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楊絳先生的《老王》入選蘇教版高一必修三教材。本文理解的難點在結尾處的“愧怍”。本文擬從理解散文的人物形象這一角度入手,探求這一疑難的新解讀。
[關鍵詞] 政治處境;彌留時刻;扶病訣別;錯愕無措;記愧自省
我想,大凡讀過楊絳先生的散文《老王》,幾乎沒有不為老王的善良所感動的。
老王的這份善意有什么特別嗎?
老王原是一個怎樣的“不幸者”啊。他孤苦無依,以三輪車載客謀生,卻又獨眼,這本算是“不幸”了。不過,對于老王來說,如果剝離了那個特定的時代,他的境遇就顯得平常多了。我注意到,老王是“單干戶”。 “單干戶”意味著什么?20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單干戶”是失群的孤雁,是落伍的后進。這是一種政治上的困境,精神上的困境。對于那個時代的人來說,政治生活的困境,以及由此造成的精神生活的威壓,從而漸陷入經(jīng)濟生活的逼仄,這種沉溺底層的難堪怕是道不盡,也難以外道的多吧。如果你頭頂總有一片冷雨冷雪,周圍的人,自然是多取避濕就暖之勢。
——當然,有例外;錢氏夫婦及其女兒就是例外。
不過,窘困與“不幸”,不是楊絳筆下老王的主要特點。老王之所以令讀者難忘,在于他身處窘困中的那份不變的樸質(zhì),身處窘困中那份自始至終的善意。我們只有體認到老王處境的窘困,才看得到這份善意特有的光芒。如果丟開對那個特定時代的了解與認識,離開對老王經(jīng)濟處境尤其是政治處境的體察,老王的品質(zhì)就可能會失去應有的光芒:這是一種可以穿越人生陰霾的毫光??!而且,歷時愈久,這一抹毫光,愈見其恒久的魅力。
如果說艱危時期善意的傳遞令人感奮,那么,彌留時刻善意的傳遞,給人更多的是驚顫。老王的善意,最耐人尋味的,正是在其日薄西山的日子里。
尼克松訪華是1972年。1972年,錢氏夫婦從河南五七干校回京(《干校六記》)。這年,北京“載客三輪都取締”了?!拜d客三輪都取締”不久,老王的健康每況愈下。為什么呢?生計日蹙,衣食難安,健康如何勉持得時日?——眼看時日無多,朝難慮夕,老王卻牽系著熟識相知而窘迫艱難的錢氏夫婦;自己已經(jīng)臥病不起,大漸彌留,老王卻再次勉力“扶病”,看顧朋友,送上極匱乏極珍稀的香油、雞蛋。
枯瘦恍如僵尸一般,老王竟“扶病”登門訣別;這不僅令楊絳先生錯愕不已,也令無數(shù)讀者錯愕不已。楊絳先生為什么會錯愕不已呢?我們?yōu)槭裁磿e愕不已呢?請細想一下,當我們錯愕而無措時,向對方釋放出去的,是善意的悅納,還是無意的淡然?是矜持中的畏悚,還是遲疑中的退讓?老王的善意為什么令楊絳先生耿耿于懷呢?大致想來,或許恰恰正是由于她當時的方寸之失,而于心“不安”?!墒?,細細想想,老王這份看似微薄的善意,誰又能輕松悅納呢?要輕松悅納,其心何安?
我和許多讀者一樣,對《老王》結尾有疑惑。反復想來,幾乎總是因為楊絳先生結尾的“愧怍”二字。這“愧怍”,不正與這份耿耿難忘的善意相牽系嗎?
楊絳先生的文字,手邊還有點別的。閑下來翻看,我留意到,1981年楊絳先生初版《干校六記》時,錢鐘書先生曾為之作《小引》(1991年,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重印《干校六記》,這篇《小引》自然也得到應有的保留。楊絳先生還“特地訂正錯字,并補上一兩句話”)。在《小引》中,錢先生開篇即指出“我覺得她漏寫了一篇,篇名不妨暫定為《運動記愧》”。在《小引》結尾,錢先生又說:“《干校六記》理論上該有七記。”《老王》寫于1984年。我相信,楊先生肯定極認真的考慮過這被“漏寫”的第“七記”《運動記愧》的。而且我認為,《老王》可以說就是這“七記”之一:自省“記愧”;因為她要寫出的,正是自己的“愧怍”。
——不過,把《干校六記》與《老王》聯(lián)系起來,恕我孤陋,似乎沒有得到喜愛楊絳先生文字的讀者的廣泛的注意。我們還是引述錢先生的《小引》,來看看他們?nèi)绾卫斫狻皯M愧”吧?!皯M愧使人健忘。虧心和丟臉的事總是不愿記起的事,因此也很容易在記憶的篩眼里走漏得一干二凈?!蔽乙詾椋@是別有天眼的人,看著了世人的面目,也看著了自己的面目。只看到世人的此種面目,難免“怒其不爭”;也看到自己的此種面目,怕是要汗發(fā)于背了,哪敢輕松放過自己?
結尾處,楊絳先生似乎欲言又止,其實怕正是“止所當止”。如果話說盡了,倒是難引起讀者的廣泛思考了。
我相信,理解了老王的善意,就理解了老王;理解了老王,就理解了楊絳先生的慚愧。理解了楊絳先生的“愧怍”,就認識了勇于自省的老知識分子楊絳。
作者簡介:楊寶蓮(1968—),女。工作單位,山西省祁縣中學校。職稱,中學一級教師。研究方向:課堂閱讀教學的實效、有效、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