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國足時，在想些什么

呂律

西漢社會承平日久，貴人之家，蹴鞠斗雞為樂。平民亦“康莊馳逐，窮巷蹴鞠”。古時候的足球似乎更接近這項運動的本質(zhì)。廟堂之家、烏巷里弄里騰躍的都是快樂。曾在中國執(zhí)教的著名教練特魯西埃直言：“真正的愛是深入血液的。你看看在歐洲和南美街頭，隨處可見踢野球的孩子們，他們瘋跑，他們喊叫，因為這是他們的生命。在中國，我真的看不到。你們根本不愛足球！”我們哪里不愛足球？！足球是我們的面子，因此也是我1門的生命。只是我們打腫臉充胖子地追趕著世界勁旅，還顧不上快樂。就算日后趕英超美，這大概也不是真正的快樂。說到底，足球和中國足球不是一回事。

偽球迷的談資

曾經(jīng)一起戶外騎行的體育學院老友綽號“國足”。然而，他一不踢足球、二不看足球，只因腳臭，得此名號。不談國足，不幽默。事實證明，國足比你還幽默，主場1比5輸給了泰國青年隊。因此，有人說了“日本一直都在努力證明，其實黃種人是可以踢足球的，可國足用實際行動，給了日本人一個響亮的嘴巴！”中國足球雖然成績差，但花邊新聞多，假球、賭博、暴力、性侵害，不一而足。要命的是中國足球居然還是中國的第一運動。媒體通常把最大的版面留給中國足球。偽球迷們有時不得不放棄談論西甲、意甲的裝十三行為，也談一談國足。

資深偽球迷抓著“體制”二字泛泛而談。他們歷數(shù)最近換過的足協(xié)主席、國足教練，說一說他們的陳年舊事。他們對著國足自2001年世界杯出線以來的沉淪，一一調(diào)侃。如果他們足球知識的儲備量足夠，興許會就中西足球文化比較這一話題聊一下午。至于他們到底想些什么？不過是這飯局究竟能留住幾個能辦事的人。

自從央視主持人沈冰在《你好，世界杯》中驚呼“貝克漢姆好帥”之后，普通的偽球迷登堂入室。普通偽球迷單純得多。生活太無聊，他們就找點大家都在干的事兒干著，別落了單。他們看教練、主席走馬觀花地換、看網(wǎng)友或戲謔或憤怒地罵、看球員比球迷還流氓。他們談國足是純粹地消費，就圖個樂子，什么也不想。

其實，無論是資深的還是普通的，偽球迷都認為關于國足多想無益。因為他們不熱愛足球。然而，熱愛是做好一樁事情的前提。這些偽球迷天天充專家、裝憤青地分析、謾罵。但他們壓根就不熱愛足球。絕大多數(shù)人不踢足球，只作壁上觀，甚至只是通過電視看比賽。不熱愛，別瞎扯。連球迷都做不好，就勉強為國足的微博添一批僵尸粉吧！

真球迷的絕望與希望

帶著我做課題的郭教授是個真球迷。四十多歲的人在球場上身形矯健，能進球、防守也不賴，體能直逼院隊學生主力。他曾笑言，“玩FIFA足球經(jīng)理，我從來都只選中國隊。我要看國足在我手里枯木逢春?！睖愐粔K兒聊足球時，郭教授經(jīng)典語錄也頗多，比如“真正的勇士是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和國足”“客觀點講，中超還是可以看的，國足就不行了”“國足就是近代的民族資產(chǎn)階級，‘先天畸形，后天不足”。國足一直需要有個罵他是“狗娘養(yǎng)的”的朋友。不是為中國足球說好話，就是真球迷。但真球迷確實是打心眼里希望中國足球和足球是一回事的那些人。

那些年，和父親一起看“足球之夜”，看黃健翔“畫說”足球，看畢熙東、汪大昭老師“書評”足球。學習之余，那種放松有滋有味甚至欲罷不能。課余與人分享賽果，紙上談兵都是至上的樂趣。一有時間便和小伙伴們在院子里操練開來。哪管什么場地，連球門都沒有，打開自家的門就是球門。母親不在家時，父親技癢也會跟著湊熱鬧。只是后來，家里的玻璃杯都換成了紙杯，再也沒了狂歡。父親看球的口頭禪也變成了“臭腳”，而不是從前那句洋氣十足的“Goall”。這種寡淡中透露的是絕望和無奈。太過功利的足球比賽，抹去了足球的本真，丟掉了游戲的樂趣，扼殺了球員的奇思妙想，泯滅了參與者的冒險精神。球員與足球一同淪陷為政客、商人手中的“一張牌”。各種怪異味道的鮮花與金錢和足球也越來越相稱。

真球迷心中的足球不是談資，是藝術。巴薩自克魯伊夫時代就追求全攻全守的“藝術足球”。2008-2009賽季開始，瓜帥更是掀起了一股“巴薩藝術”的風潮。精妙絕倫的配合、靈性十足的跑位、行云流水般的進攻、如夢如幻的個人技術，把足球比賽提升到藝術創(chuàng)作的新境界?！恶R卡報》驚呼：“這支球隊就是一件藝術品?！本瓦B弗格森也不得不承認：“巴薩有夢幻般的控球，他們始終堅持進攻理念，這種永不改變的精神，更值得脫帽致敬?！睅资甑膱允?，讓巴薩不僅登上了世界足球之巔，還引領著世界足球的發(fā)展方向，并且擁有著世界上最龐大的球迷群體。我們暫不期盼那樣絕妙的技術出現(xiàn)在國足中，這樣不現(xiàn)實。但是我們希望他們至少把球踢得真誠些，不要讓業(yè)余隊覺得國足也不過爾爾。

“假如我是一只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這永遠洶涌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燃后我死了，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里面/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艾青的詩或能表達那些圍攻國足大巴的球迷的心境。愛之深，責之切。國足面對這樣的潰敗，竟不覺得該給球迷一個解釋。換再好的教練也不過隔靴搔癢。

不是球迷，才看得更清楚

真球迷也好，偽球迷也罷。他們談起足球，都是一肚子的情緒。關于中國足球的持續(xù)低迷，可能還是這些冷靜觀察者看的更透徹。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鄭也夫先生有兩個曾影響中國足球走向的觀點。他反對常設國家隊，此前國家隊員一直長期抽調(diào)訓練，游離于國內(nèi)聯(lián)賽之外；他力倡聯(lián)賽打主客制，此前一直是賽會制。

他曾寫道，“聚集和宣泄，是足球場存在的根據(jù)。這里不是音樂廳，不是美術館。不要癡心夢想擁有一個火爆而又文明的球場?！比欢?，萬億元的賭球黑市曝光，還是讓政府驚訝于民間蘊藏著巨大的賭博欲望。可這是任何人都難以改變的事實。它當然不是什么高尚的事情，卻也不是怪力亂神、洪水猛獸。它是某種人性。你承認它也存在，不承認它也存在。因此，公開比隱蔽好，合法比非法好。開辟形形色色的正規(guī)賭場，包括經(jīng)營各色足球賭盤，使賭博規(guī)范化，杜絕資金大筆外流。再火爆的球場也禁止暴力，再誘人的賭場也必須是合法的。

不久前，知名足球評論人董路就中泰之賽的慘敗談到，“在職業(yè)足球金元大棒揮舞的時候，在聯(lián)賽競爭日趨白熱化的時候，在國家隊近期沒有任何重大比賽的時候，在國內(nèi)球員貧富分化越發(fā)強烈的時候，在卡馬喬顯然水土不服的時候，讓每一名國腳傾盡全力在對泰國這樣的熱身賽中一拼到底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蹦壳暗闹袊闱蚣?zhèn)鋬煞N性質(zhì)。一方面具有市場潛力。如果不是人為導致門檻過高，民營企業(yè)中將不乏熱心足球產(chǎn)業(yè)的公司。另一方面中國足球是劣質(zhì)產(chǎn)品，價高質(zhì)低，假冒偽劣，欺詐不實。這兩個方面不僅讓國內(nèi)的投機分子食指大動，還讓外國人蠢蠢欲動。足球成了足協(xié)、地方官、富豪、外國教練的投機工具。

濫用權力，濫用納稅人的錢財，造就了中國足球的偽職業(yè)化、偽市場化。中國足球被權錢慣壞了，躲在大巴里的國足隊員興許還在蔑視球迷的憤怒。長期以來，中國的足球聯(lián)賽一直是偽職業(yè)聯(lián)賽，其實質(zhì)原因在于俱樂部不是依賴市場生存，而是依賴體育局和國企“燒錢”。有錢可騙，俱樂部就不會挖掘市場的潛力，球員就不會專心于球技，球員的工資就必然是荒誕不經(jīng)。

有位體育記者曾說，“搞好中國足球如此簡單，市場加法制加人心等于足球騰飛，這樣一個看似主觀而天真的三段論，其實是所有足球強國必經(jīng)之路，只不過因為特殊的時代，中國錯過了這條路?！毙液?，中國足球這個關乎國家形象和民意的大工程還備受人們關注。盡管看起來人心背離，好在人心還在，讓重拾這條天真的道路看起來不那么無望。

一個國家的足球風格與之傳統(tǒng)文化、人性心理之間，越吻合就越可能形成強大且穩(wěn)定的戰(zhàn)斗力。中國足球的改革同樣面臨體制文化適應的問題。國足近日的潰敗引起民憤，換來的不過換帥的例行公差。這場溫吞的變革中，資深媒體人石述思這旬對年輕人的鼓勵，“面對尖銳的社會矛盾，保持沉默是一種品質(zhì)，就事論事是一種能力?！蓖瑯舆m用于還不成熟的足球放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