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

大刀紅

覃永妮是一名優(yōu)秀的鄉(xiāng)村教師，因為多次被評上“道德標兵”，被市里的外國語小學破格調(diào)入。這幾年，外國語小學出現(xiàn)了一股不良風氣，校長想用覃永妮做一根“標桿”，重正風紀。不過，校委會的領(lǐng)導也在考慮：“這覃永妮到了城里，真的能抵御那些誘惑？”

覃永妮到校后，接任了一個班級的班主任。剛上任，她就發(fā)現(xiàn)一個不合理的現(xiàn)象—班上個子高大的邢冬，竟然坐在前面正中的位子，而個子矮小的陸雙雙則坐在末排。一開始，覃永妮以為邢冬視力不好，前任班主任特意這樣安排的，可后來她發(fā)現(xiàn)，邢冬的視力很好，而陸雙雙的視力很差。于是，覃永妮就將陸雙雙和邢冬調(diào)了個座位。

這只是一次平常的調(diào)位，沒想到，第二天，有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就找到了覃永妮的辦公室。那個女人見了覃永妮，就說：“你是覃老師嗎？我是邢冬的媽媽，我叫張曉慧。”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張曉慧說：“覃老師，我們家邢冬視力不太好，能不能把他調(diào)到以前的座位上？”

覃永妮為人直爽，說：“我看他視力很好，而且他個子高，坐在前面，容易遮住別人的視線?！?/p>

張曉慧笑道：“覃老師，你就幫個忙吧，‘金三銀四這規(guī)矩我懂，我不會虧待你的?！?/p>

這時，上課鈴響了，覃永妮沒再細問，先去上課了。下課后，覃永妮就琢磨開了：張曉慧說的“金三銀四”是什么意思？她在鄉(xiāng)村當了那么多年教師，都沒聽過這個說法??！于是她找到相熟的孫老師，問道：“剛才聽一個學生家長說‘金三銀四，是什么意思？”

孫老師笑道：“你這都不知道呀？”孫老師告訴覃永妮，教室里第三排和第四排是最好的位置，離黑板不遠不近，聽課容易集中注意力。有的老師會根據(jù)和家長的特殊關(guān)系來調(diào)整學生的座位。覃永妮聽了，這才回味出張曉慧話里的意思。

覃永妮剛到城里來，老公和兒子都還在鄉(xiāng)下，她就一個人租了一間十多平方米的屋子。這天下班后，她去菜市場買了點菜，回到住處，剛想做飯，就聽見敲門聲。覃永妮打開門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是張曉慧。張曉慧走進屋子看了看，說：“覃老師住得好簡單呀！”

覃永妮感到很奇怪，對張曉慧說：“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

張曉慧說：“你放學后，我就跟在你后面，見你買菜、回家，我就跟著來了?！?/p>

覃永妮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跟蹤，就說：“邢冬有什么事，我會打電話通知你，你跟蹤我做什么？”

張曉慧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包，塞到覃永妮手里，笑道：“這點意思，請你笑納?！瘪滥菀娏思t包，臉頓時紅了。

張曉慧繼續(xù)說：“你不要嫌少，你說，別人買那個座位給了多少錢？我給兩倍?！?/p>

覃永妮這才明白，張曉慧認定自己借調(diào)整座位的名義，對座位進行買賣。覃永妮仿佛受了侮辱似的，對張曉慧說：“請你……請你出去。”

張曉慧還要說什么，覃永妮把她輕輕推到門外，說：“我以教師的名義發(fā)誓，我對每名學生一視同仁?！闭f完就關(guān)上了門。

后來，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街上，覃永妮見到張曉慧，都躲得遠遠的。即使是家訪，談完學生的情況后，覃永妮也不管張曉慧安排了吃飯、唱歌還是紅包，站起身便飛也似的跑了。張曉慧見覃永妮油鹽不進，就給她起了個外號，稱作“逃老師”。

不過，“逃老師”還是挺負責的，經(jīng)過覃永妮半年的努力，班上的學習成績有了普遍提高，家長們都松了口氣。到了年底，張曉慧總算沒有再給覃永妮送紅包，覃永妮這才放下心來?？煽爝^年的時候，覃永妮的手機出了“毛病”，短信提示她的手機被充了一千元話費，剛開始，她以為是丈夫充的，但接著，一條條充值短信接踵而至。覃永妮以為是通訊公司的系統(tǒng)出了問題，查詢后卻發(fā)現(xiàn)系統(tǒng)好好的，的確是有人給她的手機充了話費。經(jīng)過仔細研究，覃永妮很快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每次充值后，總會有個家長給她發(fā)來一條祝賀新年快樂的短信。

覃永妮叫來第一個給她發(fā)短信的張曉慧，問一千元的話費是不是她充的。張曉慧見覃永妮識破了，便爽快地點頭承認。覃永妮說：“我不是叮囑過你們，不要送禮嗎？”

張曉慧說：“覃老師，現(xiàn)在每家都只有一個孩子，寄托著全家的希望。雖然你不收禮，可現(xiàn)在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我們不給老師送禮，總覺得心里不踏實。你不收禮，我們只好表示點心意，給你充點話費。”

覃永妮聽了，哭笑不得。她是個勤儉的人，每年電話費加起來都不超過一千，可現(xiàn)在她的話費已經(jīng)充值了三萬多元錢，夠她用到退休！

于是覃永妮找到通訊公司，要求退還充值費，但通訊公司告知，按規(guī)定不能退還。覃永妮咬咬牙，和丈夫商量了幾天，把從牙縫里省出的存款取出三萬多元，退給了每一個家長。家長們知道后都深感不安，覺得自己給覃永妮添了麻煩。一時，家長們都斷了送禮的念頭，覃永妮總算過了一段清靜日子。

這天，邢冬回家，對張曉慧說：“媽，今天我們給覃老師送禮，覃老師收了，被我們腐敗了一回?！?/p>

張曉慧大吃一驚，暗想：沒想到這個“逃老師”也有今天。她忙問邢冬：“兒子，你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冬說，覃老師得了咽喉炎，嗓子嘶啞了，但快期末考試了，她沒有在家養(yǎng)病，每天啞著嗓子給大家上課、分析題目。班里同學商量了，每人出一元錢，買了份禮物送給覃老師。

張曉慧問：“是什么禮？”

邢冬說，他們買了蜂蜜、雪梨，燉好了放在保溫瓶里，“上課時，覃老師一打開講臺上的保溫瓶就哭了，她把雪梨全吃了?！?/p>

張曉慧聽了，點了點頭，仿佛明白了許多不可思議但又順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