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的鄉(xiāng)愁

吳純　吳越

憑借“世界文化遺產(chǎn)”和旅游推廣，湘西鳳凰被視作現(xiàn)代中國最重要的鄉(xiāng)土文化保護地之一。

藉以打開干百人心扉的，是對湘西風習人情、富于地域特色文化的描繪，尤其是自然環(huán)境與鄉(xiāng)土建筑的和諧。然而，大多數(shù)人或者是一往情深的浪漫主義者，也或者是烏托邦幻想家?，F(xiàn)代旅游所重構的鳳凰，不應僅僅看作是地理意義上的樂園，從建筑文化上看亦是一種價值坐標，務須以多種方式的解讀方能拓清它的輪廓。鄉(xiāng)土文化投射在鄉(xiāng)土建筑中，沈從文、黃永玉、酒鬼酒等，不單只是文化符號，在鳳凰的大環(huán)境下，他們有對應的邊城、奪翠樓和苗寨等建筑實體。湘西的秀麗風光和風格突出的建筑文化，讓人回憶已被遺忘的往昔，使人對消逝的家園心蕩神怡、迷醉不已。

鄉(xiāng)土建筑是社區(qū)自己建造房屋的一種傳統(tǒng)的和自然的方式，是一個社會文化的基本表現(xiàn)，是社會與它所處地區(qū)的關系的基本表現(xiàn)，同時也是世界文化多樣性的表現(xiàn)。

鄉(xiāng)土建筑是一個物質實體，被當?shù)氐氖褂谜咦孕性O計并建造，與當?shù)刭Y源、文脈、生活方式息息相關，有如民間的街頭雜耍、家庭作坊，是一種民間自發(fā)的以家庭或個體為單位的活動，存在著外化的、滿足人們物質和精神要求的使用價值。而鄉(xiāng)土建筑又是歷史變遷的載體，是作為文化傳播研究的關鍵因子。

“天人合一”的思想在民居和村落的選址和布局上表現(xiàn)得非常突出，以湖南為甚。湖南古屬楚地，楚地多巫風，明清時代湖湘的堪輿、地理、相宅、風水、陰陽等一系列所謂的專門知識較為發(fā)達。依山傍水的選址布局，這不但滿足了人們生產(chǎn)生活方便安全的必要條件，而且形成了“小橋、流水、人家”的意境，產(chǎn)生了獨特的審美效果。

整體格局來看，鳳凰古城四周由數(shù)十座大山圍繞，中間形成一塊盆地，東西寬僅1.5公里，南北長僅1公里，盆地的心臟處還有沱江從中穿過（圖1），可用建筑面積十分有限。古人聰明之處，就表現(xiàn)在這樣窄狹的地方修建一座古城，房屋建筑和布局得確頗費一番心思。鳳凰古城為方便生產(chǎn)交通和生活用水，居民、商家、客棧先后集聚到臨江兩岸，順江街道一字排開（圖2），然后修建了連接兩岸的虹橋（圖3）為橫向軸線，將順江延展到兩岸縱軸向街道及通連的多條街道貫穿連接起來，構成兩岸縱路排列、一橋連接聚首的縱橫開闔的古城空間格局，使虹橋成為鳳凰古城的“空間之眼”一一布局與結構中心。古城里的老房子，參差不齊，縱橫交錯（圖4），城中兩條主要成丁字形的大街，貫穿東西，延伸南北，相互擁抱。

建筑內(nèi)容大體反映社會生活。出于功能、地形和生活習俗，古城內(nèi)的房屋建筑藝術也就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形式，異彩紛呈。鳳凰的鄉(xiāng)土建筑是漢苗文化的結合，由于統(tǒng)治階層多以江西籍的漢族人為主，建筑形態(tài)融入了徽派建筑的一些特征（圖5），又受經(jīng)濟條件的制約，出于生存生活需要，多以簡潔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并沿江聯(lián)排而建。

明清時期鳳凰是軍事重地，古城門是軍事地位重要的標志，東城門（圖6）和北城門城樓之間城墻相連，對外一面有開槍眼，能控制防御城門外的范圍。前臨清澈的沱江，既有軍事防御作用，又有城市防洪功能，形成古城一道堅固的屏障，雖幾經(jīng)戰(zhàn)火，仍巍峨聳立于沱江河岸。城樓（圖7）采用本地紅砂條石筑砌，做工考究，精鉆細琢。城門呈半圓拱，有兩扇鐵皮包裹。圓頭大鐵釘密鉚其上的大門。城樓用青磚砌筑，穿斗式木結構，石座卷頂，覆以腰檐，飛檐翹角，精美壯觀。

軍事重要必然有高職位的軍人，便有了總兵府和將軍府這樣的建筑?？偙鞒瘱|，呈長方遞進，由于地基條件的限制，不能向左右擴開，只有向前后拓展，前后五進房形成五棟房屋，每進房屋除設左右房屋臥室外，每進房屋還有過庭，并且設有空坪屋院。這不僅擴大了居住面積，同時也拓展了活動空間，顯得伸展有據(jù)，張揚有余，獨具匠心。

兵興商興，兵衰商衰，自古以來，凡是軍事駐扎最多的地方，其經(jīng)濟物茂同樣繁榮昌盛，可謂“江山留勝跡，時歲唱大風”。當時有裴、孫、熊三大商號，占據(jù)古城沿江街道，形成商業(yè)群落建筑。他們的商號街鋪，從街口延綿上百米，一律是開放式的建筑，先后排列，大小相連，顯得整齊劃一（圖8），突出了商號建房的特色建筑造型接近民居，有豐富的山墻形態(tài)及屋脊曲線變化，其建筑體量也相對較大，其結構多表現(xiàn)為“五柱六掛”樣式。

鳳凰民居因為臨江而建，形成非常有特色的吊腳樓景觀（圖9）。古城河岸吊腳樓建筑多保持著明、清時期輕巧、質樸的建筑風格，主要受干欄式建筑形態(tài)及苗族民俗文化影響而成。建筑的局部空間大多依靠木柱支撐懸挑于水面或河岸道路之上，其建筑功能空間的組織多沿垂直方向分布。吊腳樓建筑外部空間形態(tài)的最大特征在于：利用上下穿枋支撐挑出走廊或房間，并使之垂懸于河道之上，從而在視覺上形成了獨特且生動的河岸風景。

中國古代社會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聯(lián)系起來的宗法社會，每個人都以血緣關系的親疏被固定在社會組織的網(wǎng)絡之中，因此在古民居的建筑內(nèi)涵上，則深深地浸潤了儒家的宗法倫理精神，其建筑表現(xiàn)在祠堂，構成當?shù)卮迕裉囟ǖ男睦砩羁臻g或精神生活空間的中心，并通過心理感應的方式影響人們的行為。楊家祠堂（圖10）坐落在縣城東北部的古城墻邊，占地770平方米，由大門、戲臺、過廳、廊房、正廳組成，呈長方形，木結構四合院，上下兩層，戲臺為單檐歇山頂，穿斗式結構，高16米，面闊7米，進深8米；檐下如玉斗拱，臺柱雕龍刻鳳。正殿為拾梁式建筑，山墻為貓背拱，分為一明二暗三間。兩邊配有廂房。楊家祠堂設計精巧，做工精細。窗戶、門、檐飾件均系鏤空雕花，整體建筑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和很高的建筑藝術價值。

鄉(xiāng)土建筑文化理解為一種非正式傳承的知識體系，是文化群體在很長的時間跨度內(nèi)應對所處環(huán)境與自身需求得出的一套解決問題方案，同時建筑文化也是一系列在文化群體內(nèi)部得到普遍共識、具有習慣性約束力的法則，因而具有極強的持久力。所以，雖然個體的建造行為往往是非自省的，但建造作為一種范式卻得以廣泛而持久地存在著。

而今日的鳳凰，再也沒有大師兒時朗朗的讀書聲，沿街人家?guī)缀跻呀?jīng)全部改成了店鋪，古色古香的庭院、門樓，房舍不見了，當年古鎮(zhèn)人恬淡幽靜安詳?shù)纳畈灰娏?，這樣的環(huán)境，還能造就出熊希齡、沈從文、黃永玉……這樣的名人大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