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協(xié)主席”詐騙700萬

提起詐騙犯罪，人們一般都會想到，罪犯肯定油嘴滑舌、能說會道。但是，煙臺聾啞人孫春濤，從2006年開始，打著替人“找高端工作”、“集資做生意”等幌子，依靠手語和短信等方式，將一些聾人、聽人（聾啞人對正常人的稱呼）騙得神魂顛倒。

短短幾年間，受騙者達百人，涉案金額高達700萬元，而且行騙的地域除了山東，還有甘肅、新疆等省份。那么，他有什么高明的行騙手段嗎？

“聾協(xié)主席”的公司陷危局

2012年12月20日上午9時，煙臺市萊山區(qū)政務服務中心門口，十幾位民眾拉著橫幅聚集在那里，橫幅上寫著——“殘聯(lián)聾協(xié)主席孫春濤詐騙我們血汗錢和房產(chǎn)，請政府為我們這些弱勢群體做主！”

這些民眾中，多數(shù)為聾啞人，也有一些正常人。幾分鐘后，萊山區(qū)政務服務中心和煙臺市政府、市殘聯(lián)的領導，相繼趕到現(xiàn)場，安撫上訪人的情緒，并且鄭重對上訪者表示：“孫春濤詐騙案件核查進展順利，政府已責成司法機關快審快判，最大程度保障受騙者利益，一定還大家一個公道?！?/p>

在政府工作人員的解釋和勸說下，上訪者很快離去。一個多月來，筆者通過走訪大量受騙者和公安機關，搜集整理了關于“煙臺聾協(xié)主席孫春濤詐騙”的詳實資料，還原了孫春濤由一名成功企業(yè)家，淪落為特大詐騙犯的始末……

現(xiàn)年43歲的孫春濤出生在山東省龍口市的一個普通農(nóng)家，先天性聾啞。盡管家境貧寒，但孫春濤從小就自立自強，在龍口市聾人學校讀書時，成績一直優(yōu)異。畢業(yè)后，年僅18歲的孫春濤，應聘到當?shù)孛裾C構辦的家具廠上班。該公司工作人員多是殘疾人。由于他聰明好學，且為人熱情，一年后，就被提拔為車間主任，在同事中擁有了較高的威信。但追求上進的孫春濤并不滿足，相繼實施了很多有力措施，使得家具廠的效益再上一個新臺階，而他自己也被提拔為家具廠副廠長。

上世紀90年代中期，正值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蓬勃發(fā)展時期，已經(jīng)結婚生子的孫春濤，不甘于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毅然從副廠長職位辭職，辦起了一個小型木器廠。

孫春濤利用在企業(yè)工作時積累的人脈，加上他的聰明才智，經(jīng)過數(shù)年發(fā)展，木器廠的效益和規(guī)模逐年擴大，他也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到2002年，他已經(jīng)成為擁有上百工人的家具公司老總，躋身百萬富翁之列。

手上有錢后，孫春濤的生活開始變得奢靡起來，成天吃喝玩樂，結交了不少官員朋友。他尤其喜歡賭博，經(jīng)常在賓館開房間，一天的輸贏都在幾萬塊錢左右。有時孫春濤手氣背，膽子很大的他遇到?jīng)]錢時，依然不歇手，現(xiàn)金不足就打借條。

公司蓬勃發(fā)展，但孫春濤并不滿足。2005年5月，孫春濤通過活動，成功當選為“龍口市聾人協(xié)會主席”。然而，高興沒多久，麻煩便來了。

原來，孫春濤的公司為韓國客商制作的價值上百萬元的家具，由于質量沒達到要求，遭遇對方退貨并索賠，這讓公司一下子損失了300萬。公司的流動資金原本就捉襟見肘，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孫春濤一下子陷入了破產(chǎn)困境。

由百萬富翁一下子變?yōu)楦F光蛋，孫春濤的心理落差很大，終日借酒消愁。酒醒后，他開始尋思著怎樣東山再起。

2006年春節(jié)前，一位聾啞人朋友找到孫春濤。原來，他的女兒即將從濰坊醫(yī)學院畢業(yè)，想在龍口的醫(yī)院找份工作。孫春濤正好跟龍口某醫(yī)院院長是牌友，而且關系不錯。經(jīng)過一番牽線搭橋，春節(jié)過后，朋友的女兒順利進入該醫(yī)院工作。

令孫春濤意想不到的是，幾天后，這個朋友塞給他一個厚厚的信封，里面裝了2萬塊錢，還一個勁通過手語表示“感謝”。這讓“聰明”的孫春濤茅塞頓開：替人找工作，原來這么賺錢！

開啟詐騙之旅

此后一段時間，孫春濤充分發(fā)揮“聾人協(xié)會主席”的身份，利用聾啞人聚會的機會，向那些有經(jīng)濟實力的聾啞人“吹風”，自己有多么神通廣大，無論辦公司還是找工作，都能幫上“大忙”，還動輒拿出“讓朋友女兒成功進入醫(yī)院工作”的成功案例炫耀。

剛開始，很多聾啞人對孫春濤的神通廣大深信不疑，也有人花錢請孫春濤辦事。但是，好景不長，關于“孫春濤公司破產(chǎn)”的消息，很快在當?shù)貍鏖_。更讓他氣憤的是，他參與賭博、經(jīng)常出入娛樂場所的負面消息也被傳得沸沸揚揚，極大影響了孫春濤的形象和公信力，聯(lián)系他的“客戶”越來越少。

孫春濤意識到，要想重新取得大家的認可，就必須有實力。2007年春天，孫春濤相繼注冊了兩個皮包公司，涉及外語培訓和外貿(mào)出口。為了顯示“實力”，孫春濤將兩個公司的注冊地址都設在了煙臺。除此之外，孫春濤穿衣、抽煙、喝酒全是品牌，其名片上的頭銜更是一大堆。

更能顯示出孫春濤“聰明”之處的是，他找人PS了自己跟多位龍口市、煙臺市領導的合影，還裝幀成影冊，堂而皇之地放在辦公桌上。這些“忽悠”舉措，在原本就單純善良的聾人圈里，效果立竿見影，找孫春濤辦事的聾人開始絡繹不絕。這些人中，有辦理營業(yè)執(zhí)照的，有給子女找工作的，還有申請低保的……很多聾人都以認識孫春濤為榮。

對于所有有求于他的人，孫春濤都是“雁過拔毛”，少則索要煙酒，多則直接談價。而孫春濤也確實能“擺平”很多小事，這也為他的進一步詐騙奠定了基礎。

隨著“業(yè)務”的開展，孫春濤逐漸悟出了其中的門道，他開始看不上這些小恩小惠，要想賺大錢就要找大客戶，比如說給一些有經(jīng)濟實力家庭的子女辦理事業(yè)編制、公務員編制。因為，編制辦理過程比較復雜，周期性長，可以持續(xù)要錢，而且不易暴露詐騙目的。

機會很快來了。2008年5月，龍口一位企業(yè)老板劉文廣托人找到孫春濤，表示想把兒子弄進某事業(yè)單位。狡猾的孫春濤并沒有當場應允，而是面露難色，用手語表示：“先跟某事業(yè)單位溝通一下，看看有幾分把握?！边@種欲擒故縱的態(tài)度，更加博得了劉文廣的信任。臨別時，劉文廣將裝有5萬塊錢的信封塞給孫春濤，客氣地說：“這是活動經(jīng)費，請笑納?！睂O春濤笑而不語地接受了。

意外的是，第二天，孫春濤就親自登門，將這5萬元錢完璧歸趙，并用手語鄭重其事地告訴劉文廣：“某事業(yè)單位領導回話了，不好辦。我從不打無把握之仗，錢如數(shù)退回，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孫春濤如此“真誠”，令劉文廣頗為感動。當天中午宴請孫春濤時，喝得興起的劉文廣，緊緊握住孫春濤的手，用筆寫道：“兄弟，咱兒子的事，你多費心，用錢，你開口便是?！睂O春濤也豪爽地在紙上寫下：“放心吧，劉總，事辦不成，錢如數(shù)退回?！?/p>

一個星期后，“大膽”的孫春濤模仿龍口市主要領導王某某的筆跡，在一張便箋上寫下了幾句話：某某單位，市聾協(xié)主席孫春濤所提“劉少成（劉文廣之子）入職”一事，請給予重點考慮照顧。落款：王某某。

孫春濤拿著這張便簽找到了劉文廣，異常平靜地用手指一字一句地指給劉文廣看，看著他逐漸興奮起來的神情，孫春濤心中暗喜。劉文廣當即命人將一張存有10萬元錢的銀行卡，交給了孫春濤，并熱情表示：“不夠，隨時短信聯(lián)系。”

孫春濤拿錢離開后，為了放長線，他通過關系，買通了某事業(yè)單位人事科負責人孫某，與之上演了一幕“雙簧”。

7月的一天，劉少成接到了孫某電話，讓其到單位面試，孫某問了劉少成一些普通的職場問題后，拿出一張自制的“事業(yè)單位人事編制表格”，讓劉少成填寫、簽字，并且滿意地對劉少成說：“小伙子不錯，等電話上班吧。”

劉文廣得知兒子面試的全過程后，甚為高興。就在此時，他收到了孫春濤的短信：劉總，您兒子的工作，已走完審核程序，就差局長點頭了。為保萬無一失，您還需要意思一下。劉文廣二話沒說，就找人往孫春濤卡中打了5萬塊錢，還回復短信說：“謝謝，拜托了。”

一個月后，某事業(yè)單位人事科負責人孫某，在孫春濤的陪同下，來到了劉文廣的辦公室。孫某滿臉歉意地告訴劉文廣，劉少成的事業(yè)編制，人事局已經(jīng)審批下來，本來一切水到渠成，但是，就在幾天前，煙臺市某位主要領導的親戚——一位軍轉干部，點名要進該單位，而該單位今年的進人名額只有一個，只能委屈劉少成再等一年。要是不能等，那好不容易辦下來的事業(yè)編制就浪費了。

孫春濤也用手語咿咿呀呀地比劃著，意思是，不能浪費寶貴的“事業(yè)編制”。劉文廣盡管心里叫苦，但想到兒子的前程，只能強裝笑臉點頭答應。

成功運作了劉文廣這個大客戶之后，孫春濤更有經(jīng)驗了。此后一年時間內(nèi)，他動輒拿著龍口市、煙臺市領導的“親筆”批示，以及一些機關事業(yè)單位的編制表，在各種圈子里“忽悠”。2008年年底，孫春濤又以慈善人士、成功企業(yè)家等多重身份，當上了“煙臺市聾人協(xié)會主席”。

有了這個頭銜后，孫春濤對外“忽悠”起來更加肆無忌憚，除了找工作外，他的業(yè)務還涉及跨省市調動、保外就醫(yī)、實刑判緩刑等。很多人被他這種高調的“氣場”所震動，將他當成了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大哥”。

騙局戳穿潛逃貴陽

威海市一位宋姓企業(yè)老板，女兒在威海市某事業(yè)單位工作，女兒的男友卻在新疆石河子市某事業(yè)單位工作。兩人已經(jīng)老大不小，雙方老人都急著想讓他們結婚，但兩地相隔甚遠。2009年春節(jié)過后，萬般無奈的宋老板，從朋友口中聽說孫春濤神通廣大，立即登門拜訪，想將女兒的男友調到威海來。

孫春濤當場表示，此事要找中央的關系。為了讓宋老板相信他的人脈，他當場將自己跟中國殘疾人聯(lián)合會有關負責人的合影照（PS合成）拿了出來，還說：“過幾天到北京拜訪一下這位領導。他只要跟石河子市領導打個招呼，一切OK?！彼蜗壬路鹂吹搅耸锕?，當即奉上5萬元活動經(jīng)費，而且還一個勁地表示：“事成之后，另有重謝?！?/p>

無獨有偶。就在孫春濤攬下宋先生的事沒幾天，在煙臺某區(qū)政府機關工作的公務員小張，也通過朋友找到孫春濤，托他將在蘭州某中學工作的妻子小林，調到煙臺的公辦學校。為此，小張先后給了孫春濤10萬塊錢活動經(jīng)費，其中多數(shù)都是借款。

隨著時間推移，找孫春濤辦“大事”的人越來越多，他賬戶里的錢財，也滾起了雪球。善于作秀的他，經(jīng)常拿出一點小錢，到敬老院、兒童福利場所獻愛心，也經(jīng)常花錢讓一些媒體對自己的善舉進行炒作。每當媒體要報道他的“光輝”事跡時，他總會提前發(fā)短信告訴那些求他辦事的人，關注自己的報道。這在很大程度上加深了這些人對他的信任。

即使遇到那些“辦不成事就催著他還錢”的主，他總會以各種理由推托，實在沒辦法，他就采取“拆東墻補西墻”的辦法。由于很多辦事者相互之間都不認識，所以，孫春濤的詐騙行徑，依然順風順水。

2010年春天，煙臺很多中小型企業(yè)遭遇融資難困境。孫春濤身邊有不少做企業(yè)的朋友問他能否弄到貸款，并且將利息開到銀行的兩倍以上，孫春濤由此看到了其中誘人的商機。

他先從聾人圈里入手，利用“聾協(xié)主席”的光環(huán)，招募了一個10人左右的團隊，在整個山東聾人圈里高息攬存、非法集資。為了提高辦事效率，聰明異常的他采取了“小貓釣魚”的方法。比如，一位聾人交給他1萬元，他承諾的月息為5%，每月1日，他及時地將500元錢利息返給客戶。如此高回報的集資，令很多聾人奔走相告，興奮不已。

時機成熟后，孫春濤提高了集資的起點，10萬元起，取消月息，年息20%，存的越多，年息越高。一些已經(jīng)嘗到甜頭的聾人，為了短時間內(nèi)發(fā)家致富，紛紛通過各種辦法籌款，其中有20多位聾人賣掉房子，將房款交給孫春濤生息，有的甚至還拉著親戚朋友一起集資。

讓這些聾人朋友沒想到的是，孫春濤拿著他們的血汗錢，除了大肆揮霍外，剩下的都投進了高利貸公司，企圖“以貸養(yǎng)貸”。

2012年3月，孫春濤投資的高利貸公司被警方查封。孫春濤一看形勢不對，立馬從煙臺開溜。那些被孫春濤各種騙術迷惑的人們這才如夢初醒，紛紛向警方報案。由于案情重大，涉及群體眾多，煙臺警方隨即立案偵查，并將孫春濤列為公安部網(wǎng)上逃犯。

2012年8月，貴陽警方發(fā)現(xiàn)了孫春濤的活動蹤跡，煙臺警方迅速派人趕到貴陽，一舉將孫春濤抓獲。經(jīng)初步審訊，自2006年起，孫春濤以找工作、集資為由實施多起詐騙，涉案金額高達700萬元。孫春濤被抓后，很多受騙群眾通過各種方式，向警方和政府請愿，希望追回損失，嚴懲孫春濤，于是出現(xiàn)了文中開頭的一幕。

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之中。

（文中人物為化名。）

（責編/朱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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