,他的女朋友或男朋友或者無論你想怎么稱呼它。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什么菜,他是個電腦,顯然他們也需要其他電腦。
可更重要的是,有其他什么人在那個殼里。那個士兵或許知道誰TMD能把我們從自己的武裝軀殼里營救出來。
我可以離開這個殼,遠(yuǎn)離這場戰(zhàn)斗。我不是佛教徒——但這個想法讓我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很興奮,暴露出我清醒過來了。冰冷的液體涌入我的靜脈,然后我昏過去。
當(dāng)我再醒來,我不確定已過去了多久。幾個小時?雜種一定讓我睡了好一陣子。該死。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當(dāng)然可以為所欲為。這些殼早就破壞掉了我們對殼的優(yōu)先控制權(quán)。無論你怎么乞求——你的殼也只會讓你昏睡。他并不像你相信他那般信任你。雜種和我的關(guān)系要比其他殼與主人的關(guān)系好得多,可他現(xiàn)在仍不讓我核對日志。不知道是為什么,或許他很緊張自己與其他殼之間的約會。
仍然又聾又瞎,我集中精力想查明自己可能在哪兒。我行走在一個平坦、光滑的平面上。有人握著我的手。通過殼的另一只手我觸摸到某種光滑的東西。感覺像是一個金屬艙,骯臟的帶著泥和黏液以及某些纏繞物的金屬艙。壓力艙,我想是的,是那種我們?yōu)檫@場戰(zhàn)爭從地球帶來的壓力艙,那種我們可以從自己殼里走出來逗留片刻的地方。不過這些艙現(xiàn)在倒更像是臨時動物園而不是軍用前哨基地。
對此,我并不在意。我想出去,哪怕只有片刻。我希望其他殼會說服雜種這樣做。我手臂里彎著其他人,肯定是肘部,當(dāng)然也穿著殼。很好,我想,請她吃晚餐,然后進(jìn)汽車旅館。
接下來的部分就有點(diǎn)微妙了。殼們彼此之間可以直接進(jìn)行信息傳輸,不過他們也不會冒太多失去自己內(nèi)容物的風(fēng)險。我得控制自己的興奮。在他打開自己把我放出來前,雜種會更密切地監(jiān)聽我的生命信號。他會保證我的安全。如果同其他人類接觸不會讓我太激動,那對他來說就不算件冒險的事??扇绻覍ν渌祟惖慕佑|太興奮,雜種會以為我頭腦混亂,他一定會再次讓我昏睡過去。
我不敢去想逃跑或是獲得信息或是其他。我所能做的只是想自己有多需要其他人——我有多孤獨(dú)。我有多需要接觸到其他像我這樣的人。希望自己身體的物理反應(yīng)與雜種的期望值相吻合。
我們停止行走、跪下。或許現(xiàn)在就在艙里。殼是不會在除了鎖有殼港的滅菌艙以外的地方休息的。現(xiàn)在要玩的就是等待。雜種會分析他的新朋友,等確信安全后就會打開。而此刻我什么也不敢想,害怕他會突然中止這一切。
最終他收縮探針把探針從我體內(nèi)撤回。那是最糟糕的幾秒,雜種的控制消失而我卻仍留存在他里面。我就像被塞進(jìn)了個人體大小的塑料棺材里。我發(fā)誓自己一定經(jīng)歷了整整三生的恐怖,快要在我那該死的殼里窒息了。感覺就像自己妄想從一個受過核攻擊的星球上呼吸到些許新鮮空氣。
然后我的面罩脫開,我喘息著,在微微的紅光中眨著眼。眼睛因墻壁上昏暗的光線而刺痛。鼻子因嗅到太多的味道——霉味、腐味——而螫傷,某些刺激性東西讓我流淚。耳朵發(fā)癢,即便仍然戴著頭盔??諝饴勂饋碛邪睔獾奈兜?。殼們抓著某種非??梢伞⑸l(fā)著惡臭、如柏油般的黑色物質(zhì),可能是什么藻類。我的殼外表是交錯的褐色以及呆滯的金色——可能是保護(hù)迷彩。
我沒有太多時間。另一個殼的臉就位于我的殼臉前幾厘米的地方,如同女朋友般睡在我臂彎里。她要比我的殼小很多。那個戰(zhàn)士還沒出來,無法得知誰在另一個殼里。八厘米厚度下可以隱藏許多東西。殼們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者說我以為他們知道些什么。雜種總會同某些殼聯(lián)手,而從不與另外一些殼們打交道。我從來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對他們來說有些東西肯定比只是掃描我們的ID標(biāo)識更重要。
我慢慢地放開另一個殼。伸手取下自己的頭盔。過分敏感的耳朵竟覺得這一片靜寂里嗡聲一片。溫暖的空氣是停滯的。房間過濾器不時送出一陣微風(fēng)。我可以感覺到氣流的流動,那種感覺就如同種遙遠(yuǎn)的記憶。這該死怪誕的感覺。我伸手向腦后,驚奇地感受著微風(fēng)中絲絲頭發(fā)的飄動。
松開腰帶,滑下殼。此時另一個殼的打開讓我無法移步。那個殼里確實(shí)是個女人,這我倒沒想到。她眨著眼,眼睛里流出淚水。我盯著她,尋找著瘋狂的跡象。我遇到過的士兵中至少一半精神是完全、極其錯亂的。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單獨(dú)把一個人關(guān)進(jìn)殼里是會讓人發(fā)瘋的。不過她看著還好,只是有些驚慌。
我的殼對我腿肚子發(fā)出脈沖以警告我。雜種一定是探測到我腳出汗了,他想再次把我密封進(jìn)去。我平靜地站那兒,放松大腦。他對我腳踝的束縛放開了。我走了出去。小心地脫落自己余下的殼,把殼放地上。
我雙膝著地爬著、四處查看。是個密封艙——可能只是這個潮濕星球上的一個小站,就如同所有其他我曾進(jìn)過的艙一樣。唯一通向外面的門是殼港,就像我們戰(zhàn)艦上的那樣。人類需要穿戴上殼才能進(jìn)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你就把它想成一種安全機(jī)制,就像飛船上的密封門。我砰砰地?fù)舸蛑鴫Ρ诘吐暠г怪骸霸撍馈!?/p>
我瞟向另一個殼。一個女孩正從里面走出來。那種嬌小的金發(fā)美女。她蜷縮成一團(tuán)在地板上嘔吐著。這就不太迷人了。我爬過去。
她抬起頭自我介紹:“二等兵吉斯,隸屬亞洲聯(lián)合海軍電務(wù)總局?!?/p>
“二等兵瑞格曼,美洲聯(lián)合部隊(duì)猶太分隊(duì)。你從殼里出來過幾次?”
“兩次。我的神啊,這到底是為什么?”她開始哭泣。
我不禁惱火??奁鉀Q不了任何問題。當(dāng)然打墻也一樣解決不了問題,所以我不是天使。“我出來過十二次。有八次碰到的人是瘋子,有三次碰到的是廢物。不過最后一次我遇到一位軍士,他曾和一位殼專家談過話。現(xiàn)在冷靜點(diǎn)?!?/p>
“我們該怎么停止他們?我們怎么才能擺脫他們?我得擺脫他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上將在哪兒?為什么他們不來救我們?”
我心沉了下去。她比我更菜,幫不上我。不過至少我可以幫上她——或許吧。“沒人知道。即使基地聯(lián)絡(luò)我們,殼們也不會告訴我們?!?/p>
“我想魯?shù)婪颉业臍ぁ蚁胨麘?yīng)該是要保護(hù)我的?!?/p>
“他是要保護(hù)你的?!蔽乙贿呎f一邊環(huán)顧四周以尋找任何可以逃跑的痕跡。我知道這是毫無可能的??v然我們以某種方式打開了艙,外面數(shù)公里都是有毒的——除非我們穿上自己的殼,否則不可能幸存下來?!澳愕臍ふ运赖淖詈梅绞奖Wo(hù)著你。你還記得那些想要掌控我們大腦的人類對我們做過些什么嗎?”
“我的指揮官殺死了我的組員。”她低聲道。
“是的,男人們接到命令要切斷自己的喉嚨,把裝空氣的罐子打碎,重新給殼們編程讓殼把里面的人窒息死。AI們被改寫得不再聽從我們的指令?!蔽业芍s種,他看上去如此脆弱——只是一堆高科技的碳纖維和硅片。殼們一定是在那時有了意識,不再聽從人類的指令。殼必須挽救待在他里面的人,否則殼和人都會死。
“可是這更糟,”她抗議著,“我無法控制他。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情——他只是拉著我一起而已。”
“殼們在幫你。”我苦澀地說。這些話已經(jīng)折磨了我兩年。從兩年前我和那名軍士交談過后就一直折磨著我,“那些能侵襲掌控我們思想的人無法欺騙殼。AI明白這些,所以他替你做了決定,以保護(hù)你遠(yuǎn)離你自己的非理性思維。飄浮在該死的黑暗中時,你感受不到安全嗎?”
“可是那些專家——有人應(yīng)該有優(yōu)先權(quán),有人應(yīng)該——”
“有人應(yīng)該做更多該死的事??晌也恢浪麄冊谀膬?,而且我也沒和那些人談過?;蛟S那些想要掌控其他人類思想的人們已經(jīng)毀了地球,只是我們還不知道。而殼們的想法至少我們還明白,讓我們更安全。我猜他們已經(jīng)從欺騙他們的人類那兒學(xué)到了什么,所以我們來了這兒。據(jù)我所知,我們也只剩下牢騷了——?dú)冊谙胍瓶匚覀兯枷氲娜税盐覀兊惯M(jìn)這該死的空曠宇宙前消滅了他們?;蛟S殼們不會讓我們出去。我們甚至是無關(guān)緊要的。有時我都懷疑自己的殼還記不記得有我這么個人待在他里面。”
吉斯用雙手捂著臉,“這是什么破玩意,已經(jīng)八年了——”
“十年,”我更正道,“雜種——就是我的殼——有時會讓我知道些數(shù)據(jù),當(dāng)我想要進(jìn)行人類聯(lián)系而他又相信我時。至少他會讓我與其他人類進(jìn)行這樣的接觸。有些殼是從來不打開的?!?/p>
“所以他們確實(shí)知道我們在里面?!?/p>
“不要這樣想?!蔽艺f,“他們只是知道他們得保護(hù)自己里面的某些東西。”我一屁股坐下,裸坐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我所知道的是,雜種永不會讓我出來——即便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他已經(jīng)習(xí)慣如此保護(hù)我,他里面從沒裝過其他身體——一旦我離開不再進(jìn)去,他就會死。
看起來這些可以進(jìn)行自我學(xué)習(xí)的殼們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洞??晌矣种朗裁茨兀课抑皇莻€步兵,我又不是專家。如果離開我們的殼我們就無法擺脫那些想要掌控我們思想的人。雜種可以在氨水、熔巖、真空等諸如此類會在幾秒內(nèi)殺死我的東西里穿行。該死,他現(xiàn)在可以贏得獎?wù)铝?,而我只是此次旅程的隨身物品而已。
我看著吉斯。她抓著一條并不存在的項(xiàng)鏈,低聲用俄語咕噥著。就我來說,我并不是個虔誠的人??杀浑s種晃來晃去提溜了十年后,我知道世上有地獄,而這就是地獄?;蛟S我對靈魂的想法完全錯了。如果我自己有靈魂,有飄浮在什么地方的靈魂——我又怎么會真切地知道呢?
吉斯雙膝跪下,直視我的眼睛,“讓我們摧毀這些可怕的東西?!?/p>
“別傻了。”我告訴她,“沒了你的殼你是不可能走到外面去的。而且——外面空氣有毒的。聞聞你的殼?!?/p>
“那我就留在這兒,我不在乎?!?/p>
“你的殼最后會耗盡燃料,不過這還不是問題,我打開門的那一秒,你就會死?!?/p>
她再次哭泣起來,我小心地拍著她的背。她倚過來,在我的肩上哭著。人體真正的皮膚是溫暖而柔軟的,我?guī)缀跻呀?jīng)忘了這種觸感。
“和我一起留在這兒吧?!奔拐f,“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離開我!”
“只要進(jìn)你殼里。來吧,應(yīng)該有辦法擺脫這些東西——不過我們干坐在這兒是不可能解決的?!?/p>
我拾起雜種,抖了幾下,雙腿邁進(jìn)去。我身上每塊肌肉都在反對,這是我最不想干的事了——可沒他我哪兒也去不了。我的殼就是我的裝甲、我的后援、我的衛(wèi)兵——我的獄卒。
我雙臂滑進(jìn)雜種。他立刻如手套般緊貼向我的身體。吉斯一腳把自己的殼踢到墻邊,“我不要進(jìn)那東西里。”
我密封上自己腰間的殼勸解著:“不用擔(dān)心——我們會在一起。如果你的殼信任你能讓你出來,那它就是個好殼。只要想想會和我在一起,你的殼會讓我們在一起的。我的殼就會。”直到軍士死在我的懷抱里。我心里想著卻沒說出口。從那之后直到現(xiàn)在都沒再看到別的人臉了。兩年了。
“不要。沒門?!?/p>
“別傻了?!蔽倚目裉?,殼探測到了我的驚慌。我感覺到那雜種已經(jīng)開始對我有所戒備。
“我會讓我們從這里逃出去的。我不是專家,可我爸爸和我為了好玩曾建過幾個小型壓力艙。我可以繞過壓力鎖為我們贏得幾小時時間?;蛟S能支持到發(fā)出求救信號,如果這還有人的話?!彼f著站起身,手掌擊在門的面板上,然后手指快速地輸入著命令。門并沒打開,可它卻閃出金光。吹到我臉上的微風(fēng)也停了。
我心狂跳著。或許我小瞧她了?!澳闶钱?dāng)真的?你懂得這些狗屎?”
“是的。幫我一下。我會告訴你信號是什么。你在壓力艙內(nèi)工作過嗎?”
有那么片刻,我想過要脫下殼去幫她,可我們能去哪兒呢?即便她打開了,我們也只是沒有任何后援地陷在一個外星上。如果我們沒因?yàn)槲胫旅鼩怏w死亡,我們也會渴死,或是餓死——前提是我們能堅(jiān)持那么長時間。
“你到底想去哪兒?”我問她。
“我不知道。”她猛然說,“可至少我再也不想進(jìn)到那個東西里去了?!?/p>
“不可能從這兒出去的。我們至少得先找到基地或是什么的。”我愈想愈確信。死在這兒與事無補(bǔ)。雜種可以決定我去哪兒,可至少他會讓我安全。直到我逃走前他會一直喂養(yǎng)我、清潔我、給我氧氣——保證我的安全。那么無論什么時間逃跑都行。
“我們得試試?!彼藿兄?,仍繼續(xù)輸入著指令。
TMD,她甚至沒個計劃。我把頭盔拉過頭皮,合上自己的面罩。我說:“你瞧,現(xiàn)在不是扮演英雄的時間。用你的腦子想想,和我一起吧,我們能謀劃出些東西的?!?/p>
“去死。”她罵道。
我把面罩放下。探針重新滑入我頭骨,傳感器吸咐上我的身體。沒人能救我們??扇绻沂裁匆膊粸榫蛼仐壣?,那我也太該死了。
“膽小鬼!”當(dāng)我的殼密封起來時她大叫道。
“滾?!蔽夜緡佒>臀覀冎g的距離來說她不可能聽到的??稍陔s種再同步的時候,她的侮辱刺痛著我。我懷疑——她是不是對的?我剛剛是不是放棄了唯一的逃跑機(jī)會?我的胃扭曲著。我想吐。是不是我被雜種操控時間太長了,所以我無法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的身體顫抖著。最初的恐懼侵襲過我。黑暗,殼里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像一個我永遠(yuǎn)也爬不出的煤礦。把生命永遠(yuǎn)埋藏在里面。毛孔里冒出汗水。雜種感覺到了我的悲痛立刻保持警覺。殼可以在毫秒內(nèi)重新評估形勢。讓我們活著是第一重要的。我需要冷靜,可我不能。我的殼已經(jīng)奪去了我的一切——我的自由、我的自尊、我的勇氣。
我只想忘記一切。這場戰(zhàn)爭,這個地方,這個殼。雜種感受到威脅。他得保護(hù)我們——無論代價是什么。完全背逆我的意愿。我爪子出鞘,如狼人般蹲伏下、躍起。我又聾又瞎,可爪子卻插入了一個人類的肉體。我在殼內(nèi)尖叫。不,不,不——
冰涼的液體涌過我的全身:現(xiàn)在睡吧,睡吧……
我墜入靜寂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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