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級野愛情天梯冶院追著幸福走

天明

2013年4月5日清明節(jié)，天空飄著細(xì)雨，大連醫(yī)科大學(xué)在龍山紀(jì)念園為董海貴舉行安葬儀式。張淑杰攙扶著白發(fā)蒼蒼的婆婆，將一束白色玫瑰花放在丈夫墓前，跪倒在地……婆媳倆的哭聲伴著風(fēng)雨聲，顯得哀婉而悲切。

回去的路上，張淑杰攙扶著婆婆，一步步登上她住的小屋前那85級臺階——這段位于大連魯迅路附近的高高的85級臺階，被大連市民喻為“愛情天梯”，鋪陳和綿延著一段情深義重、感天動地的生命絕戀……

一對“戀蜜貝”，一朝痛分離

2008年6月的一天中午，張淑杰剛從飯店下班，忽然接到董海貴一位工友的電話，說董海貴病倒了，硬挺著不肯上醫(yī)院，讓她有可能的話過去看看。

張淑杰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急忙打車趕往董海貴的住處，眼前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幸福和傷痛的一幕幕……

那還是1992年夏天。一個周末，張淑杰去大連金石灘游玩。她興奮地提著涼鞋，光著腳丫，低頭在沙灘上撿貝殼，一抬頭，看到一張親切的笑臉，是一個英俊、壯實的男孩。男孩伸手遞給她幾個漂亮的貝殼。

這個男孩就是董海貴。那天，兩人坐在沙灘上聊天。董海貴23歲，老家在黑龍江北安市趙光農(nóng)場。幾年前，他來到大連，在大連海港做裝卸工。張淑杰22歲，老家在內(nèi)蒙古通遼霍林河輝特淖爾草原，她在大連一家飯店當(dāng)服務(wù)員。董海貴問她：“草原和大海一樣遼闊吧？”張淑杰笑道：“夏天，它們都是藍(lán)色的?！?/p>

分手時，兩人互留了傳呼機號碼。一個星期后，張淑杰接到董海貴的傳呼，她去了金石灘。董海貴拿出一根用銀鏈子穿著的心形貝殼項鏈，說貝殼是前天晚上他在金石灘上偶然撿到的，“看到它的人都說這個貝殼獨一無二，還說撿到它的人有一顆純潔的心。我高興壞了，就去買了一根銀鏈子，用海港上的打孔設(shè)備鉆了兩個孔，對穿在一起。我想你肯定會喜歡，把它送給你吧?！?/p>

一瞬間，張淑杰心里激起一層細(xì)細(xì)的海浪。她再笨，也知道董海貴的這個舉動意味著什么。后來，有人告訴張淑杰：“這種貝殼叫‘戀蜜貝，傳說中有兩個，另一個就在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身上?！?/p>

張淑杰愛上了董海貴。在遙遠(yuǎn)、孤獨的異鄉(xiāng)，兩人傾情相戀，相互慰藉。

1993年7月，兩人回到老家辦理了結(jié)婚手續(xù)。因條件所限，他們沒有舉辦婚禮。新婚之夜，董海貴捧著她的臉，不無內(nèi)疚地說：“我沒什么可送給你的……”張淑杰撫摸著胸口那只純白的心形貝殼和那根銀項鏈，喃喃道：“這只‘戀蜜貝，就是你送給我的最好禮物呀！”

幸福中卻有遺憾。張淑杰月經(jīng)不正常，老懷不上孕。董海貴陪她去醫(yī)院看過多次，醫(yī)生認(rèn)為她身體雌性激素少，會影響懷孕生子。她治療了多次，花了不少錢，喝了不少苦澀的湯藥，也不見效果，很失望。董海貴總是安慰她：“我們一定會有孩子的?！?/p>

1995年冬天，董海貴28歲的大哥因為手部感染化膿，在老家得敗血癥去世，留下兩個孩子。他回家奔喪后，情緒特別低落，更希望張淑杰早點懷孕。

1998年6月，張淑杰感覺渾身無力，嗜睡，到醫(yī)院一查，竟懷孕了！董海貴激動得淚流滿面，他小心翼翼地，連水都不讓張淑杰端。

張淑杰辭了職在家專心保胎。懷孕7個月時，她回到娘家，由母親照顧她，董海貴每天都不放心地打幾次電話。

1999年1月，董海貴快要結(jié)婚的弟弟患肺癌去世，他回老家奔喪，沒敢告訴張淑杰。2月9日，張淑杰肚子疼，去當(dāng)?shù)蒯t(yī)院，早產(chǎn)生下一個不到2公斤重的男孩。她沒敢告訴董海貴，沒有奶水，她就用奶粉小心翼翼地喂著這個“小不點”。40天后的一個早晨，兒子突然口吐白沫，送醫(yī)院后沒能搶救過來，醫(yī)生說孩子天生就不健康……

3天后，張淑杰打電話向丈夫講述了一切。董海貴趕回來，怪張淑杰耽誤了兒子的治療，他日漸消沉、暴躁。

為了養(yǎng)家，張淑杰又找了一份服務(wù)員的工作。董海貴掙的錢，大部分都寄回了黑龍江，幫助撫養(yǎng)大哥的兩個遺孤。后來，張淑杰又懷過兩次孕，醫(yī)生均認(rèn)為胎兒不健康，建議不要。董海貴整天幾乎不說一句話，夫妻關(guān)系比冰還冷。2004年春節(jié)，張淑杰主動提出離婚：“離了，我只會一個人過，你可以再找一個，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到時認(rèn)我做‘干媽吧?！倍ＹF抱住她哭，他不愿離婚，但張淑杰已鐵了心。

2005年4月，兩人辦理了離婚手續(xù)。張淑杰只帶走了董海貴送給她的那只穿著銀鏈子的“戀蜜貝”……

再嫁你一次，追著幸福走

離婚，卻斷不了牽掛，兩人仍有聯(lián)系。2007年，張淑杰尿過兩次血，兩次都是董海貴送她去醫(yī)院，陪她輸液。董海貴過得也不好，長期繁重的體力勞動讓他的身體日漸虛弱?？粗惶毂纫惶煜?，張淑杰心疼地叮囑他：“你別不要命地干。家里要用錢的話，你跟我說，我多少攢了點。咱們雖然不是夫妻了，但還是朋友?！倍ＹF卻總是搖頭……

一天，張淑杰趕到董海貴的出租房，發(fā)現(xiàn)他臉色發(fā)黑、皮膚浮腫，顯得特別憔悴。問他怎么了，他說在海港工作時老是感到惡心，吃不下東西，還昏倒過兩次。他回老家休息了半個月，回來還是頭疼、胸悶，只好辭了職。

張淑杰的心被揪痛了。她和兩個工友一起，硬是把董海貴送到大連市友誼醫(yī)院。經(jīng)診斷，董海貴竟得了尿毒癥。張淑杰緊緊地抱著董海貴，哭了。

離婚后這三年，董海貴把掙的錢幾乎都寄回了黑龍江，他早已身無分文。而這三年中，張淑杰卻好不容易攢了5萬多塊錢，她全拿了出來。

董海貴得知自己得的是尿毒癥，說什么也不肯住院，更不讓張淑杰花錢。張淑杰知道他是不想拖累她，就說：“當(dāng)初，我跟你離婚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其實，我還一直把自己當(dāng)成你的妻子……”董海貴再也忍不住，他雙手捂臉，淚水從指縫間滲了出來……

在工友的勸說下，董海貴總算答應(yīng)住院。在接受了18天的透析后，董海貴出院了。張淑杰退掉自己的出租房，以“妻子”的名義，和他住到了一起，開始了一場生命浪尖上的搏擊。

董海貴一個月要透析12次，一次要500多元，這樣長期下去也難保命，張淑杰就想給他換腎，卻找不到合適的腎源。不到一年，張淑杰便用光了5萬多元積蓄。為了更好地照顧董海貴，她從飯店辭職了。2009年底，她在大連中山區(qū)魯迅路附近一片待拆遷的棚戶區(qū)，租下一間不到5平米的小屋。她又找人買了一輛二手三輪車，從小商品市場進(jìn)便宜的鞋子，在這片棚戶區(qū)擺地攤賣鞋，有時也推著三輪車去別處賣。

大連依山傍海，地勢高高低低。這片棚戶區(qū)后邊，已建起幾幢幾十層的商品樓。它們與魯迅路之間隔著一段高高的85級臺階。張淑杰每天最難的是要把三輪車從85級臺階上推上推下，每次都累得滿頭大汗，稍不小心就會摔下去。每次出攤、收攤，董海貴也幫著一起推車、擺攤，但看他那么艱難地爬著85級臺階，她又于心不忍。

擺地攤賣鞋，每個月僅能賺1000多元，還要去進(jìn)貨，張淑杰娘家本不富裕的哥嫂、姐妹，這個寄來500元，那個寄來300元，畢竟也是杯水車薪。一天，董海貴陪張淑杰一起出攤時，看到兩個女顧客拿起鞋又放下準(zhǔn)備離開，他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三輪車前，把張淑杰和兩個女顧客都嚇呆了。張淑杰上前一把扶住他，沒想到自己卻雙膝一彎跪了下來，頭垂到胸前，聲音低沉道：“我老公患了尿毒癥。好心人，你們買一雙我的鞋吧……”兩個女顧客不知真假，其中一個忙在鞋攤上放了10元錢，拉著同伴的手匆匆離開了。

此事傳開后，經(jīng)大連媒體報道，許多大連市民不禁感嘆張淑杰對前夫的情義。遼陽一位姓張的老板捐給他們1.5萬元，還用2萬元買走了張淑杰剩下的鞋子；大連獅子會捐了1萬元；張淑杰原來打工的飯店和好姐妹送來9000元；還有市民們自發(fā)送來的捐款，加起來有8萬多元。

這是張淑杰始料未及的。這些是救命錢，但為了讓錢生錢，她除了保證董海貴定期透析外，用其中的一部分錢去進(jìn)了鞋子。她認(rèn)為這是一種有自尊的救命辦法。

這時，張淑杰心中最大的夢想就是和前夫復(fù)婚。大家也覺得該給他倆辦一場婚禮了，讓這對患難夫妻，能名正言順地生活在一起。

2011年5月21日，在許多愛心人士的操辦下，張淑杰和董海貴在大連愛尚首爾商場舉辦了一場名為“追著幸福走”的主題婚禮。這天凌晨4點，董海貴就起床了，一個人來到家門前的85級臺階上。坐在那里，一向不愿流淚的他淚如雨下，他覺得愛人陪著他走的每一步，都像眼前的臺階一樣，那么清晰，那么踏實。他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病好了，一定要天天背著張淑杰走這個臺階，一直到背不動的那一天……

中午，穿著潔白婚紗、化著淡妝的張淑杰，坐在商場“追著幸福走”的鞋柜后面，十分激動。在眾下圍觀下，41歲的她一遍遍照著鏡子，有些緊張，又有些羞澀。

一些素不相識的市民，特意趕來參加他們的婚禮。面對眾人，董海貴緊緊握住妻子的雙手，嘴唇顫抖道：“淑杰，如果沒有你，我不可能活到今天……”張淑杰滿目含情地望著丈夫，微笑地說：“海貴，你多活1秒，咱們就多幸福1秒??！”眾人見了，無不流淚。

5平米的簡易房，依然潮濕簡陋。只是與以往不同的是，墻上掛著他們放大的婚紗照，看上去是那么甜蜜幸福。愛尚首爾商場專門提供的那個鞋柜，就叫“追著幸福走”。每天，張淑杰就去那里賣鞋。

張淑杰沒錢進(jìn)更多的貨，隨著婚禮的結(jié)束和新聞的冷卻，鞋店生意也日漸蕭條。而因為透析時間太長，董海貴骨質(zhì)變疏松，漸漸爬不上那高高的85級臺階，張淑杰只好背著他走，每一步都要憋足勁兒。臺階是那么高，那么長，夏天，她身上浸透了汗；冬天，臺階上常常覆蓋著冰雪，腳下極易打滑，她每邁一步都非常吃力。董海貴伏在她的背上，流下的全是感激的淚水……

“愛情天梯”盡頭，生命絕戀

到2012年，張淑杰感到生活越來越困難。沒有錢進(jìn)鞋子，鞋柜也辦不下去了，她不得不又推起了三輪車，每天堅持去夜市賣鞋。

相濡以沫的撐持，終究還是逃不過病魔的瘋狂侵襲，董海貴的病情越來越重。2013年1月，他們租住的那片棚戶區(qū)因變壓器故障斷電，張淑杰買了一大包結(jié)婚用的那種紅彤彤的蠟燭。在斷電的50天里，她每天都在床頭點上兩根紅蠟燭，微弱的燭光能照亮那間不足5平米的小屋，就像個婚房一樣。兩人躺在床上，一起回憶著過去。

1月20日，董海貴突發(fā)高燒39攝氏度以上。再加上貧血、缺鈣、營養(yǎng)不良，眼看就撐不住了。張淑杰每天早晚兩次，用酒精為他擦遍全身，以此退燒。白天，她還照樣推著三輪車去賣鞋，董海貴留在家里看電視。那一陣，他最喜歡看“中國好聲音”和“中國夢想秀”。于是，喜歡唱歌的張淑杰，晚上就唱歌給他聽。

27日早上，董海貴的身體突然不聽使喚，頭疼得厲害。張淑杰馬上撥打120。等救護(hù)車趕到時，董海貴已陷入昏迷，左手還緊緊攥著張淑杰的右手。在大連醫(yī)科大學(xué)附屬醫(yī)院搶救了兩個小時后，上午10時，董海貴終因尿毒癥并發(fā)癥腦干出血，離開了人世……

遵照董海貴生前遺愿，張淑杰捐獻(xiàn)了丈夫的遺體，這也是丈夫?qū)ι鐣淖詈笠淮位貓?。下午，大連醫(yī)科大學(xué)來車?yán)吡怂倪z體。張淑杰把車送到馬路上，在外面站了很久。那一刻，她才突然覺得丈夫真的走了，永遠(yuǎn)也不會回來了……她抓住那85級臺階的邊沿，慢慢地走回家，臺階上覆蓋著一層還未來得及融化的冰雪，晶瑩剔透。她一步步邁上臺階，步子緩慢，略顯吃力。她覺得以前，每天都要背著丈夫從這臺階上上來下去，4年了，她從沒覺得累。但丈夫現(xiàn)在走了，她一個人走，這85級臺階怎么就那么長，走起來就那么累？她把頭深深地埋進(jìn)棉襖里，眼淚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近五年來，張淑杰為董海貴花去的錢高達(dá)30萬元，為他付出了一個女人的全部身心，這番大情大義早已感動了許多人。2013年2月3日，許多大連市民自發(fā)地為董海貴舉行了一場特殊的送別儀式，白色玫瑰鋪滿屬于他們的那85級“愛情天梯”。張淑杰在臺階上拾起一枝白色玫瑰，默默地說：“海貴，你雖然不在了，但屬于我們的這段‘愛情天梯永遠(yuǎn)都會留在這兒，人們不會忘記它的?！?/p>

2月9日，張淑杰回內(nèi)蒙古老家過春節(jié)。親人們都勸她不要再回大連了，她卻說海貴在那兒，不能把他一個人孤單地留在那兒。僅僅過了幾天，她便又回到了大連。還是那間小屋，還是那段高高的85級臺階，只是背上沒有了那個人……

因為擔(dān)心丈夫離世，婆婆難以承受，直到2013年3月，張淑杰才打電話告訴了婆婆。4月3日，她將悲痛不已的婆婆從黑龍江北安接到大連。4月5日清明節(jié)，婆媳倆參加了大連醫(yī)科大學(xué)為董海貴舉行的安葬儀式。張淑杰在丈夫的墓前放上一束白色玫瑰花，跪倒在墓地旁。婆婆也跪在兒子的墓前，哭道：“兒子，你是為我們累倒的啊……”

張淑杰攙扶起婆婆，淚流滿面地說：“海貴，你放心走吧，媽媽我會照顧的，我們都會好好活著……”

張淑杰將婆婆帶回小屋，攙扶婆婆爬上那高高的85級臺階，給婆婆講她手里那只“戀蜜貝”的故事。婆婆眼里涌著淚水說：“另一只，他再也找不到給你了。” 張淑杰喃喃道：“媽，它已裝在了我心里……”

目前，張淑杰已在一家飯店找到工作。而在大連，那段高高的85級臺階，已成為一個優(yōu)美的愛情傳說。很多相愛的情侶、夫妻，特意趕去看這段傳說中的“愛情天梯”，站在高高的“愛情天梯”上合影。它的故事，已成為情深義重、只教人生死相許的愛情象征……

（責(zé)編/鄧琳琳）

E-mail：dllabc@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