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某道暗流去看你的珊瑚

寇寇梁

那天下午5點(diǎn)，最后一只小海龜在馬來西亞沙巴的馬塔京島（Mataking）奮勇而蹣跚地?fù)湎虼蠛！?/p>

“如果他們見過這些美好，一定不舍得破壞它?！蔽蚁嘈胚@句話。因為有些破壞不一定源自殘忍，也許只是因為無知和愚蠢。三沙可能是國內(nèi)最美麗的海洋資源。網(wǎng)上最近在流傳一組照片，作為“旅游項目”之一，幾只大海龜被困在沙灘上，供游客合影。得意洋洋的游客秀出來的照片都是各種“征服”的姿態(tài)：跨坐在海龜背上做馳騁狀的，踩在海龜背上做凱旋裝的。寫出來的文字紛紛是嘲笑海龜?shù)谋孔竞痛裘?。這些照片遭到了一些人的指責(zé)和批評——綠海龜作為二級保護(hù)動物，事實上是不允許被這樣“殘害”的。哪怕觸碰，都可能讓海龜染上無法治愈的病菌。但是他們同樣遭到了另外一些人的羨慕，并且表示有機(jī)會也要去騎一下海龜。

和三沙距離廣東相當(dāng)?shù)牡胤浇猩嘲?，這個美麗的風(fēng)下之鄉(xiāng)擁有茂密的熱帶雨林、精致美麗的小島、世界頂級的潛水點(diǎn)。能擁有，是上天對一個地方的珍愛；而知道珍惜，是這個地方的人懂得自省。沙巴無疑是懂得愛惜自己的，在游人隨著越來越多的直航航班涌入沙巴之后，它依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海龜只有千分之一的存活率

從小鎮(zhèn)仙本娜出發(fā)，乘快艇幾十分鐘就能到達(dá)邦邦島。和這個海域所有的小島一樣，這里的沙灘和海水都讓人驚艷。

那是一次奇妙的浮潛。在不到2米深的淺海里，一只桌面一樣大的綠海龜從深海翩然而至。它無聲地飛翔在水里，把水里的人挨個看了一遍——或者甚至應(yīng)該說挨個嗅了一遍以后，開始在海床的海草里翻東西吃。它離人那么近，近得能感覺到它的鰭劃出的水紋。我們連呼吸都不敢大力，似乎多一個水泡就會吹走這只龐然巨物。上岸之后一行人把感嘆發(fā)得直沖云霄，島上的潛水教練笑瞇瞇地問：“你們有沒有抱抱它，摸摸它？”

我們搖頭。

他擊掌叫好：“這才是我愿意聽到的答案。任何人，任何人讓我見到他觸碰海龜，我都會禁止他踏入水里半步?！彼f，“你也不會希望走在路上，突然被一只大怪獸摸一下或者騎在背上吧？那海龜為什么要被這樣對待？”

近年在國內(nèi)游客心目中享有盛名的卡帕萊則在進(jìn)行一場長達(dá)兩年的海龜筑巢計劃。這個沒有沙灘的“小島”正在耗資巨大地建造一個人工沙灘，只是為了讓海龜能夠有一個安全的產(chǎn)卵基地。走在卡帕萊的棧道上，能看到一個噴沙的設(shè)備日夜不停地在建筑一片適宜的沙灘。海龜們已經(jīng)聞風(fēng)而來，在短短的一個小時的散步時間里，水里就出現(xiàn)了二十多只巨大的海龜，健康而活潑。

真正的奇妙瞬間卻發(fā)生在馬塔京島。“我們要把剛孵出來的小海龜放回海里了。要不要來看？”一個年輕的海龜保育員向剛下船的我們說。

她和她的同伴們手里拿著一個塑料盆，盆里有上百只灰黑色的小海龜沒頭沒腦地忙碌著，紛紛作著往外爬的姿態(tài)。這些小海龜于下午4點(diǎn)孵化，在一個小時內(nèi)必須把它們放歸大海。保育員們的工作除了照顧海龜產(chǎn)下的卵和小海龜以外，同樣也要向游客宣講關(guān)于海龜?shù)谋ＳR。

一行人向海邊走去，小海龜們依然在盆里徒勞地忙碌著?！扒斑M(jìn)”的動作是它們與生俱來的烙印，從被孵出來的那一刻，無論它們在哪里，一定都只會做這個動作。

海龜保育員選擇了一片距離大海有段距離的沙灘，準(zhǔn)備放小海龜。海龜是一種“長情”的動物，它們在海里成長到繁殖年齡之后，一定會回到自己出生的那個海島產(chǎn)卵。這個漫長的爬回大海的過程，也是給它們烙印的過程，只有這樣，它們才會記得自己的“祖籍”。

旁邊已經(jīng)有些虎視眈眈的海鳥。這些軟綿綿的小海龜一口一只，實在是美味?？梢韵胂蟮氖呛＠锏拇篝~也在等待它們?！懊?000只小海龜，只有一只有命長成大海龜，這就是我們必須保育它們的原因?！北Ｓ龁T解釋。

小海龜們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沙灘。它們揮舞自己的四肢的方式充滿了渴望，哪怕有些體弱的，中途停下來呼吸一兩口氣，也繼續(xù)劈里啪啦地沖入大海。最后一只小海龜被卷入海水時沙灘上所有的人都?xì)g呼起來了，夕陽緩慢融入大海，這些小海龜要經(jīng)歷很多很多兇險，很慢很慢地成長，才能在很多年后回來，還有什么比這更值得期待的呢？

海里有一株珊瑚是我的

登上Gaya島，最吸引人的不是那些豪華度假村，而是坐落在小島一側(cè)的Marine Ecology Research Center（海洋生態(tài)研究中心）。這個研究中心肩負(fù)著沙巴海域的海洋生態(tài)研究及保育工作，近年來，更開展了大量面對青少年的教育工作。研究中心的科學(xué)家向孩子們講解紅樹林的生長，海草對于美人魚（海牛）存在的重要性。在島上研究繁殖食用魚，以及進(jìn)行兩個最重要的項目：巨蚌繁殖，珊瑚保育。

研究中心擁有一個小型的水族館，戶外還有一個小型的露天培養(yǎng)區(qū)。培養(yǎng)區(qū)里有海參、海星、海兔、巨蚌、珊瑚等海洋生物。在研究人員的指引下，你甚至可以小心翼翼地觸碰一下它們。

巨蚌是這里的重點(diǎn)之一。在這片生生不息的海底世界里，生長著罕有的巨蚌。在全世界8種巨蚌品種里，這里就能找到7種。但是這種看起來如《西游記》里的蚌精一樣巨大的蚌在現(xiàn)實世界里確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生物。它們沒有任何攻擊能力，也沒有任何抵抗能力。海水的溫度、咸度、微生物分布，菌群的變化，都會影響它們的生長。更不要說那些為了牟利的掠奪式獵取對這種生物種群延續(xù)的損害。

和海龜一樣，巨蚌的成長是緩慢的?？茖W(xué)家對巨蚌進(jìn)行人工授精，繁育幼苗。待他們安全著床并且長到拳頭大小之后，再放回珊瑚礁。登島的青少年能全程觀摹或者甚至參與部分工作。那些孩子看著小巨蚌們在培養(yǎng)槽里舒展和張合，臉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就是它們，日后會長成電視里那些蚌殼精一樣大的巨蚌嗎？

更吸引孩子的是珊瑚礁的保育計劃和人工造礁計劃。島上的潛水員帶著足夠大的孩子潛入海底世界，讓孩子們明白沒有珊瑚就不會有那些多彩的珊瑚魚，沒有尼莫，什么都沒有。潛水員同樣會帶孩子們看水底那些宛如戰(zhàn)場一樣的破壞現(xiàn)場。成片的珊瑚死去、斷裂、變白。

這是最好的海洋教育。在海洋研究中心的一個區(qū)域里，是關(guān)于馬來西亞第一個人工造礁項目的介紹。孩子們跟科學(xué)家一起，把海底破碎但是依然活著的珊瑚“種”在一個一個小小的水泥培養(yǎng)基里。兩周后，待它們情況穩(wěn)定了，潛水員又會帶著它們重新回到海底，安放在合適的地方，等待它們雖然緩慢，但是確定的生長。

每個登島的游客都可以認(rèn)養(yǎng)自己的一小株珊瑚，每年交納一定的費(fèi)用，這株珊瑚就會在基座上寫上你的名字 。你會知道它被放置在什么地方。假如你思念它，你甚至可以去海底探望自己的珊瑚，看看它每一年的生長狀況。

有什么比這件事情更浪漫的呢？也許你正在夏威夷游泳，也許你正在帕勞潛水，也許你僅僅在深圳的東沖散步。但是你會知道，面前流過的這一滴海水，很可能在不久前才見過你的珊瑚。又或者，你可以委托某道暗流去看看你的珊瑚。從此，這株珊瑚就是你和海洋相愛的憑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