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琰琰
(陜西理工學(xué)院 文學(xué)院, 陜西 漢中 723001)
從《詩經(jīng)·國風》看春秋戰(zhàn)國時代女性的擇偶觀
徐琰琰
(陜西理工學(xué)院 文學(xué)院, 陜西 漢中 723001)
作為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集中代表了我國古代詩歌最初的偉大成就。尤其是《詩經(jīng)·國風》在收錄了大量以婚姻、愛情為題材的詩歌作品的同時,也細膩生動地反映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女性的日常生活及愛情追求,并折射出她們對意中人的濃濃愛意及渴望與意中人喜結(jié)連理的大膽表露,擇偶以“碩”為美,高大、英俊且有“儀”、“止”、禮”,重視夫君品行,擇偶“尚武”,重勇武之男子,希望夫君為國效力等多重的擇偶婚配觀念。
《詩經(jīng)·國風》 ;春秋戰(zhàn)國 ;女性 ;擇偶觀
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一稱“東周”,始于周平王元年,即公元前770年,又分為春秋和戰(zhàn)國前后兩個時期。[1]1在這一“禮崩樂壞”和“禮從誼,使從俗”的亂世之中,社會的大動蕩也使曾經(jīng)束縛著人民的禮俗觀念產(chǎn)生著深刻的變革。這一時期女性大多受到禮教束縛相對較少,因此有別于家庭本位婚姻的擇偶觀,她們的擇偶行為更加地自主,“在家族本位婚姻和個人本位婚姻并舉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男女擇偶的自主權(quán)畢竟沒有全被抑下去”。[1]3《詩經(jīng)》作為這一時期最重要的文學(xué)作品,其中反映愛情婚姻生活的詩作占有很大比重,不僅數(shù)量多,而且內(nèi)容十分豐富,既有男女相慕相戀、相思相愛的情歌,也有反映婚嫁場面、家庭生活等的婚姻家庭詩,這些作品主要集中在“國風”之中,“是《詩經(jīng)》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最精彩動人的篇章”。[2]59因此,春秋戰(zhàn)國時代女性自主的擇偶觀在《詩經(jīng)·國風》中表現(xiàn)得最為顯著。
《詩經(jīng)·國風》中保留著許多表現(xiàn)男女自由婚戀的詩歌,大都情感質(zhì)樸、健康且真摯自然,在純真的情感中表露出作者自由愛情的大膽追求?!墩倌稀坑忻贰飞险f:“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適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盵3]20這是采梅女子所唱的情歌。姑娘們看到梅子成熟紛紛落地,聯(lián)想到自己青春易逝,還沒找到理想的伴侶,就由梅子興起歌詠,抒發(fā)自己渴望與理想對象成婚的待嫁心情。詩歌中對愛情的追求大膽而直白,詩風清新而質(zhì)樸,絕少矯揉造作之態(tài)。
在這一時期,戀愛中的女子常常通過對意中人纏綿悱惻的詠嘆來表達濃濃愛意。 《召南·草蟲》中如此歌詠:“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陟彼南山,言釆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盵4]15整首詩回環(huán)復(fù)沓,重章疊唱,一唱三嘆,詩中蘊含著一股濃濃的相思之情,其憂愁纏綿的情思扣人心弦,表達著對意中人濃濃的愛戀,對后世讀者產(chǎn)生極大的震撼,無不為女子的深情企盼所動容。其優(yōu)美,其哀婉,都是后世所不能及的。
這一時期的女子理想中的對象,大都以健碩、高大、英俊為標準。如《邶風·簡兮》中所說:“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碩人俁俁,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zhí)轡如組。左手執(zhí)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錫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誰之思? 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4]41這首詩寫了衛(wèi)國公庭的一場萬舞。著重在贊美那高大雄壯的舞師。這些贊美似出于一位熱愛那舞師的女性。第一章寫舞師出場。第二章武舞。第三章文舞。第四章寫對于舞師的懷思?!昂啞保溆轮??!按T”,大。“俁俁(音語語)”,大貌,都是對那人,也就是舞師的形容。整篇詩章完整地刻畫了一個身材高大健碩而又雄壯的男舞師形象,女性觀賞者用“簡”、“碩”、“俁俁”來贊美男舞師,由此來看,健碩、高大是當時女子理想中男性的重要標準。又如《衛(wèi)風·淇奧》與《鄭風·叔于田》以及《鄭風·豐》在詩歌的詠嘆中表現(xiàn)了女子理想中的戀人形象即:“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和“洵美且仁、洵美且好、洵美且武”以及“子之豐兮,子之昌兮”。“ 琇瑩”、“ 金”、“ 錫”、“ 圭”、“ 璧” 、“洵美”、“ 仁”、“ 好”、“ 武”、“ 豐” 和“ 昌”都是形容男子豐滿健壯和相貌英俊的。再如《魏風·汾沮洳》中對男子的贊美詩:“其人美且仁,其人美且鬈,其人美且偲?!薄氨似渲?,美無度。美無度,殊異乎公路。美如英,殊異乎公行。美如玉,殊異乎公族?!币脖磉_了與現(xiàn)代女子同樣的審美觀,即:相貌堂堂、英俊瀟灑。
春秋戰(zhàn)國時代的女子雖受禮教束縛較少,但仍受到傳統(tǒng)禮俗觀的影響,擇偶對象講究“儀”、“止”、“禮”且重視擇偶對象的品行。如《鄘風·相鼠》中所說:“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5]74這首詩中的“儀”、“止”、“禮”分別是“禮儀”、“羞恥”、“禮節(jié)”的意思。這首詩本意是對于喪失廉恥,不成體統(tǒng)的反動統(tǒng)洽階級的痛罵,說他連耗子也不如。同時,也表達了人們對于不知廉恥、品行不端的小人的痛恨和厭惡,和對良好德行的重視和推崇 。又如《衛(wèi)風·氓》中所說:“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薄百E”意為有二心,不忠誠?!岸涞隆币鉃槿亩狻!把约人煲?,至于暴矣”則是“日子過得和睦了,他卻對我折磨得更厲害”的意思?!百E”、 “二三其德”、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則生動地寫出了“氓”三心二意,始亂終棄的不忠品行。
與《鄘風·相鼠》和《衛(wèi)風·氓》不同的是《召南·殷其雷》中通過妻子對在外丈夫的深切思念,從正面歌詠丈夫的美好品行:“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殷其雷,在南山之側(cè)。何斯違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歸哉歸哉!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違斯,莫或遑處?振振君子,歸哉歸哉!”[4]19“振振”,誠實貌,即純樸忠厚的樣子。作品中妻子發(fā)出“振振君子,歸哉歸哉!”的強烈呼聲,表達了對有著誠實忠厚品行的丈夫深沉的愛。
春秋戰(zhàn)國時期社會動亂,各諸候國大多都有“尚武”傾向。因而,這一時期女子擇偶也深受社會風俗的影響。如《鄭風·叔于田》所詠:“叔于田,巷無居人。豈無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叔于狩,巷無飲酒,豈無飲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叔適野,巷無服馬,豈無服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盵5]109“叔”指的是鄭莊公的弟弟太叔段?!昂谩敝傅氖瞧返旅篮??!拔洹敝傅氖怯挛渲?。這首詩雖然為贊美太叔段所作,“仁”、“好”、“武”充分體現(xiàn)了被贊美人的美好品質(zhì),“武”作為三個被贊美的品德之一,從側(cè)面反映了這一時期人們對勇武的崇尚。
《衛(wèi)風·伯兮》:“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zhí)殳,為王前驅(qū)。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盵3]92“伯”,或是男子的表字。女子也可以叫她的愛人為“伯”、“叔”、“朅”?!拌睢钡谋玖x是特立貌,引申為英杰?!办?,兵器名,杖類,長一丈二尺,用竹制成?!扒膀?qū)”,在前導(dǎo)引?!芭睢?,草名。蓬草一干分枝以數(shù)十計,枝上生稚枝,密排細葉。拈后往往在近根處折斷,遇風就被卷起飛旋,所以“首如飛蓬這句”是以蓬比頭發(fā)散亂。這是一首妻子深切思念遠行出征丈夫的詩。本詩開篇就熱情地贊美了丈夫的才智出眾,是國家的人才,從夸贊中透露出對丈夫的愛。從她對夫君的夸贊中可以看出她以夫君的勇武和為國效力為榮。
在“天下大亂,無有安國,一國盡亂,無有安家,一家皆亂,無有安身”的時代背景下,女子對于夫妻婚后平安和諧的愿望就愈加強烈。如《周南·桃夭》中所寫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費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葵蔡。之子于歸,宜其家人?!盵4]8“夭夭”即茂盛,生機勃勃的樣子,“灼灼”即鮮艷的樣子,“之”是這的意思,“子”指女子,古代女子也稱“子”,“于”指出嫁,后來稱女子出嫁為于歸?!耙恕奔春晚槪笆壹摇敝讣彝?,此指夫家。這是一首賀新娘的詩。全詩以桃樹的枝、花、果、葉作為比興事物,襯托出新娘的年輕美麗以及成婚的快樂氣氛?!耙似涫壹摇薄ⅰ耙似浼沂摇?、“宜其家人”不僅體現(xiàn)了對夫家祝福,也體現(xiàn)對夫婦婚后幸福和諧的衷心祈愿。
《鄭風·女曰雞鳴》所詠:“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4]89此詩通過夫妻對話的形式,表現(xiàn)了和睦的家庭生活以及夫妻間真摯的愛情。從這些生動的對話中,我們看到了一幅靜謐的鄉(xiāng)野優(yōu)美的晨景,也看到了古代一個恩愛和諧的小家庭,再現(xiàn)了夫妻和樂恩愛的場面。詩中除夫婦二人對話,還有詩人的旁白,使整首詩如同一幕短劇,生動逼真,情趣盎然。
“從道理上說,家族本位婚姻與男女擇偶自由是一組相否相斥的矛盾,但兩者顧及社會的承認和婚姻行為的合法化,以一定的社會方法建立婚姻家庭關(guān)系,并求其穩(wěn)定性,故兩者間多少有其兼容性,特別是具體到不同社會層面的蕓蕓個體及高下尊卑的背景人物,其所要擔起的社會責任和家庭責任并非劃一?!盵1]152雖然如此,往往家族本位婚姻會對男女自由擇偶造成一定的影響和傷害。如《鄘風·柏舟》所說:“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側(cè)。髧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3]60此詩中的“母也天只”,喚母同時呼天,是女子痛心的表示。一位少女自己選中了意中人,但卻受到家長的反對,因此她發(fā)出了呼天呼母的悲嘆,表達了對婚姻不自由的深切怨恨。詩以流動漂浮的柏舟起興,隱含著命運的飄忽不定。又以少女自訴的手法直抒胸臆,感情充沛,打動人心。
《鄭風將仲子》中所詠:“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將仲子兮,無逾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父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盵5]108這是春秋時期鄭國的一首情歌,寫一位女子在舊禮教的束縛下,用婉轉(zhuǎn)的方式,請求情人不要前來相會。春秋時代雖然“禮崩樂壞”,但婚禮還在流行著。對男女婚姻,也規(guī)定了要通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正式結(jié)婚。如果“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鉆穴隙相窺,寄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 。(《孟子·滕文公下》)鑒于這種壓力,姑娘不敢讓心上人跳墻來家中幽會,只好婉言相拒。但她又深深地愛著小伙子,所以坦誠地表達了她又愛又怕、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心情。
《詩經(jīng)》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有著崇高的地位和深遠的影響,奠定了我國詩歌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這些詩歌除本身的文學(xué)價值外,還極具歷史學(xué)、文化學(xué)、民俗學(xué)價值。在《詩經(jīng)·國風》中有許多詩歌反映了時代的特征和人民的日常生活,并通過賦、比、興等多種手法較全面地再現(xiàn)了春秋戰(zhàn)國時代婦女的愛情和婚姻生活。雖然這一時期的女性受到禮教的約束相對較弱,但仍然受到動亂時代和傳統(tǒng)禮俗的雙重影響,表現(xiàn)在擇偶觀上則更傾向于能給予自身安全感的“尚武”且以為國效力為榮。以及與傳統(tǒng)審美觀相同的擇偶對象以“碩”為美,高大、英俊且有“儀”、“止”、禮”,重視夫君品行。國家的分裂,諸侯爭霸戰(zhàn)亂連連使這一時期的女子愈加渴望和諧安定的生活,期望夫婦婚后生活和諧,共結(jié)百年之好。然而,擇偶的自由往往與傳統(tǒng)禮俗或多或少地產(chǎn)生沖突,在擇偶的過程中,不滿家族本位婚姻,發(fā)出對愛情與婚姻自由的痛苦呼聲。豐富多彩的生活場景,絢麗多姿的吟詠歌唱,《詩經(jīng)·國風》帶我們穿越時空的局限,更加深入地了解春秋戰(zhàn)國時代女子的愛情婚姻生活。她們自由奔放的愛情婚姻追求,對現(xiàn)代社會的婚戀觀仍然有著深刻的意義和影響。
[1]宋鎮(zhèn)豪.中國全史· 中國春秋戰(zhàn)國習(xí)俗史[M]. (大亂,無有安國,一國盡亂,無有安家,一家皆亂,無有安身”)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4.
[2]袁行霈.中國文學(xué)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3]詩經(jīng)[M].王秀梅,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06.
[4]楮斌杰.詩經(jīng)全注[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7.
[5]高亨.詩經(jīng)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ClassNo.:I222.2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鄭英玲)
Women’sStandardofMate-selectioninthePeriodofSpringandAutumnandtheWarringStatesintheBookofSongs·Guofeng
Xu Yanyan
(School of Chinese and Literature, Sh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zhong, Shanxi 723001,China)
The Book of Songs, as the first collection of poems in China, represents the great achievement of poetry in ancient China. A great quantity of marriage-themed and love-themed poems are collected into the book It exquisitely and vividly depicts women’s daily life and pursuit of love in the Period of Spring and Autumn and the Warring States. Furthermore, these poems reflect various views of mate-selecting at that time. The women bravely show love to the person they loved and daringly express the longing for marrying with their lovers. Women think highly of man’s morality or good behavior and prefer to choose valorous man who can serve their country to be their husbands.
Book of Songs· Guofeng;Spring and Autumn and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s; women; standard of mate-selecting
徐琰琰,在讀碩士,陜西理工學(xué)院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xué)研究。
1672-6758(2013)04-0119-3
I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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