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吉娜,首作帝
(浙江師范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浙江金華 321004)
在蕭山方言中,因為有專表是非問的語氣詞,因此是非問句比較發(fā)達(dá),本文在實地調(diào)查的基礎(chǔ)上,試圖對蕭山方言的是非問進(jìn)行簡略的描寫和比較,并就這種問句的性質(zhì)提出一些淺見。蕭山方言是非問句從句子組成出發(fā)可大致分為三類,需要說明的是,本文的如下分法,只是為便于分析,若專門給是非問劃類,應(yīng)采取專家的結(jié)構(gòu)標(biāo)準(zhǔn)。
(文中S代表一個小句,Neg代表否定詞,VP代表謂詞,M代表語氣詞,F(xiàn)代表副詞。)
這類用法中,句式和陳述句結(jié)構(gòu)相同,其差別主要在語調(diào)上。若用降調(diào),為陳述事實,用升調(diào),則是要求對方就所提問題作出肯定或否定回答。如:
(1)恩一個人去?(你一個人去?)
(2)丫杜否曉得?(他們都不知道?)
借用語調(diào)表疑,在交流中通常要借助諸多因素,如人的表情、手勢等,脫離了語境,這類用法所表示的疑問語氣就會很微弱,如(2)句失去疑問語調(diào),變成“他們都不知道”,此句也可用在回答“他們知不知道?”的問句上,以至無法察覺疑問導(dǎo)致理解困難。
蕭山方言是非問中句末語氣詞主要有“啊、嗒、嘎、抬”。
1.“啊”,“呀”。
只能用于是非句,與普通話“吧”接近,從形式上看,總是在一個表示陳述的短語后面,構(gòu)成疑問句。這個陳述短語要求較寬,可為單個的名詞,也可為動詞。如:
(1)豬肉啊?(豬肉嗎?)
(2)恩東西否碼色回去呀?(你東西不買點回去嗎?)
這些肯定是非問句后面的“啊”有兩種理解:一種即真的存在疑問,需對方回答,肯定回答在蕭山方言中一般用“恩”(“是的”),否定回答用“否是”(“不是”)。另一種情況則是不存在太大疑問,日常打招呼、警示性質(zhì)居多,一般不求十分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如:
(3)恩來洗衣服呀?(鄰居看到對方拿著衣服去河邊時說的話,已知對方行為目的,只是打招呼,不一定非要回答“是的”)
(4)恩還否困啊?(媽媽看到孩子夜深未睡,警告孩子應(yīng)該睡了,不是真正的疑問)
“啊”還可用于反問句,表反詰語氣,有不滿意味,通常用肯定形式表否定意思,否定形式表肯定意思。如:
(5)葛種事體伊為否曉得啊?(這種事他會不知道嗎?即他肯定知道。)
2.“嗒”。
“嗒”的用法同“啊”,也是置于一個表示陳述的短語后面,構(gòu)成疑問句。與“啊”句不同的是,其一般為主謂結(jié)構(gòu)。如:
(1)飯燒好嗒?(飯燒好了吧?)
從意思上講,“嗒”相當(dāng)于普通話“吧”,表示疑問意味很小的句子,只是想通過詢問證實自己的猜測。從時態(tài)上看,“嗒”結(jié)尾的句子多與表示已然的情況連用,如:
(2)衣服已經(jīng)胡測嗒?(衣服已經(jīng)洗出了嗎?)
“嗒”作為一個意義豐富的語氣詞,不僅可作為疑問語氣詞,也可用于感嘆句,本文在這里捎帶一提:(3)我偏生要類達(dá)浪旮兒嗒!(我偏偏就要在這里!)
這時“嗒”作為句末感嘆詞加強語氣。
3.“嘎”。
“嘎”從句子形式上看,總是放在一個表示陳述的短語后面,構(gòu)成是非疑問句,這個短語多為動詞短語,而句子多表反詰語氣,如:
(1)恩嘎做伊為同意嘎?(你這么做他會同意嗎?即你這么做他估計不會同意)
在熟悉了蕭山方言疑問句中的疑問語氣詞后,我們再來看看上海方言中疑問句疑問語氣詞的使用。
上海方言目前使用最普遍的是帶疑問語氣詞“伐”的后加式是非問句:V伐?“伐”的功能很廣泛,幾乎可以涵蓋蕭山方言中所有上述提及的疑問語氣詞。這種問句形式的演變可從“V勿V”談起,“V勿V”是一種最基本的正反問形式,它從選擇問句“V還是勿V”簡化而來,而這一格式,為了敘述更加經(jīng)濟,作為兩個相同的V,保留了前一個省略了后一個,再于句末加上語氣詞“啦”,變成“V勿啦?”而“勿啦”說得快一些,就變成了“伐”,邵敬敏與徐烈炯認(rèn)為這從漢語音韻反切的角度進(jìn)行解釋是很有說服力的。“勿”的聲母和“啦”的韻母相結(jié)合而產(chǎn)生“伐”的音。
在上海方言中,“V口伐?”這類問句大量使用,可分為兩類(據(jù)邵敬敏、徐烈炯《上海方言語法研究》):A式話題疑問句、B式話題疑問句。
A式:S(NP+VP)伐?
這類問句話題鮮明,將非施事名詞放置句首充當(dāng)話題,對它進(jìn)行提問。謂詞與“伐”緊密結(jié)合,名詞與謂詞往往緊密,有時也可分開,如:
(2)飯吃伐?(飯吃嗎?)
有時主事也常充當(dāng)話題,如:
(3)這個是王先生伐?(這個是王先生嗎?)
同時,處所、時間等其他語義,還有受事不出現(xiàn)時,施事也可以做話題,如:
(4)蘇州去過伐?(蘇州去過嗎?)
(5)明早,你有空伐?(明天你有空嗎?)
(6)儂想去伐?(你想去嗎?)
若施事受事都出現(xiàn)在謂詞前,兩者誰先誰后都可,只是在上海方言中,受事在前施事在后占多數(shù)情況。如:
“儂煤油燈見過伐?”出現(xiàn)的頻率沒有“煤油燈儂見過伐?”高。
從上述疑問情況我們可知,A式情況,發(fā)話人所掌握信息較少,疑惑度較大,問題、目的簡明,即要求對方給出明確回答,與蕭山方言中以“啊”“呀”結(jié)尾的疑問句的第一種類型極為相似。
B 式:S,VP伐?
小句(S)置于最前,陳述、祈使、感嘆都可,后用“VP”追問,即先提出一個命題,然后讓對方來回答,所以又稱為命題疑問句。(VP最常用:是伐、好伐、對伐、曉得伐)如:
(7)王先生,洗頭是伐?(陳述句)
(8)帽子叫頂官,曉得伐?(陳述句)
(9)幫幫我的忙,好伐?(祈使句)
(10)這個天氣牢牢好,對伐?(感嘆句)
就S句的內(nèi)容征求對方意見,要的是一種證實,不是疑惑度很高的疑問句。如:
(11)過完年你回來,好伐?
通過對比可知,B式與蕭山方言中以“啊”“呀”結(jié)尾的疑問句的第二種類型、以“嗒”結(jié)尾的疑問句很接近,疑惑度不高,發(fā)話者在之前已經(jīng)掌握一定信息,只是想從對方那里得到自己猜測的驗證。這就使得使用不同的疑問語氣詞得到了同樣的表達(dá)效果。
但上海方言的這種形式與蕭山方言還是存在較大不同的,學(xué)界稱B式為“附加句”,其有三個與蕭山方言不同的特點:
(1)不獨立使用,必須得附加在非疑問句之后
(2)疑問句由疑問格式或者疑問詞單獨構(gòu)成
(3)回答必須是簡單的肯定或者否定
形式比蕭山方言豐富,是非、正反、個別特指問,嘆詞獨用句都可出現(xiàn)在這個句式中:
(1)你要發(fā)誓,過完年就回來,好不好?
(2)張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你幫幫我,好嗎?
(3)你早點脫軍裝,我們兄弟倆聯(lián)手辦廠,怎么樣?
(4)如果老板滿意再正式來,啊?(以上例子出自北大語料庫)
相比而言,蕭山方言形式就顯得比較固定,是非問占絕大多數(shù)。
前面有副詞的疑問句一般疑問度適中,適用的情況較多,主要有以下幾種:
1.否扣+……M,“否扣”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不會,會不會”。如:
(1)否扣一個寧去抬?(不會一個人去了吧?)
2.潑嗒+……M,“潑嗒”相當(dāng)于普通話“難道”,“怎么”,一般疑問的語氣較弱,如:
(2)做寧潑嗒嘎沒有良心嘎?(做人怎么會這么沒良心呢?)
上海方言中,F(xiàn)多以“阿”字作為疑問副詞,形成“阿VP?”格式,這種格式主要受蘇州方言影響,在老派中使用較多,中派使用頻率下降,新派青年人則很少使用了,現(xiàn)多用“阿是”、“阿有”。
通過查閱資料我們可以知道,一般的特指問、正反問以及選擇問不能用“阿”來助問,但在間接問句中可以,這與蕭山方言是一致的,例如:
上海話:我否曉得伊阿去勿去。
蕭山話:恩潑嗒去否去都要問伊嘎?(你難道去不去都要問他的嗎?)
我們引用邵敬敏、徐烈炯以《三毛學(xué)生意》(從創(chuàng)作時間來看,相當(dāng)于中派上海話)為標(biāo)本歸納的“阿是”、“阿有”例子,發(fā)現(xiàn)“阿是”18例,“阿有”5例,后面詢問的對象可以是單個名詞,也可以是動賓短語或者一個小的句子,如:
(1)阿是這個吳先生?
(2)阿有啥個辦法想?
“阿是”“阿有”的用法與蕭山方言中的副詞用法相近,但是資料顯示,“阿”直接用于修飾一般動詞的用法很少,在這部作品中只有四例,但在蕭山方言中,副詞直接修飾動詞的用法卻很常用,例如:
(1)恩潑嗒去噠?(你難道要走了嗎?)
(2)伊否扣跌跤了吧?(他會不會摔跤了?)
從這里我們也可看出兩者在F+VP+M中的差異。
本文對蕭山方言的研究僅從是非問角度進(jìn)行,同時在具體細(xì)分處將蕭山方言與吳語的代表——上海方言進(jìn)行對比,希望可以找出蕭山方言不同于吳語疑問句一般規(guī)律的用法與特色。但是事實上蕭山方言與古代漢語的相同處、與現(xiàn)代漢語的異同、別具一格的語言特色遠(yuǎn)不止這些。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希望通過對比研究,挖出蘊含在蕭山方言中的大量文化價值。從一個特殊的角度豐富人們對方言疑問句的認(rèn)識,加強方言間的交流。
[1]徐烈炯,邵敬敏.上海方言語法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9.
[2]邵敬敏,周娟.漢語方言正反問句的類型學(xué)比較[J].暨南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7(2):108-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