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冬夜

　　工地
　　
　　你的左邊是工地。你的右邊是工地。
　　你的前面與后面也是工地。工地，工地!這樣一個霧氣濃重的晚上，你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只聽得攪拌機(jī)的轟鳴聲此起彼伏，把冷冷的空氣撕成碎片，割成碎末。而你，只能在無助的等待中慢慢地窒息而眠。
　　朦朧中，這是一處水泥柱聳立的森林。你看不到天上的飛鳥與地上的螞蟻。甚至，聽不見泥里蚯蚓的呻吟——這個世界一片寧靜。
　　夢是灰色的。衣著灰灰，臉色灰灰，心情想必更灰!而你恰像無家可歸的孤魂，在越來越狹小的縫隙間穿行。毫無目的。
　　告訴我，你的家在哪里?
　　左邊是工地，右邊是工地，前前后后都是工地。你處在工地之外，像是有家，實(shí)則無家。
　　這里曾是一個荒坡。坡上不長莊稼，只生雜草和藤蔓。但是，這里卻棲息了成群結(jié)隊(duì)的飛鳥和野兔。還有無名的墓和斑駁的碑。眼下，舊日的風(fēng)景全部被機(jī)器格式化。城里的故事一個個地被拷貝到這里，包括我們，也被一個個地移栽到這里。就像千篇一律的信息，毫無個性。
　　這里是工地。前后，左右。
　　不安的感覺中，大地似乎在顫抖……
　　
　　黑暗
　　
　　沉沉的霧霾。沉沉的夜。看不見周邊的樓群與燈光。聽不到蛙鳴與蟲唱。
　　身外的世界似乎已經(jīng)被屏蔽。此時此刻，只有我那微弱的喘息還在倔強(qiáng)地證明著：我還在，我活著!
　　我在努力地想象著你現(xiàn)在的模樣。也許你正處在黑暗的包圍中。身邊只有一盞昏黃的小燈，還有燈下一本翻開的書。你低頭讀書是無邊的快意，你抬頭打量是難言的寂寞。
　　其實(shí)，你最好也像我想你一樣地好好想我，想想曾經(jīng)的星光和月色。比如眼下，我正癡癡地站在窗前，不停地喚起記憶中的浪漫和溫情，把枯萎的日子輕輕撥亮。
　　我厭惡這沉沉的黑。我害怕這陰陰的暗。
　　甚至我不敢隨便跌落在溫柔的夢里。甜蜜的深淵，何曾有過真實(shí)的故事，何曾有過不醒的終點(diǎn)。我知道，當(dāng)我們最終把一切交給陽光時，所有經(jīng)歷都會像露珠一樣無聲地蒸發(fā)。
　　那時，我們依然會兩手空空。
　　
　　酒后
　　
　　堅(jiān)定地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從街角這頭到那頭，大約是一百米的距離。從街角那頭到這頭，大約也是一百米的距離。
　　三根電桿，三盞路燈。三個古力蓋，三只垃圾桶。走啊，走!
　　大地左搖右晃，樹木橫七豎八。我在迷離的燈光照耀下，心中想著一件重大的事情：回家啊，回家!
　　我知道，從一間小餐館里出走已有一些時間了。那里曾上演一幕推杯換盞的盛宴。好像久違的朋友，總有說不完的體己話兒。但是，最后的結(jié)局卻杯盤狼藉。從餐館里出來時，大家東西南北，四面八方。驀然發(fā)現(xiàn)，竟然沒有一人同路。
　　酒場上的能量被帶到城市各個角落。從那里出發(fā)的人們沿不同的路徑走向不同的歸宿。
　　餐后的故事在延續(xù)——有的人已經(jīng)登堂入室。有的人還在遠(yuǎn)遠(yuǎn)的路上。有的人正滑向霓虹閃爍的某地。
　　家，我的家。小屋的燈光百步之遙。我知道，嬌妻愛女的等待還在堅(jiān)定地醒著……
　　
　　消息
　　
　　一只鳥。一群鳥。在城市上空飛過。
　　我們站在不同的角度，努力想看清鳥兒的翔姿及方向。然而，轉(zhuǎn)瞬即逝的精靈們根本不顧及我們的智商和情商。一任各種猜測滿天舞蹈。
　　試著抵達(dá)或接近。也許，我們每個人都絕頂聰明，卻惟獨(dú)達(dá)不到飛鳥的高度。
　　這就是消息。一種可以賣錢的東西。
　　生活在城里的人個個像癮君子一樣迷戀上了它。茶飯無味，樂此不彼。
　　關(guān)于生命。關(guān)于生活。關(guān)于詩意的棲居與無謂的犧牲。
　　我們常常陷入某個無聊的話題，難以自拔。無論勝負(fù)，都得意洋洋地打道回府。這在鳥兒們看來，純粹就是一群不可理喻的傻子。
　　其實(shí)，鳥事就是鳥事。鳥事不是人事。
　　鳥與人之間本來就隔著一道難以摧毀的屏障。古往今來，沒有一個人可以翻越。凡是那些宣稱知道鳥事的人，我們一般稱他為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