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高校懲戒學生行為的法律性質

許玉琴

安徽城市管理職業(yè)學院基礎部,安徽合肥,230011

有資料表明，自2000年以來，高校學生懲戒行為是最受公眾關注的高校管理行為之一，由它引發(fā)高校與學生的教育糾紛最多。這些紛爭背后的實質問題，從法律的角度來說，是高校為什么有權力懲戒學生，高校懲戒學生法理依據(jù)在哪？如何給高校懲戒學生行為定性？論及此，必須首先清楚何謂高校懲戒學生行為。

1 何謂高校懲戒學生行為

懲罰、懲戒是古今中外教育發(fā)展史上產(chǎn)生最早、應用最為廣泛的一種教育觀念和手段。大陸學者勞凱聲認為，懲戒是“對不合范行為實施否定性的制裁，從而避免再次發(fā)生，以促進合范行為的產(chǎn)生和鞏固”[1]。臺灣學者周國宏認為：“懲戒是學校或教師為達到教育的目的，籍有物理上或心理上的強制力，對于違反特定義務學生，所采取具有非難性或者懲罰性的措施，學生因此受到某種不利或精神上、身體上的痛苦?！盵2]二者都認可懲戒是非難性措施。前者強調懲戒目的，以懲為戒，鞏固促進合范的行為產(chǎn)生；后者更強調懲戒在教育領域的運用，懲戒的施者與受者一目了然。但是，周先生所說“學生身體上的痛苦”大概是指對學生的體罰，如要求學生完成特定工作或者勞動——罰寫作業(yè)、面壁等，而這些在中國目前的高等教育領域已然罕見。所以，在目前高等教育領域，高校懲戒學生，在大陸學者高武平看來：“大學懲戒是大學為教育或管理目的，依據(jù)其指定的行為規(guī)則和準則，對違反規(guī)范或者不能達到要求的學生單方施以的懲戒?！盵3]學者沈巋認為，高校懲戒學生行為當是“高等院校為教育或者管理之目的，依據(jù)國家立法和學校規(guī)范，對違反特定義務或未達到規(guī)定要求的在學學生，所采取的致使學生承受不利負擔、并作出書面界定的非難性或處罰性措施”[4]。相比較而言，筆者同意沈先生對高校學生懲戒的界定。高先生對大學懲戒的界定不僅存在同義反復、循環(huán)定義的問題，而且似乎高校依循自生的校紀校規(guī)就可以實施懲戒，不論此依據(jù)本身是否合法。而沈先生對高校懲戒行為的界定，更強調兩點：一是受戒的是在學的學生；二是懲戒需以書面形式作出。之所以如此，筆者愚見，依據(jù)《普通高校學生管理規(guī)定》(2005年，下稱《規(guī)定》)，高校管理學生主要對學生學籍管理和校園秩序與課外活動管理，這些活動始于學生入學取得學籍，終于學生離校消除學籍，因此強調懲戒對象為在校學生。另外，《規(guī)定》第58條：“學校對學生作出處分，應當出具處分決定書，送交本人。對學生開除學籍的處分決定書報學校所在地省級教育行政部門備案?！庇诖?，懲戒的形式應當為書面。

但是，在中國現(xiàn)行的教育立法上，懲戒一詞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在法律條文里。當前，中國有關高校教育教學管理方面的法律法規(guī)皆用“管理”、“處分”。根據(jù)管理的事項，一般分兩類：一是對學生未達既定要求的懲戒，如取消學籍或入學資格，未達學業(yè)標準的課程重修重考、留級降級、休學、退學、不授予學位；二是對違法、違紀、違規(guī)學生5種處分方式：警告、嚴重警告、記過、留校察看、開除學籍。

2 高校懲戒學生行為的法律性質

關于高校懲戒學生行為的法律性質，學者們一般有兩種觀點：一說是高校自治權的體現(xiàn)，是高校自治行為；一說是高校懲戒行為為一種行政行為，是行政處罰或行政制裁。對此問題的回答，須牽涉高校法律地位的界定。

2.1 高校的法律地位

《高等教育法》第30條：“高等學校自批準設立之日起取得法人資格。高等學校的校長為高等學校的法定代表人。高等學校在民事活動中依法享有民事權利，承擔民事責任。”第24條：“設立高等學校應當符合國家高等教育發(fā)展規(guī)劃，符合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不得以營利為目的?！边@些法律規(guī)定明確了我國高校是擁有獨立法律地位的法人，能夠在民事領域獨立享有民事權利，承擔民事責任，是非營利法人。但同時，我國的高校還有另外兩個身份：教育教學組織者和法律法規(guī)授權組織[5]。

追溯現(xiàn)代公共教育的發(fā)展史可知，過去屬于公民自然權力和社會權力性質的教育權逐步集中到國家手中，而后形成國家管理公共教育的國家教育權。國家教育權是國家的“教育責任”和“教育政治功能”的集中體現(xiàn)[6]。當然，按照市民社會理論，國家教育權是國民通過契約讓渡，因此，它的有效運轉，必須依靠國家強制力。所以，世界各國，包括中國都是通過基本法來確認和保障其實施。如我國《憲法》第19條：“國家發(fā)展社會主義教育事業(yè)，提高全國人民的科學文化水平。” 學校是行使國家教育權的最基本形式，其中高校又是行使國家教育權的重要代表。我國《高等教育法》第18條規(guī)定：“高等教育有高等學校和其他教育機構實施”，第41條規(guī)定：“高等學校的校長全面負責本學校的教學、科學研究和其他行政管理工作，行使下列職權：聘任與解聘教師以及內部其他工作人員，對學生進行學籍管理并實施獎勵或者處分”?！陡叩冉逃ā返倪@些法律條文表明，國家依法辦校實質上是國家通過授權、委托等方式，轉移國家教育權予高校。高等學校的辦學、授予學位等權力本質上是國家賦予其從事教育活動的行為，同樣，高校行使對學生的學籍管理權和處分與獎勵的權利，也是高校依授權針對自身職能而為的教育教學行為。

2.2 高校懲戒學生行為法律性質——以《規(guī)定》第53條為例

鑒于實際生活中高校懲戒學生行為適用情形十分復雜，形式亦是多樣，本文試以教育部《普通高校學生管理規(guī)定》第53條為例，分析高校懲戒學生行為的法律性質。《規(guī)定》第53條：“紀律處分的種類分為：(一) 警告；(二) 嚴重警告；(三) 記過；(四) 留校察看；(五) 開除學籍。”單從處分的稱謂上看，頗為眼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行政處罰諸多種類中，首當其沖的是警告。《行政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中行政處分種類有警告、記過、記大過、降級、撤職、開除，其中，警告與記過與《規(guī)定》名稱同?！皣乐鼐妗敝竾乐剡`反社團內部紀律而給予的處分，如有“黨內嚴重警告處分”等。比較而言，高校懲戒學生的前三種處分形式與行政機關處理內部人員違紀處分的稱謂相同，那么，據(jù)此可不可斷定高校與學生的關系為內部行政法律關系，所實施的行為是內部行政行為。作為教育系統(tǒng)內獨有懲處措施——留校察看與開除學籍，其關注點都是學生學籍。學籍是學生與高校保持關系的最根本因素，在行使這兩種懲處措施中，高校處于絕對的強勢地位，似乎此時的高校與學生之間又是外部行政法律關系？

內外部行政行為是學界基于“特別權力學說”，對行政行為的一種分類方法。這種理論將高校界定為享有特別權力的主體，在高校懲戒學生時，學生不論自愿與否，都不得享有基本權利，不實行法律保留原則。二戰(zhàn)之后，隨著憲政理論和依法治國理論的發(fā)展，傳統(tǒng)的學校與學生的特別權力學說受到了批評與挑戰(zhàn)，并且，隨后在各個國家的法律實踐中得到揚棄。德國學者烏勒將特別權力關系分為管理關系與基礎關系。這其中，公務員入職、學生入學、學生退學等對當事人權益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為基礎關系，采取法律保留原則。而那些對當事人影響較小，維護內部秩序的行為是管理關系。

綜觀高校與學生之間的關系，不外有“入口”—招生權——關系產(chǎn)生，大學生在校期間的管理——學籍管理、紀律懲戒——關系變更、教育評價，“出口”——學位授予、頒發(fā)學歷證書——關系消滅等三大環(huán)節(jié)。其中，大學招生權、學位授予權是通常所說的“法律法規(guī)授權”[7]，應為法律保留的基礎關系，此時，高校對學生的懲戒行為應為高校行使行政職權的行為，是行政行為。而對完成學業(yè)、滿足大學畢業(yè)標準的學生頒發(fā)畢業(yè)證、對在校學生進行管理并對違反紀律的學生進行紀律處分(包括退學)、對學生進行教育活動和給予學生教育評價(包括評獎學金、各種榮譽稱號的評授、學期、學年、畢業(yè)鑒定等)以及就業(yè)指導等應屬于高校管理行為，是高校自身應有的權力。筆者以為，高校懲戒學生是依據(jù)其組織系統(tǒng)內章程來約束學生，而高校是教育教學的組織者，通過懲戒維護正常的教育教學，所以，對違背學校校紀校規(guī)的行為處以一定措施，維護自身教育教學的職能，應是其自治能力的表現(xiàn)。同時，當它接受國家法律法規(guī)授權，代為行使國家教育權時，它是行使國家教育權的機構和組織，懲戒學生行為應為行政行為。從這個意義上說，高校懲戒學生行為應為部分意義上的行政行為，而不全是單純的自治行為或單純的行政行為。

參考文獻：

[1]勞凱聲.變革中的教育權：教育法學基本問題研究[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3:375

[2]周國宏.教育法與教育改革[M].臺北：稻香出版社,1997：369

[3]高武平.論大學懲戒權與學生受教育權保障：兩者的沖突與平衡[J].廣西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4(6):28

[4]沈巋.論高校懲戒學生行為的司法審查[J].華東政法學院學報，2005,43(6):25-26

[5]朱孟強.我國高校與大學生法律關系研究述評[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2):237-239

[6 ]勞凱聲，鄭新蓉.規(guī)矩方圓——教育管理與法律[M].北京：中國鐵道出版社，1997：108

[7]沈巋.公立高等學校如何走出法治真[EB/OL].[2012-11-12].http://article.chinaiardc-disPlay.asP AnieleID=22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