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成長都會歷經(jīng)一個亟需傾訴與表達的過程,在這個過程里,我恰巧遭遇了詩歌。讀初中的時候,偶然在雜志上讀到波德萊爾的《致瑪麗安》,這首詩歌深深感動了我,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它的開頭:“那是藍色九月的一天,我在一株李樹細長的陰影靜靜地摟著她……”整個初中,我在一本藍色的硬殼筆記本上寫滿了分行的文字,中考時,我語文作文寫的就是一首詩。當(dāng)然,現(xiàn)在那本筆記本已經(jīng)找不到了,中考時的那篇作文,更是連一個字都記不起來了,這份遺忘讓我長舒一口氣,因為我可以肯定那些文字是慘不忍睹的。到了今天,思緒逐漸明晰,我知道自己需要詩歌,就像蓄水池需要一個泄洪口,炸藥需要一根引線,它可以饋贈我的內(nèi)心以安寧。
2011年秋天以前,我任職于電視臺的一個欄目劇,腦子里整天回蕩的就是各種笑點、笑料和搞笑的語言,雖然寫的是喜劇,但這讓我的人生充滿了強烈的悲劇氣質(zhì),因為我自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是個毫無幽默感,看任何喜劇電影都笑不出來的家伙。更要命的是,我一直在艱難地堅持詩歌寫作,于我而言,喜劇和詩歌幾乎是寫作的兩個極端,這種膠著的狀態(tài)讓我抓狂,經(jīng)常在劇本寫到絕望的時候用拳頭狠砸鍵盤,砸完后刪掉亂碼,接著設(shè)計各種讓人哭笑不得的臺詞。
那時候我和身邊寫詩的朋友接觸不多,偶爾聚在一起也是吃飯喝酒,很少談?wù)撚嘘P(guān)詩歌的話題。換了工作后,身邊搞文學(xué)的人很多,與一些作家的交流才多了起來,也欣喜地看到一些寫詩歌的朋友,如夏天雷雨過來的菌子一樣源源不斷地冒出來。隨著這些年輕力量的成長壯大,云南詩歌的整體實力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充實,在《藝術(shù)云南》雜志對《詩刊》副主編商震先生的一次采訪中,商震先生稱云南是一塊詩歌的高地。
2012年,中國詩歌界有兩個主要針對青年詩歌寫作者的詩會在云南舉辦,一是9月份在紅河蒙自舉辦的《詩刊》社第28屆青春詩會;二是10月份在大理舉辦的《人民文學(xué)》“新浪潮”詩歌筆會。大理的這次筆會,我與劉年、立根、愛松、丫頭、鐵柔等幾位好友應(yīng)邀一起參加。
兩次詩會都選擇在云南召開,這與云南的至今猶存的山水精神是分不開的。曾經(jīng),詩歌與山水精神是一脈相承的,但在無數(shù)山水和田園被工業(yè)文明紛紛席卷、沖擊的當(dāng)下,人們的精神世界和審美維度也不可避免地被同質(zhì)化了,而從地理上而言,遠離中心的云南還保存著某種詩意的喻示。我們慶幸在云的南方,還存在清代詩人趙翼筆下的“解鞍且就茅店眠,驚看繁星比瓜大”;“回視飛鳥但見背,俯瞰眾峰已在骭”;“斜月低于樹,遠山高過天”。
在每個時代,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都是修行與作文的不二法則,但在大眾為生計奔忙的今天,有勇氣拋開稻粱謀,置身與行吟山野間的人越來越少,而召開于云南的詩會,無疑為大家暫時遠離喧囂城市,于山水間汲取靈感提供了絕佳機會。在成功學(xué)和各種信息泛濫成災(zāi)的今天,置身山水間,在行走中捕捉詩意,無疑是很好的一種方式。
還記得夜宿洱海邊南詔島的情形,入夜,廣場的篝火晚會散了,我們帶著喝剩下的酒來到洱海邊,在月輝和彌漫的水汽下對著蒼山洱海朗誦詩歌,朗誦的人自己給自己灌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管有沒有人在傾聽,而周圍的人,則把目光投向月光水光交織的洱海,側(cè)耳傾聽吹過湖水的風(fēng)。胸中燃燒的文學(xué)理想足以對抗?jié)u漸增添的寒意。直至瓶中的酒一滴不剩,我們才回房。當(dāng)晚,劉年、立根我們?nèi)∫粋€房間,討論詩歌到很晚。
直到今天,每當(dāng)談起那段旅程,都還會心懷暖意,心生向往。生活在云南,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山水間漫游,討論詩歌,再把這些旅程用詩歌記錄下來,是任何事情都無法取代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