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語文新課改鋪路架橋
——簡評曹穎群等主編《王松泉語文教育思想研究》

甘其勛

2012年2月，我年逾古稀，《自選集》上下兩卷也已順利出版。于是發(fā)了篇博文，說要變變活法。潛臺詞是多年來為語文教育搖旗吶喊，卻收效甚微，想偃旗息鼓，輕松輕松，讀點想讀而未讀的書，偶有感悟時隨意寫點率性文字，以利身心健康。

3月，《王松泉語文教育思想研究》（曹穎群、婁國忠、王東媛主編，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年1月版）和《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先后來到我的案頭。隨手翻閱，忽然發(fā)現(xiàn)這一大一小一厚一薄兩本書有某種內(nèi)在聯(lián)系。于是來了興致，仔細研讀，證實直覺沒有欺騙我。

要說我和王松泉先生有某些相似之處，難免有攀龍附鳳之嫌。但我從20世紀80年代就關注王松泉先生的研究成果，確實有點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私心在。我倆同齡，松泉先生長我半歲；松泉先生不到17歲當了中學民辦教師，我不到16歲當了小學代課教師，都不是正規(guī)科班出身，都是在“文革”前參加進修的；松泉先生有23年中學教齡，做了7年教師培訓，我也在中小學教了23年書，另有7年先在業(yè)余師范培訓小學教師，后在縣教研室做教研員；松泉先生1988年到紹興師專任教，我1987年到省教研室做中學語文教研員，都開始了新的人生歷程?！谠庥鑫膽{歧視的年月，已取得累累碩果的松泉先生自然成了我做人做學問的人生楷模。

記得最早被 “王松泉”吸引是他關于板書學的研究。當時還在中學教書，也曾刻苦鉆研課文，也曾注意板書設計，但讀到松泉先生一課又一課精心設計的板書，只好自愧弗如，也確實受益匪淺。當1990年讀到《語文教育板書學》時，才豁然開朗——選準方向，堅持不懈，深入開掘，最終能成大器！而近年《語文學習》雜志在封二重新開設“板書設計”專欄，發(fā)表第一線老師新的板書設計，則證明松泉先生的研究至今仍有指導意義。

1995年我任中國閱讀學研究會秘書長以后，把語文教育研究的重點轉向漢文閱讀理論和閱讀教學。這之前的1992年，兼任我會特聘學術鑒審委員的松泉先生已出版專著《閱讀教育學》。1997年他的《閱讀教材論》出版后，當月就贈給我一本，為我的研究指引了方向。同年曾祥芹先生率中國閱讀學研究會同仁集體撰寫《閱讀學新論》（語文出版社1999年8月第1版），松泉先生是執(zhí)筆“漢文閱讀教材論”“漢文閱讀訓練論”兩章的不二人選，我也撰寫了該書的四章，在共同探索漢文閱讀理論的交流中成為學術摯友。

今年3月我曾經(jīng)發(fā)電子郵件：

松泉兄：

兄的語文教育思想研究大作收到。我簡直被震撼了！平時也讀了不少兄的大作，但這么集中展示，還是讓我大吃一驚。尤其是全憑自學而來，應該是付出畢生心血了。我也算付出多的，但方法不當，收獲甚少，悔之晚矣！

弟謹上

同行同齡人的“震撼”，足以證明松泉先生對語文教育居功至偉。

博大精深的思想體系

《王松泉語文教育思想研究》給我的總體感受，可以用成語“博大精深”來概括。

博覽博識博學。其上編除綜評、點評外，分為語文學科建設觀、語文教育哲學觀、語文素養(yǎng)觀、語文教育歷史觀、語文教學心理觀、語文教育實踐觀、閱讀教育觀、作文教育觀、語文教材觀、語文教學方法觀、語文教學藝術觀、語文教育板書學、治學方法觀共15個方面的研究，可以說涉及語文教育與教學的方方面面。而松泉先生對語文教育教學的研究，不僅及時吸收語文學的三大支柱語言學、文章學、文藝學的最新成果，而且廣泛涉獵與之相關的閱讀學、生理學、心理學、教育學、社會學、歷史學、文學、哲學、美學、思維科學等眾多學科的研究成果，是用多光源來聚焦語文教育，用多學科理論來闡釋語文教育?？梢娝扇壬牟┯[博識博學。

大家大筆大計。松泉先生的《語文教育學學科大系構想》等系列論文，至今為同仁們津津樂道。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他就構建了語文教育科學的十大分支系統(tǒng)：一般語文教育學系統(tǒng)，語言教育學系統(tǒng)，文學教育學系統(tǒng)，文章教育學系統(tǒng)，語文教育心理學系統(tǒng)，語文教育哲學系統(tǒng)，語文教育美學系統(tǒng)，語文教育社會學系統(tǒng)，語文教育方法學系統(tǒng)，語文教育技術學系統(tǒng)。這個縱橫交錯、互為滲透的系統(tǒng)工程，是語文大家揮舞大筆為我國語文教育現(xiàn)代化精心繪制的藍圖，顯然有理想主義的色彩在，但我認為松泉先生并非憑空設想。二十年過去，有些設想已經(jīng)寫成專著問世，有些理念正在變成實踐，有些構思將為新一輪語文課程改革提供理論支持。我撰寫的 《試論編制語文教材的理論依據(jù)》（載《課程·教材·教法》1997年第2期）也提出了認識論、辯證法、社會學、教育學、心理學、方法論、美學和語言學、文章學、文藝學十大原理，內(nèi)容雖小有出入，但都說明語文教育研究需要宏觀思考。

精當精辟精美。松泉先生對語文教育的研究，不僅內(nèi)容宏富，評述精當，議論精辟，而且形式精美。如《閱讀教材論》（遼寧大學出版社1997年5月版）一書，共12篇38論，有總論有分論，有認識有實踐，縱橫交織，前伏后應，形成層次井然嚴謹科學的整體結構。其精心設計的本書結構示意圖，置于目錄之后，曾給讀者一份意外的驚喜。而12篇的標題全由兩句七言古詩組成，更起到未讀先醉、欲罷不能的奇特效果。

深厚深刻深湛。松泉先生的語文教育研究，內(nèi)涵深厚，論辯深刻，而其表達技巧堪稱深湛。如他在《語文素質(zhì)教育基本規(guī)律探討》中論證的七大基本規(guī)律，既自成規(guī)律，又相互溝通。他在《論語文教育中的四大關系》中論述四大關系——語言與言語，內(nèi)容與形式，思維與語感，教法與學法，有一個設問句可謂經(jīng)典：“在語文教育中，語言和言語哪個重要？我的回答是兩句話，一是兩者都重要，二是言語更重要?！毖院喴赓W，令人過目難忘。

全面嚴謹?shù)南到y(tǒng)論述

松泉先生關于語文教育的論述是全面、嚴謹而系統(tǒng)的。他在20世紀取得的成果，為21世紀初啟動的語文課程改革鋪設了道路；而在課改進行時，他又盡力為《語文課程標準》與教學實踐相結合架設橋梁。僅略舉幾例。

學科性質(zhì)的定位。在20世紀90年代關于語文學科性質(zhì)的論爭中，工具性與人文性兩方論者振振有詞，似乎都理直氣壯。我曾對此做過系統(tǒng)梳理，不同闡述多達數(shù)十種，大致可以歸納為三種觀點：堅持工具性，強調(diào)人文性，主張科學人文相融。（見《中外母語教材比較研究論集》，江蘇教育出版社2001年5月版和《中國現(xiàn)代語文教育百年事典》，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12月版）其中松泉先生的表述最為簡明清晰：“語言的基本特征是工具性，言語的基本特征是人文性，語文正是語言工具性和言語人文性的統(tǒng)一?！保ā丁罢Z言派”和“文學派”應當互相兼容——兼談語文“姓”什么》）。2001年《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實驗稿）》頒發(fā)，其表述是：“語文是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是語文課程的基本特點。”應該說，松泉先生的表述，是與課標的表述最為接近者之一。

語文素養(yǎng)的闡釋。2001年的《語文課程標準》首次提出了“語文素養(yǎng)”的概念，為了給第一線老師釋疑解難，王松泉等編寫了《語文課程新理念導讀》，2005年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松泉先生認為：“語文學科教育就是學生在老師指導下的語文素養(yǎng)過程。”這里他強調(diào)了“在老師指導下”，潛臺詞是要糾正否定教學過程中教師作用的偏頗。他在具體闡釋“語文素養(yǎng)”時，強調(diào) “正確使用祖國語言文字”，“良好的語文學習習慣，正確的語文學習方法，相應的文化修養(yǎng)和文藝鑒賞能力等等。”對過分重視人文教育而輕忽語文素養(yǎng)的誤解，也有匡正之效。

教學原則的探索。各科教學大綱或課標都有若干“教學原則”，唯獨語文學科曾以“教學中應注意的幾個問題”見之于大綱，但因存在爭議而消失。2000年春，松泉先生發(fā)表《語文教育原則新論（上）（下）》，有理有據(jù)地提出了具有語文教學獨特個性的一系列新原則：語言教學為言語能力培養(yǎng)服務的原則，言語內(nèi)容和言語形式統(tǒng)一的原則，書面言語和口頭言語兼顧的原則，語感體驗與智力開發(fā)相結合的原則，語文學習和生活實踐相聯(lián)系的原則。這些原則雖未必為不刊之論，但肯定有助于教師思考如何在教學實踐中實現(xiàn)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

教學方法的實踐。松泉先生在教學第一線20多年，有極其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比如他在20世紀80年代就歸納出了“主兼式”“學導式”“綱要圖式”和“探究式”等教學方法。他的這些理論概括正是源于教學實踐。如“探究式教學法”，是在教師指導下學生主動學習探究知識、提高能力的教學方法，教學過程大致分為激疑設疑、強化動機、分步探究三個階段，其中以分步探究為重點，又分為授法、探究、應用、小結四步，教學思路清晰，便于操作，容易推廣。

僅從上述幾例，就證明了松泉先生語文教育研究的前瞻性?？梢哉f，他曾為語文課程改革開道鋪路。今天仍在為新一輪課改架設教育理論與教學實踐溝通的橋梁。

高屋建瓴的哲學思維

松泉先生從教學實踐中認識到：一個教師，如果邊教學，邊學理論，邊搞科研，就有可能成為學者化的教師，學者化的教師就是教育家。他本人既是實踐者，又是研究者；既是實干家，又是理論家。他既在實踐中進行微觀研究，又在此基礎上進行中觀和宏觀的研究。從《王松泉語文教育思想研究》一書中，我們看到他全方位、多層次、多角度地論述了整體與局部、理論與實踐、繼承與創(chuàng)新等諸多復雜的關系，處處閃耀著哲學思維的光輝。比如他從自己的教學實踐中，經(jīng)過反思、總結、提高，歸納出了六項規(guī)律：角色規(guī)律——師生共生，兼容規(guī)律——文道統(tǒng)一，遷移規(guī)律——知能雙利，共振規(guī)律——心智互補，階梯規(guī)律——難易遞進，感知規(guī)律——視聽結合等（《語文教育研究（文集第二卷）》）。再如他歸納語文素質(zhì)教育的七大規(guī)律：兼容律，差異律，轉化律，互補律，遞進律，開放律，合作律（《閱讀教材論》）。又如他總結了語文智育的五大原則：言語—語言—言語，形式—內(nèi)容—形式，語感—思維—語感，生活—課堂—生活，學法—教法—學法（《正確處理語文素養(yǎng)過程中的各種辯證關系》）。所有這些，都可以見證松泉先生高屋建瓴的哲學思維。

哲學思維，應該說是語文教育研究中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我曾撰文指出語文課程改革的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用當今流行語就是“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除了語文課程改革理論準備不足之外，還有改革思維模式的偏差——“矯枉必須過正”。而以松泉先生為代表的語文教育家出于社會責任感，既積極支持課程改革的方向，又以一己之力為課改建言獻策，拾遺補缺。其精神可敬可嘉。

在重溫松泉先生語文教育思想的同時，我更認真學習新頒《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版）》，并且兩相對照。我高興地看到，新課標廣泛吸納多方意見，摒棄了矯枉過正、急于求成的思維模式，對語文課程改革的許多表述更加準確、明晰、科學，更易為第一線老師接受、學習和實踐。如：

——語文課程致力于培養(yǎng)學生的語言文字運用能力。（前言）

——語文課程是一門學習語言文字運用的綜合性、實踐性課程。（課程性質(zhì)）

——語文課程的建設應繼承我國語文教育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注意讀書、積累和感悟，注重整體把握和熏陶感染；同時應密切關注現(xiàn)代社會的需要，……初步養(yǎng)成現(xiàn)代社會所需要的語文素養(yǎng)。（課程基本理念之四）

——養(yǎng)成良好的語文學習習慣，初步掌握學習語文的基本方法。（見于總體目標與內(nèi)容）

——教師應……精心設計和組織教學活動。（教學建議之一）

——教師應加強對學生閱讀的指導、引領和點撥，……也要防止用集體討論來代替?zhèn)€人閱讀。

——可以引導學生隨文學習必要的語文知識，但不能脫離語文運用去進行“系統(tǒng)”的講授和操練，更不應要求學生死記硬背概念、定義。（以上均為關于閱讀教學的具體建議）

2012年語文課程改革進入第二個十年，新一輪課程改革的指南當然是新頒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但課標畢竟是宏觀的綱要，要把新課標的理念變成廣大師生認可、贊同、喜歡并樂于實踐的教學行為，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其中重要的一步是認真梳理改革開放三十年來當代語文教育研究的成果，去偽存真，去粗取精，吸收有益的營養(yǎng)，并使之豐富、完善。

松泉先生的語文教育思想，來自教學實踐，已上升為理論，又可以運用于教學，接受實踐的檢驗、修正和豐富。因此，我認為，在新一輪課程改革剛剛啟動之際，《王松泉語文教育思想研究》的出版，適逢其時。課程改革的各級領導者閱讀這部大著，有利于吸收民間智慧，對廣大師生進行有效的指導；第一線老師閱讀它，則可以找到諸多疑難問題的答案，有利于用課標規(guī)范自己的教學行為。

感謝曹穎群、婁國忠、王東媛主編和所有參與此課題研究的各位同仁！當然更要感謝松泉先生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勤勉耕耘、不懈求索。是他為這部大著提供了原始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