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慧
(安徽大學 外語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美籍華裔女作家鄺麗莎(Lisa See)的小說《雪花與秘密的扇子》(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講述了一個美麗與痛苦交織的故事,塑造了雪花與百合兩個主要人物。在國內,大多數相關文章是從女性主義翻譯理論角度分析此著作的中英文作品,或者是從電視電影角度分析它是如何改編的,或者從譯者主體性,以及從全球女性友誼角度分析,例如范若恩的文章《“全球姐妹情誼”的幻與滅——《雪花秘扇》的后殖民女性主義與新歷史主義解讀》。馬悅與穆雷的《譯者性別身份流動性:女性主義翻譯研究的新視角》是以雙性同體翻譯研究和社會性別身份流動性理論為基礎,提出了《雪花與秘密的扇子》中譯本的譯者性別身份流動性這一概念,對以往翻譯研究中譯者身份的靜態(tài)判斷提出了質疑。張文與林芬的《女性主義視角下的文學翻譯實踐——以《雪花與秘密的扇子》中譯本為例》以《雪花與秘密的扇子》中譯本為例,剖析女性主義翻譯理論視角下的文學翻譯實踐。目前還沒有從人際功能角度對《雪花與秘密的扇子》進行分析的相關論述,從語氣、情態(tài)對《雪花與秘密的扇子》進行人際功能分析可以突顯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文學解釋力,拓寬了人際功能研究范圍,不僅進一步豐富功能語言學的人際功能意義研究還可以以此為參考,對其他文學作品進行功能問題研究,尤其是對小說進行人際功能研究。
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派認為,語言是人類社會活動的產物,是人類用于交際的工具,它承擔著各種各樣的功能。韓禮德認為,語言應該分為三大功能——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際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和語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韓禮德所說的人際功能是指語言除具有表達說話者的親身經歷和內心活動的功能外,還具有表達說話者的身份、地位、態(tài)度、動機和他對事物的判斷和評價等功能。通過這一功能,講話者使自己參與到某一情景語境中,來表達他的態(tài)度和推斷,并試圖影響別人的態(tài)度和行為[1]。
語言的人際功能在英語中由語氣系統(tǒng)和情態(tài)系統(tǒng)來實現,語氣系統(tǒng)的作用在于表達語言的言語功能即人們希望通過講話所達到的目的。Halliday認為,根據言語交際的性質,其目的可以分為交換信息和交換物品與服務兩大類。從講話者的角度出發(fā),交換信息和交換物品與服務又都可以分作給予和索取兩大類,這就形成了陳述、提問、提供、命令四種基本的言語功能。一般來說,前兩個功能分別與“陳述語氣”和“疑問語氣”相對應,而后兩者則與“祈使語氣”對應。換言之,實現這四種言語功能的“一致的”語法形式分別是傳統(tǒng)語法中所說的陳述句、疑問句和祈使句[2]223。
情態(tài)系統(tǒng)是體現人際意義的一個子系統(tǒng),是表現語言人際功能的手段之一。它可以表達個人愿望,要求他人承擔的義務,對事務發(fā)展趨勢的判斷等。Halliday指出,情態(tài)意義的表達方式有主觀和客觀取向(orientation)之分,也就是說,情態(tài)成分可以表明講話者對命題的主觀態(tài)度和意愿,也可以表現某種客觀存在的可能性或必然性。另外主觀取向又有顯性和隱性之分,這就形成了四種情態(tài)取向:主觀顯性、主觀隱性、客觀顯性和客觀隱性[2]225。
以下從語氣和情態(tài)對 《雪花與秘密的扇子》進行人際意義的分析。
根據Halliday(2000:68),實現人際意義的主要語法系統(tǒng)是語氣系統(tǒng)。一個基本的語氣系統(tǒng)包括陳述、疑問、感嘆和祈使。語言交際是一種交流,交流中最基本的目的是給予或命令。如果我們從言語交流中的講話者角度來看,講話者給予或命令的物品是信息。在這種情況下,講話者的目的是通過語言攜帶目的:講話者用陳述句給出信息,或者用疑問句要求信息。如果聽話者收到講話者給予的或提供的信息,交流是成功的[3]105。
3.1.1 語氣成分分析 下面將以 《雪花與秘密的扇子》中節(jié)選敘述與人物對話為例進行語氣成分分析,探討女性友誼這一主題。
(1) “I understand there is a girl of good character and women’s learning in your home.You and I are of the same year and the same day.Could we not be sames together?”[4]4
這是雪花用女書寫給百合的第一封信中的內容,三個句子都用了現在時,都是語氣+剩余成分構成。主語分別是“I”、“You and I”、“We”,雪花想要成為百合的老同,在還未見面之前雪花就表明自己對百合有好感,贊賞其品格和涵養(yǎng)。從主語選擇的不斷變化可以看出雪花想與百合不斷拉近距離,這為后文雪花與百合建立深厚的友誼埋下了伏筆,做了鋪墊。
(2)Beyond the bridge,the world opened before us with vast stretches of cultivated land.The sky spread above us as blue as the color of kingfisher feathers.…Beautiful Moon and I were free in a way that we would never be again.[4]12
這段是百合在纏足之前與堂妹美月難得一次走出家門,走出村子,去自由地玩耍與放松。這種無拘無束任憑河水沖刷著雙腳的感覺是讓百合終身難忘的。引文中語氣結構成分基本相似,時態(tài)使用的都是簡單過去時,通過分析,可以看到語言的信息預示著女性的主題。首先是這段引文的主語,除了以“We”作主語以外,還有物作主語,如 the world,the sky,the wind。這些對環(huán)境因素的描寫,表明了百合對于外面世界的向往,渴望自由,與后文受封建傳統(tǒng)思想束縛,被迫終日留在女人屋里,形成對比,充分體現了女性在舊社會里受到壓迫與各種苦難的女性主題。其次是小句的限定成分基本表示時態(tài)。在小句的剩余部分中,除了兩個系動詞以外,其他都是表示動態(tài)的動詞,這些詞呈現的是一幅運動畫面,充滿動感與清新,給人一種親身體會的感覺。
3.1.2 語氣系統(tǒng)的選擇
(3)“Isn’t it time for Beautiful Moon and Lily to go outside?They could help Elder Brother with his chores.”
“He doesn’t need their help.”
“I know,” Aunt admitted,“but it’s a nice day—”
“No,”Mama said sternly.“I don’t like the girls wandering around the village when they should be working at their house learning.”
…
“They have only these few months,” she reasoned.“Let them run while they can.”[3]10
這段話是百合媽媽與嬸嬸的交談,嬸嬸想讓百合與美月在纏足前出去玩玩,可是媽媽一開始并不同意,但最終允許了?!霸诜治鲆恍┒绦〉脑捳Z特別是分析對話時,對語氣的分析能較好地揭示話語參與者之間的人際關系”[5]在對話中,除了一個疑問語氣句和祈使語氣句外,其余都是陳述語氣句,嬸嬸在一步步地說服媽媽,她首先使用反問疑問句試探媽媽的口風,并且給出肯定的陳述句表明原因。從媽媽回答的肯定語氣中,可以看出媽媽地位要比嬸嬸高,嬸嬸的決定要得到媽媽的同意才行。在封建社會中,母親有兒子才有地位,百合的嬸嬸一直沒有兒子,所以在家中的地位低。百合媽媽是不允許女孩在外面 “瘋狂”的。“They have only these few months”,嬸嬸在動之以理,曉之以情的情況下用了建議性地祈使句 “Let them run while they can”,最終獲得百合媽媽的準許。
(4)“Have you been here before?” Snow Flower asked.When I shook my head no,she rattled on.“I’ve come with my mother several times.We always have fun.We visit the temple.Do you think we’ll do that today?”
……
“We’re girls,” I said, “so we should always follow the rules—”
“Yes,yes,all the usual things,” Snow Flower said,a little impatiently,“but don’t you want this to be about the two of us?”[4]50-51
這幾段對話是王媒婆第一次帶著百合與雪花去古坡廟,簽訂她們結為老同的契約時發(fā)生的對話。從這些話語中可以看出雪花與百合的性格很不同,雪花活潑開朗,百合少言寡語且穩(wěn)重。這也是百合與雪花第一次見面。兩個人一見如故,都對外面的世界感到新鮮好奇。在百合與雪花的對話中,可以看出雪花多用疑問句,她總共有19句話,其中對于主語的選擇,“You”出現了 7 次,“We”出現 4 次,“I”出現 3 次,以“You”作主語,表明說話者的焦點是對方,可能是好奇心較強,也可能是此人比較魯莽、無禮或是比較關心聽者。以“I”作主語,通常表示說話者以自己為中心而不顧及他人,表明此人比較自我。在雪花的話語中,選用“You”作為主語的次數最多,表明她對百合的態(tài)度及觀點十分好奇,想要對百合了解更多。其次是“We”,主語“We”的使用可以使說話者和聽話者的距離拉近,更易于交談的進行。相比較而言,在這段對話中,百合的話語極少,只有一句“We’re girls,” I said, “so we should always follow the rules—”百合與雪花說話的量之間相差很大,百合說的話語極少,而雪花則說了很多話。之所以有差距是因為雪花以前就來過這古坡廟幾次,所以對這兒的環(huán)境了解多,再加上她比較活潑健談。而百合從來沒有出過遠門。除此之外,雪花知道契約里應該寫些什么,百合對此卻很模糊。因此,百合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面對不了解的事情,表現的話語就很少。
在雪花的話語中,有11個陳述句,7個疑問句,以及1個祈使句。功能語言學家認為,從互動角度看,陳述句的作用是提供信息或者表達說話者的觀點。而疑問句一般表示說話者希望得到聽者肯定或否定的回答,或者需要聽者的意見,獲取說話者不知道的信息[3]120。陳述句占據多數表明雪花對自己的觀點有充分的把握,將自己知道的告知百合。而通過這7個問句,可以看出雪花迫切地想知道百合的態(tài)度,對百合接連發(fā)問。
情態(tài)意義也是人際意義的重要組成部分,說話者正是通過情態(tài)將話題的主旨、說話者的立場以及結論的正確有效性巧妙地結合起來。在系統(tǒng)功能語法中情態(tài)分為兩類:情態(tài) (modalization)和意態(tài)(modulation)。情態(tài)和意態(tài)都可以用相同的三種方式來表達:(1)用動詞詞組中的限定情態(tài)助動詞,如that will be John一句中的 will;(2)用表示概率或頻率的情態(tài)附加語表達,如that’s probabaly John中的 probabaly;(3)兩者并用,如 that’ll probabaly be John一句中的will probabaly。Halliday認為情態(tài)是介于肯定和否定兩極之間的意義領域,即歸一度。在這兩極之間,講話者可以把他的命題和提議表達為不同程度的可能性[3]119。
3.2.1 情態(tài)助動詞的選擇 以下將對節(jié)選人物對話中的情態(tài)助動詞進行分析,從情態(tài)意義角度突顯人物性格和女性主題。
(5)“But you have seen these feet,am I correct,Madame Wang?You are a good judge.What do you think the result will be?”
“The child’s mother may not know how to do a good job—”
“Then I will see to it myself.”
……
“This girl will need to learn the womanly arts,”I continued hurriedly.“She will need to travel—not so far as to give her ambitions outside the women’s realm,but I think you would agree that she should visit the Temple of Gupo every year.”[4]263
這是一段百合與王媒婆之間的對話,此時的百合已經到暮年之際,而雪花也已經過逝了,百合想讓雪花的孫女成為自己的孫媳婦,可是王媒婆擔心百合所在的盧家門檻太高,雪花的孫女配不上。從對話中可以看出,百合作為盧夫人,身份地位很高,說話干脆利落,不留余地,可是王媒婆卻吞吞吐吐,害怕頂撞了百合。在這段對話中,百合使用6個“will”,“will”作為中性量值,提供信息,表示將要發(fā)生的,一般建立在講話人的信心、預測或意圖的基礎上。另外,will和意志意義聯系在一起時,可能被描述為意圖、意愿和堅持[6]。因為will意味著預示或意志,所以從百合6次使用“will”可以看出,她對未來的事情信心十足,一定要讓雪花的孫女做自己的孫媳婦。除此之外,為了彌補對雪花的虧欠和減少自己的罪惡感,百合想要努力將雪花的孫女訓練成一位精通女書和女工并且有著三寸金蓮小腳的女孩。所以她提出了對雪花孫女的要求,同時也是給自己的要求。王媒婆使用了1個 “may”,1個“would”以及 1 個“can’t”?!癿ay”與“would”的語氣程度都較低,“may”表示試探性的口吻,表示出王媒婆與百合之間不平等的地位關系:發(fā)話者從屬于受話者,而“would”表示出王媒婆語氣很不肯定,不決斷,這兩個情態(tài)助動詞體現了王媒婆的軟弱、猶豫的性格。最后一個“can’t”卻表現出了王媒婆對封建禮教的維護,堅決不讓還未過門的雪花孫女提前進盧家。
(6)“I have too many troubles,Snow Flower had written.I cannot be what you wish.You won’t have to listen to my complaints anymore.Three sworn sisters have promised to love me as I am—”[4]254
雪花不希望百合的憐憫和不耐煩而影響到她們的這份感情,所以在扇子上寫了這幾句話,百合看完后,誤解了雪花,出現后文中百合詆毀雪花,憎恨雪花,兩人的關系破裂,違背了當初簽訂的一生一世互為老同的契約。在這簡短的幾句話中,道出了雪花多少的無奈和痛苦。她不忍心拖累和打擾百合,所以寫了這樣的信?!癱annot”表現出雪花在做出最大努力后感到了絕望,她沒法成為百合希望她變成的樣子,那就是能夠生兒子來提高自己在夫家的地位,語氣表達十分強烈,而“won’t”“have to”連用表現出雪花體諒百合,處處為她著想,從“have to”可以看出百合對雪花的遭遇,對她一遍又一遍的抱怨和哭訴由同情憐憫變?yōu)樯僭S的不耐煩,“won’t”可以看出雪花意志堅定,下定決心今后不再煩擾百合。
3.2.2 情態(tài)附加語的選擇 以下將對節(jié)選文本的情態(tài)附加語進行分析:
(7)“I eat only clear porridge,”she said,“but I accept it.I’m not so hungry these days.”
Far worse,the butcher had not stopped beating her.
…
“Besides,” Snow Flower went on,“I would never leave my children.My son needs protection.”[4]228
這段話是雪花在長期受到丈夫的毒打,婆婆的虐待后向百合的訴說,簡短的幾句話可以看出雪花在命運面前低下了頭,因為她知道無法與命運抗爭,她選擇了默默忍受,不去反抗??墒前俸蠀s勸雪花離開家,和她生活在一起。雪花用了一個表示歸一度的詞“not”,一個強度附加語“only”以及一個頻率附加語“never”?!皀ot”反映出雪花在苦難的生活中,自我安慰的精神。少女時代的雪花意氣風發(fā),活潑開朗,可是在步入婚姻生活后,她的銳氣漸漸地褪去,由此可以看出,在封建思想的束縛下,女性受到深深的壓迫,再次突出了小說關于女性壓迫和女性友誼的主題。強度副詞“only”有“僅僅”、“單獨”的含義。雪花使用“only”放在“eat”之后,更加強調了“吃”的內容,僅僅是稀米粥,引起了百合無限的同情。
3.2.3 情態(tài)隱喻的運用 Halliday把情態(tài)定義通過小句表達的稱為情態(tài)隱喻[3]123。以下從情態(tài)隱喻的運用角度分析節(jié)選文本:
(8)“I thought I had erased Snow Flower from my memory and cut her from my heart.I had truly believed I would never forgive her for loving sworn sisters more than me,…”[4]246
在百合與雪花產生誤解后,有好幾年她們不再見面,當雪花的女兒來到盧家,將雪花病重的消息告知百合并祈求她去看望雪花時,百合做了思想斗爭,這是百合見到雪花后的一段心理描述?!癐 thought”強調主觀性,反映百合強調突出她自己內心的觀點,她一直以為從此不再關心雪花,可是她沒有做到,事實上,她還是很關心雪花,在見到雪花后,才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I had truly believed”用了過去完成時,表明在見到雪花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原諒雪花的“背叛”,事實上并不是如此。百合似乎在自言自語,最終她的同情心戰(zhàn)勝了冷酷無情,反映出百合是一個重情義,珍惜友誼的女性,體現小說主題。
總之,以Halliday系統(tǒng)功能語法的人際功能為理論框架,探討《雪花與秘密的扇子》中語氣、情態(tài)對小說人際意義的構筑,顯示功能語言學對小說文學意義的闡釋力。
[1]胡壯麟,朱永生,張德祿,等.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15
[2]朱永生,嚴世清,苗興偉.功能語言學導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3]胡壯麟,朱永生,張德祿.系統(tǒng)功能語法概論[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9.
[4]See,Lisa.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M].London:Bloomsbury,2006.
[5]李戰(zhàn)子.話語的人際意義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25
[6]趙婷.從人際功能角度探討艾米麗的悲劇人生[J].西北大學學報,2010,40(5):173-1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