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起案例看有缺陷的鑒定報告是如何形成的

周吉高，闞 蓉

（上海建領城達律師所，上海 200052）

從一起案例看有缺陷的鑒定報告是如何形成的

周吉高，闞 蓉

（上海建領城達律師所，上海 200052）

建設工程出現質量事故，當事人訴諸法院后申請對質量事故進行司法鑒定，法院往往通過司法鑒定報告來判定事故責任人應承擔的責任。以一起對工程質量事故糾紛的處理，通過對鑒定報告的分析，進而對該案例中有缺陷的鑒定報告形成原因進行分析，對避免形成此類重大缺陷報告給出了建議。

建設工程；司法鑒定；鑒定報告缺陷；建議

1 基本案情

2008年4月，某施工單位與某建設單位房地產公司簽訂了工程施工合同，承包廣東某商業(yè)廣場基坑維護工程（土方工程除外）。4月底，施工單位施工過程中遇到地下障礙物，障礙深達8米，告知建設單位和監(jiān)理單位，同意繼續(xù)施工。9月初，監(jiān)理單位組織專業(yè)人員對障礙物未完成、施工存在冷縫、冷接頭等缺陷部位問題討論處理方案，但未安排施工單位處理。9月下旬，施工單位完成基坑圍護工程的施工后，建設單位要求施工單位退場。設計單位根據監(jiān)理單位和建設單位提供的實際施工情況對缺陷部位出具了設計方案。11月，建設單位另行委托第三方施工單位對缺陷部位進行施工。2009年4月某商業(yè)廣場基坑土方工程開始施工，4~6月間，土方開挖工程中陸續(xù)發(fā)現滲水現象，初步采取回填土及壓密注漿的處理方法。7月13日，發(fā)現西北部有流砂涌出，采取覆土處理后流砂得到控制，但仍有滲水。7月17日，基坑北側局部突然發(fā)生嚴重漏水和涌砂，造成對面馬路局部坍塌，基坑外側周邊的道路損壞，水管、燃氣管斷裂，附近商業(yè)大廈等房屋墻體開裂損壞等。建設單位組織設計單位制定了搶險方案并經專家論證，到8月中旬搶險結束。

隨后，建設單位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施工單位賠償因該工程質量事故發(fā)生的損失，包括搶險費用及賠償周邊建筑物及住房損壞等費用共計1 082萬元。訴訟期間，建設單位向法院申請司法鑒定，鑒定內容為：（1）施工單位負責施工的商業(yè)廣場基坑圍護工程是否存在質量問題；（2）商業(yè)廣場北側、南側、西南角基坑三次重大滲水是否系施工單位負責的基坑質量問題所致，施工單位未按設計圖、施工方案施工并未將施工的過程的真實情況如實告監(jiān)理、設計、建設單位與滲水重大事故的發(fā)生是否具有因果關系；（3）基坑滲漏與周邊道路損壞、地坪下陷、房屋開裂損壞是否具有因果關系。法院根據申請鑒定內容委托了司法鑒定機構對申請鑒定事項進行了鑒定。

鑒定機構出具的鑒定意見是：依據本案提供的資料分析，某商業(yè)廣場基坑工程質量事故與基坑止水帷幕工程的施工及管理、監(jiān)督工作存在缺陷有關。即：（1）作為基坑止水帷幕的三軸深層攪拌樁施工存在因地下障礙物未完成、存在冷縫、冷接頭等問題，從而可能造成基坑止水帷幕體系不封閉而形成滲水事故隱患。（2）發(fā)生滲水事故的原因在于：①基坑止水帷幕體系不封閉；②當發(fā)現基坑有滲水事故隱患和先兆時，未能及時采取有效的應對措施。（3）基坑滲漏會導致基坑外側的水土流失，從而可能造成基坑外側周邊的道路損壞、地坪下陷、房屋墻體開裂損壞等結果。

一審法院認為，鑒定意見認定的施工存在缺陷包含施工單位的施工行為及第三方施工單位的補救行為，施工單位沒有證據證明是第三方施工單位的行為而非施工單位的行為導致工程質量事故，基坑工程質量事故與施工單位的施工存在缺陷有因果關系。根據鑒定意見，建設單位在履行工程管理、質量控制和質量監(jiān)督職責方面有缺陷，發(fā)生基坑滲水事故隱患和先兆后，未有效阻止基坑工程質量事故發(fā)生，亦沒有證據表明采取了有效防止損失擴大的措施。雙方都存在過錯。另，建設單位自愿承擔第三方施工單位應承擔的責任。法院酌情考慮地質因素對事故發(fā)生的作用，部分免除施工單位責任。法院認定施工單位和建設單位對基坑工程質量事故的賠償責任各承擔50%，其中建設單位包含承擔的第三方施工單位的責任。

2 鑒定報告分析

施工單位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并向法院提出補充鑒定申請，認為《鑒定報告》存在缺陷，沒有明確的鑒定意見，且鑒定意見明顯依據不足，理由如下：

2．1 《鑒定報告》沒有明確的結論

（1）導致不封閉的主體不明確。根據《鑒定報告》載明的事實，2008年9月下旬，施工單位完成基坑圍護工程的施工后，建設單位要求施工單位退場。設計單位根據監(jiān)理單位和建設單位提供實際施工情況對缺陷部位出具了設計方案。11月，建設單位另行委托第三方施工單位對三軸深層攪拌樁缺陷部位進行高壓旋噴樁施工。這些調查事實表明存在施工中地下障礙物未完成、冷縫、冷接頭問題，不是施工單位而是建設單位另行委托的第三方對該部位施工未封閉導致。

（2）未采取有效措施的主體不明確。根據《鑒定報告》載明的事實，4月至6月土方開挖工程中陸續(xù)發(fā)現滲水現象，初步采取回填土及壓密注漿的處理方法。7月13日，發(fā)現西北部有流砂涌出，采取覆土處理后流砂得到控制，仍有滲水。7月17日，基坑北側局部突然發(fā)生嚴重漏水、涌砂，建設單位組織設計單位制定了搶險方案并經專家論證。這些調查事實表明基坑滲水發(fā)生前期或者發(fā)生流砂前期未成為隱患時，建設單位、監(jiān)理單位、土方開挖單位未及時采取措施，未及時組織專家制定方案并進行專家論證而放任土方開挖單位繼續(xù)施工，直接導致事故發(fā)生及損失擴大。

（3）鑒定報告均采用了“可能”的描述，故鑒定的結論不明確?！惰b定報告》中涉及“可能導致不封閉”和“涉及可能造成損壞”，均系可能性描述，并非肯定描述。因此，毫無疑問，鑒定的結論不明確。

2．2 鑒定的結論明顯依據不足

（1）《鑒定報告》未認定設計是造成事故的原因之一，明顯存在瑕疵，根據《鑒定報告》載明的內容有理由認為設計也是造成事故的原因之一?！惰b定報告》載明：“但以上過程均未見相關基坑支護設計圖紙，也未見到最終的基坑支護施工圖設計文件?！薄霸撛O計資料中描述的基坑開挖深度與巖土工程勘察報告中描述的基坑開挖深度不一致?！边@些都有理由認為設計是造成事故的原因之一。

（2）建設單位肢解發(fā)包是導致事故的原因之一，鑒定報告中未予以考慮，鑒定的結果明顯依據不足。《建筑法》、《建設工程質量管理條例》明確規(guī)定，建設單位不得將建設工程肢解發(fā)包。該工程系單位工程之子分部工程，建設單位違反法律、法規(guī)等禁止性規(guī)定將工程項目肢解發(fā)包，工程管理、工程質量失控，導致工程事故，鑒定報告未作考慮，程序違法，且明顯依據不足。

（3）監(jiān)理單位違法未履行監(jiān)理職責是導致事故的原因之一，報告中未做考慮，故鑒定的結論明顯依據不足?！督ㄔO工程安全生產管理條例》（以下簡稱“《安全條例》”）第十四條規(guī)定：“工程監(jiān)理單位在實施監(jiān)理過程中，發(fā)現存在安全事故隱患的，應當要求施工單位整改；情況嚴重的，應當要求施工單位暫時停止施工，并及時報告建設單位?！?/p>

《鑒定報告》載明：“未見資料表明監(jiān)理或建設單位在發(fā)現施工過程中出現異常情況時，及時要求施工單位停止施工，并履行‘組織勘察、設計、施工等有關單位共同分析情況，解決問題，消除質量隱患，并形成文件資料’等職責”。顯然，監(jiān)理單位違法違規(guī)，未履行監(jiān)理職責是導致事故的原因之一，鑒定報告中對此未作考慮，明顯依據不足。

（4）土方開挖單位擅自挖土的不當行為，實際上是造成事故的最直接動因，但鑒定單位未予鑒定，鑒定的結論明顯依據不足。

綜上，鑒定報告沒有明確的結論，鑒定單位因未考慮相關建設主體對事故形成的原因，鑒定依據明顯不足，系有重大缺陷的鑒定報告。

3 缺陷報告形成的原因分析

工程建設涉及勘察、設計、施工、質量監(jiān)督等多個環(huán)節(jié)，環(huán)環(huán)相扣?！栋踩珬l例》規(guī)定：“建設單位、勘察單位、設計單位、施工單位、工程監(jiān)理單位及其他與建設工程安全生產有關的單位，必須遵守安全生產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保證建設工程安全生產，依法承擔建設工程安全生產責任。”條例也規(guī)定參與工程建設各方在保障建設工程安全方面各自應承擔的責任。工程事故發(fā)生是由什么原因導致，應全面核查參與工程建設的各方主體是否依據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履行職責。

此外，《侵權行為法》第十二條規(guī)定：二人以上分別實施侵權行為造成同一損害，能夠確定責任大小的，各自承擔相應的責任；難以確定責任大小的，平均承擔賠償責任。該規(guī)定系多因一果之規(guī)定，與《安全條例》規(guī)定的參與工程安全生產的單位承擔各自的安全責任是一致的。

正如前所述，該案涉及安全事故，完全可能涉及多方主體，包括建設單位、監(jiān)理單位、基坑支護工程設計單位、第三方施工單位、土方開挖單位等，他們均可能都存在侵權行為，是可能的侵權主體，都應納入鑒定范圍。

而本案一審中，該司法鑒定只是就施工單位的施工行為與事故之間是否存在關系進行鑒定，未就事故原因進行全面鑒定，沒有將可能實施侵權其他單位即參與工程建設的其他各方主體實施的行為納入鑒定范圍，進而形成了有嚴重缺陷的鑒定意見，表現為：責任主體不清、因果關系為“可能”。

而從鑒定過程看，參與訴訟的相關方，因為未能及時提出意見或者未能及時審查或者未能進行釋明，導致了缺陷鑒定意見的發(fā)生。具體表現為：

（1）施工單位對鑒定事項應提出異議而未提出異議。建設單位申請鑒定內容僅針對施工單位與事故之間是否存在關系時，施工單位基于對事故發(fā)生事實情況的了解，在可能存在多方侵權主體的情況下，應向法院提出異議，要求變更鑒定事項，全面鑒定事故發(fā)生的原因。

（2）法院應對申請的鑒定內容進行審查后再行批準而是未進行審查直接委托鑒定。《證據規(guī)則》規(guī)定，當事人有申請鑒定的權利，但是，同時規(guī)定，對于當事人申請鑒定，是否準許，法院應當進行審查，顯然，該案中并未進行認真審查，而是直接進行委托鑒定。

（3）鑒定機構應對鑒定事項釋明。司法部《建設工程司法鑒定程序規(guī)范》（征求意見稿）中規(guī)定：司法鑒定機構在受理鑒定委托過程中，對案件爭議的事實初步了解后，司法鑒定人如發(fā)現委托鑒定事項不利于事實的查明或者難以鑒定時，應向委托人釋明，建議申請鑒定當事人變更鑒定事項。雖然該規(guī)范尚未生效，但是，在司法實踐中，鑒定人的釋明有些地方已經開始實行。作為鑒定機構，在進行工程質量事故鑒定時，如發(fā)現委托鑒定事項不利于查明事實作出正確鑒定意見時應向法院釋明，建議法院變更委托鑒定事項。

綜上，建設單位申請鑒定事項僅針對施工單位的施工行為與事故原因之間是否存在關系時，施工單位未提出異議，一審法院沒有審查鑒定內容就予以同意，鑒定單位在實施鑒定時未能釋明并建議法院變更鑒定范圍，進而導致鑒定范圍不當，最終形成了有重大缺陷的鑒定報告。

4 幾點建議

為了防止此類有重大缺陷的鑒定報告的發(fā)生，筆者建議：

（1）一方當事人申請鑒定時，應客觀地寫明鑒定范圍及內容，而非先入為主，先認定施工單位是造成事故的原因，進而，僅申請施工單位的施工行為與事故的發(fā)生是否存在關系；

（2）另一方當事人，應對對方當事人鑒定申請進行審查，以防止因鑒定范圍及內容不當而導致有缺陷的鑒定結果發(fā)生；

（3）法院應當就當事人的申請進行嚴格審查，審查鑒定范圍及內容是否有利于案件事實的查明，而非僅憑當事人的申請即委托鑒定；

（4）作為鑒定機構，應當對案情進行了解，并在此基礎上，分析鑒定范圍及內容是否有利于案情的查明，在判斷難以查明的情況下，應行使釋明權，并建議法院讓申請鑒定的當事人就委托鑒定范圍及內容作出變更。

TU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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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j.issn.1671-2072.2013.02.022

1671-2072-（2013）02-0096-03

2013-01-09

周吉高（1968—），男，律師，造價工程師，碩士，主要從事建設工程房地產領域法律服務工作。

E-mail：zhoujigao@jlcdlaw.com。

顧陸忠）

鑒定論壇Forensic For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