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復(fù)音詞相關(guān)問題

張 歡

（中國海洋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山東 青島 266100）

從以單音節(jié)為主到以多音節(jié)為主是漢語詞匯發(fā)展演變中的顯著特點(diǎn)，但需要注意的是“漢語自始就不是單音節(jié)語；先秦時代已經(jīng)有了大量的雙音詞”[1]。因此，無論是梳理漢語雙音化發(fā)展脈絡(luò)還是了解當(dāng)時的詞匯狀況，考察先秦時期的復(fù)音詞都是非常有價值的基礎(chǔ)工作。

《論語》是一部語錄體著作，比較忠實(shí)地記錄了春秋晚期至戰(zhàn)國初期的語言事實(shí)。本文擬從《論語》文本入手，考察其中的復(fù)音詞的來源和構(gòu)詞法問題，研究對象以虛詞和除了人名、地名等專名以外的一般復(fù)音詞為主，或許可以對后續(xù)研究提供一些可靠材料。

一、復(fù)音詞判斷方法

本文判斷復(fù)音詞的方法，以對照《漢語大詞典》（以下簡稱《大詞典》）是否收錄該詞條為主。另外依據(jù)以下原則判斷復(fù)音詞：由兩個語素組成的，合成后的意義并不是原來語素簡單相加的，看做詞而非詞組。主要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如“縲紲”，《公治長篇第五》：“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笨w，捆綁犯人的黑色繩索；紲，縛罪人的繩索。二者聯(lián)合指監(jiān)獄，意義更寬泛。所以“縲紲”是詞而不是詞組。類似的詞還有“三軍”“執(zhí)鞭”“沐浴”。

另外一種，是合成后一個語素的意義虛化。分為兩小類，第一類，一個語素只起補(bǔ)充音節(jié)的作用。如“市朝”，《憲問篇第十四》：“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就是市場、街頭的意思，而“朝”的朝廷意被虛化，只起補(bǔ)充音節(jié)的作用。第二類，后一語素是前一語素的上位概念，起補(bǔ)充說明的作用。如“匏瓜”，《陽貨篇第十七》：“吾豈匏瓜也哉?！薄洞笤~典》的解釋為：一年生草本植物，果實(shí)比葫蘆大，老熟后可剖制成器具。亦指這種植物的果實(shí)。

二、《論語》復(fù)音詞詞義的來源

語言的變化，無論語音、詞匯還是語法，都不是在一朝一夕間完成，而是通過漫長的積累、選擇，在不知不覺中進(jìn)行，而在一定階段內(nèi)是穩(wěn)定的。正如索緒爾所說，“是前一時代的遺產(chǎn)”[2,p107]，這就是語言的不變性。然而當(dāng)種緩慢的變化過程積累到一定程度，我們就可以明顯察覺到一個時代和它前面時代語言的差別，這便是語言的“可變性”[2,p111]。因此可以說，各個時期的詞匯都是在繼承前代詞匯的基礎(chǔ)上，增加新詞形成的。我們從詞義的角度，根據(jù)來源的不同，把《論語》中的復(fù)音詞分成繼承型和新生型。繼承型指在《論語》之前的文獻(xiàn)中就已產(chǎn)生的復(fù)音詞，新生型是指相比同時代其他文獻(xiàn)較早出現(xiàn)在《論語》中的復(fù)音詞。

由于《大詞典》“古今兼收，源流并重”的編纂原則，我們可以通過與《大詞典》詞條下所引義項的第一條出處對比，可以較好得出《論語》中復(fù)音詞詞義來源早晚?！墩撜Z》卷第一至卷第十普通復(fù)音詞共111個，繼承型復(fù)音詞54個，占49%；新生型復(fù)音詞50個，占45%?，F(xiàn)舉例簡要說明。

1. 繼承型復(fù)音詞

通過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論語》前十篇復(fù)音詞的大多數(shù)來自于對前代詞匯的繼承。這部分詞大多出自《論語》之前的《詩》、《書》、《易》，還有稍早于《論語》的《周禮》、《儀禮》。

朋友：志同道合的人。

與朋友交而不信乎？（《論語·學(xué)而篇第一》）

按：前代用例有《易·兌》：“君子以朋友講習(xí)?！笨追f達(dá)疏：“同門曰朋，同志曰友。朋友聚居，講習(xí)道義?！?/p>

昔者：過去。

昔者吾友常從事于斯矣。（《論語·泰伯篇第八》）

按：前代用例有《易·說卦》：“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贊于神明而生蓍?！笨追f達(dá)疏：“據(jù)今而稱上世，謂之昔者也?！?/p>

天下：中國范圍內(nèi)的全部土地。

知者說者之于天下也。（《論語·八佾篇第三》）

按：前代用例有《書·大禹謨》：“奄有四海，為天下君?！?/p>

先王：前代君王。

先王之道。（《論語·學(xué)而篇第一》）

按：前代用例有《書·伊訓(xùn)》：“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祀于先王?！笨讉鳎骸按藴?，逾月太甲即位，奠殯而告?！?/p>

譬如：比如。

譬如北辰。（《論語·為政篇第二》）

按：前代用例有《周禮·考工記·弓人》：“恒角而達(dá)，譬如終紲，非弓之利也”

鞠躬：恭敬謹(jǐn)慎貌。

鞠躬如也。（《論語·鄉(xiāng)黨篇第十》）

按：前代用例有《儀禮·聘禮》：“執(zhí)圭，入門，鞠躬焉，如恐失之?！?/p>

另有48例繼承型復(fù)音詞，此不贅述。

2. 新生型復(fù)音詞

這部分詞是作為書證出現(xiàn)在《大詞典》義項的首例，說明前代并無更早的使用記錄，是《論語》同時代剛產(chǎn)生的，共 50個，占前十篇復(fù)音詞總數(shù)的 45%，足見漢語復(fù)音化在前秦時期已有相當(dāng)發(fā)展。現(xiàn)幾舉例。

孝弟：儒家的一種道德，孝順父母、敬愛兄長。

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論語·學(xué)而篇第一》）

北辰：北極星。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論語·為政篇第二》）

夷狄：泛稱華夏族以外的各族。

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論語·八佾篇第三》）

造次：倉促匆忙。

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論語·里仁篇第四》）

足恭：諂媚。

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論語·公治長篇第五》）

短命：壽命短促。

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遷怒，不二過，不幸短命死矣?！墩撜Z·雍也篇第六》

疏食：粗糙的飯食。

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論語·述而篇第七》）

前十篇中另有43個不贅述。

3. 發(fā)現(xiàn)的問題

另外要說明一下在梳理《論語》復(fù)音詞詞義來源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一個問題，即《大字典》所收詞的詞義在《論語》中已有出現(xiàn)，但書證卻未收《論語》的例子，而是收了晚出典籍中的例子。這種復(fù)音詞在《論語》前十卷中共有14個，占13%。現(xiàn)一一列舉如下：

衣裘：泛指衣服。

愿車馬衣裘與朋友共，敞之而無憾。（《論語·公治長篇第五》）

按：刑昺疏：“衣裘以輕者為美，言愿以己之車馬衣裘與朋友共乘服而被敞之而無恨也?！笨梢姶颂幏褐敢路！洞笤~典》解釋為專指皮裘或泛指衣服。該義項首例引自《西京雜記·卷二》：“司馬相如與卓文君還成都，居貧愁滿，以所著鹔鹴裘就市人陽昌貰酒，與文君懽。繼而文君抱頸泣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衣裘貰酒?！贝藭鵀槲鳚h人所作，明顯晚于《論語》例，可提前書證。

成功：成就的功業(yè)。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論語·泰伯篇第八》）

按：刑昺疏：“言其治民功成化隆，高大巍巍然?！敝敢殉删偷墓I(yè)而言?！洞笤~典》解釋為成就的功業(yè)，即成之功。首例引自《史記·秦始皇本紀(jì)》：“今名號不更，無以稱成功，傳后世，其議帝號?！笨商崆皶C。

黼冕：祭祀的禮服。

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論語·泰伯篇第八》）

按：刑昺疏：“黼，蔽膝也?！薄凹婪^之黼?！薄绊耄渖猿?，尊卑以深淺為異……大夫以上冕服系皆有黼，故禹言黼冕?！笨芍?，指祭祀用的禮服。《大詞典》僅引一例自《后漢書·鮑永傳》：“時郡學(xué)久廢，德乃修起橫舍，偹俎豆黼冕，行禮奏樂?！笨商崆皶C。

循循：有步驟地。

夫子循循然善誘人。（《論語·子罕篇第九》）

按：何晏注：“循循，次序貌?！薄洞笤~典》解釋為有順序貌，二者相符。首例引自宋·張世南《游宦紀(jì)聞》卷八：“灑掃應(yīng)對之于窮理盡性，循循有序?！笨商崆皶C。

空空：沒有知識的樣子。

有鄙夫問于我，空空如也。（《論語·子罕篇第九》）

按：刑昺疏：“此舉無知而誠盡之事也?？湛?，虛心也?！薄洞笤~典》解釋為：誠實(shí)貌，憨厚無知貌。兩者大致相符。但該義項所引首例為《呂氏春秋·下賢》：“悤悤乎，其心之堅固也；空空乎，其不為巧故也?！笨商崆皶C。

天命：自然規(guī)律。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保ā墩撜Z·為政篇第二》）

按：刑昺疏：“命，天之所稟受者也?？鬃铀氖邔W(xué)《易》，至五十窮理盡性知天命之終始也。”與《大詞典》的解釋：自然的規(guī)律、法則相近。而《大詞典》該義項首例引《荀子·天論》：“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痹摃C稍晚。

刑戮：刑罰戮辱。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保ā墩撜Z·公治長篇第五》）

按：刑昺疏：“若遇邦國無道，則必危行言遜，以脫免于刑罰戮辱也?！薄洞笤~典》解釋為受刑罰或被處死。首例引自《荀子·榮辱》：“室家立殘，親戚不免乎刑戮?！鄙酝?。

蹜蹜：形容小步快走。

足蹜蹜如有循。（《論語·鄉(xiāng)黨篇第十》）

按：《大詞典》首例引《禮記·玉藻》：“執(zhí)龜玉，舉前曳踵，蹜蹜如也?！倍Y記為西漢所編，明顯晚于《論語》，可提前書證。

愉愉：和順貌，和悅貌。

私覿，愉愉如也。（《論語·鄉(xiāng)黨篇第十》）

按：《大詞典》該義項下首例引自《禮記·祭義》：“齊齊乎其敬也，愉愉乎其忠也。”第二例才引《論語》該例?！抖Y記》出自西漢，晚于《論語》，這兩例的位置似乎應(yīng)該顛倒過來才更符合《大詞典》的編纂原則。

不器：不像器物一般，意謂用途不局限于一個地方。

君子不器。（《論語·為政篇第二》）

按：《大詞典》該詞條僅有一個義項，首例引《禮記·學(xué)記》：“大道不器?！钡诙乓浴墩撜Z》該句，同樣應(yīng)把書證先后位置顛倒過來。

百乘：兵車一百輛，這里指大夫。

千室之邑，百乘之家。（《論語·公治長篇第五》）

按：《大詞典》該詞下僅有一個義項，首例引自《禮記·大學(xué)》：“百乘之家，不蓄聚斂之臣。”可提前書證。

燕居：平日的起居生活。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論語·述而篇第七》）

按：《大詞典》該義項下首例引自《禮記·仲尼燕居》：“仲尼燕居，子張、子貢、言游侍?！笨商崆皶C。

文章：指禮儀制度。

煥乎其有文章。（《論語·泰伯篇第八》）

按：《大詞典》該義項下首例引自《禮記·大傳》：“考文章，改正朔。”可提前書證。

喟然：長嘆息的樣子。

顏淵喟然而嘆曰。（《論語·子罕篇第九》）

按：《大詞典》該義項下首例引自《禮記·禮運(yùn)》：“昔者仲尼與于蠟賓，事畢，出游于觀之上，喟然而嘆?！笨商崆皶C。

三、《論語》復(fù)音詞構(gòu)詞法研究

《論語》中的復(fù)音詞構(gòu)詞法類型相當(dāng)豐富，幾乎包括所有類型。除去副詞共有181個。根據(jù)已有知識，分為復(fù)合復(fù)音詞和單純復(fù)音詞。除去虛詞，一詞多義的詞只取一次，統(tǒng)計得出，復(fù)合復(fù)音詞總共有172個，其中偏正式67個，聯(lián)合式46個，重疊式27個，附加式22個，動賓式9個，主謂1個。單純復(fù)音詞共有9個，其中出現(xiàn)雙聲詞5個，非雙聲疊韻詞4個。以下舉例簡要論述。

（一）偏正式復(fù)音詞

這部分復(fù)音詞在《論語》中所占比例最高，占全書復(fù)音詞的35%之多?，F(xiàn)把它分成小類來介紹。

1. 定中式

總共有63例。

（1）名詞定語

一般認(rèn)為最適合修飾名詞的是形容的，但在上古漢語里，名詞修飾名詞的能力也很強(qiáng)。《論語》里就有16個此類例子。

【北辰】北極星。《為政篇第二》：“為政以德，譬如北辰?！毙虝m疏：“辰，時也。以其居天之中，故曰北極；以正四時，故曰北辰”。

【天命】上天的自然規(guī)律?！稙檎诙罚骸拔迨烀?。

【麻冕】麻制的禮帽?！蹲雍逼诰拧罚骸奥槊?，禮也?！?/p>

【封人】掌管邊界的官?！栋速谌罚骸皟x封人請見?！狈?，《漢語大詞典》第一義即位邊界、疆界。

【帷裳】用整幅布做的裙子?！多l(xiāng)黨篇第十》：“非帷裳必殺之”。

【上知】具有上等的智慧的人。《陽貨篇第十七》：“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2）形容詞定語

這種類型的偏正式出現(xiàn)最多，有20例。

【令色】偽善的面容?！秾W(xué)而篇第一》：“巧言令色，鮮仁矣”何晏注：“令色，善其顏色”，據(jù)《大詞典》，令是善，美好的意思。

【庶人】平民百姓?！都臼掀谑罚骸疤煜掠械?，則庶人不議”據(jù)《大詞典》，庶是普通、一般的意思。

【短命】壽命短促?！队阂财诹罚骸安恍叶堂酪印?。

【丈人】古時對老人的尊稱?！段⒆悠谑恕罚骸白勇窂亩螅稣扇?，以杖荷蓧?！?/p>

【疏食】粗疏的食物?！妒龆谄摺罚骸帮埵枋筹嬎哦碇?。

【吉月】大年初一。《鄉(xiāng)黨篇第十》：“吉月必朝服而朝”刑昺疏：“‘吉月，月朔也’者，以《詩》云‘二月初吉’，《周禮》云：‘正月之吉’，皆謂朔日，故知此吉月謂朔日也?！?/p>

（3）數(shù)詞定語

由數(shù)詞作定語組成的定中式偏正結(jié)構(gòu)也占不少數(shù)目，共有18個。

【千乘】諸侯國，小者稱千乘，意為擁有兵車千量。《學(xué)而篇第一》：“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

【百工】各種工人?！蹲訌埰谑拧罚骸鞍俟ぞ铀烈猿善涫隆薄?/p>

【八佾】由縱橫都是八人，共64人組成的舞樂隊，佾，舞列?！栋速谌罚骸鞍速栌谕ィ强扇?，孰不可忍。”

【三軍】軍隊的通稱?！蹲雍逼诰拧罚骸叭娍蓨Z帥也”。

【四海】全中國?！额仠Y篇第十二》：“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薄?/p>

【九夷】東部各族稱夷，夷有九種，九夷為古代對東方異民族部落的稱呼。《子罕篇第九》：“子欲居九夷”。

（4）動詞定語（7個）

【束脩】十條干肉捆在一起，古代入學(xué)敬師的薄禮。束，捆縛；脩，干肉?！妒龆谄摺罚骸白孕惺懸陨稀?。

【成功】成就的功業(yè)?！短┎诎恕罚骸拔∥『跗溆谐晒σ病?。

【朝廷】古代君王接受朝見聽政的地方?！多l(xiāng)黨篇第十》：“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

【朝服】上朝時穿的禮服?！多l(xiāng)黨篇第十》：“吉月必朝服而朝”。

【志士】擁有遠(yuǎn)大志向的人?！缎l(wèi)靈公篇第十五》：“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人，有殺身以成仁?！?/p>

【便佞】夸夸其談的人。《季氏篇第十六》：“友便佞”。據(jù)《大詞典》，便的第十個義項為擅長；佞，用花言巧語諂媚人。

【逸人】遁世隱居的人?！秷蛟黄诙罚骸芭e逸人”。逸，隱遁。

（5）量詞定語（2個）

【匹夫】單獨(dú)的平民男子個人?！蹲雍逼诰拧罚骸捌シ虿豢蓨Z志也?！?/p>

【片言】訴訟中單方面的言論?！额仠Y篇第十二》：“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

2. 狀中式

《論語》中共有4例。

【南面】字面義為朝南而坐，古代以坐北朝南為尊，帝王、諸侯、卿大夫分別接見下級時，皆面向南而坐，泛指尊貴的地位。《雍也篇第六》：“雍也可使南面”。

【燕居】退朝而處，閑居?！妒龆谄摺罚骸白又嗑樱晟耆缫??！?/p>

【服事】五服之內(nèi)所封諸侯定期朝貢，各依服數(shù)以事天子?！短┎诎恕罚骸叭痔煜掠衅涠苑乱??！?/p>

【佚游】放縱地游蕩?！都臼掀谑罚骸皹夫湗?，樂佚游，樂宴樂，損矣。”

（二）聯(lián)合式復(fù)音詞

聯(lián)合式復(fù)音詞的詞義并不是單獨(dú)兩個詞意義的簡單相加，而是在概念外延上得到了擴(kuò)大，形成一個相比原先概括的意義?！墩撜Z》中共有類義聯(lián)合復(fù)音詞45個，反義聯(lián)合復(fù)音詞1個，現(xiàn)舉例簡要說明。

1. 類義聯(lián)合

【孝弟】《學(xué)而篇第一》：“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作亂者，鮮矣?！薄洞笤~典》釋孝順父母為“孝”，敬愛兄長為“弟”。二者聯(lián)合指儒家的道德態(tài)度。

【夷狄】《八佾篇第二》：“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惫欧Q東方部族為夷，北方部族為狄。二者聯(lián)合泛指中國以外的異族。

【縲紲】《公治長篇第五》：“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笨w，捆綁犯人的黑色繩索；紲，縛罪人的繩索。二者聯(lián)合指監(jiān)獄。

【衣裘】《公治長篇第五》：“愿車馬衣裘與朋友共，敞之而無憾?！币?，上衣，夏衣；裘，用毛皮制成的御寒衣物。二者聯(lián)合泛指一切衣服。

【黼冕】《泰伯篇第八》：“惡衣服而致美乎黼冕。”刑昺疏：“黼，蔽膝也?！薄凹婪^之黼。”“黼，其色皆赤，尊卑以深淺為異……大夫以上冕服系皆有黼，故禹言黼冕?！笨芍?，指祭祀用的禮服。冕，帽子。二者聯(lián)合特指祭祀。

【沐浴】《憲問篇第十四》：“孔子沐浴而朝?！便?，洗頭發(fā)；浴，洗身。二者聯(lián)合泛指洗澡。

【社稷】《季氏篇第十六》：“是社稷之臣也。”社，土神；稷，谷神。兩者聯(lián)合泛指國家。

2. 反義聯(lián)合

【小大】《學(xué)而篇第一》：“小大由之，有所不行?！毙。感∈?；大，指大事。兩者聯(lián)合泛指所有的事。反義聯(lián)合僅此一例。

（三）重疊式復(fù)音詞

全書中這部分復(fù)音詞比較多，共有26個，大多為形容詞。

【郁郁】豐富多彩?！栋速谌贰坝粲艉跷脑铡?/p>

【彬彬】文采與樸實(shí)共存?！队阂财诹罚骸拔馁|(zhì)彬彬，然后君子”

【申申】整敕貌?！妒龆谄摺罚骸白又嗑?，申申如也?！?/p>

【穆穆】形容天子儀容之美?！栋速谌罚骸跋嗑S辟公，天子穆穆?！?/p>

【巍巍】高大貌?！短┎诎恕罚骸拔∥『跗溆谐晒σ病?/p>

【循循】有次序的樣子?！蹲雍逼诰拧罚骸胺蜃友簧普T人。”

（四）附加式復(fù)音詞

共有19個，按附加成分的不同舉例說明如下：

后加“子”，如：

【弟子】學(xué)生?！秾W(xué)而篇第一》：“弟子入則孝，出則悌?！?/p>

【夫子】弟子對孔子的尊稱。《學(xué)而篇第一》：“夫子至于是邦也。”

【小子】學(xué)生?！豆伍L篇第五》：“吾黨之小子狂簡?！?/p>

【童子】《述而篇第七》：“互鄉(xiāng)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

后加“如”，是一組形容詞，如：

【翕如】樂聲興盛貌?！炯?nèi)纭恳魳泛椭C貌【皦如】聲音清晰貌【繹如】樂音不絕貌?！栋速谌罚骸皹菲淇芍玻甲?，翕如也；從之一，純?nèi)缫?，皦如也，繹如也，以成?！?/p>

后加“者”，均是名詞，如：

【仁者】有仁德的人?！独锶势谒摹罚骸叭收甙踩剩呃省?。

【昔者】過去?！短┎诎恕罚骸拔粽呶嵊褔L從事于斯矣”。

【王者】用王道治理天下的君主。《子路篇第十三》：“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后加“然”，形容詞，如：

【斐然】有文采的樣子?！豆伍L篇第五》：“斐然成章”。

【喟然】長嘆息的樣子。《子罕篇第九》：“顏淵喟然而嘆曰”。

后加“師”，是古代官名，如：

【士師】典獄官官名?！段⒆悠谑恕罚骸傲禄轂槭繋煛?。

【少師】古代樂官官名?！段⒆悠谑恕罚骸吧賻熽?，擊磬襄入于?！?。

【大師】樂官名?！栋速谌罚骸白诱Z魯大師”。

后加“飯”，古代樂官官名，如：

【亞飯】【三飯】【四飯】《微子篇第十八》：“亞飯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

（五）動賓式復(fù)音詞

此類復(fù)音詞共有9個。

【告朔】諸侯每月朔日行告廟聽政之禮。《八佾篇第三》：“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

【暴虎】空手跟老虎搏斗?！妒龆谄摺罚骸氨┗ⅠT河，死而無悔者”

【執(zhí)鞭】市場守門卒。刑昺疏引《周禮·秋官》：“條狼氏掌執(zhí)鞭以趨辟，王出入則八人夾道。公則六人，侯伯則四人，子男則二人?！薄妒龆谄摺罚骸案欢汕笠?，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p>

【有政】有政事?！蹲勇菲谑罚骸白釉唬骸昂侮桃?？”對曰：“有政?！?/p>

【居室】居家過日子?！蹲勇菲谑罚骸白又^衛(wèi)公子荊善居室”

【沒齒】終沒齒之年?！稇梿柶谑摹罚骸皼]齒無怨言”

（六）主謂式復(fù)音詞

【足恭】《大詞典》“足”的第二個義項為代指整個身體，我認(rèn)為這是一個主謂式復(fù)音詞，釋為身體作出恭順、謙敬的樣子以媚于人。但《論語》中再無其他主謂式復(fù)音詞，僅此一例。

（七）雙聲復(fù)音詞

與前述不同，雙聲復(fù)音詞屬于單純詞。這里我把聲母屬同一韻部的看做雙聲，不包括聲母相近的，共有5例。

【文莫】據(jù)《上古音手冊》[3]，文，屬于明母；莫，也屬于明母。聲母相同。

【唐棣】據(jù)《上古音手冊》[3]，唐，屬于定母，棣，也屬于定母。聲母相同。

【鞠躬】據(jù)《上古音手冊》[3]，上古鞠，屬于見母；躬，也屬見母。聲母相同。

【踧踖】據(jù)《上古音手冊》[3]，上古踧，踧踖都屬于清母，聲母相同。

【灑掃】據(jù)《上古音手冊》[3]，上古灑，屬于生母；掃，屬于心母。上古聲母只有齒頭音，照二系生讀心。聲母相同。

（八）非雙聲疊韻復(fù)音詞

此類是單純詞下另一小類。共4例。

【有政】《為政篇第二》“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楊伯峻認(rèn)為，該詞為古代構(gòu)詞法特殊形態(tài)，“有”為助詞，無意義。有政，即政治的意思[4]。

【戰(zhàn)栗】內(nèi)心憂懼、敬重?！栋速谌罚骸跋暮笫弦运?，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zhàn)栗?！?/p>

【大夫】古代職官名，僅次于國軍和卿大夫?！豆伍L篇第五》：“千室之邑，大夫之家?！?/p>

【章甫】禮帽。《先進(jìn)篇第十一》：“端章甫。”

四、結(jié)論

《論語》全書共有復(fù)音詞241個，包括副詞。關(guān)于來源問題只考察了全書前十篇，或許可以反映全書的概貌。全書前十篇共有復(fù)音詞111個，其49%為繼承前代詞匯，但這一時期也迅速生出很多新詞匯，占到45%。其余為同時期其他著作中出現(xiàn)，或從《大詞典》中無法判斷出現(xiàn)時間早晚的。其中發(fā)現(xiàn)了7例復(fù)音詞，比《大詞典》相同義項下所引書證要早，可為未來辭書修訂提前書證。

關(guān)于復(fù)音詞的構(gòu)詞法，《論語》中最常見的是偏正式，共有67個，占總數(shù)的37%；其次是聯(lián)合式，共46個，占25%；第三是重疊式，共27個，占15%；第四是附加式，共 22個，占 12%。其余還有動賓式，主謂式，單純復(fù)音詞中有雙聲詞，非雙聲疊韻詞。幾乎包括了所有類別。

[1]王力.漢語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80.

[2]索緒爾.普通語言學(xué)教程[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3.

[3]唐作藩.上古音手冊[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2.

[4]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