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冠

林長(zhǎng)興

紫冠是只雞。

老九買了五十只小雞娃，喂到最后，只剩了三只。有一只光肚子沒毛羽，十分丑陋。光肚雞，總是耷頭縮身，唧唧唧小聲鳴叫。喂食，它總是縮著脖子不肯近前。別的雞吃飽走開了，它才走近吃食。

老九看著它就不順眼：死了好多雞，咋死不了你這只賴雞哩！

雞都長(zhǎng)大了，母雞下了蛋。賴雞也羽毛豐滿了，體態(tài)大大超過了那兩只下蛋的雞。它是一只公雞，卻生長(zhǎng)了一副紫冠，這讓老九不喜歡：別的雞都是紅冠子，你咋長(zhǎng)了難看的紫冠？

人們都說，老九養(yǎng)了只怪雞，萬古千秋沒見過有紫冠的雞，說不定它是一只與眾不同的雞。然而，老九厭惡了紫冠雞。

紫冠好斗，到外面與雞斗架沒有敗過一次。老九喜歡安分的雞，不喜歡斗架的紫冠，每每喂食也不給它撒米，見它搶米，老九就罵：你搶食吃，好意思啊。他抬腳向紫冠踢去，可它靈活地躲開了。

一日傍晚喂雞時(shí)，紫冠沒回來。母雞吃飽都進(jìn)窩了，紫冠才匆匆忙忙跑回來。以后幾日紫冠日日晚歸，歸來時(shí)像淋了雨，碩大的紫冠子也是水濕水濕的，還滲著血。老九就罵，又到哪里瘋了？沒吃的，回來晚就餓餓你，進(jìn)窩去吧。

村子里經(jīng)常有老鷹抓走雞的事，但老九沒有把自己的雞與老鷹想到一處去。一天老九在田里鋤草，半后晌看見老鷹在村子上空盤旋，老九惦記著他的母雞：可別讓老鷹抓去?。∷屯謇镒?。剛到村邊，看見一只老鷹猛然俯沖下來，向草地上的雞撲去。那是他的三只雞，正在草地上捉蟲子吃。

老九哎呀一聲，連忙大聲吆喝，可是喉嚨里憋了一團(tuán)痰，只喀啦了一下，沒有發(fā)出來聲音。

老鷹撲向母雞。紫冠發(fā)現(xiàn)了老鷹撲下來，就猛然沖過去，把頭一甩，高大的紫冠，啪地打在老鷹大腿根上，老鷹踉蹌一下飛走，母雞驚慌地跑走了。紫冠沒跑，歪頭看著飛去的老鷹。老鷹氣憤又不甘，踅一圈就向紫冠俯沖下去。紫冠也不躲，看老鷹快到時(shí)，一閃身，一甩頭，紫冠啪地又打了老鷹一下，老鷹趔趄著飛走了。

老九連忙吆喝著跑上前趕紫冠回家，吼它：你能斗過老鷹？真是異想天開！僥幸沒被老鷹抓吃，是你的福氣。把你喂老鷹，還不如我把你燉了呢。

他把紫冠雞關(guān)進(jìn)籠子里，說：以后可別與老鷹斗了，安分點(diǎn)吧你！

紫冠在籠子里前半天還老實(shí)，后半天就不安分了，一次次往外撲，撞籠子，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停止。老九用鐵絲把籠子加固結(jié)實(shí)，說，你撞死，我也不讓你出來。別不知好歹！

一次老九喂雞，紫冠爭(zhēng)食，老九踢了一下它，紫冠竟飛上來，用碩大的紫冠打了一下老九的手背。老九手背一陣猛疼，差點(diǎn)被打倒在地上。他打了紫冠，還罵：你還想成精??？不知好歹的東西，你竟敢打我。

老九去尋了剪子來，揪住紫冠雞，把它紫冠上幾個(gè)高大紫冠尖尖都剪掉了，鮮血淋淋流了一地，他也不管，還罵它：再打我，我把你紫冠連根剪去。

紫冠雞沒了冠尖尖，總算是老實(shí)了。老九這才把紫冠放出來。

紫冠一出籠就跑沒影了，且再?zèng)]有回來。老九想，尋回來殺了，也能吃三頓好肉。他四處尋找，在荒坡上看見了紫冠雞的一堆毛羽。紫冠雞被老鷹吃掉了。

老九明白自己剪斷了紫冠尖尖，讓它喪失了斗志是件多么愚蠢的事。老九悔恨不已。老九想用母雞與紫冠雞交配下的蛋孵出紫冠來，可是雞窩還沒有暖熱，母雞就被鷹給抓走了。

老九再也沒有孵出過紫冠。

選自《小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