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為長開了

五月花

美國很多離了婚的人，問他們什么原因，就說，我們長開了。這話說得真形象。

突然之間，身邊是一群離了婚的朋友，優(yōu)秀的女人和基本優(yōu)秀的男人?？纯此ㄋ﹤兊那胺蚝颓捌蓿蝗夯緝?yōu)秀的男人和優(yōu)秀的女人。（對不起，可能我沒看見男人所有的優(yōu)點。）

這個時代怎么了，好人和好人怎么過不下去呢？

美國暢銷書作家喬納森·弗蘭曾也說過：好人不一定會愛上好人?！癗ice people don't necessarily fall in love with nice people.” ——Jonathan Franzen

看來，中外都一樣啊。

不經(jīng)意地想起，英語里有句特別的話，叫：grow apart。日漸疏遠。英文直譯更為形象，長開了。美國很多離了婚的人，問他們什么原因，實在找不到原由，就說，我們長開了。這話真的相當準確，傳神。把一對新人放在一起，如同播下兩顆種子。年輕時的我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看不準對方是誰。兩顆種子發(fā)芽，出苗?！伴L著長著就分開了。愛著愛著就枯竭了?！庇袀€朋友如此通俗地詮釋這句話。雖然我沒有離過婚，卻一聽就明白了。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我23歲時結(jié)婚，現(xiàn)在肯定離婚了。23歲的我和現(xiàn)在的我基本是兩個人。

人類身體的成熟可能有年齡段，心智的成熟是永遠的過程。我的異性朋友告訴我：女人有成熟的可能；男人成熟，是個自相矛盾的詞。這話出自男人的口，不止一個男人這么對我說過。真的是這樣。

從20歲到40歲，閱歷，經(jīng)歷，知識，都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20歲的朋友圈和40歲的朋友圈可能完全不同。從身邊朋友的更換，可以看出我們自己的變化多大。（當然，也有少有的終生的朋友，我們始終一起成長，越長越緊密，不用語言都懂了。也有終生的伴侶，相知到一個微笑，一個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因為稀少而珍貴。）

20歲和40歲讀的書也不一樣了。20歲女孩子們看愛情小說，唱流行歌曲?，F(xiàn)在我基本看不進小說，更別說愛情小說了。再好的流行歌曲，聽兩遍就夠了（史逸欣除外）。20歲和40歲的長相，那更可能有巨大差別。40歲的女人，你只用看對方的眼神。

但是，男女之間的變與不變卻不會同步。阿爾伯特·愛因斯坦說過一句很真理的笑話：女人嫁給男人，希望他們會改變。男人娶了女人，希望她們不要變。結(jié)果雙方都必然失望。"Women marry men hoping they will change. Men marry women hoping they will not. So each is inevitably disappointed."20幾歲，嫁給男人的時候，我們?nèi)缁ㄋ朴?，天真爛漫。我們滿懷信心和他一起打天下。慢慢地，我們的腰圍粗了，心眼卻細了。我們開始嘮叨：你怎么還是不修邊幅，還不夠幽默，還不懂天文地理古今中外，還掙不來錢，升不了職，買不起房……

多數(shù)男人，不實際地希望妻子永遠柳條細腰，面如滿月，溫柔如水，小鳥依人……

我的女友常有這樣的感慨，17歲時偷偷喜歡過的男孩，21歲時的戀人，現(xiàn)在回頭看，簡直不明白當時自己怎么回事，怎么會喜歡那個人。年輕時多么容易相愛啊。我們能看到彼此所有存在的和虛無的優(yōu)點，我們毫不懷疑那是地久天長白頭到老的愛。我們的心貼得那么緊，感覺不到距離，近得像一個人。

長著長著，我們變樣了。我們的身體還在一起，心卻獨自游弋。我們開始感到孤獨。

每一個婚姻，成功的，失敗的，是夫妻雙方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我至今不相信，婚姻的成功和失敗，只由一方負責。也許有一方的責任稍多一點。所以我說，離了婚的朋友們，不要自責，也不要責怪對方。

只是，你們長開了。

有位暢銷書女作家說：“離婚不是悲劇。悲劇是守在一個不幸福的婚姻里，給孩子示范愛情的錯誤。”她還說：沒有人因為離婚死掉。

當然，這么說起來容易，走完離婚過程的朋友太痛苦了。有個女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每一次對我說起來都痛哭，從頭哭到尾。那樣的時候，我知道，所有開導的理論都等于零，我只是靜靜地聽，永不厭煩地聽。很多時候，她們只需要有人聽。她會時不時問我：我是不是像祥林嫂一樣？你煩了吧？我的回答總是：不，你一點不像祥林嫂。你愿說多長說多長，我不煩。終于，她把心里的苦、心里的淚都倒出來了。她開始笑，約會，三年后又結(jié)婚了，非常幸福。

在寫這篇文字時，無意看到一個名字：Susanne Finnamore，她的回憶錄《破裂：離婚回憶錄》成為國際暢銷書。我從來沒讀過，剛剛看了簡介和一些片斷。

說不準我會不會看，不過我建議，所有離了婚的，正在離婚或打算離婚的人們，應該讀一讀。看一個單身母親，如何面對丈夫突然地宣布離婚；怎么癱倒在地，怎么帶著兒子工作，破產(chǎn)，搬遷；怎么帶著孩子失業(yè)；怎么在工作之余寫作；怎么在51歲時上網(wǎng)交友，再婚；更重要，怎么以詼諧幽默的口吻，寫她的痛苦經(jīng)歷。

離婚是失去。所有不情愿的失去，都或多或少是一種悲劇。經(jīng)歷了悲劇人需要療傷。我知道有些朋友已經(jīng)反感我提西方心理學。但這是我唯一知道的一點，我只能說我知道的。在心理學中，把這個階段叫g(shù)rieving period，療傷期（不知道官方譯法）。每個人的療傷期長短不一，方式也不一樣。不管采用什么方法，其目的是，原諒自己，原諒對方，重建自信自愛，確信自己的確配得到愛。最后，能夠再愛。接受，然后改變。相信我，你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身體在一起，如果沒有togetherness的感覺，那是可怕的。離了婚，成為朋友，偶爾一起吃個飯，探討孩子的成長，真誠關(guān)心彼此的安好。這樣的一起，依舊是生活的瑰寶。

有一點，我永遠相信。愛是需要能力的。有很多好人，他們沒有愛的能力，或者說沒有你期望的愛的能力。那你的選擇只能是（1）接受他愛的方式；（2）放棄他，繼續(xù)尋找你的類型。

有愛的潛能的人，愛的能力會被發(fā)掘、蘇醒，最終能給予最美最好的愛。我曾經(jīng)說不出“我愛你”這三個字，我曾經(jīng)想擁抱對方，卻像木頭一樣紋絲不動……現(xiàn)在，我可以用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眼神，每一次握手，每一個微笑，每一個詞語，去愛一個人，如果我愛他。我愛他，會原諒他的沉默，他的無知，他的麻木……如果我知道他心底里愛我。

中年人的愛，和少年時期已經(jīng)不一樣了。但依然是愛，或許更雋永。以后，我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