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螞蚱叫光

如果生活是一條河，那么閱讀就是水里的一條小魚，有它，水才能活潑快樂地流向遠(yuǎn)方。

閱讀是黑夜里的一盞燈，提著它，你會走很遠(yuǎn)。沒有恐懼，沒有孤單，有的是甜甜的寧靜和喜悅。有它陪著，一路平安。——李長菊

一只螞蚱在草叢里練習(xí)了一個月的跳躍，終于把自己的一雙腿練得像拉簧，結(jié)實，而又富有彈跳力。后腿使勁一蹬，就能飛出很遠(yuǎn)。現(xiàn)在，它不再害怕小孩子的追捕，真的，不再害怕，在某種意義上，它更希望碰到一個對手，一個追捕它的對手，那樣，它就能很好地施展自己彈跳、飛躍、隱藏的功夫了。想想，它就覺得很激動。它在一根狗尾巴草上曬著太陽，越想越自豪。后來，它索性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就叫光吧，還有比光更快、更強(qiáng)大的東西嗎？

可是，它的周圍沒有男孩子。

它還很小的時候，來了一個小男孩。那個男孩好像剛剛會走，他踉踉蹌蹌地走到它的身邊。那時，它正在打瞌睡?？墒?，它能感覺到一片陰影飄了過來。睜開眼，它就看到了那張帥氣稚嫩的臉。小男孩笑著，張開小手，就要捉它。它一個激靈，趕緊逃跑，因為跑得太急，它的腿都骨折了。為此，它雖然逃出了男孩的小手，但是好長時間不敢動。直到傷口痊愈。從那時起，它就有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把自己鍛煉成世界上最最厲害的螞蚱，跳得最遠(yuǎn)，飛得最高，藏得最安全，那樣，它就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為了這個理想，它一天也不敢閑，天一亮就起來練習(xí)，天黑了有時還要練一會。如今，它終于成了世界上最最勇敢和有力的螞蚱了。當(dāng)然，這個“世界之最”不是自封的，而是和其他螞蚱比賽得出的結(jié)果。也就是說，在螞蚱族群里，它沒有對手。這讓它自豪，也讓它有些落寞。于是，它開始懷念那個小男孩。

可是，小男孩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這一天，光決定外出去尋找對手。

它跳過溝坎，越過山梁，飛過叢林，來到一個小院里。

院子里有一個小男孩。他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它也說不準(zhǔn)。他頭發(fā)有點(diǎn)長，臉有點(diǎn)灰黃，正趴在桌上寫著什么。觀察了好長時間，也不見他抬起頭來。螞蚱決定飛到他的鉛筆上，雖然這個動作有些危險，但是為了展示自己天下第一的威風(fēng)和實力，危險算什么？這樣想著，它就飛了過去。

男孩顯然很是驚訝。一時，他停止了書寫，傻傻地看著。光很得意，它清晰地看到了男孩因為驚喜而不停扇動的鼻翼。哈哈，只要你一出手，我就飛。光緊張地注視著男孩的手。

男孩眼睛里彌漫開來的喜悅越來越濃。他的一只手悄悄地抬了起來。但是，就在他的手要落下時，他聽到了翅膀擦動空氣發(fā)出的巨大的聲響——對，這聲響對男孩來說是巨大的，刺耳的。

它飛到離男孩四五米遠(yuǎn)的一叢雜草上。褐色的羽翼，短肥的身子，一雙腿很粗很短，是有名的外號叫蹬大山的那一種。它那雙腿是很有力的，彈跳力很強(qiáng)。男孩高興極了。前天，他的小伙伴蛋卷還拿了一只。不過，蛋卷把它的翅膀給扯掉了。他曾對蛋卷說你真殘忍。蛋卷笑著說：“這是我的戰(zhàn)利品，是和黃瓜比賽得來的。你不知道，黃瓜追它追了半天呢。黃瓜和我打賭說我跑不過他，結(jié)果我贏了。所以，這就是我的了?！薄澳悄阋膊粦?yīng)該扯斷它的翅膀啊?！彼€是有些不滿。蛋卷說：“你不懂，如果讓它飛了，就很難再逮住它了。還是這樣保險?！?/p>

真沒有想到，自己也將要有一只那樣的螞蚱了。不過，如果逮住它，我才不把它的翅膀扯斷呢。男孩這樣想。

男孩小心翼翼地靠近螞蚱?？墒茄劭淳鸵孀×耍鼌s倏的一下飛遠(yuǎn)了。遠(yuǎn)到他無法捕捉，卻又在他的視線之內(nèi)。男孩失落地站起身，弓著腰，彎著腿，一步一步小心地朝它走去。

光得意地叫著：“來啊，來啊，我不會讓你追上我的?！?/p>

“面條，你要干什么去？快回來寫作業(yè)?！蹦泻⒌纳砗蟪霈F(xiàn)了一個婦女，矮，胖。大概是男孩的媽媽。

“快去寫作業(yè)。寫完就來吃飯，看，我給你做的紅燒肉。再不好好吃飯，你可真要成面條了。都怪你奶奶，起的什么奶名啊，叫著叫著，就真成了一根面條?！?/p>

叫面條的男孩沮喪地走了回去。他多想跟著那只螞蚱跑啊，他想只要媽媽同意，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把它逮住。然后，讓蛋卷看看，不光他有那樣的螞蚱。自己的更威武，更厲害。

男孩無精打采地走到自己的作業(yè)前?？墒牵豢茨切┌⒗?dāng)?shù)字，他就覺得胃里有些堵，就想吐，別說紅燒肉，就是雞腿，他也沒有胃口。

唉，要是能參加黃瓜的野鷹隊就好了。

男孩一放假就被媽媽“劫持”到了一個暑假輔導(dǎo)班里。蛋卷也進(jìn)去了。雖然蛋卷沒有放假的時候說今年他再也不去輔導(dǎo)班了。只有黃瓜，可以去輔導(dǎo)班，也可以不去。當(dāng)然，黃瓜能有這樣的待遇是因為黃瓜的爸爸媽媽都在深圳打工。黃瓜很想去深圳?？墒撬麄儾蛔屗?，因為去了，他們沒有時間陪他。所以，黃瓜就說：“不去也可以，但是我的時間我自己安排，我想去輔導(dǎo)班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彼麄冎缓猛?。

男孩有時候就想，自己的爸爸媽媽什么時候也出去啊，那樣他是不是也自由了？

光伏在那里，很是著急。它希望叫面條的男孩趕緊追過來?？墒?，他趴在那里，除了頭偶爾朝這邊扭一下外，再也沒有挪動身子。

“媽，明天，我能和黃瓜一起去玩一天嗎？聽說他們騎著車子去爬山，那山不高，山腳下有很多銀杏樹，對了，蛋卷也去，他媽媽同意了。”

“不行。你根本就騎不到那里。太遠(yuǎn)了。再說，路上又熱又渴，萬一中暑怎么辦？”

“可是我們都帶著水，老師跟著呢?！蹦泻]有撒謊。今年輔導(dǎo)班的老師是一個大三學(xué)生，思想很新潮。他說男孩子就該好好玩，不能一根筋只知道學(xué)習(xí)。所以，他組織了這次爬山。黃瓜也是沖著這次活動才去的輔導(dǎo)班。

光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光很想認(rèn)識認(rèn)識那個叫黃瓜的男孩。

“面條，你吃飯了沒有？”一個很清脆的聲音。

“黃瓜，快進(jìn)來。你和面條一起吃飯吧，看，我做的紅燒肉，可香了?！?/p>

“我不吃，我吃飽了。”

黃瓜看著面條，眼睛里有很多話。

“媽，我過一會再吃?！?/p>

“快來啊，我剛剛看到了一只螞蚱，很厲害，一下子就能飛出好遠(yuǎn)。我們?nèi)フ艺?？”面條拉著黃瓜的手，就站在光的身后。光聽了面條的話很是自豪。它悄悄地把身子俯下，躲在一叢馬齒莧的底下。它相信，他們找不到它。

他們俯下身子，找著，可是根本就沒有螞蚱的影子。黃瓜說：“你一定是眼花了?！?/p>

面條急忙辯解說：“不騙你，它還飛到了我的鉛筆上呢?！?/p>

“飛到鉛筆上？”黃瓜瞪大了眼睛。有這樣的螞蚱嗎？他的好奇心也來了。可是哪里有它的影子。

“你一定是看花眼了，”黃瓜直起身子，“我來是想問問你，明天你去爬山嗎？蛋卷不去啦。他媽媽說如果他敢去，就再也不讓他吃一塊雪糕了。蛋卷說一個夏天不吃雪糕，那就等于在肚子里點(diǎn)著火爐，還不得燒死？所以，他選擇放棄。你呢？”

面條低了頭。

“去不去？”黃瓜說，“你有話就說。老師讓我落實一下人數(shù)，明天準(zhǔn)時集合，不去就算了，不等?！?/p>

“我想去，可是我媽媽不讓去?！?/p>

“嗨，你就說不去不就完了，我走了?！?/p>

面條說：“你等等?！?/p>

黃瓜就站住了。

面條沉默著。在面條看來，自己不去和媽媽不讓去那是兩個概念，雖然結(jié)果都是一樣。他想告訴黃瓜這個道理，但是看著黃瓜失落和揶揄混雜在一起的眼神，他只好選擇沉默。

“老師說了，就是剩下我們兩個，我們也要去?！秉S瓜說完就想走。

“哎，你不逮螞蚱了嗎？”面條很想黃瓜能留下來，和自己一起逮住那只螞蚱。

“真有飛到鉛筆上的螞蚱？”黃瓜問道。

面條說：“我騙你是小狗，是王八蛋，真的。”

但是黃瓜笑了一下，還是走了。

光再也沉不住氣了，它蹭的一下從草叢里飛了起來，身子擦過黃瓜的頭發(fā)，俯沖到離他們幾米遠(yuǎn)的一個柴垛上。

“大螞蚱?！秉S瓜叫了起來。

“就是它，就是它?！泵鏃l的臉蛋因為興奮泛起了紅暈。

黃瓜撒腿就追。但是光飛得很快，它的腿像發(fā)射的彈殼一樣有力，連飛兩個回合，他們就不知所措了，根本就摸不清它去了哪里。

“嗨，要是蛋卷在就好了?！秉S瓜很是無奈地說。

光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談話，對蛋卷充滿了好奇。

“你說蛋卷能不能追得上兔子？”面條問道。

“不能吧。他如果能追得上兔子，那還不比劉翔跑得快？”

“劉翔能追得上兔子嗎？”面條問。

“我不知道，大概能吧?！秉S瓜說，“等開了學(xué)，我就不騎車了，天天跑著去學(xué)校，那樣我就會比蛋卷跑得快了。”黃瓜對自己輸給蛋卷很是耿耿于懷，雖然輸?shù)舻闹皇且恢晃涷啤?/p>

“你的那只螞蚱，叫蛋卷把翅膀給扯斷了，他太殘忍了?！?/p>

“那是他的，他有權(quán)那么做?！秉S瓜很淡然地說。

面條的心里于是就有了別樣的滋味。那滋味很不好受。他多么希望黃瓜說蛋卷是一個虐待狂，或者說他就是一個瘋子。那樣，面條覺得自己的心里會好受很多?？墒牵S瓜偏偏不那樣說，他真的對那只螞蚱一點(diǎn)也不在乎了嗎？

“面條，快點(diǎn)回來，吃飯了?！奔依飩鱽砗奥暋?/p>

“你回去吧，我走了?！秉S瓜說著，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們的談話，光都聽進(jìn)了耳朵里。蛋卷，那是一個怎樣的男孩啊，會殘忍地拔掉螞蚱的翅膀，難道他不覺得飛翔是一種力量，一種美嗎？太可怕了。這樣的人，還是不見為好。光眼睜睜地看著黃瓜走開了。它不想再去引起他的注意，因為它覺得他對斷翅螞蚱的冷漠，讓它心生畏懼。

面條只好回家。不知為什么，面條的心里忽然對黃瓜有些怨恨，這怨恨來源于什么他一時還說不清，但是，這怨恨卻實實在在地存在著。他很想此時就能見到蛋卷，告訴蛋卷他看到了一只敢飛到鉛筆上的螞蚱，他相信蛋卷能逮住，然后，讓黃瓜看看。只是，如果蛋卷再去扯它的翅膀怎么辦？這樣一想，面條決定放棄這個決定。他喜歡飛翔著的螞蚱，即使自己永遠(yuǎn)逮不著。

面條百感交集地吃完那碗紅燒肉，贏得了媽媽一連聲的夸獎。媽媽說：“就是啊，多吃點(diǎn)肉，總會多長點(diǎn)肉的。好好在家里待著，學(xué)點(diǎn)知識，長長身體，別跟著黃瓜瘋。你看人家蛋卷，什么都吃，長得多結(jié)實啊。聽說他一頓能吃下五十多只螞蚱呢。”

面條眼前一下就出現(xiàn)了那只斷了翅膀的螞蚱。心里一陣作嘔，他哇的一聲，把剛剛吃下去的紅燒肉都給吐了出來。

媽媽瞪大了眼睛，濃濃的烏云從四面八方滾上了眉梢。

“面條，我們?nèi)ネ姘伞！?/p>

面條剛剛喝了一口水，漱漱口，蛋卷就走了進(jìn)來。

“我們?nèi)ゴ涷坪脝?？”蛋卷的臉頰有些紅潤，好像他才是剛剛吃了紅燒肉。

“逮了吃？你跑那么快是不是就是因為你吃了太多螞蚱？”面條冷冷地問。

“我不知道?？赡馨伞！?/p>

“你怎么不去爬山？騎車爬山不是更能鍛煉肺活量嗎？”

“我媽媽不讓去，但是同意我去逮一下午螞蚱，你去嗎？爬山的人很少，剛開始有五十個人報名，現(xiàn)在只剩下三十個了。剛剛我碰到了黃瓜，他又挨個落實呢，據(jù)他說，到出發(fā)的時候，連十個也保不住。家長都不放心呢?！?/p>

“可是，我想去。我不想去逮螞蚱?！?/p>

面條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只飛到鉛筆上的螞蚱。但是，他會把它作為心里的秘密，再也不去告訴別人。對于蛋卷，就更不能說了。這樣殘忍的螞蚱殺手，還是不知道的好。

“那我走了?！闭f著，蛋卷就走了出去。面條看著他有些發(fā)胖的背影，看到他的手里拿著一根又粗又長的狗尾巴草，那一定是用來穿螞蚱的。

“蛋卷，再來玩啊?！眿寢屚f。

光看著蛋卷從它的眼前走過。這就是那個殘忍的家伙？光決定報復(fù)一下。它快速飛到蛋卷的身上，在他的后背上使勁蹬了一下，然后猛地俯沖下來，躲在雜草里。

“什么？”蛋卷趕緊回頭。

“好像是一只螞蚱。”媽媽說。

“是嗎？真有勁，一定是一只很大的螞蚱。它去了哪里？”蛋卷停下來，找尋著。

“沒有，什么也沒有，我什么也沒看見。”面條趕緊走到蛋卷跟前，急匆匆地說。

“可是，我感覺到背上被什么東西狠狠地蹬了一下，很有勁呢?！钡熬砜纯床輩玻挚纯疵鏃l，很是疑惑。

“真的什么也沒有?！泵鏃l趕緊說。

蛋卷很是迷惑地遲疑了一下，走了。

“你為什么撒謊？”媽媽問道。

“有嗎？我真的什么也沒看到?！?/p>

他決定了，這是一個秘密。他不會再去告訴別人。即使黃瓜知道了也沒關(guān)系，他知道，以黃瓜的速度和力量，是追不上它的。它的敵人是蛋卷。這就夠了。

夕陽給雜草們點(diǎn)腮紅的時候，蛋卷又來了。蛋卷來的時候手里提了一串螞蚱。它們都被穿在那根又粗又硬的狗尾巴草上。它們是從頸部穿進(jìn)去的，大都已經(jīng)死亡，也有極個別的還能動。

“面條，你說怪不怪，我又遭到了襲擊。我剛剛從你家出去不久，就有一個東西飛到了我的眼皮上，狠狠地抓了我一下，嗯，你看，是不是破了？”

蛋卷低下頭，湊到面條的跟前。

他的眼皮上有兩道細(xì)細(xì)的抓痕，紅紅的，似乎還滲出了血。

“我覺得一定是一只蹬大山干的。我要是找到它，一定把它的翅膀和腿都給扯斷，然后把它放進(jìn)油鍋里，炸酥了吃?！?/p>

“可能是草劃的?！泵鏃l說。

“不可能。哪有那么厲害的草？”

“也可能是你自己抓的?！泵鏃l看著墻角一只找蟲子的公雞說。

“不，就是一只螞蚱，不管你信不信。”蛋卷很是決斷地說。

光就在門外的草叢里臥著。它心里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它終于找到了真正的對手。今天，它已經(jīng)見識了蛋卷的機(jī)敏和速度，也可以說它已經(jīng)做到了知己知彼。以后，他休想逮到自己了。

“明天我一定去逮住它，你去嗎？”

“不去，面條在家里學(xué)習(xí)?！眿寢屛⑿χf，“蛋卷，玩一下午就行了，要不，你明天來我家和面條一起學(xué)習(xí)？”

“不，我一定要逮住那只襲擊我的螞蚱?！?/p>

蛋卷走了出去。這次，面條沒有出去送他。

第二天下午，黃瓜來了。

黃瓜說他們爬到山頂?shù)囊还簿臀鍌€，算上老師。老師給他們一人發(fā)了一頂太陽帽，還領(lǐng)著他們?nèi)チ瞬宛^。菜很豐盛。黃瓜說：“我的肚子到現(xiàn)在還是滾圓的。老師說我們幾個將來一定是國家的棟梁?！?/p>

面條聽得一臉遺憾。他真后悔自己沒有去?？墒?，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媽媽聽完后一臉不屑，揚(yáng)著眉毛說：“不就是一頓飯嘛，你們就是一些小孩子，容易打發(fā)。棟梁？那可不是你們老師說了就算的。要國家說了算！國家以什么算？還不是成績？成績不好，能成棟梁？”

媽媽這樣一說，黃瓜就蔫了。因為媽媽知道，黃瓜的成績在班里那是倒數(shù)。黃瓜這個綽號就是因為叉號太多，老師說你們家種黃瓜不用買架桿而得的名。

面條本來還很遺憾的。聽媽媽這樣說，好像事情遠(yuǎn)不是黃瓜說的那樣?？墒?，黃瓜能說謊嗎？老師能說謊嗎？一時間，面條不知誰對誰錯。他看看媽媽，又看看黃瓜，什么也說不上來。

“我們?nèi)タ吹熬戆桑犝f他的腿摔斷了。”黃瓜忽然轉(zhuǎn)了話題。

“什么？摔斷了腿？我就說嘛，還是老老實實在家里學(xué)習(xí)好，既長了知識，還沒有危險。出事了吧？”媽媽一副未卜先知的英明。

“怎么斷的？昨天還好好的?！泵鏃l的腦海里一下子閃現(xiàn)出那只蹬大山，該不會和它有關(guān)系吧？

“走吧，看看就知道了?！?/p>

面條的腿上纏了紗布，很厚的一層。他躺在床上，他現(xiàn)在也只能躺著。他們?nèi)サ臅r候，他正拿著手機(jī)，玩游戲。

“你們相信嗎？有一只螞蚱，像有法術(shù)一樣，很厲害。它會襲擊人，特別是在你出其不意的時候。面條，我在你家里被襲擊，可能就是它。本來我是一直追著它的，可是追著追著，就不見了它的蹤影。我很納悶，正在我出神的時候，我的后背上又挨了一下。我轉(zhuǎn)過身，可是什么也沒有。奇怪吧？于是，我就站住了，我身體不動，只轉(zhuǎn)脖子，這叫以靜制動。你別說還真靈。這次我看到它了，說什么我也不能讓它跑了。于是，我就沖了過去，可是我忘了我們以前挖過的那個逮兔子的坑，我就跌進(jìn)去了。也許它真的不是一只螞蚱?！钡熬硭伎贾?，不知如何去定義那只有著神奇功力的螞蚱。

“嗨，會不會是飛到你鉛筆上的那一只？”黃瓜看著面條。

“是嗎？有飛到鉛筆上的螞蚱？”蛋卷很驚訝地問?，F(xiàn)在，蛋卷對自己逮不住那只螞蚱已經(jīng)不那么耿耿于懷了，他現(xiàn)在就是想證明，那是一只奇異的螞蚱。對于一只奇異的螞蚱，逮不著是正常的，為它摔斷腿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面條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已經(jīng)不害怕蛋卷會傷害到它了?？吹降熬硖稍诖采?，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了。畢竟，蛋卷和他是從小一起玩大的伙伴，而那只螞蚱，也許只是這一個夏季的記憶。

“這么說，它可能真的是一只神奇的螞蚱。它會不會是來自另一個星球，比如火星？”黃瓜說。

面條說：“那要多遠(yuǎn)啊，它要飛多長時間啊?！?/p>

蛋卷說：“你們兩個想得太遠(yuǎn)了，也許它就是一只螞蚱，就是會點(diǎn)法術(shù)呢？它怎么會有法術(shù)的呢？因為它來自一個古墓。那個古墓，終年陰森，里面有……”

“啊，你不要說了。你再說我可走了?！秉S瓜變了臉色。他最害怕去墓地了。

蛋卷笑了起來，“不過，一切皆有可能?！?/p>

這時，蛋卷的媽媽走了過來。她說：“蛋卷，這下你老實了吧。你們兩個以后就不要來找他玩了，來了他也出不去。讓他收收心，想想學(xué)習(xí)的事，如果在家里好好看書，能出這樣的事？”

面條和黃瓜面面相覷。他們臨出門時，蛋卷說：“媽，他們兩個不來，我會悶死的?！钡珛寢屩皇墙o了他一個背影。

面條和黃瓜走了出去。黃瓜說：“以后我也不去找你了。我覺得你們的媽媽都不喜歡我。也許她們會覺得我把你們帶壞了。誰讓我學(xué)習(xí)那么差呢?！秉S瓜扯了一根草，在手上纏繞著。說完，他自顧自地走了。

面條站在那里，一時不知去哪里。

那只叫光的螞蚱就埋伏在蛋卷家的草叢里。那是一處很濃密的草叢，里面長了一顆南瓜，有蛋卷的腦袋那么大，他媽媽舍不得拔掉，于是野草就和南瓜爭搶地盤似的瘋長。

光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它覺得很好笑，來自火星，那是哪里？古墓？真是笑話！不過，它現(xiàn)在有些難過了。它的目的是戰(zhàn)勝蛋卷，而不是讓蛋卷躺在床上。以后，它又沒有了對手。它有些落寞，更有些寂寥。沒有了男孩子的追捕，它的腿再有力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它站在那個南瓜上，不由得發(fā)出幾聲感慨——

為什么人喜歡在夢里尋找真實？

在死鳥的翅膀里尋找飛翔？

在流著血的傷口里尋找善良？

南轅北轍，真是怪哉。它知道，這樣的感慨也許和這三個男孩沒有多大關(guān)系，但是，這卻是它很久以來的體驗。

發(fā)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