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為超
(湖南工業(yè)大學 包裝設計藝術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7)
“意境”是中國藝術審美史上一個爭議頗多的概念,但又是藝術理論工作者用得最多的一個審美概念?!耙饩场奔仁侵袊鴤鹘y(tǒng)繪畫所特有的審美準則之一,又是中國藝術審美的重要特征。在中國藝術審美史上,探討“意境”的專著和文章可謂汗牛充棟。但不管研究文章如何多,爭論如何復雜,其中共通之處還是存在的。即所謂“意境”之“意”屬于主觀范疇,“意境”之“境”屬于客觀范疇?!耙饩场笔侵饔^范疇和客觀范疇的有機融合。因此,權威工具書《辭海》是這樣給“意境”下定義的:“文藝作品中所描繪的生活圖景和表現(xiàn)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一種藝術境界。”[1]這個定義有4 層含義:一是文藝作品要描繪生活圖景;二是文藝作品要抒發(fā)作者的思想感情;三是文藝作品所描繪的生活圖景和作者所抒發(fā)的思想感情要交融在一起;四是這種交融會形成一種令人心馳神往的藝術境界。一般來說,文藝作品如果具有了上述4 層含義,就是具有意境的作品,就具有了意境美的審美特征。著名畫家曾景祥的中國畫,就具有意境美的審美特征。
中國傳統(tǒng)國畫的審美藝術不是簡單地描摹或再現(xiàn)生活圖景。如果是簡單的描摹,任何繪畫都比不上攝影。繪畫之所以高于攝影,是因為它更加強調(diào)畫家在對生活圖景的描繪過程中加入自己對生活認識、好惡的主觀取舍和想像力的充分發(fā)揮。著名美學家宗白華說:“人的心中情思起伏,波瀾變化,儀態(tài)萬千,不是一個固定的物象輪廓能夠如量表出,只有大自然的全幅生動的山川草木,云煙明晦,才足以表象我們胸襟蓬勃無盡的靈感氣韻?!保?]
曾景祥的中國畫,無一不是描繪了這種蘊藏在心中全幅生動的既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優(yōu)美的生活圖景。僅以他的工筆花鳥畫《相伴金秋里,細語話來年》為例來說明。整個畫面以金秋的紅葉為背景,在紅葉深處佇立著一對竊竊私語的小鳥。這樣的生活場景也許生活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也許未曾出現(xiàn)過,但畫家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將這種自然界中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兩種自然物象有機地組成一幅生活圖景時,這幅生活圖景就不再是自然界中普通的生活圖景了,而是經(jīng)過畫家縝密構(gòu)思所描繪的一幅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生活圖景。紅葉點明了深秋季節(jié),這個季節(jié)是收獲的季節(jié),豐收的季節(jié)。這對相伴在金秋季節(jié)里的鳥兒,在細語什么呢?鳥兒們生活在充滿豐收喜悅的金秋里,也許它們既在為今天的豐收而高興,也在默默地祈禱來年也是這樣的豐收。作品通過鳥兒們對今年幸福生活的滿足和對來年幸福生活的期盼,來抒發(fā)作者對現(xiàn)實生活的滿足和對來年幸福生活的美好期盼之情。而這種對豐收喜悅的期盼,不也是所有期望幸福和諧的人們的期盼嗎?紅葉叢中的兩個鳥兒,是整個畫面最生動、最精彩之處。這幅畫的意境美的突現(xiàn),也使得畫家所描繪的生活圖景充滿了生機和活力,從而使得欣賞者因為畫面的意境美而充滿著欣賞的愉悅。
人是一種充滿情感的高級動物,也是最善于表達情感的高級動物。畫家創(chuàng)造繪畫作品,人們欣賞繪畫作品,都離不開情感的表達與參與。情感是“對外界刺激肯定或否定的心理反應,如喜歡、憤怒、悲傷、恐懼、愛慕、厭惡等”[3]。只要是精神正常的人,他就一定有情感和情感流露。繪畫作品作為人類的一種精神創(chuàng)造物,和其他所有藝術作品一樣,都是人類用來交流情感的一種媒介。畫家通過自己的作品抒發(fā)一種情感,欣賞者則通過欣賞畫家的作品來感受畫家所抒發(fā)的情感。而優(yōu)秀畫家所抒發(fā)的情感,應該是對善良的事物充滿無比熱愛之情,對丑惡的事物充滿無限厭惡之感。
由于畫家生活在當今美好的年代,因此,在曾景祥的中國畫中,雖然也有對社會丑惡事物的鞭撻,如《暖風》中所表達的“沐浴暖風先莫笑,謹防暗處有寒針”的情感,但更多的是抒發(fā)作者對生活無比熱愛的滿腔激情。如《釀》,作品描繪的也是非常普通的兩種自然物象:一是充滿盎然生機的百花,一是在花蕊中辛勤采花釀蜜的蜜蜂。畫面中一團團盛開的生機勃勃的百花,正象喻著風和日麗、蓬勃昌盛的社會主義的幸福生活。生活在這種繁榮昌盛蒸蒸日上的幸福生活中,畫家充滿著對生活的由衷熱愛之情。作為社會主義事業(yè)的建設者,千萬要謹記“不負春光一片情”,要像那不知辛苦不知忙的蜜蜂一樣,在春光中采來花蜜,釀造像蜜一般甜蜜的美好生活。畫家就是這樣通過非常普通的自然物象,抒發(fā)對生活無比熱愛的滿腔激情。欣賞者通過對畫面的欣賞,會不自覺地感受到作者那充滿正能量的激情,并陶醉于由這種激情所創(chuàng)造的優(yōu)美意境之中。
圖繪中景與情水乳交融境界的創(chuàng)造,要求畫家有高度的審美修養(yǎng),有靈魂深處的心靈體驗。作為學院派出身的畫家,曾景祥先生既有深厚的家學淵源,《藝術中國》的主編曹雋平先生在他的《詩畫鑄風流:記著名畫家曾景祥先生》中,曾記敘在曾景祥的老家見到過曾的母親早年畫的栩栩如生的花草和動物;又接受過系統(tǒng)的繪畫美學教育,是一位典型的“藝術修養(yǎng)全面,涉獵廣泛的多面手”[4]。
正是因為曾景祥具有深厚的藝術修養(yǎng)和繪畫功底,他的中國畫中所描繪的生活圖景和所抒發(fā)的思想感情,無不達到了水乳交融的極高境界。如他的《九月小陽春》,作品描繪的是充滿豐收喜悅的明麗的秋色。畫面中一叢叢素凈優(yōu)雅的劍麻花,婷婷玉立,秀潔淡雅,清麗可人,作者借此抒發(fā)了對于秋高氣爽、物象迷人的豐收季節(jié)的特殊喜愛之情。作者特別喜歡描繪春秋兩季的動人生活圖景。春天百花盛開,秋天碩果盈枝。然而秋天似乎更勝于春天,因為秋天不但碩果盈枝,而且還具有春天百花盛開的景象,你看那一叢叢婷婷玉立的劍麻花不正在秋光中昂首怒放嗎?《輕黃淡白染秋容》中那一朵朵迎霜綻放的菊花不正在秋光中傲然挺立嗎?這種對九月小陽春生活圖景的描繪和作者抒發(fā)的對充滿豐收喜悅的秋光的熱愛之情,如水乳一般交融在一起,使人分不出究竟是情觸發(fā)了作者要描繪《九月小陽春》的欲望,還是《九月小陽春》的生活圖景引發(fā)了作者對生活的無限熱愛之情。欣賞者也正是在這種難以區(qū)分的充滿意境美的審美愉悅中而陶醉著自己的每一根神經(jīng)。
畫家所描繪的水乳交融般的充滿情感的生活圖景,形成了一種令人心馳神往的藝術境界。著名美學大師宗白華先生在《藝境》中對這種境界進行過精當?shù)男蜗蟮年U述,他說:“以宇宙人生的具體為對象,賞玩它的色相,秩序、節(jié)奏、和諧,借以窺見自我的最深心靈的反映;化實境為虛境,創(chuàng)形象為象征,使人類最高的心靈具體化,肉身化,這就是藝術境界,藝術境界主于美。”[5]王國維在他的《人間詞話》中也對這種境界進行過藝術的闡釋:“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保?]畫家所創(chuàng)造的畫作是畫家和欣賞者進行溝通和交流的橋梁。但繪畫作品不像文藝作品那樣可以明白地表述,尤其是繪畫作品的多義性使得繪畫作品帶給人們的是豐富的內(nèi)涵和模糊的感知,比如紅色就具有多義性,可表示如下含義:喜慶吉祥、熱情如火、革命行動、令行禁止、血腥暴力和辛辣刺激等等。正因為如此,一幅生活圖景和情感水乳交融而形成的另一種令人心馳神往的境界,因為繪畫語言的多義性而容易形成一種欣賞的障礙。在這種情況下,作者可以以畫面題詞或題詩的方式,為欣賞者架起一座通往彼岸的橋梁。而這種題詞或題詩,要求畫家必須具有相當深厚的學養(yǎng)。
而曾景祥先生恰好就是這樣一位具有深厚學養(yǎng)的畫家。如其工筆花鳥畫《艷陽天》,畫作以盛開的叢菊和菊花蕊中的蛺蝶來描繪秋高氣爽的生活圖景。讀者初欣賞時往往并不能感受到作者所要抒發(fā)的繁花似錦背后的深意。作品通過色彩層次的淺深過渡向深邃的空間拓展,給畫面增加了一種深邃幽密感,使人覺得在欣欣向榮的后面,似乎隱藏著一種難以猜測的另一重境界。就在這種欣賞的豐富和模糊之際,作者題在畫面上的詩,給欣賞者架起了一座通往另一重更高境界的橋梁:“蛺蝶癡春渾莫辨,豈知遍地是晚霜?!迸?,原來蛺蝶在菊花叢中興高彩烈地飛來舞去,還以為是自己癡愛的春天已經(jīng)來臨,誰知繁花似錦之時,并不是蛺蝶所癡迷的春天,而是冷霜遍地的深秋已經(jīng)來臨。畫作中所透露的這種境界正如《紅樓夢》中所描繪的:榮寧二府繁花似錦的場景,卻隱藏“內(nèi)囊已空”“忽喇喇大廈將傾”的危險。畫家抒發(fā)的這種隱憂正是借助畫面上的兩句題詩而暗示的。這種充滿詩意的藝術境界,正是曾景祥對中國畫的本質(zhì)和靈魂的準確認識和把握,而這種認識和把握,沒有深厚的學養(yǎng)是難以做到的。欣賞者正是在這種由模糊向清晰過渡的欣賞過程中,來感受畫面藝術境界的豐富性所帶來的意境美,這種欣賞感受,猶如咀嚼橄欖,初覺無味,但越嚼越有味。
曾景祥中國畫中所表達的意境美,是其畫作具有極高藝術價值的根本和基點。畫家所描繪的生活圖景和所抒發(fā)的內(nèi)在情感有機融合,是曾景祥畫作的精髓。這種精髓既體現(xiàn)了中國畫藝術的根本精神,也使得欣賞者能從有限的藝術形象審美中品讀出無限的審美韻味。
[1]辭海編輯委員會.辭海(縮印本)[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0:2040.
[2]張江岳.論中國畫的意境美[J].齊齊哈爾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4):175-176.
[3]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8:1035.
[4]曹雋平.詩畫鑄風流:記著名畫家曾景祥教授[J].文藝生活:藝術中國,2009(11):35-36.
[5]朱旭輝.宋代山水畫中人的參與意識與意境美[J].湖北經(jīng)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2):3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