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霞影

一

萬柳云剛想給老胡打電話，不料自己手機(jī)的短信鈴聲卻響了，打開一看，誰知正巧是老胡發(fā)來的短信——春晚節(jié)目趙本山小品大揭秘……

萬柳云還真以為是今年的春晚節(jié)目單，可越往下看，越覺得不對頭——

趙本山：請聽題，一個永遠(yuǎn)要你對她負(fù)責(zé)而她卻不對你負(fù)責(zé)的是誰？

范偉：二奶。

高秀敏：錯！是銀行。

趙本山：請聽題，從小就聽說有，但你現(xiàn)在一直沒有見過的是什么？

范偉：鬼。

高秀敏：錯！是共產(chǎn)主義社會。

趙本山：請聽題，外面看著豪華、干凈，實則是寬衣解帶、藏污納垢的地方，這是哪里？

范偉：公廁。

高秀敏：錯！是演藝圈。

趙本山：請聽題，剛被人打了一棒，馬上潛入水中，過一會在不遠(yuǎn)處穿著馬甲又探出頭來的是什么？

范偉：烏龜。

高秀敏：錯！是免職官員。

趙本山：請聽題，“中國城市環(huán)境污染不是由汽車造成的，而是由自行車造成的。自行車的污染比汽車更大”。這句話誰說的？

范偉：精神病人。

高秀敏：錯！是中國專家。

趙本山：請聽題，你從來沒見他，他卻總要代表你說話，這個人是誰？

范偉：是私生子他親爹。

高秀敏：錯！是人大代表。

趙本山：請聽題，什么東西要藏起來暗地里用，用完之后再暗地里交給別人？

范偉：照相底片。

高秀敏：錯，是潛規(guī)則。

……

萬柳云看完才明白過來，這又是惡搞。老胡的笑話段子就是多，前不久他就發(fā)來這么一則——

據(jù)新華社發(fā)布的最新數(shù)據(jù)：30年來升值最快的是住房、墓地、烏紗、古玩和公務(wù)員；貶值最快的是職稱、文憑、道德、誠信和人民幣；民族也日益增多，新增月光族、啃老族、打工族、蝸居族、蟻族、隱婚族、閃婚族、傍官族、小三族、還貸族……另據(jù)調(diào)查，消失數(shù)千年的奴隸制有復(fù)蘇的苗頭，房奴、車奴、卡奴等出現(xiàn)……

老胡整天在外面跑，對社會上的各種現(xiàn)象見得多，哪里出現(xiàn)什么事情他都知道，不像她萬柳云。兩耳聞不到窗外事，人都幾乎成白丁。平日里老胡就喜歡給她說些笑話逗她開心?？催^短信萬柳云心想，這個老胡現(xiàn)在不知又在哪里出車？

萬柳云立刻將電話打了過去，對老胡說，我正要找你呢！對方說是不是想我了？萬柳云說我找你有事，老胡問她，大事還是小事？

算是小事。萬柳云說。

小事不屬于我管。老胡的腔調(diào)一本正經(jīng)的。

是大事。萬柳云改口道。

大事？大事去找領(lǐng)導(dǎo)。老胡說完哈哈哈地笑起來。

哎呀胡哥，我沒跟你開玩笑，我遇上麻煩事了！

老胡從萬柳云的口氣中聽出她真的有事，口氣立馬正常了。說事情要是很重要，等我卸完這車貨就過來。萬柳云說不用急，這兩天過來就行，是她退休的事遇上了麻煩。

合上手機(jī)，老胡看著裝卸工已經(jīng)卸完了車，看看時間也快要下班了，就想到單位放下車后去萬柳云那里。誰知這時老板打來電話，讓他再拉一趟貨。老胡估算了一下時間，再一趟卸完車就到晚上九點了，萬柳云的事只好等到明天了。

這會兒老胡心想，萬柳云這個可憐的女人，遇上什么事都沒人替她做主，她一個單身女人，下崗失了業(yè)，帶著一個兒子。萬柳云還沒有住房，真不知這些年她是怎么維持生計、怎樣供兒子上學(xué)的。老胡和萬柳云小時候曾經(jīng)住一個院子，他們的父母都是同事，老胡下崗失業(yè)后去南方打工，十年后回來才知道了萬柳云的情況。

第二天中午一下班，老胡就往萬柳云的住處奔。他顧不上吃午飯，但卻沒忘給萬柳云買了一小袋大米和一些雞蛋。

萬柳云現(xiàn)在的住房是他冒充了她老公，和萬柳云一起租下的。當(dāng)時，萬柳云對他說，胡哥，我需要租用一會你，請你充當(dāng)一會兒我的老公。

老胡的眼睛一瞪，愣了半天才說，好啊柳云，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良家婦女，一直以為你膽小怕事，想不到你連租人的生意都敢做，有你這樣的良家婦女嗎？

萬柳云解釋說，這些年她常常搬家，租房時偶爾也會遇上品行不端的房東。有時房東得知她是一個單身女人，總想要占她的便宜。有個房東無恥地向她提出，如果每月和她睡兩次，月租減少一半。萬柳云氣得扭頭就走。就在那次，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逼得她暫時住進(jìn)了一家私人小旅社。正值冬天，那個小旅社四處漏風(fēng)，被子又十分單薄，那時她的孩子還小，晚上凍得她和孩子抱在一起哭泣。

萬柳云說到這里，禁不住捂著臉抽泣起來，她痛苦地說，那個冬天是最冷的！

老胡看著陷入悲慟中的萬柳云，自己的眼眶也濕了。萬柳云哽咽著說，胡哥，從那時起，我就想租房時要找個男人冒充自己的老公，在和房東頭一次接觸時出現(xiàn)一下，這樣我就有安全感了。

從那會兒冒充萬柳云的老公開始，老胡就時常給萬柳云打電話，有時還送來些大米和面粉。他沒有能力給萬柳云幫什么大忙，只能表示一點對弱者的同情與關(guān)愛。

現(xiàn)在萬柳云又見老胡拿來了大米和雞蛋，便怪怨地說，誰讓你買的？早給你說過了，我什么都不缺。見萬柳云埋怨，老胡還是老一套，吐吐舌頭，翻翻白眼，頭一歪，哇地一聲說，我以后一定改！接著哈哈一聲說，我是老——改——犯！

萬柳云忍不住笑了，她拿老胡沒一點轍。見萬柳云笑了，老胡叫道，到底有什么要緊事快說吧！

萬柳云一臉愁云地告訴老胡，她到了退休年齡，可社保局辦事員李美芳硬是卡住她不讓她退，說她當(dāng)過女工主任，在管理崗位，55歲才能退，這是國家政策?？蓡栴}是他們工廠所有在管理崗位的女工都50歲退了休，就連女廠長都退了，為什么偏偏卡她？萬柳云說，她有個好姐妹叫夏如花，在廠黨辦干，也是管理崗位，前兩年就退了，是50歲退的，也是在李美芳手里辦的退休手續(xù)。

難道她們的情況有些地方和你不同？老胡問。

萬柳云說我和她們的情況完全相同。老胡說那就是人家送錢了，你沒送錢？萬柳云覺得也許老胡說得對。

萬柳云說，胡哥啊，我都50歲了，想找份工作太難了！何況我還是市上的特困職工，我有特困證。在李美芳手里退休的人條件都比我好，她為什么要卡我這個特困戶？我退不了，一下子又找不到活干，拿什么再交五年的養(yǎng)老保險金？眼下又怎么生活??？真的，胡哥，若不是為了孩子，我真的不想活了。萬柳云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老胡想了想說，既然別人都能退，那你一定也能行，現(xiàn)在的問題是要搞清楚政策是怎樣的。你聽我的，你先問問你們廠已經(jīng)退休的姐妹們，看她們是怎么退的。我想，她們咋退，你也咋退。萬柳云說我在電話里問過了，有的聯(lián)系不上，只聯(lián)系上了原廠財務(wù)科的梅姐，梅姐說她幾年前退休時李美芳也同樣翻了她的檔案，說她是管理人員，55歲才能退，梅姐塞給李美芳幾百塊錢，當(dāng)場又寫了張轉(zhuǎn)換崗位的申請就退了。夏姐退時也同樣。

老胡說在電話中問不詳細(xì)，你最好上門去細(xì)問，問清楚后咱們就是送錢也知道怎么個送法，到時候我?guī)湍阆朕k法。

萬柳云覺得老胡是可以信任的。萬柳云的父母和老胡的父母年輕時就是同事，兩家關(guān)系很好，她和老胡從小就是玩伴。直到兩個人都下崗，老胡去南方打工，萬柳云就再沒有了老胡的消息。去年夏天她在大街上偶然遇到了老胡，才知道他已經(jīng)從南方回來了。于是他們就開始交往起來。

二

萬柳云認(rèn)為老胡說得對，既然別人能退休，她也能退，關(guān)鍵是搞清楚別人退時的細(xì)節(jié)，哪些地方她還沒做到。好友夏如花是前年三月退的，退休后借走了萬柳云的舞蹈裙，天天去老年活動中心跳舞。萬柳云打電話約夏如花到她的住處來。

夏如花的裝扮讓萬柳云大吃一驚：一頭卷發(fā)，一雙粉紅色高跟鞋，深咖啡色的風(fēng)衣裹著萬柳云的那條紫紅色金絲絨舞蹈裙。由于裙子長到腳踝處，一邁步，團(tuán)花朵朵，如云綻放。夏如花好似被火紅的石榴花簇?fù)碇蛉f柳云翩翩走來。夏如花本來就長得年輕，再這樣一打扮，給人的感覺才40歲出頭，根本不像過了50歲的人。

好你個妖精??！萬柳云叫道。

夏如花呵呵地笑，說退休了沒事干跳舞唄，剛從舞場上來。萬柳云說你輕閑了，我麻煩了。夏如花立刻接話，說李美芳那個家伙壞得很，我退休時她也卡了我，我就學(xué)著梅姐的做法，等沒人時給她塞了錢。她當(dāng)時就讓我趴在她的辦公桌上寫個申請，我不知怎么寫，她就把別人檔案里的申請拿出來讓我照抄。其實申請上就一句話：我自愿將干部身份轉(zhuǎn)為工人身份，然后把自己的名字寫上。申請寫好后，把廠里的章子蓋上交給她就行了。

萬柳云一聽，自己除了沒有寫申請，再就是沒給李美芳送錢。夏如花說，明天我陪你去社保局，你把申請寫好，準(zhǔn)備些錢。我前年送了1000，現(xiàn)在兩年過去了，物價翻番，你準(zhǔn)備上兩千吧。萬柳云說好，但明天你陪我先去梅姐家吧，我想多問問，想把事情辦穩(wěn)當(dāng)。

廠子破產(chǎn)后，職工們各自謀生，相互間少了聯(lián)系。萬柳云、夏如花、梅姐她們在廠子都是要好的姐妹，萬柳云從丈夫病故到廠里停產(chǎn)不發(fā)工資的幾年當(dāng)中，廠里的姐妹們對她多有幫助。夏如花常對萬柳云說，廠里不發(fā)工資，別人靠老公養(yǎng)活，你靠誰??？還得撫養(yǎng)一個兒子，唉！柳云你最可憐。這些年夏如花偶爾也送些東西給萬柳云。萬柳云租房度日，住處不穩(wěn)定，有幾年她們中斷了聯(lián)系。前年夏如花退了休，生活有了保障，再不用四處打工受人歧視，老年活動中心成了她的好去處。萬柳云那條紫紅色金絲絨舞蹈裙就是夏如花退休后借去的。

那條裙子是頗有紀(jì)念意義的，它紀(jì)錄了萬柳云和她的企業(yè)的一段輝煌往事。那是在全市紡織系統(tǒng)慶祝建國45周年大型文藝聯(lián)歡晚會上，萬柳云作為主持人在舞臺上穿過的——

萬柳云站在霓虹閃爍的舞臺上，儀態(tài)萬方，嗓音洪亮，她剛一露面，臺下就掌聲雷動。臺下是全省紡織系統(tǒng)的觀眾，臺上是端莊漂亮的主持人萬柳云。在那次慶祝晚會上，萬柳云穿著這條紫紅色金絲絨舞蹈裙出盡了風(fēng)頭。為了那次晚會，不少姐妹們替她這個主持人策劃服裝，在夏如花的鼓動和陪伴下選了面料，做了裙子。裙子一做好，夏如花穿在身上十分喜愛，720度的下擺讓她連連轉(zhuǎn)圈，金光一波一波地繞著她飛舞……這條裙子萬柳云在那次晚會上穿完就忘干凈了，夏如花卻把裙子記在了心里。當(dāng)時夏如花借裙子時，萬柳云真想不起放在哪里了，夏如花諷刺地說我就知道裙子放在你這里是個浪費。

萬柳云再次面對這條裙子，當(dāng)時那種身在彩虹閃爍、歌舞相伴中的場景出現(xiàn)在她面前。在她看來當(dāng)時的自己真如一只美麗的蝴蝶，這只蝴蝶飛過如夢似幻的煙云，變成了現(xiàn)在50歲的她，變成了失業(yè)十年淪為謀衣混飯之輩的她。她把這條裙子送給了夏如花，夏如花愛不釋手地說，是借，等你退休我還給你，你也穿著它跳舞。

夏如花已經(jīng)在電話中告訴了梅姐，是萬柳云退休遭遇卡殼，她陪萬柳云來當(dāng)面問問梅姐退休時的經(jīng)過。

萬柳云向梅姐訴說了一遍自己和李美芳接觸時的情景，梅姐叫道，壞了壞了，你不該對那個小人發(fā)牢騷，你想想，人家把自己看得很高，整天被底下企業(yè)的人捧慣了，哪受得了你發(fā)牢騷？

萬柳云問梅姐她辦退休時寫沒寫轉(zhuǎn)崗申請，給沒給錢。梅姐說寫了，申請上就一句話：我自愿將干部身份轉(zhuǎn)為工人身份。申請寫完又到廠里蓋了公章。還給了500塊錢，是瞅著沒人時硬塞到李美芳抽屜里的。

萬柳云長舒了一口氣，看來梅姐的退休經(jīng)過和夏如花是一樣的。

梅姐說柳云呀，你去社保局前也不和我們聯(lián)系一下，這下子你惹了李美芳，恐怕退休的事難辦了。夏如花又嘆惜說，柳云你的命也太苦了，為拉扯娃娃四處打工，為租房子四下奔波，十年前咱們剛下崗那會兒我說過，你要想開些，趁年輕傍個大款兒什么的，這年月傍幾個男人都不丟人，你就是想不開……

萬柳云聽著聽著坐不住了，起身時，梅姐教她說，你去給李美芳賠個不是，想辦法再送些錢。對咱們來說，早退五年可以減輕多大的負(fù)擔(dān)呀！尤其是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又沒個住房，因此你一定要爭取。我沒退休時，在一家超市做清潔工，整天被那些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使喚來使喚去，還常遭小輩人的訓(xùn)斥。人啊！一失業(yè)，再要一上年紀(jì)，就會處處遭白眼?，F(xiàn)在可好了，我退休后天天和一幫老年人登山，雖然每月1000多塊錢的退休金不算多，可生活有了基本保障，再不受他人的氣了。

夏如花也十分同意梅姐的說法，她表示愿意陪萬柳云跑一跑。

從梅姐家回來，萬柳云按照她倆的做法寫了申請，找人蓋上公章后由夏如花陪著來到社保局。

萬柳云將申請交到李美芳手中，李美芳看了看申請，又看了看夏如花，愣了一下，但態(tài)度較上次有明顯改變，對萬柳云說，你在廠里是女工主任，現(xiàn)在還想50歲退休？好處全讓你得上？好了，你們倆先回去，這事我向董科長匯報。

李美芳麻利地收了申請，再不理會她們倆。夏如花掐了下萬柳云，意思是讓她把錢塞給李美芳，可李美芳的辦公室擠滿了前來辦事的人，萬柳云只好捏著裝有兩千塊錢的信封在門外徘徊著。直到下班時間，辦事的人走完了，李美芳收拾東西也要出門時，萬柳云才瞅機(jī)會沖進(jìn)去，將裝錢的信封往李美芳懷里塞。李美芳似乎早有準(zhǔn)備。一抬胳膊將信封擋了過去，說你這是干什么？有事說事，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說完，頭一擰便出了辦公室，將萬柳云晾在一旁……

幾天后萬柳云接到李美芳的電話，說他們仔細(xì)查了她的檔案，她就是管理崗位，必須到55歲退休，這是國家的政策。

萬柳云想不通，便給夏如花打電話。夏如花出主意說，李美芳不是說要報給董科長嗎？咱們?nèi)柖崎L。并罵道，李美芳這個不要臉的，既要當(dāng)婊子還要立牌坊，明明收錢就辦事，這會兒又一副公正辦事的樣子。走！我陪你去董科長那里。

她倆見到董科長，說明來意，董科長大惑不解，說李美芳沒有給他匯報過這事。夏如花講了萬柳云退休遭阻的事，董科長向她倆講解相關(guān)政策，說必須退休前三年在工人崗位上工作才能50歲退休。夏如花立馬回答說不對，我們都是管理人員，都是當(dāng)時寫了個轉(zhuǎn)換崗位的申請，50歲就退了。董科長瞪大了眼睛說絕對不會的。夏如花說真的是這樣，她就是這樣退的，并且她們的女廠長都是這樣退的。董科長口氣嚴(yán)肅地說，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會查的。你叫什么名字？你們是哪個廠的？

夏如花猶豫了一下，張嘴想說什么，卻被萬柳云趕緊拽走了。

出了社保局大門，萬柳云對夏如花說，你可不敢說你的名字啊，萬一查你就壞事了。夏如花連忙說對對對！我看還是找找熟人，托人給李美芳說說可能更有效果。咱們都在想有沒有能和社保局搭上關(guān)系的人。

三

事情就這樣卡殼了，萬柳云毫無辦法，只好四下打聽誰認(rèn)識社保局的人。老胡電話里說他有個名叫金寶的熟人，現(xiàn)在搞裝璜生意，認(rèn)識不少官場上的人。老胡還說這兩天他把金寶約上和萬柳云見個面，讓萬柳云當(dāng)面跟金寶說說詳細(xì)情況。末了老胡還不忘再發(fā)條短信給萬柳云：祝你——快樂像政府文件一樣越來越多，容貌像政績工程一樣越來越好，煩惱像單位福利一樣越來越少，收入像國家稅收一樣越來越高，祝福像上級檢查一樣說到就到。

就在這時，萬柳云又接到夏如花的電話，夏如花告訴她，她有個舞伴叫老黃，退休前是個機(jī)關(guān)干部，老黃認(rèn)識省人社廳的曹副廳長。夏如花已托老黃去聯(lián)系曹副廳長了。

兩個好消息讓萬柳云對自己退休的事又看到了希望。

這天晚上老胡約好了金寶、萬柳云到一家餐廳見面。金寶胖臉剃著個光頭，肉頭肉腦的看上去像魯智深一般。老胡給金寶扔過一支香煙說，你球的也算個成功人士了，不知一天到晚忙啥哩，幾年不見你！金寶本來眼睛就大，還動不動地瞪眼睛，他說我都40多歲了，才是個沒什么名堂的小老板，你看吧！比爾蓋茨39歲成世界首富，陳天橋31歲成中國首富，孫權(quán)19歲占據(jù)江東，鄧波兒七歲獲奧斯卡獎，莫扎特四歲開始作曲，葫蘆娃剛出生就去打妖精！胡哥你說，我能不急著掙票子干事業(yè)嗎？

老胡說行了吧你，黃忠60歲跟劉備混，姜子牙80歲為丞相，佘太君百歲掛帥，孫悟空500歲西天取經(jīng)，白素貞1000多歲下山談戀愛，你才40多歲你急個球?。?/p>

金寶擋住老胡的話頭，胡哥你說正經(jīng)的，你妹子退休是怎么回事？待萬柳云把經(jīng)過一說，金寶在自己的光頭上抹了抹便罵開李美芳了：幾百塊錢就違背原則？還不如脫褲子上街賣一次，媽的逼！哪天老子玩她一次，讓她知道一下什么叫錢。這號的國家干部，靠！真不如個妓女，老子睡一次妓女也得千兒八百的。

老胡拍拍他說，別他媽的瞎扯，現(xiàn)在看你有沒認(rèn)識的人，給李美芳說說，讓我這妹子退了休就行。

金寶看過了萬柳云的手續(xù)和一應(yīng)證件后說，哎喲，你這特困證、失業(yè)證、優(yōu)惠證、下崗證挺全乎的，若遇個好收藏的能賣個好價錢呢！真的，你這是整套的。金寶的大眼睛四處掃掃說，這是中國社會在這個時期的見證，值錢呢！他又轉(zhuǎn)向萬柳云說，胡哥在我落難時幫過我，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個區(qū)區(qū)退休小事算什么呀。那一年，我在百貨公司混不下去了，胡哥在倉庫當(dāng)主任，他把我要到了倉庫，我到倉庫不久就分上了房子。

老胡有些得意地說，那時我看你年紀(jì)輕輕，混得可憐，我這人心軟，我不拉你一把你咋辦？可現(xiàn)在呢，咱們公司倒閉了，我他媽一把年紀(jì)了還在打工，你卻發(fā)了。

這不是機(jī)會嘛！胡哥，那年我拉你做生意你硬不干，唉！金寶搖搖頭。

老胡說今天說我妹子這事，你看能辦不？

金寶大眼一瞪說，我想了胡哥，這事不用找什么人，既然李美芳收錢辦事，你就跟定她給她送錢。萬柳云說關(guān)系已經(jīng)搞僵了，沒法送了。

沒僵沒僵！金寶說，這事千萬不能找上頭的人，你一找就完了。聽我的，你就跟蹤到李美芳家，和她交朋友，告訴她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我這一著保證事成。

萬柳云難為情地看看老胡，搖搖頭說我做不到。

啊呀呀，怕啥呀？這不丟人的。我為了搞到工程，什么當(dāng)烏龜做王八的事都干，目的是咱把事情往成里辦。要不這樣吧胡哥，你冒充萬柳云的老公替她給李美芳把錢送到，我敢保證事情就成。

我……老胡也顯得難為情。金寶說又不是讓你真當(dāng)人家的老公，就是替她送個錢嘛，這年頭誰是誰老公？都他媽臨時工！誰是誰老婆，都他媽的在胡說！我求著你了你是爺，我不用你去球吧，你是誰??！要不這樣吧，我冒充一次她老公替你們送錢，這下行了吧？

夠哥們！老胡說。金寶認(rèn)真起來，說誰讓你是咱哥呢，你這哥是我落難時的哥，不像現(xiàn)在，水淺王八多，遍地是大哥。萬柳云當(dāng)下把一個裝有兩干塊錢的信封給了金寶。

金寶尚未回話時，夏如花卻約好了省人社廳的曹副廳長。夏如花說，柳云啊，你準(zhǔn)備上3000塊錢吧，咱們請的是廳長，檔次要高一些，另外還要送兩條好煙。如果廳長把事情辦成了，花個兩三千也值，你說呢？

萬柳云總共只有5000塊錢的存款，這3000塊錢取出來后她就沒了家底。她趕緊在電話中請示老胡，說金寶已經(jīng)拿去了兩千，還有沒有必要花這30007老胡開始有些猶豫，片刻他就決定說有必要。他說夏如花說得也有道理，舍不得花錢辦不成事。萬柳云就取出3000塊錢交到夏如花的手上。夏如花交代，她給老黃說是自己的事，這樣人家才會上心，柳云你只陪著吃飯少說話，在飯桌上我就是萬柳云。

曹副廳長一米八的個頭，和藹可親，坐下來后用一副大干部的口氣問候夏如花那個舞伴老黃。老黃雖然是個謝了頂?shù)睦项^子，看上去卻精神煥發(fā)，紅光滿面。老黃恭敬地迎上去和曹副廳長握手。不等老黃說什么，曹副廳長談笑風(fēng)生地說，黃老哥啊，介紹介紹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哪路英雄豪杰，并指著打扮入時的夏如花開著玩笑說，尤其是這位老美女，多給我介紹介紹。大家一笑過后舉杯了。老黃先敬了曹副廳長一杯說，今天不是有事我不敢勞您大駕。老黃指著夏如花說，我這位朋友的事你可得幫忙啊！曹副廳長嗬一聲說，好你個老黃，什么時候結(jié)識了這樣一位女朋友，你艷福不淺啊。夏如花站了起來打斷話頭說，曹哥你誤會了，我才認(rèn)識黃哥不久，黃哥常在我面前夸耀曹哥你有能力，我這才想認(rèn)識一下你。一旁的萬柳云心想，幸虧今天有夏如花周旋，否則可就慘了，這樣的矯情場面可讓人難為死了。

曹副廳長先端著酒轉(zhuǎn)動了一圈，最后走到夏如花跟前說，我就知道你有事要讓我辦，哈哈，為難不過人求人，溫暖不過人幫人，和諧不過人讓人，幸福不過人愛人，對不？你的事我愿意幫忙。

全靠曹哥幫忙了！夏如花興奮地說。曹副廳長當(dāng)下說，妹子把你的手機(jī)號給我。夏如花忙說今天真是有幸，遇上曹哥你這位親民的好官，不是我說，現(xiàn)在像您這樣親民的好官太少太少了。

曹副廳長大聲說道，妹子你說得沒錯！現(xiàn)在有些當(dāng)官的壞得很，你和他講道理，他和你耍流氓；你和他耍流氓，他和你講法制；你和他講法制，他和你講政治；你和他講政治，他和你講國情；你和他講國情，他和你講接軌；你和他講接軌，他和你講文化；你和他講文化，他和你講孔子；你和他講孔子，他和你講老子；你和他講老子，他給你裝孫子！操！

曹副廳長的“操”字一出口，萬柳云心中一驚，這么大的官講話原來這樣隨意，她總覺得這位曹副廳長的架勢咋看咋和金寶有些像。她想如果老胡今天在，肯定同意她的看法。

在座的都夸曹副廳長對社會分析得透徹，不愧是領(lǐng)導(dǎo)干部，不愧是高干，不愧是有層次的人。曹副廳長被夸得飄飄然，一只手樓著夏如花的肩，一只手頻頻向大家舉杯，大家立時回報一片叫好聲。

席間，萬柳云聽出曹副廳長的父親是老黃父親的老上司，老黃和曹副廳長都屬高干子弟。

散席后，夏如花攙著曹副廳長往外走，萬柳云也知趣，沒和夏如花打招呼就悄悄徑自離去了。

兩天時間就花去5000塊錢，真是讓萬柳云心疼。這5000塊錢是她多年的積蓄，一朝就花了個精光。為了存點錢，前些年她曾經(jīng)和孩子租住到一個八平方米的沒有窗戶的小屋，她每天外出打工給孩子留下飯萊。那天她有事早回了一會，見放學(xué)后的孩子拿出飯菜就吃。她親眼看見一顆大老鼠屎讓孩子狼吞虎咽地扒進(jìn)嘴里，她當(dāng)時喊了一聲就停下了。孩子問她喊什么，她的淚水嘩地就沖出了眼眶……那問小屋給萬柳云印象是深刻的，她和上初中的兒子每晚擠在一張床上。冬天，小屋沒有暖氣，冷得穿骨透髓，只好生爐子取暖。有天半夜萬柳云在夢中感到喉頭辣辣地痛，她咳嗽幾下醒了過來，只感到嗓眼里灼熱難忍，她立刻意識到問題嚴(yán)重，掙扎起來摸黑拉開電燈一看：眼前是一個濃煙滾滾的世界！頭重腳輕的她當(dāng)時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支撐起身子拖著兒子跑出門去就栽倒了……

當(dāng)兒子終于咳嗽著有了反應(yīng)后，萬柳云一下子抱住兒子哭道，媽才不稀罕這間小屋，媽一定給你租個有暖氣的房子，媽現(xiàn)在錢多得很，打工能掙600塊錢，每月還領(lǐng)100多的低保金……

萬柳云的話惹得圍觀的人們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

就是因為兒子，這些年萬柳云苦苦地支撐著，艱難地靠打零工為生。她真懷念在企業(yè)工作的時候，那時候她是個有用的人，是企業(yè)中不能缺少的人，廠子一破產(chǎn)她和全廠職工就變成了被遺棄的人。夏如花說得對，人一失業(yè)就變成了乞丐。她一下子墮入了社會的最底層，和工廠里的那些要好的姊妹們都成為了弱勢群體。她比別人更弱一些，當(dāng)初廠里給她辦特困證就是考慮到她是單身，帶著一個孩子，失業(yè)了又沒處居住。如今，已經(jīng)年屆50歲的她多次求職無望，為了能退休，為了能領(lǐng)到生活費，她托了兩個人就花盡了她多年的積蓄。萬柳云感到她和孩子真是無依無靠了。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又掉下淚來。

見萬柳云又在掉淚，今年剛高職畢業(yè)的兒子說，媽，如果你退不了休，我賺錢養(yǎng)活你。

你有什么能力啊，畢業(yè)好幾個月了，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找不上。媽不指望你，你以后自己能養(yǎng)活自己我就滿足了。萬柳云說。

兒子羞愧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萬柳云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從內(nèi)心來講她是不想責(zé)怪兒子的。兒子只上了職業(yè)學(xué)院的大專，現(xiàn)在連正規(guī)的本科生找工作都很困難，何況兒子那張拿不出手的文憑。求佛保佑吧！萬柳云想。以前有人讓她念念佛，說念佛可以擺脫困境，她沒有重視，現(xiàn)在她覺得不妨一試。人們都說心誠則靈，萬一念佛真的靈驗?zāi)?？那天，萬柳云到五泉山嘛呢寺請了張全佛圖貼到墻上，雙手合十虔誠地念了起來。兒子在一邊笑著說，佛多了，要念名號才靈。萬柳云說我就知道個觀世音。隨后她觀世音啊觀世音地念起來。兒子又糾正她，觀世音是菩薩不是佛。萬柳云問佛和菩薩誰說了算？兒了哈哈地笑了一番說，你當(dāng)佛界是人間啊。兒子又說拜佛好，我也拜。說著和萬柳云站成一排雙手合十拜起來。萬柳云欣喜地看著兒子，兒子朝她笑笑說好了，佛都知道了，你的愿望很快就要實現(xiàn)了。

四

真是禍不單行！

家底用盡了，萬柳云的心這幾天一直懸著，她的房東告訴她下一次房租不用交了。房東把這套房子賣掉了。

本來，這些年搬家對萬柳云來說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可眼下這個茬口上房東要攆她走真是給她的傷口上撒鹽。今年的租房價與前兩年相比翻了一番多，但每月發(fā)的廉租房補貼仍是270元。中介那里絕大多數(shù)房源都是三室一廳或二室一廳的，價格均在1300元到2000元之間。她感覺目前想租到個一室的房子非常吃力?，F(xiàn)在物價飛漲，幾乎沒有兩元以下的菜了，錢實在是不經(jīng)花，存點錢更是不容易，就像前兩天，她積攢多年的存款只夠請曹副廳長一次客。萬柳云真盼望盡快退休，退了休就會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就可以先交房租。只要有點收入她的困難總會有些緩解。萬柳云從來不敢想像以后她會住在哪里，每月租金會是多少。每當(dāng)想起這些，萬柳云的心頭像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

房東限她的搬家時間是半個月，正好是春節(jié)過后，她務(wù)必在半月之內(nèi)找到房子。萬柳云環(huán)視著自己所有的家當(dāng)，最大的物件就是兩床被褥，其他的東西是她和兒子的衣服，除此再別無他物。以前多次搬家都是她推輛自行車，車子后架上捆著兩床被褥，車前面的筐籃里放雜物，她背一個包，兒子手里再提兩個包就把家搬了。幾年來，東西越搬越少，萬柳云把自己的生活標(biāo)準(zhǔn)一降再降，只要人還在就行了，一切皆身外之物。

“自經(jīng)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萬柳云不止一次地想起杜甫的詩句。她上中學(xué)時語文成績非常好，讀了不少書，在同學(xué)中也算小有才氣。

她望著眼前這問租住的破舊不堪的房子，那發(fā)黃的屋頂，那發(fā)黑的墻壁，一個沒有床墊的床架上放著她和兒子的兩床被褥，讓她不由地想到杜甫的詩句和杜甫本人的遭遇?？梢哉f她現(xiàn)在就是“自經(jīng)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丈夫活著時，他們是和公婆住在一起的。丈夫病逝后，小叔子要結(jié)婚，她就只好帶著兒子搬了出來，從此四處租房，帶著孩子過著這種漂泊動蕩的生活。這么多年，她有過“自經(jīng)喪亂少睡眠”的悲苦，也有過“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奢望和無奈。杜甫偉大就偉大在有“何日眼前突現(xiàn)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情懷。詩人顛沛一生，仕途落魄，生活艱苦，卻有這等的境界！與杜甫生活的時代相比，現(xiàn)在到處高樓林立，高層建筑鱗次櫛比，可哪里才是她萬柳云的棲身之地呢？她想，天價的房屋即使杜甫在世也可能買不起。

幾天過去了，托辦的人都沒回話，看來退休之事雖未最終定論，但十有八九是不樂觀的。萬柳云覺得金寶和曹副廳長兩邊都不好催問。廳長是大官，大官往往忙于要事。金寶那邊也不便催問，畢竟是求人家辦事，只能等待。萬柳云感到金寶和曹副廳長地位雖然懸殊，但兩人在待人接物上卻很相像，都是那種放得開見識廣的性格。她所求的這兩個人一個走暗線，一個走明線，只要能靠住一個就行。

金寶沒有食言，自那次飯局后沒幾天就履行了替代她送錢的差事。那天下午，金寶笑呵呵地走進(jìn)社保局李美芳的辦公室，向?qū)Ψ近c頭哈腰說明了來意，迅速地將裝有兩千元錢的信封塞到李美芳口袋，并代表萬柳云向李美芳賠禮道歉，隨后轉(zhuǎn)身跑了出來。

出了社保局大門，金寶就給老胡打電話說事情辦妥了，他把錢送到李美芳手里了。老胡說我在海南拉貨，現(xiàn)在正過瓊州海峽呢。隨后，老胡將電話給萬柳云打了過來，電話里老胡讓萬柳云不要著急，說李美芳既然收了錢，事情就大有希望，并說現(xiàn)在各級政府部門都在改進(jìn)辦事作風(fēng)，為創(chuàng)建和諧社會而努力呢，不會卡住你，讓你一個勁兒地找他們的麻煩。老胡掛斷電話隨即又發(fā)了一個調(diào)侃的短信過來：政府光惦記收稅，官員老想著受賄，人大就知道開會，政協(xié)沒有人反對；法院緊盯著紅包，醫(yī)院只認(rèn)識小費；二奶羞辱大奶，保姆欺負(fù)掌柜；丈夫拼命掙錢，老婆競相被睡；仔細(xì)一琢磨，原來是和諧社會。

看完短信，萬柳云禁不住苦笑了一下。這個老胡，不管到什么時候都沒個正形，總是窮開心。前幾天老胡說他要去海南送貨，至少一周時間才能回來。萬柳云天天求佛保佑，保佑自己退休的事能夠辦成，同時保佑老胡外出平安。萬柳云心想老胡也真是不容易，天南地北地開著大卡車在外面跑，還要操心她的事。她很少給老胡打電話，免得他開車時接電話不安全?？墒抢虾傟P(guān)心著她，時常來電話或短信和她聯(lián)系著，相比起來，她就做得不到位。萬柳云想，既要讓老胡行車安全，還不能讓人家感到自己不懂事理。她偶爾也會發(fā)條短信給老胡，只是她可沒有段子，都是些問候關(guān)心之類的話語。

這段時間萬柳云常常回味以前在工廠時的日子。針織廠是市上的利稅大戶，她所在的企業(yè)曾經(jīng)生產(chǎn)經(jīng)營十分紅火，她和夏如花是紡織車間同一個師傅的徒弟，她們師姐妹調(diào)到機(jī)關(guān)工作后，還常去車間幫師傅干活。在工廠的時候，她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們把如花的青春獻(xiàn)給了企業(yè)，獻(xiàn)給了社會，如今年老體衰，為了生存打工，常常遭白眼受歧視。

老胡從海南回來了，他和金寶商量決定讓萬柳云再次把各種手續(xù)送到社保局。這次令萬柳云想不到的是，李美芳拉著臉一言不發(fā)，卻將她帶到董科長那里。董科長取出那個裝有兩千塊錢的信封遞給萬柳云，說這個你拿回去，現(xiàn)在我們正在抓廉政建設(shè)呢！我們已經(jīng)認(rèn)真看過你的檔案了，你確實屬于55歲退休。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我們也得按政策辦事。

萬柳云愣在了那里。

董科長和李美芳出去了，把萬柳云晾在了辦公室。萬柳云發(fā)了一會呆，只好將自己的一套手續(xù)和那個裝有兩干塊錢的信封拿上離開社保局。

萬柳云回去將去社保局的遭遇對老胡和金寶一講，金寶就不干了，說不行！我非要讓李美芳給個說法，她怎么能把錢交到他們科長手里？這不是出賣我們嗎？她以前又不是沒收過別人的錢，想在我面前裝純潔，沒那么容易！

金寶走后，萬柳云怕金寶惹出事來，叮嚀老胡讓金寶罷手，曹副廳長那邊也許還有希望。老胡說你別管，讓金寶去鬧鬧或許還能把他們嚇住。

當(dāng)天金寶在快下班時來到社保局門口蹲守，六點多李美芳擰著腰肢剛走出大門，金寶便冷不丁地竄到她面前。

李美芳下意識地叫道，你干什么？我要報警！金寶說放心，沒人強(qiáng)奸你，你的虛偽我從頭看到腳了，我只要你給我說清楚，為什么出賣我，把錢交到科長手里？

李美芳四下看看說，你們一邊找我，又一邊找董科長，你說我該怎么辦？本來你們的事就不能辦嘛。在金寶愣神之際，李美芳快速溜走了。

金寶回來對老胡和萬柳云復(fù)述了李美芳的原話。萬柳云說，上次她和夏如花無奈之下的確找過董科長。老胡說問題就出在這里，本來屬可辦可不辦的事，現(xiàn)在讓科長知道就麻煩了。老胡沉吟了一會，便讓萬柳云給夏如花打電話問問曹副廳長那邊的情況。

夏如花在電話中說曹副廳長現(xiàn)在出國了，前幾天她還和曹副廳長在一起，只有等曹副廳長回來再問了。

萬柳云感到天天念佛似乎對她的事情沒有什么促進(jìn)作用，于是心急如焚的她有病亂投醫(yī)，去求神仙指點迷津了，她專門到天云觀抽了一簽。簽詩她是看不懂的，道姑向她作了解釋，說她是“祖龍落淺水之灘，光武逢滂沱之險；華容道上逢關(guān)羽，赤壁江中遇周郎”。萬柳云問是什么意思？道姑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萬柳云叫道，算得真神??！她激動地把道姑叫了聲大姐，說快講講我該怎么辦？道姑說你身邊有小人作祟，若要消災(zāi)解厄，需請雷公相助。雷公能辨人間善惡，代天執(zhí)法，擊殺有罪之人，主持正義。

萬柳云信了道姑云天霧地的說道，她覺得自己似乎幡然醒悟了，原來自己拜錯了神，幸虧今天抽了一簽。回去后她告訴兒子，說從現(xiàn)在開始要拜雷神，只有雷神才能幫助他們。兒子聽后笑著說，媽，我聽你的，拜什么都行，如果你能領(lǐng)上退休金，先給我買一貼牌的阿迪達(dá)斯運動鞋吧。雙正牌的太貴，咱們買不起。你看，我這雙球鞋腳指頭都快露出來了。萬柳云說，行，沒問題！如果我能領(lǐng)上退休金，當(dāng)務(wù)之急是換換被套，家中的兩個被套已經(jīng)破了。兒子說，那是你的工資，全聽你安排。

過了幾天，夏如花來了，她對萬柳云說，那個姓曹的我看不是辦事的人，全是嘴上的功夫，恐怕是個騙子。他現(xiàn)在出國回來了，我跟他提醒了幾次他都打哈哈，狗日的不是個好東西！夏如花罵得咬牙切齒。她說，我想咱們先不靠他，我陪你去找社保局的局長去。這個事情明擺著，李美芳給咱們廠的女管理人員都辦了，憑啥給你不辦？咱們就讓局長解釋一下。

萬柳云和夏如花找到分管退休工作的朱副局長。朱副局長平易近人，問了詳情后就給她倆講政策，說政策規(guī)定企業(yè)破產(chǎn)前三年在什么崗位，就以什么崗位為準(zhǔn)。萬柳云說企業(yè)破產(chǎn)前五年我就失業(yè)了，這算什么崗位呢？朱副局長沒有正面回答，卻說你們明天來吧，我下午落實一下。

第二天一早，夏如花參加完早場舞會，黑呢子大衣底下穿著紫紅色的舞蹈裙在社保局門口等萬柳云，兩個人再次來到朱副局長辦公室。朱副局長的態(tài)度倒是客氣，講話時心平氣和。萬柳云這次先把自己的特困證遞給朱副局長看，說自己確實困難就等著這工資生活呢！朱副局長嘆了口氣說，我很同情你，但能不能退休和困難不困難沒有一點關(guān)系，我們只看檔案記載，你要是在廠子破產(chǎn)前將檔案里的崗位改過來就好了。廠子怎么改我們不管，我們只看檔案。完后朱副局長又說，他已經(jīng)在李美芳那里調(diào)查了，萬柳云的檔案里是管理人員，的確不能退。夏如花打斷朱副局長說，你們社保局看人下菜，收了好處費就給辦理！朱副局長認(rèn)真地說，這些話可不能亂說呀！要有證據(jù)。夏如花情緒激動地說，李美芳收了好處費就給別人辦了。朱副局長問給誰辦了？夏如花口中打了下結(jié)，她不愿說出具體的人，就對朱副局長說紅蕊針織廠所有的女管理人員都在50歲辦理了退休，領(lǐng)上養(yǎng)老金了。

朱副局長語氣十分肯定地說，不可能！你們搞錯了。并信誓旦旦地說，你們揭發(fā)，誰50歲領(lǐng)了養(yǎng)老金我們?nèi)伎刍貋怼?/p>

夏如花真想說她自己就已經(jīng)領(lǐng)上養(yǎng)老金了，可她又怕萬一暴露出來，不但要把領(lǐng)的錢扣回去，還得再交五年的養(yǎng)老金，這麻煩就大了。她只得改口說，紅蕊針織廠的女管理人員退休時都寫了份申請就退了。朱副局長立刻打斷說，臨退休時寫申請是沒用的。并顯得十分有把握地強(qiáng)調(diào)，凡是退了的人的申請都是在退休前三年寫下的。夏如花真是沒了脾氣，明明自己是趴在李美芳的桌上寫下的，現(xiàn)在朱副局長硬是要瞪著眼睛說是三年前，她不敢再跟對方爭論辯解，她怕再要說下去，自己和梅姐就會暴露出來。

出了社保局，夏如花拍拍萬柳云說，看到了吧，這就跟那個姓曹的騙子廳長說的一樣，現(xiàn)在有些干部壞得很，你和他講道理，他和你耍流氓，你和他耍流氓，他跟你講法制，明明我和梅姐都是在李美芳的辦公室寫的申請，人家硬說多年前寫的，你有治嗎？氣死我了！

五

這幾天萬柳云精神有些恍惚，時常坐著發(fā)呆。有一次兒子向她要字典用一下，她卻走到垃圾桶跟前，木頭人一樣蹲在地上雙手翻找起垃圾來……

老胡趕來勸她別再生氣，氣壞了身體劃不著，還說你的兒子剛畢業(yè)，將來還得結(jié)婚成家生子，你肩上的責(zé)任還很重。萬柳云呆滯了好久才說，我的事可以不辦，但他們?yōu)槭裁匆f謊？夏如花和梅姐她們明明是在臨退休時趴在李美芳辦公桌上寫的申請，為什么要說早年寫下的？

老胡向她解釋，公家做錯了事會主動承認(rèn)嗎？你不想想，如果他們承認(rèn)給夏如花等人辦錯了，就等于他們把國家的錢違規(guī)發(fā)放了，這個責(zé)任誰負(fù)？那些已經(jīng)領(lǐng)到養(yǎng)老金的人搞不好要把發(fā)的錢退回來，那可是件難辦的事。

老胡又給萬柳云講了許多實例，講了被錯抓錯判錯斃的事情，萬柳云這才開始點頭。老胡說你一定要想開些，最多再熬五年，五年后再退誰也攔不住你了。萬柳云皺著眉頭幽幽地說，五年期間要再繳兩萬多的養(yǎng)老金，我上哪里湊這些錢呢？老胡說我會幫你的，只要我還能打上工，我一定會幫你的。還說我女兒明年5月份出嫁，以后她生了孩子我主動照看，但孩子的生活費必須女兒女婿出，到時間我再在孩子身上刮下一些。

老胡這么一說把萬柳云給逗笑了，萬柳云說你好毒，膽敢對孩子下手啊，為了錢你連孫子都不放過！老胡也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笑起來。老胡臨走時拿出500塊錢遞給萬柳云，萬柳云堅決不收，推來讓去好一會撕扯，累得萬柳云出了一身汗，最終她沒推過老胡。老胡走后，這500塊錢攥在萬柳云手中沉甸甸的，難道自己已經(jīng)淪落為靠嗟來之食度日了嗎？她暗想，自己的下一個租住處不能再讓老胡知道，她不好意思也不想老接受別人的接濟(jì)。

夏如花一大早來找萬柳云，說她同樣咽不下這口氣，她建議萬柳云去市政府上訪。夏如花恨恨地說，我就不信天下沒個講理的地方，你是特困職工，公家給發(fā)個特困證就算完事了？發(fā)證后幫扶過沒有？關(guān)心過沒有？過問過沒有？現(xiàn)在天大的困難擺在了眼前，卻是投訴無門。

這時夏如花的手機(jī)響了，是舞伴老黃打來了，老黃問怎么幾天不見她來跳舞？夏如花對著電話吼道，你那個廳長朋友是個騙子，是個吹牛貨，吃了喝了人家的不給人家辦事，連特困職工都哄。你們都不要臉！夏如花的一通吼叫，嚇得對方趕緊把電話掛了。

萬柳云見夏如花氣極敗壞的樣子，知道她是為自己的事抱不平，便答應(yīng)明天和她一起去市政府上訪。萬柳云其實也想不通，心里一直忿忿不平呢。

二人來到市政府信訪辦，里面滿是上訪的人，她們排了半天隊才將材料遞進(jìn)窗口。窗內(nèi)的人向材料掃了幾眼便填寫了張單子，將單子連同材料一起卷進(jìn)一個信封，然后封上交給她們讓去轉(zhuǎn)交給社保局。夏如花對窗口里的人說，社保局我們?nèi)チ撕脦状危还苡玫?。信訪人員頭都不抬地說，信訪條例你懂不懂？你反映誰就讓誰解決，知道嗎？

半個月后，她們收到社保局的正式答復(fù)：原紅蕊針織廠女管理人員萬柳云按政策規(guī)定55歲退休。萬柳云所反映該廠其他女管理人員50歲退休一事經(jīng)查符合國家退休政策，不存在問題。特此回復(fù)！

萬柳云把到市政府上訪的結(jié)果電話告訴了老胡，老胡說你就是不聽話，早就勸你這事情不行了，你偏要找氣生。跟你說過公家干了錯事不會主動承認(rèn)，你一個小百姓能擰得過公家？領(lǐng)導(dǎo)強(qiáng)詞奪理叫堅持真理，百姓據(jù)理力爭叫無理取鬧，知道了嗎傻妹子？你放寬心，55就55，不就五年時間嗎？我?guī)湍?！你?dāng)務(wù)之急是要好好生活下去?，F(xiàn)在健康地活著就了不起。

掛掉電話老胡緊接著發(fā)過來一條短信——中國普通百姓的現(xiàn)狀是：住不起，一萬多元一平米；養(yǎng)不起，父母下崗兒落地；病不起，藥費利潤十倍起；活不起，一月辛勞一千幾；死不起，火化下葬兩萬幾；我們竟然還活著，了不起！

看完短信萬柳云苦笑著搖搖頭，她突然覺得人最重要的是活著，為了生存而活著。從現(xiàn)在起她應(yīng)該努力地生活下去。

夏如花打來電話說報紙上登了，周末有個大型用工招聘會，動員她去找找工作，打打工，不然沒有一點收入過不了日子。萬柳云說待搬了家就馬上出去找活干。夏如花說你一邊找房子，一邊找工作可以兩不誤的，別錯過了這次找工作的機(jī)會。報紙上說有300多家用人單位，要招一萬多人呢。

萬柳云何嘗不想找份工作，失業(yè)十年來，她跑過推銷，在餐廳洗過碗，做過家政，替人送過貨，但她沒有一樣能干長久，不是老板拖欠工資，就是用工方嫌她年紀(jì)大將她淘汰。找工作時她飽受了各種委屈和不平，對她來說，什么苦她都能吃，只要不嫌她年紀(jì)大她就燒高香了。

萬柳云和夏如花來到熱鬧非凡的招聘市場，大廳內(nèi)人滿為患，年輕人抱著自己的學(xué)歷在挑選崗位，萬柳云和夏如花只看用人單位對年齡的要求。她倆在人群中穿梭了整整一個上午，但毫無收獲。大多數(shù)用人單位只招35歲以下的年輕人，工程技術(shù)人員的職位年齡放得較寬，可像萬柳云這樣無學(xué)歷、無技術(shù)、無經(jīng)驗且大齡的女人根本就找不到崗位。待招聘大會散了，也沒有一家單位表示要用她們，萬柳云和夏如花面面相覷，相對無言。

二人在寒風(fēng)中默默地往回走著，彼此都無心思說什么。只有她們的頭發(fā)和圍巾在冬日的風(fēng)中飄動。夏如花有些難過地說，柳云，回去把你的頭發(fā)染一染，你的兩鬢白發(fā)太明顯了，染了發(fā)看上去會年輕些。過段時間我還陪你找工作。

她們一直茫然地向前走。夏如花對萬柳云說，實在找不到工作的話，自己擺個小攤吧，去東部市場批發(fā)些口罩手套襪子之類的小玩意兒到街邊和胡同口賣一賣，你說呢？

她倆在街上走走停停，街道兩旁的樹上正裝飾電子彩燈，工人們忙著搭梯子掛燈籠。抬眼望去，這條寬闊的街道正在為迎新春大搞亮化工程。萬柳云這才意識到春節(jié)快要到了。

第二天萬柳云又接到個不好的消息。社區(qū)打來電話，說她和兒子的低保有問題了，讓她抽時間去一趟核對一下。掛斷電話萬柳云趕緊就往社區(qū)跑，一路上她口中念著阿彌陀佛，求佛保佑低保金千萬不要出什么差錯，這兩百多的低保金對她來說太重要了。她和兒子目前還要靠它補貼生活呢。趕到社區(qū)萬柳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頓覺頭發(fā)暈腿發(fā)軟，心慌意亂不能自持。社區(qū)主任給她倒了杯水，耐心解釋說，你兒子今年6月份就高職畢業(yè)了，按規(guī)定已經(jīng)不符合低保標(biāo)準(zhǔn)?，F(xiàn)在快到年底了，你已經(jīng)多拿了四個月，從這個月起，你們的低保金就取消了。這是政策規(guī)定，要理解我們呀！

萬柳云一聽就急了，連忙說畢業(yè)是畢業(yè)了，可還找不上正經(jīng)工作啊。社區(qū)主任又說，只要孩子畢業(yè)了就認(rèn)定為就業(yè)了，這是上面的規(guī)定，不上學(xué)就算就業(yè)。再說了，孩子年紀(jì)輕輕的無論干點什么，哪怕去飯館洗碟子涮碗，或到批發(fā)市場當(dāng)搬運工，去街上擦鞋什么的，一月總能掙1000多塊錢吧？只要一掙錢就不符合低保標(biāo)準(zhǔn)了?；厝ジ⒆诱f說，找工作不能挑剔，先干上再說……

萬柳云出了社區(qū)，一路上暈天暈地，自己如何回到住處的都不知道。夜深人靜時，她的思路忽然明晰起來，她現(xiàn)在又非常擔(dān)心另一件事，低保既然按規(guī)定不符合標(biāo)準(zhǔn)能取掉，那每月270元的廉租房補貼呢？是不是也不符合規(guī)定了呢？是否也可能被取掉呢？她真不敢往下想。如果這270元錢被取掉，她再怎么租房子呢？現(xiàn)在房租這么貴，她和兒子又住哪里呢？萬柳云一夜未眠。

次日萬柳云頭昏了一上午。下午吃完飯，她來到夏如花的家里，對夏如花說她想去法院告李美芳，明明收了錢辦了事卻不承認(rèn)。法院肯定認(rèn)真一查就清楚了。如果自己告贏了，或許就能退休了。

夏如花聽了立刻搖頭說不行不行，這著絕對行不通，法院不管這樣的事，再說了，即便法院管，你不想想，李美芳不過收了一兩千塊錢，能把她咋樣？就算把她在單位的影響搞壞，人家照樣是國家干部，而你的退休問題還是解決不了啊。

萬柳云分辯道，即便我退不了休，但李美芳這些人的嘴臉不應(yīng)該揭露嗎？所以我希望你到時候能為我作證。

讓我上法庭？夏如花瞪圓了眼睛。

對！

夏如花半晌沒做聲。隨后朝在里間忙碌的丈夫努努嘴，拉著萬柳云走出了家門。萬柳云感覺夏如花是不想讓家里知道她們的談話內(nèi)容。二人走出院子來到街口，忽然覺得眼前一亮，只見街頭霓虹閃爍，流光溢彩，街道兩旁，一串串熱烈如火的紅燈籠與紫色燈光相互輝映，如夢如幻。

兩人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夏如花欣喜地叫道，柳云你看，這像不像你那年當(dāng)主持人時站著的那舞臺？那個舞臺就滿是這種顏色的燈光。太像了太像了！

萬柳云和夏如花被籠罩在一個紫金閃爍的世界里，萬柳云似乎感到自己正置身于紫光霞影的舞臺上，任滿天的瓊花玉樹流云般地飛瀉著，熱烈的掌聲、幸福的笑臉、美麗的鮮花緊緊圍繞著她旋轉(zhuǎn)、旋轉(zhuǎn)……

突然，一陣汽車的鳴笛聲刺破了萬柳云眼前的幻覺，她打了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時，璀璨迷人的美景頓時消失，一陣寒風(fēng)刮過，她看到燈花照射下夏如花那張涂過脂粉的臉生硬而陌生。萬柳云緊緊盯著夏如花問，夏姐，你真的不為我作證嗎？是不想還是不敢？

夏如花一把抓住萬柳云，狠狠地咬著嘴唇說，柳云，你硬讓我給你作證，作完證的結(jié)果就是我和梅姐都被查出來，不光將我們那點生活費扣回去，還得補交五年的養(yǎng)老金，這樣你就高興了？你不覺得你為了自己，讓你的窮姐妹們跟著你受害嗎？

夏如花的反問讓萬柳云張口結(jié)舌。

夏如花接著說，不是我不幫你，我已經(jīng)把能做的都做了。你還感覺不到嗎？我、我……不怕丟人地告訴你，我也是個50多歲的老太婆了，為了辦成你的事，我和那個騙子廳長都……都上過床了！

夏如花最后一句是吼出來的。

霓虹燈下，夏如花的眼中盈滿了紅色的液體，她終于號啕著哭起來——柳云，我是為了誰呀，我還有尊嚴(yán)嗎？我們這些失業(yè)的老婦人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辦法，你說！

萬柳云聽到夏如花的話如響雷貫耳，一下子將她擊得天暈地轉(zhuǎn)，半晌她才用驚恐萬狀的眼神看著夏如花。此時的夏如花哭得淚雨滂沱。

夏姐！萬柳云情不自禁地?fù)涞较娜缁ǖ膽牙锓怕暣罂蕖?/p>

兩個50歲的女人在燈火輝煌的街頭抱頭痛哭，她們身后的十里長街火樹銀花，熠熠生輝。前方十字路口處，不知何時豎起了兩根金碧輝煌的擎天燈柱，氣勢恢弘的燈柱上，兩行金色大字耀眼醒目：系民心順民意構(gòu)建和諧社會，銘國法頌國策共筑國泰安康。

天上流光溢彩，地上紫金鋪灑，天上地下互相輝映，好似火焰在燃燒。好一派和諧的不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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