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邊城》中的浪漫主義問題研究

王文靜

【摘 要】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純情浪漫主義小說有了多元化的發(fā)展。沈從文作為三十年代邊城牧歌型浪漫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把鄉(xiāng)土文化和理性精神相結合，使純情浪漫主義文學的發(fā)展達到一個更高的水平。本文主要通過研究《邊城》中的浪漫主義問題，來進一步分析沈從文的浪漫主義模式，浪漫主義視角以及他的浪漫主義精神追求。

【關鍵詞】沈從文；邊城；浪漫主義

浪漫主義文學思潮是中國二十紀最重要的文學思潮之一，二十世紀萌芽，五四運動中達到高潮，在之后的半個多世紀里影響了中國文壇的許多作家。在三十年代的小說家中，沈從文的作品別具一番特色，形成了他自己優(yōu)美抒情的邊城牧歌風格。他自稱是田園牧歌式浪漫主義的最后一位吟唱者。本文將主要通過研究《邊城》中的浪漫主義問題，來進一步分析沈從文的浪漫主義模式，浪漫主義視角以及他的浪漫主義精神追求。

一、《邊城》中沈從文的浪漫主義模式

中國現(xiàn)代浪漫主義文學具有二元的模式，即功利浪漫主義文學模式和純情浪漫主義文學模式。所謂純情浪漫主義，“它是指在浪漫主義文學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美學精神影響下形成的藝術風格，是一種自覺的浪漫主義文學模式?！盵1]純情浪漫主義作家能夠在繼承中國傳統(tǒng)美學思想的基礎上吸收外國文學的營養(yǎng)，從自身出發(fā)來表達主觀情感。純情浪漫主義作家的作品一般都帶有一定情緒化的東西，通過某種情緒來傳達自身對社會現(xiàn)實的關注以及對人生價值的思考。這一類作品帶有很強的主觀抒情性和藝術性追求。

在《邊城》中，沈從文把這種純情浪漫主義模式運用的淋漓盡致。那些清新細致的描寫，給30年代的中國文壇吹來了一股清新之風?！哆叧恰分性娀恼Z言，細致的描寫使其具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體現(xiàn)了更高層次的審美價值和藝術價值。但是他的邊城牧歌是帶著一種理想的、憂傷的情緒的，對茶峒這個類似世外桃源的地方的風土人情的描寫表現(xiàn)了沈從文對湘西世界的謳歌，對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存方式的一種追求，但在更深層次上卻表現(xiàn)了沈從文對湘西人們那種“自為自在”的生存方式的擔憂及其理性缺失的反思。老船夫在憂慮中悲涼地死去，翠翠重復著母親的悲劇，去等待一個可能明天回來，也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的人。在這種缺乏理性思考的生存方式下，他們處在悲劇中卻不覺其悲涼。在對生命——人性的生存方式的探尋中，為了結束這種“多數(shù)人活得卑屈而痛苦，死的糊涂而悲慘”[2]的不合理局面，沈從文一直堅持著自己“重造經典”的理想，積極地關注著社會的現(xiàn)狀，反思著人們的生存方式。

《邊城》中沈從文把湘西特有的樸質超然的鄉(xiāng)土文化與自身的理性思考相結合，用一種略帶憂傷的筆調抒寫著心中的邊城牧歌，不僅拓展了純情浪漫主義文學模式的創(chuàng)作空間，而且把純情浪漫主義文學的創(chuàng)作水平提升到了一個更高層次。

二、《邊城》中沈從文的浪漫主義視角

沈從文一直自稱是個“鄉(xiāng)下人”，善于用一個鄉(xiāng)下人的視角來描寫世界，抒發(fā)情感。在《邊城》的題記中他寫道：“對于農人和兵士，懷了不可言說的溫愛，這點感情在我一切作品中，隨處都可以看出。我從不隱諱這點感情……我動手寫他們時，為了使其更有人性，更近人情，自然便老老實實的寫下去?！盵3]沈從文以一個鄉(xiāng)下人的角度來描寫邊城的古樸風土，謳歌湘西人們的熱情樸實的美麗人性。他曾經生活在邊城類的小地方，親眼目睹過那里的人事景物，親身感受過那里的人情美、人性美。他過去的生活經歷對于他創(chuàng)作《邊城》有著不可估量的意義。

在他的視角里，邊城牧歌的湘西世界就如同一幅水墨畫。他筆下的這幅山水畫古樸清麗，又帶有一種超然脫俗，與世隔絕的氣質。邊城里面的人們個個都是簡單可愛的，他們的身上都洋溢著一種人與自然相契合的人性美。老船夫勤勞樸實，從來不收過河人送的財物，卻經常請他們喝酒吃茶；翠翠純潔美麗，對愛情充滿幻想而又執(zhí)著追求；船總順順熱情好客，待人無私，在聽到兒子生死不明的噩耗后，竟能按捺住心中的痛苦，去撫慰老船夫心里的不安；天保儺送兩兄弟壯實勇敢，充滿活力，雖然有時不免沖動但是都有一顆上進的心，有成人之美。沈從文就是用這種共同的經歷，共同的鄉(xiāng)下人身份來贊美自己的故鄉(xiāng)，謳歌那種美麗、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生存方式。他用鄉(xiāng)下人的視角來傳達人人都可以接受的理想。

三、《邊城》中沈從文的浪漫主義精神追求

沈從文企圖借樸素優(yōu)美的故事，描繪他理想中的優(yōu)美的人生形式，把湘西世界中的那種美麗、自然的人性作為一種參照，追求其重造經典，重構民族文化的精神理想。沈從文邊城牧歌式的純情浪漫主義背后，是鄉(xiāng)土文化與理性精神的相結合，他所探尋及追求的美麗、自然的生存方式并不是他的最終目標。無論是對湘西世界中人們原始生命狀態(tài)及生存方式的發(fā)掘，還是對那種美麗、健康的人性的張揚，他的最終的精神追求是民族文化的重構、經典的重造。

從思想深處看，在沈從文筆下充滿著濃烈的“悲憫”情懷。他用一種憂傷的筆調著力地書寫那些最迫近人生的體驗——悲哀?！哆叧恰分?，翠翠是在重復著母親的悲劇，但他們處在這種艱辛的生活環(huán)境中卻不知其悲涼，給人帶來一種無限的悲哀之情。沈從文筆下所表現(xiàn)出來的是一種隱憂而非劇痛。這種悲哀，隱隱約約，似有似無，卻更痛徹人心。沈從文所關注的正是這種普通人的生死存亡，且把這種平凡上升到對人性的探尋，最終歸于民族文化的重建。夏志清在《沈從文的短篇小說》一文中說沈從文“對現(xiàn)代人處境關注之情，是與華茲華斯、葉慈和?？思{等西方作家一樣迫切的”。[4]在沈從文那個由農人、船夫、水手等所構建的湘西世界里，關注的是人類生存的基本問題，沈從文的文字中流淌出來的正是這種凡俗人世的悲哀和艱辛，但展現(xiàn)出的人的艱辛和承受卻使人性最終閃耀出生命的莊嚴和魅力。通過這些對小人物的描寫來表現(xiàn)其對社會現(xiàn)實的關注，對民族文化的反思。沈從文把人性改良，重造經典，重構民族文化作為了自己的畢生事業(yè)，這一點使他具有了與二十世紀中國主流文學不同的特殊氣質。

沈從文致力于探討民族品德重造，表達了回歸自然的理想。他為了實現(xiàn)重造民族文化的文學理想，不斷追尋和創(chuàng)新，提升自己的創(chuàng)作境界?！啊哆叧恰分心亲姿奶亟?，便是他的這一思想指向的象征性書寫。這決定了沈從文創(chuàng)作整體的浪漫主義指向?！?[5]

透過《邊城》，我們看到沈從文作為中國現(xiàn)代純情浪漫主義作家，善于以一個“鄉(xiāng)下人”的視角來描寫他的湘西世界，在那種淡泊的意蘊，靈動的筆調，水樣的憂愁，溫愛的氛圍中抒寫著他回歸自然的理想，重構民族文化的精神追求。他把這種審美理想與他個人性格氣質、個人生活經歷和個人情趣愛好結合起來，創(chuàng)作出一種別具一格的特色浪漫主義，使三十年代中國現(xiàn)代純情浪漫主義文學的發(fā)展達到了一個更廣闊的空間和一種更高明的境界。也許正是這種獨特之處，使得沈從文的作品在經受了近半個世紀的冷落后，又能重新引起文壇的研究熱潮。

注釋：

[1]朱曦.中國現(xiàn)代浪漫主義小說模式[M].重慶出版社，2011：30.

[2]沈從文.黑魘[A].沈從文散文[C].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163.

[3]沈從文.邊城題記[M].鳳凰出版?zhèn)髅郊瘓F，譯林出版社，2011：1.

[4]夏志清.沈從文的短篇小說[A].文學的前途[C].三聯(lián)書店，2010.

[5]凌宇.沈從文創(chuàng)作的思想價值論[J].文學評論，2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