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親爹

司徒秀彗

東北的5月，花紅柳綠。剛剛退休的侯明白在街上遛彎。

“看看你的喜，找找你的財，摸摸你的好運什么時間來?！币粋€手執(zhí)黃帆的算命先生，手打竹板朝他走來?！跋壬茨慵t光滿面，財運不錯。抽張紅簽吧！只要一元錢?！焙蠲靼滋统鲆辉插X幣，抽了一張。翻開一開，只見上面寫著：福如東海，財運興隆?！鞍パ剑补惭?！你是不是……！”算卦先生贊不絕口。侯明白怕再要賞錢，又往前急走。剛走不遠，見一名老太太正散發(fā)《信息方舟》。他接了一張，打開一看，里邊一條信息映入他的眼簾。本市某男，親爹故去，眷戀異常，夜不能寐。愿出資招聘一人，年齡限50-60之間，待以親爹之禮，聊解渴念之苦。時限12個月。每月俸薪1000元。別無他求，相貌相似即可。電話：1390435XXXX。

當?shù)?，還白拿錢，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事。侯明白撓著后腦勺一想，自己年齡正好相符。不如打個電話，也不搭啥，試一試再說。

經(jīng)過聯(lián)系和相看，侯明白被錄取了。雇主叩頭認爹，禮畢，自我介紹說：“我叫邢必正，我爹叫邢臺山。明天，我們到各處走一走，人家要問，您就說是我親爹。人家要簽字，就簽我親爹的名字?！焙蠲靼讍枺骸斑@，干嗎要這樣？”雇主說：“認爹也要辦個手續(xù)，放心，你不用任何付出，就亮個相，一年就得12000元?！焙蠲靼走€想問點什么，雇主說：“爹呀，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美差呀！”侯明白一想，人家一口一個爹叫著，還白給錢，管那么多干啥。遂點頭答應(yīng)。

次日，雇主領(lǐng)他到社區(qū)辦事處和工商銀行，雇主拿出結(jié)婚證、戶口簿、房照，遞給工作人員審核。過了片刻，工作人員問侯明白：“你叫什么名字？”侯明白就照著人家教他的回答：“我叫邢臺山，是邢必正的親爹?！迸R別，侯明白拿到頭一個月工資——1000元。侯明白拿著錢，來到儲蓄所，用驗鈔機驗了一遍。都是真的。侯明白喜出望外，心想，這可能是家里供財神的結(jié)果，老了老了，還讓他白揀了這么一個大便宜。人都說，騾子大馬大值錢，人大不值錢。這話看來不能這樣說了。每月平添1000元，這可足以讓他在這平房小區(qū)安享晚年了。

6月的一天，雇主領(lǐng)著侯明白來到政務(wù)大廳。在抵押和交易窗口，雇主把表格和證書遞進窗口，工作人員問：“老先生，你們倆是什么關(guān)系！”侯明白回答：“我是他親爹，他是我兒子。”事后，侯明白又拿到了第二個月工資。

7月的一天，侯明白又被帶到政務(wù)大廳房產(chǎn)處和工商銀行。每到一處，回答都一樣。人家讓簽字，他就簽“邢臺山”。晚上，侯明白又領(lǐng)到第三個月工資1000元。

一轉(zhuǎn)眼，大半年過去。侯明白每月都按時領(lǐng)到1000元。他時?？畤@，老伴死得早，要不，不也跟著享福了。這天，春節(jié)臨近。發(fā)工資的日子又快到了。侯明白給家里的財神爺像上香、鞠躬、磕頭，然后暗自慶幸，1000元，又快要到手了。哎！別看認的兒子，月月給錢探望，比親兒子還親。親兒子，一年才打個電話問候一下。要不就是要錢。飽暖思恩愛，過兩天，托中介再找個朝鮮老伴，聽說那朝鮮媳婦兒，可會伺候人了。那時候，這個世界，我可就沒誰的了。正想著心事，他感到有點內(nèi)急，出門上公共廁所。公廁旁有一變壓器水泥桿，上面兩只烏鴉“啞啞”沖他直叫。他感到有點晦氣，急忙走進廁所，趕緊平復(fù)下焦之亂。事畢，站起身，見蹲位隔斷墻臺上有一張報紙。他拾起一看，是一張本市晚報。一條新聞令他不寒而栗，頭版有一條醒目標題：《大義滅親——生父送子上法庭》：近日，我市居民邢臺山將親子邢必正告上法庭。XXXX年5月，邢必正未經(jīng)其父同意，竊得其父樓照，貸款100萬，全部用于賭博。因血本無歸，到期無法償還，銀行登門收貸。其父將親子告上法庭。目前此案還在進一步審理中……

侯明白心里有些發(fā)毛?；氐郊?，把報紙反復(fù)看了幾遍，對，不錯，就是雇自己當?shù)男媳卣?。他覺得肋下的膽有點發(fā)涼，后脊梁騰騰再冒寒氣。剛放下報紙，又一想，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也許這事跟咱不沾邊。外面，一陣急促的警笛聲震得人耳根嗡嗡直響。他悄悄打開房門，想看一看動靜。啊，不好！兩名警察站他家門口，大聲質(zhì)問：“你叫侯明白嗎？”“啊，我叫邢臺山，啊，不，我叫侯明白！”“你被逮捕了?！薄昂蠲靼桩攬鰢樐蛄搜澴樱叨哙锣碌卣f：“我，咋的了。我真的沒犯法呀！”警察正色道：“你涉嫌詐騙，請跟我們走一趟吧！”說著，向他出示了逮捕證?！拔覜]犯法，我不跟你們走?！本旖o他帶上手銬，推入警車……

一縷月光，照進看守所布滿鐵欄的窗欞。蹲在小屋里的侯明白，一邊啃著窩頭一邊想，自己白叫了一輩子“明白”，到頭來反進了笆籬子。往事向電影一樣一幕幕在眼前重現(xiàn)，是財神爺不靈了，抽簽沒給賞錢，還是自己上供的線香插得不直？思來想去，始終都沒有想明白，這一切，抑或都是當?shù)堑牡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