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宿舍

曹丹琦 張燕

最北邊兒的大列吧

自從我親耳聽到學校里來自北方的食堂師傅自豪地宣布：“我們煮的飯，飯比水多出那么多，一定干！一定硬！”我心目中的北方頓時樹立起了一個堅“硬”的豐碑。北方食物的硬不只是口感，這其中也包括其用料的實打實、硬碰硬，無論酸菜鋪底的殺豬菜還是熏辣沖人的老白干，甚至堪比手指粗細的切面拌大醬，北方的食物處處彰顯著一種類似東北大老爺們兒的“硬漢”氣質。

但是，我這里要說的食物，它無論從口感上還是質感上，都完全超越了我對東北食物之“硬”的一切臆想，完敗我吃過的所有以“硬”聞名的饃饃和馕餅。那就是哈爾濱的代表食物——秋林大列吧。

“秋林大列吧已然從單純的食物概念升華成了哈爾濱的文化象征……”同學自豪地說，就是這么一份天花亂墜的介紹勾起我的求知欲。于是在我?guī)状稳幸鉄o意地和東北籍同學提到大列吧后的那個開學，我順利地收到了那只千真萬確大得跟排球似的面包。

說實話，在看到實物之前，我對網(wǎng)上的描述一直心存懷疑：“面包像鍋蓋？不能吧？”“五斤重？不會吧？”于是在手捧大列吧的前三秒鐘，我深深瞠目結舌之后，瞬間被驚喜所淹沒：居然真的有這么大的面包！！為了帶上幾只大列吧，那位同學還支付了一筆可觀的行李超重費。

不要懷疑東北食物的實打實。這是我在寢室用各種辦法企圖分割這只沉甸甸的巨型面包未果的結論。大列吧之硬，那叫一個萬夫莫開——用手掰根本沒可能，大列吧焦脆柔韌的外殼無懈可擊地全方位覆蓋了整個面包。無奈之下只好用指甲掐，這招其實挺笨，可惜我直到指甲掐疼了才醒悟此路不通。最后我被逼無奈，跑下樓買回一把水果刀，才終于在室友合力幫助下切下慘不忍睹的一小塊。在此之后，每次我獨立切割它的時候都不得不調(diào)動最大的勁兒上躥下跳，比劈柴都累。千萬別指望用鐵杵磨成針的功夫細細切割，我以血淚經(jīng)驗擔保，你真的會產(chǎn)生自己是在磨刀的錯覺。

大列吧是耐饑、易儲存的經(jīng)典食物，因此我老老實實地吃了一個月，最初配著東北同學帶來的哈爾濱紅腸“里道斯”，里道斯吃完后又就著南方本土腌小菜吃了大半個月。大列吧本身沒什么味道，其實細品倒是能品出谷物發(fā)酵特有的微酸，吃習慣了也就與白面饅頭無異——當然，是一只硬得逆天的饅頭。

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大列吧就像一塊巨大的鵝卵石擺設一樣擱在書桌上。最夸張的是這期間寢室里鬧過一回螞蟻，成群的螞蟻排著隊奔赴北京同學帶來的驢打滾兒和糖葫蘆，中途路過這只大列吧時，居然沒有一只螞蟻意識到它也是一大坨食物，整只隊伍繞道而行，目不斜視，整個兒一目中無列吧。

最南邊兒的小油角

自從大列吧挑戰(zhàn)了我的硬度極限后，我開始對之前一直不太重視的面粉類食物改觀，在北方人充分開動腦筋給食物脫水的同時，南方人用同樣的材料做出了包子、云吞、糯米團這類柔韌細膩的食物，不得不說，人民的智慧真是無窮的。

如果你同意這樣感嘆，顯然是忘記了食材的潛力也是無窮的。借用《舌尖上的中國》里的臺詞，中國的廚師個個都像魔術大師，廚房的秘密之一就在于，水火關系的調(diào)控也能把原本軟的食物做成硬的。比如把餃子炸成油角。

油角，廣東人過年時串門送禮、招待客人的必備食物，據(jù)說它還有著相當深厚的社會學意義，承載著廣東人對來年生活豐澤富足、喜樂平安的美好期待。因此，油角從涵義到味道上來說都是一種相當甜美油潤的食物，做皮面的時候就加進了砂糖和豬油，內(nèi)餡也是由花生、椰蓉、芝麻等極富油性的醇香型材料混合而成?？偠灾?，我第一口吃油角的時候就一個感覺，好油。吃第二口的時候由于咬到了餡兒，遂又感到好甜。

帶來油角的是一位廣東姑娘。秉承著廣東人所特有的熱情，在寒假開學后不久，她提著一袋子金黃燦爛的餃子狀物前來，告訴我這是廣東當?shù)厝诵履昶砀Ｓ玫氖称酚徒?，特意帶來給朋友們嘗嘗，也有送祝福之意。一番話聽得我受寵若驚，感動不已，誠惶誠恐地將這一袋好福氣捧回寢室去。

打開袋子一看，我略有點兒囧。首先我終于看清楚了這食物之所以呈金黃色完全是因為經(jīng)油炸了的緣故，從袋子內(nèi)壁的油膩程度足以看出烹制者用油之豪邁。而且因為長途攜帶，油角早已經(jīng)冷卻，吸飽了油分的表皮變得硬邦邦，上面半圓形的花紋倒是屹立不倒。雖然我自詡吃貨，生冷油膩百無禁忌，面對如此油光滿面的一只“炸餃子”，一時間也有點兒手足無措。

既然是祈福用的食物，在不知從何下手之前，還是像模像樣地繼續(xù)供起來比較好。于是我十分自圓其說地把這袋油角“供”在了書櫥上，一供供到晚上。晚上室友們陸續(xù)回來，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袋子油角，大感興趣。室友也不知是餓了還是好奇了，拿起袋子就拈出一只油角吃。我承認我當時懷著一種實驗的心態(tài)問她感覺如何，她捧著袋子說不錯不錯。直到此時，我方才有勇氣嘗試著吃了一只，果然不錯，雖然冷了讓它吃起來未免太硬，略感遺憾，但豐厚的用料從口味上彌補了口感的不足，從第三口開始，我只能說，好香，好香，好香。

四川泡菜

放寒假回來，大家都把帶的家鄉(xiāng)特產(chǎn)拿出來分享，我們宿舍里有一個四川女孩，吃到開心時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個裝滿渾水的瓶子說：“看看，這，就是傳說中的泡菜母水，明天我給你們做正宗的四川泡菜?！睂嬍彝瑢W做驚愕狀，之后一致叫好，全票通過。

第二天，全寢來到菜市場，泡菜壇子、胡蘿卜、白菜、蔥頭、大蒜、辣椒、生姜、油鹽醬醋等等采購齊備?；氐綄嬍?，洗菜、切菜大家忙得不亦樂乎，最后就看這位川妹子的手藝了。大家站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像個科學家似的調(diào)制泡菜水，見她手中的壇子漸漸滿起來，每個人都有一種馬上吃泡菜的沖動。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泡菜是時間的味道，時間長了就會越來越香。”川妹子說。

每天下課回來我都忍不住彎腰看看泡菜壇子，聞聞它的香氣。剛起的鹽水泡的菜，前兩天香味極不明顯，到了第三天，香味已經(jīng)彌漫了整個宿舍，刺激著我們每個人的食欲。終于，有人忍不住了，在午睡時間，不知誰說了一句：“我感覺泡菜可以吃了?！庇谑谴米邮紫扰榔饋?，“以身試法”，說：“嗯，真的可以了。”我們幾個聽到后一股腦兒爬了起來，撲向那壇泡菜嘗鮮。

從此，我們就開始了宿舍泡菜生活，每到周末都會集體去逛菜市場，買些可以泡的菜回來，別的寢室有時經(jīng)不住我們宿舍泡菜的香味，也會循著味兒過來和我們一起吃。泡菜的香味兒，使大學宿舍家的味道更濃了。

長沙臭豆腐

四川泡菜的香味兒刺激了我們的食欲，也刺激了寢室那位湖南妹子秀出家鄉(xiāng)味兒的欲望?！疤柗Q長沙一絕聞著臭吃著香的臭豆腐，想吃嗎？”湖南妹子提議周末給我們露一手做長沙臭豆腐。她剛說完，我們宿舍就討論開去，“那這房間得多臭?。俊薄霸蹅兛梢蚤_小吃店啦！”“做臭豆腐要準備什么、多久能吃??？”等等一系列的問題。湘妹子一律沒回答，就告訴我們，那臭豆腐灑上蔥花后，咬一口，香臭融合油而不膩的感覺。說得我們直流口水。

又是一個周末，我們?nèi)ベI來了材料，就等著湘妹子大顯身手了。她拿水果刀把豆腐切成小塊，然后碼一層壓上木板再碼一層，最后用裝滿水的盆子壓住放在外面的洗衣臺上，每天去檢查一次。

和泡菜一樣，到了第三天，那高高飄揚的臭味兒就出來了，“可以吃了！”湘妹子說，然后興奮地拿出宿舍內(nèi)的唯一炊具電飯鍋燒水煮了一下，撈出來灑上點蔥花和調(diào)料分給我們?？粗切┬《垢瘔K，也不知道是不敢吃還是舍不得，我們變得特別秀氣地看著湖南妹子。只見她自己夾起了一塊慢慢放到嘴里，咬上一口。我們也學著輕輕咬上一口，頓時臭豆腐里面的水溢出來，別說，還真的是聞著臭吃著香。

這次吃臭豆腐，和吃四川泡菜的場面完全不一樣，一個是一哄而上，一個是慢慢品嘗?？梢哉f，一個辣得夠味，那是快感；一個是香得持久，這是回味。

（轉載自《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