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瘦馬

葉輕馳

在青山鎮(zhèn)，葉掌柜的名號響當當，無人不曉。他的“弱柳堂”是青山鎮(zhèn)的招牌，在養(yǎng)“瘦馬”的圈子里，提起葉掌柜，人人都敬佩萬分。

瘦馬，其實和馬無關(guān)。在明代，貧苦人家若是子女太多，無力撫養(yǎng)，便會將女兒賣掉。有一批人專門養(yǎng)“瘦馬”，就是挑一些面目姣好的小女孩，買回來后加以調(diào)習，教其琴棋書畫，并令其瘦弱如小馬一般，以迎合富商貴族們的奇特喜好。久而久之，養(yǎng)“瘦馬”便成為風行一時的行業(yè)。

可“瘦馬”要養(yǎng)得好，不僅要多才多藝，關(guān)鍵還在于“瘦”字。不管日后是淪落煙花之地，還是嫁入豪門，“瘦馬”們要想受歡迎，不僅要有三寸金蓮，還得體態(tài)羸弱，如弱柳隨風，骨感中帶著惹人憐愛的氣質(zhì)。養(yǎng)“瘦馬”是大學(xué)問，葉掌柜憑著家傳絕學(xué)，在這一行獨樹一幟，占有一席之地。

說起葉掌柜的家傳秘籍，同行的人都嘖嘖稱奇。瘦女不好養(yǎng)，這是行內(nèi)人的共識。飲食控制一旦不注意，就養(yǎng)不出吸引人的瘦女；可若是控制得太嚴，又容易使瘦女因身體太虛弱而一命嗚呼。葉掌柜養(yǎng)“瘦馬”的訣竅，在于家傳的按摩推拿秘籍，女子不管吃多少，都無法被身體吸收，導(dǎo)致體態(tài)瘦弱，因此養(yǎng)出來的女子一個比一個瘦，個個都能嫁入豪門當侍妾，羨煞旁人。也正因如此，葉掌柜被圈子里的人尊稱為師傅。

葉掌柜正值壯年，可前些年卻宣布不再養(yǎng)瘦女。大多數(shù)時候，弱柳堂大門緊閉。有人說葉掌柜是為了找失散的兒子才閉門不做生意的。葉掌柜的兒子六歲時走失，后來一直苦尋不著。葉掌柜家產(chǎn)豐厚，這些年也想有人后續(xù)香火，可不僅失散的兒子找不到，多年來膝下也未再添一兒半女。

眾人覺得奇怪，照理說，兒子走失這么多年了，一顆心再熱，也該冷下來了?？蛇@葉掌柜，怎么倒在多年后關(guān)了弱柳堂，去找兒子呢？

這日，弱柳堂大門沒關(guān)，葉掌柜正在里面料理一些瑣事。有個中年婦人拉著一名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進弱柳堂。倆人沖進來后，婦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著說：“葉大善人，求您發(fā)發(fā)善心，收下這孩子吧！”

這一幕，葉掌柜見得多了，于是慢慢說道：“我這弱柳堂早不做‘瘦馬生意了，若是想在這行中尋出路，還是另找高明吧！”

哪知，婦人格外堅持，說道：“若非走投無路，我也不至于來求葉掌柜。世道艱難，謀生不易，家中男人去世得早，只剩我一個弱女子和這可憐的孩子。賤婦命不值錢，可這孩子年幼，來日方長，實在不忍心讓她隨我在外漂泊，三餐無著落。葉掌柜若是可憐她，就賞這孩子一碗飯吃吧！”

葉掌柜看這婦人的打扮像是一名仆人，談吐卻不俗。這一大一小倆人，披頭散發(fā)，看樣子確實受了不少苦。盡管他對倆人頗為同情，但思索再三，依舊連連搖頭：“不是我見死不救，只是養(yǎng)‘瘦馬是傷身害命的行當，我已立誓不再干這等事兒。養(yǎng)‘瘦馬違背了人的生長規(guī)律，乃逆天而行之事。入這行的女子，不是走投無路，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誰也不愿如此自殘自賤！即便能熬出頭，也不過是幾年的風光，多半年不過三十便香銷玉殞。能安享天年者，少之又少。說到底，殘了身子，傷了底子，日后哪能有舒心的日子好過！”

這也是葉掌柜退隱的原因。養(yǎng)‘瘦馬，對于女子而言太過殘酷。存活者本來就少，哪怕能被大戶人家看上，收了當侍妾，多半也因身體太弱而紅顏早逝。至于那些入不了豪門的，更是悲慘，淪落風塵，半點朱唇萬客嘗，心酸誰人知？

可婦人鐵了心，苦苦哀求。忽然，門外一陣喧嘩。婦人面色一變，急聲說道：“葉掌柜，這孩子的生死全系你手了！奴婢在劫難逃，葉掌柜是這方的大善人，若是可憐這孩子，便栽培她成才，賞她幾年飯吃。若不然，就將她逐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倒也怪不得葉掌柜。一切全憑葉掌柜做主！”

說罷，婦人匆匆步出。街上一陣喧嘩，傳來一陣吆喝聲。不多時，有人敲響了弱柳堂的門。葉掌柜心里一動，趕緊把小女孩安置在后堂，然后大步走出，打開大門。

只見幾名衙役站在門口，見葉掌柜出來，畢恭畢敬地問道：“打擾了！葉掌柜，不知可曾見過一名婦人帶著個小女孩，從這里走過？”

葉掌柜搖了搖頭，說自己正在內(nèi)堂休息，聽得外頭喧嘩，便出來看看。至于婦人和女孩，卻從未見過。說完，葉掌柜又拐彎抹角地向衙役們打聽，這一大一小倆人是犯了何事？怎會驚動官府？

衙役們卻顧左右而言他，不肯直言，借故要找人，急急忙忙告辭而去。

葉掌柜心中一陣疑惑?；胤亢?，他心中天人交戰(zhàn)。養(yǎng)“瘦馬”這行當，太過陰損。可小女孩孤身一人，連相依為命的婦人都棄她而去，這世道又不好，如果將小女孩逐出，無疑是逼她往死路上走，這叫葉掌柜心生不忍。

隔天一早，葉掌柜將小女孩叫到跟前，苦口婆心地說：“這行當?shù)膫€中利害，還得先跟你說清了。我確有祖上傳下來的瘦身秘術(shù)，是用藥浴與推拿之法，絕女子生長之機，令其終身不再發(fā)育成長，再加以栽培調(diào)習，不難成為上佳之‘瘦馬！不過，此法傷人壽命，有違仁德，祖訓(xùn)不可濫用。前些年，我已深覺其害，故而金盆洗手。今日，我可以破例一次，將你收下。但有言在先，哪怕日后艷絕四方，恐怕也難活過三十歲，還望三思！”

女孩咬牙說道：“活到三十，那也夠了！至于瘦身之害，我也早已知曉。可上天要斷我活路，除了此法，也實在沒有他途可循了，這是我的命！”

葉掌柜心中一陣凄然。收下女孩后，為了避人耳目，給她取了個“葉敏”的閨名。幾日后，葉掌柜變賣了家產(chǎn)，帶著葉敏到京城，買下一處宅子，深居簡出。

其實，這些年來，葉掌柜雖在養(yǎng)“瘦馬”的行當里備受尊敬，調(diào)養(yǎng)出來的瘦女也紛紛嫁入豪門大族。但對于他來說，在這個圈子里縱橫大半生，手下的作品雖佳，卻沒有可以流傳千古的驚世之作。這女孩的天資還有眼中的堅毅讓葉掌柜看到了希望，本已歸隱的心又蠢蠢欲動，于是便有了如此決定。

幾年的時光，轉(zhuǎn)瞬即逝。葉敏出落得亭亭玉立，三寸金蓮，步步生花，腰如細柳，弱不禁風。一舉一動，如西施捧心，令人驚艷之余，心生無盡憐惜。

隨著葉敏一日日煥發(fā)出迷人的風姿，葉掌柜心中也驚嘆連連。這女子，當真是舉世罕見，是他至今為止調(diào)教出來的最滿意的了。

下個月，是行內(nèi)的“弱柳花會”。屆時，各地師傅會帶著自己滿意的瘦女，齊集京城，評選出這一屆的“瘦魁”。每一屆花會，富豪趨之若鶩。這自然也是各地的師傅和瘦女們大展身手的機會，表現(xiàn)突出的瘦女，十有八九會被富豪們看中，當場下聘。而師傅們不但可以收回成本，甚至凈賺百倍也不稀奇。

弱柳花會兩年舉行一次。葉掌柜決定帶著葉敏參加，讓其一舉驚世，也讓同行們看看自己的得意之作。

如今的葉敏，不僅出落得可人，面目也全然不同小時候，葉掌柜自然可大大方方帶出場，不必擔心有人認識。想著可以在一個月后一舉驚人，葉掌柜也是滿心興奮。

這日，葉掌柜叮囑葉敏，讓她注意一些花會上的問題。正說著，丫鬟小青走進來，將一張名單交給葉敏，說道：“小姐，這是你要的名單。”

葉掌柜問道：“什么名單？”

葉敏輕笑道：“也沒什么，是弱柳花會出席者的名單。我想先弄清楚出席者，順便打探一下他們的喜好和欣賞風格，心中有底，才能準備得充分?！?/p>

葉掌柜點了點頭。葉敏看了一會兒，卻皺著眉問道：“京城襄王府一向?qū)θ趿〞呏酊F，這次為何不見襄王出席？”

在弱柳花會之前，葉敏就曾對各地權(quán)貴的動向極為在意，葉掌柜問其原因，葉敏道：“弱柳之花，自殘身軀，命不久長，所為的不過是嫁入豪門，享幾年富貴日子。若得如此，一生也無憾了。”

這一次，聽葉敏提及襄王府，葉掌柜便知道這丫頭恐怕是對襄王府有意了。于是，葉掌柜也問丫鬟，襄王府是不是有什么事。小青答道：“奴婢照小姐的吩咐，特別注意了襄王府的情況。襄王這陣子身子欠安，所以不會出席幾日后的花會。不過，襄王之子卻會出席?！?/p>

襄王之子名叫朱友安，是京城頗有名氣的少年俊杰，不知迷倒了多少閨中女子！聽說他將會出席，葉敏頗感意外，不禁接著道：“襄王府有人參加，這就夠了?！?/p>

其實，對于葉掌柜來說，養(yǎng)“瘦馬”這行當，本來就是和豪門大族打交道。作為業(yè)內(nèi)翹楚，葉掌柜也有不少人脈。對他來說，襄王固然位高權(quán)重，但也不見得就無人能比。不過，既然葉敏有此意，他自然也就認了。

弱柳花會那天，葉掌柜一早就帶著葉敏到場。一進場，果然引起一陣騷動，一是因為葉掌柜重出江湖，二是葉敏艷壓全場?；〞闹鬓k者林老板也是行內(nèi)的大腕，一見葉掌柜，連忙上前寒暄：“葉兄這幾年來韜光養(yǎng)晦，兄弟還以為你不再涉足這行當，剛才正和同行們聊起你，大家都扼腕嘆息呢！沒想到，葉兄是挖到了寶，這幾年只為了等一個好時機呢！”

說完，林老板看了眼葉敏，目光頓時移不開了。他也算是見多識廣，閱歷豐富，可葉敏的弱柳風姿還是令他沉醉其中，難以自拔?？吹搅掷习宓氖B(tài)，葉掌柜也有些得意。

倆人說了幾句，同行們紛紛圍上來。本都是相熟的人，多年不見，自然格外親切。其中一人道：“葉兄這一登場，咱們也不必爭了，這花界狀元非這位姑娘莫屬了！至于我們，走走場子，也就算完成任務(wù)了。”

眾人自然又是一陣客套，這才依次入場，各自坐定。

弱柳花會開始后，與會的富商大賈都睜大了眼睛，看著臺上 表演的瘦女，心里打著算盤。盡管不乏出色者，但葉敏一出場，還是鎮(zhèn)住了全場，博得一陣陣的歡呼和掌聲。最后的結(jié)果毫無懸念，葉敏一舉奪得弱柳花會的花魁。

會后，葉掌柜帶著葉敏正在屋里休息，小青帶著一疊厚厚的請柬進來了。葉敏看也不看，就問小青：“有沒有襄王府的？有就拿出來，沒有就全扔了?！?/p>

小青翻了翻，拿出一張請柬，說是襄王之子送來的，想請葉敏到府上一敘。葉敏想也不想就答應(yīng)了下來，讓小青去告訴送請柬的人，說會準時赴約。

等小青出去后，葉敏才細細看了請柬。襄王之子寫得一手狂草，筆墨遒勁，龍飛鳳舞，看得出頗有才氣?？粗粗?，葉敏不禁嘆了口氣。

一旁的葉掌柜見狀，問道：“敏兒，你可是看上了他？如果你下定了主意，我這就去打探他的底細。這一次花會你技壓群場，一舉奪魁，也不枉費我多年的心血。我心愿已了，日后的事但憑你做主，其他的不必理會?！?/p>

葉敏眼眶一紅，盈盈鞠了一躬，低聲說道：“多謝掌柜成全！”

果然，接下來的一個月里，葉敏和朱友安來往甚密。有一晚，葉敏從襄王府中歸來，告訴葉掌柜，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朱友安，近期就嫁去給他當二房。

葉掌柜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咱們這一行，能入豪門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富商大族之家，大房一定得門當戶對，自然輪不到咱們。能當個侍妾，已是不錯。只不過，你的身子根基受損，如今正值大好年華，還勉強過得去。日后，年歲漸長，恐怕就得費心了。你這身子，若想生兒育女，恐怕無望。若能調(diào)養(yǎng)得好，誕下麟兒自然皆大歡喜，若不然也無須強求。過府后，趁著這幾年風光，得未雨綢繆，替日后打算。”

葉掌柜這話說得傷感，卻也是實情。這一行的瘦女們身子都極差，能活得了幾年都是未知數(shù)，更遑論生兒育女了！想到這里，葉敏不禁淚如雨下。盡管這些她早有心理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刻，心中還是悲傷萬分。

接下來的幾天，葉掌柜好好準備了一番，總算將葉敏順利送入襄王府。因為是二房，一切從簡，但襄王府畢竟有權(quán)勢，葉敏嫁入襄王府一事還是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可第二天，便傳來一個讓葉掌柜震驚得無法相信的消息。新婚之夜，新郎新娘雙雙慘死。一夜之間，喜事變喪事，這對葉掌柜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還沒等葉掌柜收拾好東西，襄王府的人已經(jīng)找上門。幾個彪形大漢堵住了門口，將葉掌柜請到府里。一入大堂，葉掌柜就看到了襄王。不過一夜工夫，襄王原本花白的頭發(fā)幾乎全白了。看到葉掌柜，襄王悲痛地說：“這是葉敏留給你的一封信！”

信已經(jīng)被拆開，葉掌柜一看，頓時面色大變。葉敏在信中說了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當年，葉敏的父親遭人蓄意陷害，除了她一人外，舉家遭難，而陷害她一家的正是襄王！葉敏的父親是大將軍，立過大功，遭到襄王猜忌，以致被陷害。

那名帶著葉敏前來投靠葉掌柜的女人，便是葉敏的奶媽。一大家子的人，除了她倆全死了。婦人帶著小姐逃到青山鎮(zhèn)，便被官兵追上。婦人自知難以幸免，得知葉掌柜是這附近的善人，便帶著小姐前來。

奶媽將葉敏視如己出，自己的生死雖早已置之度外，可不能不替小姐找個依托。于是，奶媽便想著遁入弱柳堂，以掩人耳目?？扇~掌柜拒不肯收，奶媽無奈，只能匆匆告別。這么一來，心善的葉掌柜自然不會拋下小姐一人。

葉敏這幾年來，自殘身軀，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進入襄王府刺殺襄王，報殺父之仇。可后來，在大婚前，葉敏改變了主意。報復(fù)一個人，最痛苦的不是殺了這個人，而是殺其最愛之人，讓其在之后的日子里永遠擺脫不了內(nèi)疚和痛苦的折磨。襄王如今已經(jīng)年過古稀，膝下僅有朱友安一子。襄王一向?qū)@個兒子疼愛有加，今日失去愛子，自然痛不欲生。

看著葉掌柜，襄王顫抖著說：“放心吧，人都死了，我不會再追究的。這幾年來，也許是人老了，心也軟了，本王每每回首往事，心中便有后悔之意。也許是報應(yīng)，我這一生中，壞事做絕，自己也要絕后。其實，安兒也不是我的親生兒子。那一年，我出征塞外，在一次交戰(zhàn)中下體不慎受創(chuàng)?；貋砗螅檎埫t(yī)，都束手無策，斷定我終生不育。后來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人販子拐帶著一個小男孩，就將人販子收押，將小男孩收養(yǎng)在府中。當時，安兒才六歲，不幸和家人走失，才被人販子帶到這里。這些年來，我一直將安兒視如己出，對府中眾人說，這是我昔日出征在外時生的一個兒子，以前一直寄養(yǎng)在外地，如今才領(lǐng)回來。也許是報應(yīng)，上天注定我要絕后！”

葉掌柜心里一顫，追問襄王，人販子是在何處碰到朱友安的？

襄王告訴他，是在青山鎮(zhèn)！這下，葉掌柜隱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他顫抖著問：“他的后背，是不是有一塊玫瑰花狀的紅色胎記？”

這下，輪到襄王震驚了。葉掌柜沖到靈堂，看到還未入棺的朱友安，翻過來一看，后背果然有玫瑰花狀的紅色胎記！看到這一幕，葉掌柜無力地跌坐在地，老淚縱橫。

原來，朱友安竟然是葉掌柜多年前失散的兒子！葉掌柜捶胸頓足，悔不當初。他搖著頭說：“報應(yīng)呀，報應(yīng)！當初收下葉敏，我就有著私心，想借著她完成多年來的夙愿，調(diào)教出一名震驚天下的瘦女！正是這個自私的念頭，把她往死路上逼，也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天理報應(yīng)，害人終害己！當初，若是將葉敏收為養(yǎng)女，讓她好好過正常人的日子，她也許早就放下仇恨，我的兒子也不會慘死！”

倆人對坐，淚痕滿面，嘆氣連連，心中是訴不盡的悔恨！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民間文學(xué)故事》總第58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