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中難以言說的惆悵

徐曉玲 徐勇

內(nèi)容摘要：《雨巷》是著名作家戴望舒的成名作。文章通過丁香意象和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創(chuàng)造性地組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迷離朦朧的意境。本文通過分析“丁香”這個意象，闡述了文章中蘊含的作者難以言說的惆悵。

關(guān)鍵詞：《雨巷》 丁香姑娘 惆悵

《雨巷》是戴望舒的成名作和早期最負盛名的代表作，在形式上，詩歌大量運用重唱、疊句等手法，形成了循環(huán)往復(fù)的旋律和婉轉(zhuǎn)悅耳的樂感，把詩歌的音樂美發(fā)揮到極致；同時，詩歌又兼用了比興和象征的手法，將古典詩詞中凄美的“丁香”意象和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創(chuàng)造性地組接在一起，形成迷離朦朧的意境。這丁香姑娘更是虛實相映，伴隨著詩人難以言說的惆悵，彳亍在雨巷里，留存在一代又一代讀者的腦海中。

首先，這個丁香姑娘就是實寫，是詩人戴望舒熾熱追尋的愛人。1928年，戴望舒憂郁而強烈的感情世界里，深深地愛上了施蟄存的妹妹施絳平。時年18歲的施絳平活潑可愛，與戴望舒憂郁的性格形成強烈的對比。戴望舒那時對愛的表白只是一首詩接著一首詩地寫，其中較為有代表性的是題為《我的戀人》的詩作：我將對你說我的戀人，/我的戀人是一個羞澀的人，/她是羞澀的，有著桃色的臉，/桃色的嘴唇，和一顆天青色的心。

戴望舒當(dāng)時寄居在上海施蟄存處，雖與施絳平日日相見，但他對愛情羞于啟口，借詩表白，而施絳平偏偏笑而不答。對施絳平一往情深的戴望舒遭到冷遇后，郁悶的心情更加灰暗，他最終以跳樓相挾，要求施絳平答應(yīng)。因此，了解了詩人的這段經(jīng)歷，從詩歌與作者的人生際遇關(guān)系角度來解讀，詩歌明顯帶有詩人的愛情印記。1928年，詩人苦苦追求施絳平，1929年，詩人運筆寫就《雨巷》，詩中所描繪的似真似幻的美麗“邂逅”，實乃“我”的一段愛情“白日夢”，使我們直觀地感受到“我”對愛的追索與向往、憧憬與期待，以及因愛而生的痛苦莫名的希望、無奈和甜蜜的憂傷，含蓄地暗示出作者既迷惘感傷又有所期待的情懷，給人一種幽渺的美感。

當(dāng)然，丁香姑娘也可以解讀成虛寫，文字字面是寫姑娘，其實字里行間流淌著詩人對理想的一種追尋?！队晗铩樊a(chǎn)生的1927年夏天，是中國歷史上一個最黑暗的時代，反動派對革命者的血腥屠殺，造成了籠罩全國的白色恐怖，原來熱烈響應(yīng)了革命的青年，一下子從火的高潮墮入了夜的深淵。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找不到革命的前途。他們在痛苦中陷于彷徨迷惘，他們在失望中渴求著新的希望的出現(xiàn)，在陰霾中盼望飄起絢麗的彩虹?！队晗铩肪褪且徊糠诌M步青年這種心境的反映。戴望舒寫這首詩的時候只有二十一二歲：1927年3月，他因宣傳革命而被反動當(dāng)局逮捕拘留；“四·一二”政變后，他隱居江蘇松江，在孤寂中嚼味著“在這個時代做中國人的苦惱”（《望舒草·序》）。

因此，從詩歌與其被寫作的時代背景關(guān)系來分析，詩中的“我”可以理解成一個時代的“迷惘者”，“丁香姑娘”除了可以看作詩人的理想愛人的化身外，完全可以看成是詩人所追求的其他理想的象征。而“雨巷”除了可以看作一條現(xiàn)實的江南城市梅雨季節(jié)的小巷外，同樣完全可以看作是詩人所處的社會生活環(huán)境的象征（雨巷中的“頹圮的籬墻”則又是愛情失敗或理想破滅的一個微觀層次的象征）；至于“雨巷”中兩個青年男女不期而遇而又失之交臂的故事，除了可以看作一個真實的愛情事件的再現(xiàn)外，也完全可以看作是作者追求理想而不得這一精神歷程的象征。而詩人在詩中所抒發(fā)的感情，除了可以看作詩人對于愛情失敗的詠嘆外，也完全可以看作是詩人對理想破滅的悲悼，真實再現(xiàn)了大革命失敗后，白色恐怖之下的小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因一時看不清前途，寂寞、哀怨，但又充滿朦朧的心境。

所以，詩歌中的丁香姑娘是“虛實相映”，耐人咀嚼的。而這種把“姑娘、美人”和“理想、希冀”虛虛實實交織起來的寫法，其實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早已有之。

《詩經(jīng)》中大量的作品雖是從生活中來的歌詠愛情的詩篇，其中的美人意象，可能實有其人，但也有少量的作品如《蒹葭》、《漢廣》，詩中的女主人公具有象征的意味，她們象征了詩人的理想與追求；而詩中的美人，居住在遙遠的彼岸，則表明了理想之虛幻。“美人”作為政治托寓的特殊意象在詩歌中大量出現(xiàn)，應(yīng)該始于戰(zhàn)國晚期的“楚辭”?！峨x騷》云：“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痹谇摹峨x騷》、《九章》里，“美人”時而指楚王，時而指自己，時而又泛喻賢臣；在《九歌》中，又往往是神靈湘君、湘夫人、山鬼等的美稱和化身。楚辭中的“美人”意象不僅與政治托寓性產(chǎn)生了關(guān)系，并對后世美人詩產(chǎn)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俺o”中的“美人”、“佳人”稱謂，其所指代者或男或女、或君或臣、或為某種理想目標，其含義的多義性和模糊性，曾引發(fā)后世解讀的無數(shù)紛紜。但不管怎樣，人們逐漸承認了一個事實：其中的“美人”、“佳人”并非實寫，而是一種象喻。屈原將自己的美政理想寄托在懷王身上，但由于受到讒邪的弊惑，一腔政治熱情無法施展。這種美政理想的落空以及由此而來的濃重失落感，導(dǎo)致他在詩歌中反復(fù)以棄婦的口吻來表達對君王的怨尤。因此，出于中國士人對政治功名極度關(guān)注的傳統(tǒng)，這時候，美人表現(xiàn)出兩個特點，美好與孤獨，這既表現(xiàn)了詩人品質(zhì)的高潔，也暗喻詩人不被國君信任的憂傷。漢唐以后詩歌中的美人意象，則大多為《楚辭》之流洐。從屈原“楚辭”開始，歷代詩歌中“美人一佳人”意象的情感基調(diào)，是怨憤憂愁的。

還記得蘇軾在《赤壁賦》中的詠唱嗎？“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因“烏臺詩案”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的蘇子泛舟于赤壁之下，飲酒樂甚，扣舷而歌，唱的就是上面幾句詞。此處的“美人”顯而易見不是什么作者的意中人，而是詞人“日益破滅、漸行漸遠的政治理想”??！

為什么中國詩人喜歡拿“美人”來譬喻“理想”呢？道理也是顯而易見的。美人和政治理想具有三點相似性：第一，兩者都是美好的，讓詩人魂牽夢系，苦苦追尋的。第二，兩者又都是虛無縹緲的，她們似乎近在眼前，但又似乎渺遠在天邊。第三，他們都是很難追尋到的。蕓蕓眾生，窮其一生，也追尋不到的可能就有“十之八九”吧！

在無數(shù)文人墨客筆下，“姑娘”也好，“美人”也罷，就成了最讓人心動，最讓人惆悵的意象，《雨巷》也正是如此！那陰暗狹窄的小巷，連綿不斷的雨絲，是江南小鎮(zhèn)梅雨時節(jié)司空見慣的普通景色；然而詩中出現(xiàn)的“撐著油紙傘”的“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既是真實生活的具體寫照，也是充滿象征意味的抒情形象，代表著詩人心中朦朧的理想和追求，代表了詩人陷入人生苦悶時，對未來渺茫的憧憬。這個虛實相映的形象，既清晰又朦朧，既明快又深沉，隱隱約約，若有若無，和自己一樣充滿了愁苦和惆悵，而且又是倏忽即逝，像夢一樣從身邊飄過去了，留下來的，只有詩人自己依然在黑暗的現(xiàn)實中彷徨，和那無法實現(xiàn)的夢一般飄然而逝的希望！這“虛實相映的丁香”和“難以言說的惆悵”或許正是這首小詩打動無數(shù)讀者的原因吧！

（作者單位：湖北襄陽市第一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