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事

肖建國

李大耳朵沒想到在萬分危急的時候竟被余疙瘩給救了。

李大耳朵太大意，只帶了五個弟兄就闖進水口鎮(zhèn)。他以為憑六匹快馬、六條快槍足可以把富紳楊滿倉嚇得屁滾屎流，乖乖地把糧食送到山上。

結(jié)果，他中了埋伏。

一時間，槍聲大作，六匹馬皆亡，五個弟兄倒下了四個。另外一個弟兄掩護著他邊打邊撤。后面，楊滿倉的家丁緊追不舍。

從追兵包抄的方位來看，楊滿倉老謀深算，用意很明顯，把李大耳朵逼向東江，即便沒被打死，也要被淹死，因為李大耳朵不會浮水。

等跑到東江邊，最后一個弟兄也被撂倒了。李大耳朵的槍膛里也沒了子彈，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就在此時，李大耳朵聽到有人在水中喊他：大當家的，快跳河。

李大耳朵往河里一看，余疙瘩正抱著一截圓滾滾的木頭向他招手。

李大耳朵得救了。他問余疙瘩：為何救我？

余疙瘩撓了撓腦瓜子說：你，說話算數(shù)。

半月前，李大耳朵在一家飯館啃羊腿，剛好，余疙瘩從此經(jīng)過，硬是被羊肉的香味生生地拽住了腳，一雙瞇縫的小眼睛饞得快要放出光來。

想吃？

嗯。

喊聲爺。

爺──

余疙瘩聲音很響亮。李大耳朵哈哈一笑，扔給了余疙瘩一條剛烤好的羊腿。

余疙瘩只吃了一口，扭頭就要走。

干嗎？李大耳朵問。

回家給我娘吃。

李大耳朵心里緊了一緊。

余疙瘩說：為了吃，我喊過很多人爺，兌現(xiàn)的，只有你一個人，所以，我知道楊滿倉的一些事情后，就想救你。

李大耳朵拍了拍余疙瘩的肩，余疙瘩就跟李大耳朵上了高榜山，成了匪首李大耳朵的義子。

李大耳朵教余疙瘩打槍。三點成一線，說了幾百遍，就是不開竅。一摟扳機，就脫靶。氣得李大耳朵恨不得在余疙瘩腦袋上鉆個洞。教了幾天，李大耳朵發(fā)現(xiàn)余疙瘩在瞄準的時候，小眼睛老斜視，明明是歪的，在他眼里都成了正道。路徑有問題，自然打不中目標。按常規(guī)，應(yīng)該嚴格認真糾正過來。但李大耳朵卻靈機一動，拿過余疙瘩手中的王八盒子，把槍桿上的準星給擰歪了。再讓余疙瘩射擊，叭叭叭三槍，雖然遠離靶心，但槍槍都上了靶子。李大耳朵高興得直拍手。行，你他媽的打槍就好像這世道。下苦功不如走捷徑，不管你旁門也好，左道也好，擊中目標就是高手。

能打中靶子，也給了余疙瘩極大的信心。他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硬是歪打正著，成了遠近聞名的神槍手。為了確保山寨糧草不斷，余疙瘩自告奮勇帶領(lǐng)十多個弟兄，再次來到水口鎮(zhèn)。這次他是突然襲擊，等楊滿倉的家丁發(fā)現(xiàn)他們時，余疙瘩王八盒子一甩，打飛了一個家丁的帽子；再一槍，擊中了一個剛拉開槍栓家丁的手腕。這一下，震住了整個楊家大院。

楊滿倉被帶了出來，余疙瘩在他頭上放了蘋果。楊滿倉不知道余疙瘩要干啥，嚇得雙腿直抖，褲子都尿濕了。余疙瘩說，站穩(wěn)了，別亂動。然后退后五十米，抽出王八盒子“叭”一槍將蘋果打個粉碎，而楊滿倉毫發(fā)無傷。

記住了，糧草要老老實實地送，否則，隨時來取你腦袋。余疙瘩丟下一句話，走了。楊滿倉呆若木雞，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征服楊滿倉不久，高榜山的土匪便被收編為國軍。這一天晚上，山寨殺豬宰牛，共慶收編成功。李大耳朵成了團長，余疙瘩成了副團長。國軍給了更新的武器裝備，山寨上下喜氣洋洋。酒過三巡，為了在特派員面前顯本事，余疙瘩提出要給大家耍耍槍。這晚也該出事，李大耳朵爭著要去頂酒壇子，因為他對余疙瘩的槍法很信任：蘋果都能打，更何況大了幾十倍的壇子；再者，也向大家炫耀，老子英雄兒好漢，他這個團長人老心不老，膽量依舊在。等李大耳朵頂好壇子，余疙瘩掏出手槍就是一下。

等子彈打出去，余疙瘩就覺得壞了。因為這槍不再是他那把王八盒子，而是正宗勃朗寧。他把歪門邪道的打法用在了正確的準星上，能不要命嗎？結(jié)果酒壇沒打碎，李大耳朵的腦袋卻開了花。

李大耳朵恐怕到死也鬧不明白，自己一手造就出來的神槍手，怎么眼看快要過上好日子了，卻一槍打死了自己？

選自《當代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