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地講,我從小到大在學校里的成績沒有好過。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其實,年輕的好處在于,這是你不用想太多事情的時候。
我小時候,家人給我的壓力也很大,但是,我不管他們,也不管學校和老師,誰都不管。所以,從初中一年級到高中三年級的這六年,我的成績一直很糟,從來沒有離開過全班倒數(shù)三名的范圍。每次到留級邊緣的時候,最后一關(guān)的考試,我就好好考一考,勉強能升級,這就夠了。
我覺得人生最重要的問題是,在年輕的時候應(yīng)該要先想想:自己和別人的分別在哪里?而不是將來會有多大的成就、在社會上有多大的知名度、能賺多少錢、能娶到多漂亮的老婆……
上了大學,我其實還是“混”,雖然也想過好好念書念上去,可我不是一個太有目標的人,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對學問有興趣,學一些外語,比如希臘文、德文、法文,但都是半桶水。
我一直在沒有什么目標的狀態(tài)底下,所以實在不適合拿來給同學們作為勵志教材,但是大家也許可以從我的經(jīng)歷,看到這個世界其實可以有很多種可能性,很多種做人和念書的方式。
小學、初中、大學,我一直在做自己愛做的事情。比如上大學,我喜歡念哲學,于是我去念了。每個人可以填三個志愿,我都填了哲學,意思是哲學不收我,我就什么都不念了。念了哲學后,有些老師的課我覺得很煩,我就不上了,我專上自己喜歡的老師的課,甚至上他們的課我都很任性。我記得那時候,有一年,有個大學老師,他主要教德國的語言哲學。那時,每上完一節(jié)課要交篇文章。到了要交文章的時候,我跟老師說:“老師,我真的很喜歡這門課,我也想到了一個題目,很想把它完成,但是我估計這個學期是交不了了。因為,我覺得要把它寫好,必須再花長一點時間,我勉強按照時限交功課,交出來反正也不會有好效果,所以這一學期的功課我就不交了,我寫完之后再給你看,你能到時候給我評語嗎?”老師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于是,我那門課基本上得了不及格,沒有分數(shù),因為我沒交功課。但是,一年之后我寫了篇論文給老師。老師說:“沒想到你還真守信用,好,我就看一看?!彼o了我一個評語,給了我最高的分數(shù)A。當然,那個分數(shù)已經(jīng)沒有用了,因為那門課我已經(jīng)完蛋了。
那時候,我的好幾門課都是這樣,但是我覺得那不重要,最后成績好不好對我來講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我覺得自己有沒有做自己高興的事,難得的是老師們對我那么寬容。
我在哲學系有好幾個志同道合者,都是不大愛上課的朋友。我們會在上課前在教室門口那個小窗看一看誰來了,都沒來就不上課了。隨后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學校食堂聊天抽煙,喝下午茶,然后我們各自到圖書館去讀書,直到圖書館閉館,回到宿舍再讀。讀到差不多一兩點的時候,大家開始辯論,談今天讀了什么。那時候我們辯論很認真的,學長來問學術(shù)問題我是很緊張的。有一次我在學校走著,一個學長走過來,忽然抓住我,沒頭沒腦地問一句:梁文道!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里第幾段說這樣的一句話,是什么意思?然后我說:“哎喲,我沒想過?!薄鞍装V啊你是!回去好好想想!”我就回去好好想想,要不然下一回又碰到他,他又問我,那就丟臉了。
就這樣過了四年,非常愉快。我們的老師,石元康先生知道我們的德性,也不太管我們。他不會特別給我們這幫人好成績,但是他很愛跟我們聊。我們不上課,卻很喜歡到辦公室跟他抽煙聊天。他偶爾會問:“為什么你們不上課呢?”“為什么不交功課呢?”
我講這些,不是因為我們過去多離譜,或者這是多么值得羨慕值得炫耀的事,而是講講這種什么都沒想、很沒有為自己前途打算、很沒有志氣的狀態(tài)。它很揮霍,但是我從來不后悔,因為我總覺得,一個人一輩子中并沒有太多時間是可以讓你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們大部分時間都不是為自己而活,是為了別人給我們的要求而活。舉個例子,很多香港小孩從小學鋼琴,是為了升學,據(jù)說升好中學好大學,人家要看你會幾門樂器。怎么才算彈得好?考試來證明??嫉脑嚱杏始覍W院試,香港是全球報考英國皇家學院試人數(shù)最多的一個地方,超過英國。香港幾乎每一家的小孩都彈鋼琴。但是,每次我在香港聽一些很出色的鋼琴家獨奏會的時候,現(xiàn)場都坐不滿。那些人上哪兒去了?很多彈鋼琴的小孩,他們跟父母是這么對話的。他說:“我再也不要彈了!我恨透鋼琴了!”爸爸媽媽就會說:“放心,你只要考到八級,你這輩子都不用彈了?!?/p>
各位想想看,這個邏輯:你彈鋼琴的最終目的是以后都不用再彈。你去學開車的最后目的是以后可以不開了。有這種學習嗎?這是種比喻,但是我覺得今天大部分人對學習的態(tài)度,事實上是這樣的。我今天這么苦學,是為了以后都不用再學了。這是為什么?這是因為我們都太嚴密地幫所有人規(guī)劃好你要做什么,完全忽略掉自發(fā)的興趣的部分,只有一個目標:要升級。我認識一些歐洲朋友也學鋼琴,不是為了考試,只是為了好玩。他到了六七十歲,家里還有琴,偶爾大家吃完飯,他彈一首給大家快活一下。他彈得很好嗎?不。他考到八級嗎?沒有。但是他愛,而且愛了一輩子,當成興趣。反觀我所認識的我們很多人,從小到大逼著孩子學很多東西,不是為了學的本身,而是為學了之后你能得到什么,比如一張證書。我知道現(xiàn)在大學生想的是,為了將來有一所房子有一輛車,要不然混不下去,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中國人。我實在不太明白。
我想說,年輕的階段,我們不用讓自己陷入很多的必然性里面,我們可以給自己一些自由。我們今天太早把必然性加到所有正在受教育的年輕人當中了。更有趣的是,現(xiàn)在這些必然性,不一定是社會、家長施加在各位身上的,而是各位認為自己應(yīng)該做的一些事。我想教育,其中很重要的目的,恰恰就是讓我們反省,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有這么多,必該如此、必然如此的事?
(2012年5月梁文道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講座,標題為編輯所加。)
生于1965年的袁岳和年輕同事們一起寫了一本書《我們,90后》,袁岳對90后的定位是:信息派、新鮮流、娛樂族與唯美人。
身為咨詢業(yè)大牛,“黑蘋果青年”發(fā)起人,袁岳每年都會在高校做數(shù)十場講座,1997年他開始研究80后,2007年開始研究90后。他覺得相對于80后大學生,90后們似乎不在乎有人把他們標記為非主流,更會注意協(xié)調(diào)好關(guān)系,雖然也偶然糾結(jié)但自主性更突出,在生活中間也會有偶像,但是相對更接受自己生活中的榜樣與模范。
世界是我們的,但也是他們的,而且早晚會是他們的,得90后才能得天下。不過90后們在“得天下”前需要學習的還很多,特別是剛進大學校門的新生們。袁岳建議新生們培養(yǎng)四個習慣,與專業(yè)無關(guān),是為進入社會準備的通用技能。
大學生說得最多的一個詞恐怕非“迷茫”莫屬,學生偶像們最煩聽到的恐怕也是這個詞。許多同學問過袁岳,不知道該去哪找什么樣的實習,迷茫!對此,袁岳給出的是一個習慣——跟陌生社會人交往。社會交往最標準的動作是互換名片,袁岳建議大學生也印一張名片,簡單地寫上自己是哪所大學的,聯(lián)系方式等。參加公益活動、社會論壇,大學生要主動跟與會者換名片,“哪怕十個人里只有兩三個跟你換,”袁岳說,“臉皮要厚些。”
為找實習而迷茫多半因為不了解社會和行業(yè),如果參加了15個行業(yè)論壇,認真聽圈子里的人講,那么必然會對這個行業(yè)有大致了解,“慢慢你會發(fā)現(xiàn),比如會計行業(yè)你不喜歡,房地產(chǎn)行業(yè)這幾年不錯?!痹勒f,何況又拿到了不少圈內(nèi)人的聯(lián)系方式。
大膽地跟陌生人交往,還要跟他們溝通,大學生要養(yǎng)成在公共場合發(fā)言的習慣。這是要培養(yǎng)的第二個習慣。
公益活動、社會論壇上,作為一個與會者,大學生要積極提問,哪怕參與的是知之甚少的行業(yè)論壇,“可以接著演講者的話問,比如可以說‘剛才聽了您舉的關(guān)于商業(yè)中心的例子,我很想知道要達到什么樣的規(guī)模才能叫商業(yè)中心,為什么面積五六萬平方米的叫百貨中心而不叫商業(yè)中心,二者區(qū)別到底是什么?’這就是個很好的問題?!痹琅e例。能在公共場合講話,換種說法,證明你有公共溝通能力。
第三個習慣是寫作——社會生活中的寫作,比如會議紀要、便條留言、申請報告等。這些應(yīng)用文,跟文學關(guān)系不大,很多企業(yè)主反映招個文學碩士也寫不好簡單的總結(jié)。袁岳的經(jīng)驗是100個大學生中難尋一個懂這類寫作的。
練習的方法并不困難,袁岳自己就是個好榜樣,他現(xiàn)在仍堅持每天寫博客,“任何一個大學生,只要像我那樣堅持每天寫博客,寫滿一年,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我給你找工作?!边@句話袁岳10年前就說過,10年間聽他說過這句話的大學生近百萬人/次,但真正做到的真只有6位?!八麄儗懶沤o我,有位同學說把一年的博客文章訂成了一本365頁的小冊子。應(yīng)聘任何一個單位,能拿出這么一本博客文章,贏得工作太容易了。它就是你的簡歷,證明你是有書面能力,一技在身就可走遍天下?!痹勒f,他最不愿意看到找工作的大學生簡歷上只可憐地寫著上過什么課、當過什么“優(yōu)秀”。
堅持寫微博也可以,但要是原創(chuàng),“現(xiàn)在很多同學連發(fā)微博都只有圍觀能力,沒有寫作能力,連一自己的句都寫不出來,多么可悲?!?/p>
最后一個需培養(yǎng)的是社交禮儀,這也是項通用技能。在家庭里、在學校里是很少甚至不需要講社交禮儀的,而社會上則不然,對待客戶、對待領(lǐng)導、對待同事……舉凡待人接物為人處事都要有一定的樣兒。
“進了職場,如果對待客戶沒有對待客戶的樣子,客戶可能會覺得你人品有問題,實際是社會禮儀的問題,但對方會歸因到人品上來。”袁岳說。
跟一昧只知死讀書,沒出過校門沒見過社會的同學溝通,對上司是一大考驗,因為知識的滯后,同學頭腦中對專業(yè)形成的往往是不正確的概念,袁岳就遇到過這樣的實習生,“跟他說話特別累,他會說老師明明教的是那樣的,為什么你們偏偏這么做?!备猩跽?,有的老師是考試型出身,自己都沒參加過幾回行業(yè)論壇,“他都不會社會交往,怎么教你。”正是因為如此,袁岳發(fā)起了一個名叫“黑蘋果青年”的項目,為青年人提供社會實踐機會。
社會事只能社會學,袁岳覺得大學生應(yīng)走出學校多實踐,因為社會是簡斷爽利的,做錯了有人批評你,做好了有人表揚你,“在表揚和批評的過程中,你自然會知道哪些能力是應(yīng)該發(fā)展的,哪些是應(yīng)該校正的?!?/p>
跟社會人交換名片,在公共場合發(fā)言,每天寫博客或微博,注重社交禮儀,養(yǎng)成了這四個習慣意味著已具備了四種通用技能,這樣的大學生即便不是萬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
浙江大學(以下簡稱浙大)李志文商學班,又稱李班,班歌第一句:For excellence,we pursue. 浙大人人知道李班,因為人人都有機會進李班,李班是面向全校大一學生招考的,大一考、大二開始讀,錄取不限專業(yè),譬如2012年李班的預(yù)備接收名單中,就有原本學口腔醫(yī)學專業(yè)的同學。
李班的創(chuàng)辦人李志文,一生就讀的、供職的都是好大學,芝加哥大學、賓州大學沃頓商學院、杜蘭大學、香港科技大學……他說自己辦李班的初衷是:“為社會培養(yǎng)一批心靈健康、思想開放、同情人間苦難不平、關(guān)懷世事興亡得失的人?!倍鴮τ谄胀▽W生來說,“星”光閃耀的教師名單大約是最吸引他們進李班的:臺灣大學會計系系主任李書行,杜蘭大學政治科學系系主任Thomas Langston……
當記者問“什么樣的大一學生才可以進入李班學習?”李志文給出的答案是沒有答案,即使有也不會說出來,因為他怕把考李班變成又一種科舉,“我提幾項要求,然后學生大一不做別的,拼命去準備那幾個考查標準。比如我曾說要求學生英文好一些,結(jié)果想進李班的同學個個去做英文績霸?!崩钪疚恼f。
“績”即學績點,GPA,浙大的GPA滿分為4.0,曾有老師為沒考進李班的同學抱不平,質(zhì)問李志文,為什么不收那個GPA 3.95的學生,而收GPA 3.91的?李志文無奈感嘆:“差0.04,不過就是百分制少考一兩分,能有什么區(qū)別!”
如果硬說有什么選拔標準,李志文能提供的,就是對商科有興趣,適合學商科。在李志文看來,現(xiàn)在的大學生太功利了,不問興趣愛好,天天談利,做什么事都想著GPA,從大一起就只想著畢業(yè)找個所謂“好工作”。抱著這樣的態(tài)度走向社會,“將來不離婚才怪,很可能一輩子都沒有真正心愛的人,因為一開始就只盤算著對方能給我買多大的房子,能對我的事業(yè)起多大的幫助?!?/p>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一的學生談利,他愿意跟學生談人文、談幸福。李班的授課教師也不跟學生談利,“大家自有大家風范,比如教《西方文明》課的是杜蘭大學政治系系主任,他不會跟學生講什么技藝,怎么考試GPA可以多考0.3分。除了專業(yè)外他只談怎么做人,怎么算有社會良心,怎么能讓周遭環(huán)境因為你而變得更好?!崩钪疚恼f。
至于專業(yè)成績,其實是李志文最不擔心的,首先他覺得能經(jīng)過激烈競爭考上浙大的必然都是好學生?!澳顣斆鞯暮⒆佑袥]有老師影響不大,區(qū)別只是老師能制造環(huán)境,讓學生念得更有趣,能交到好的朋友,能念到弦外之音,就算沒有老師自己啃書,這些學生也很啃百分之七八十?!逼浯嗡X得真正的教育不是把好學生教好,而是找到最值得教卻處境最不好的學生,如果四年能讓學生得到最大的成長,這樣的大學就是最好的大學。
功利心態(tài)的形成不是一時半刻,也不是單方面原因造成的。直到碩士畢業(yè),李志文的教育都是在臺灣完成的,“臺灣教育比大陸快20年,20年前臺灣大學生也像這么功利。”現(xiàn)在大陸90后的學生在他眼中已不那么“勢利”了,但相對于他們的父母,心靈的空虛來得更早了。“90后的父母們可能到了四五十歲才困惑‘我這輩子活著到底為了什么?’而90后在還是孩子時就開始考慮人生問題。這當然是經(jīng)濟發(fā)展的功勞,窮的時候一天多賺兩個饅頭就很高興了,富裕的時候才能開始思考人生?!?/p>
天下沒有哪位父母不為孩子的生計問題擔憂,但90后大學生應(yīng)該對自己和社會有信心,“找不到工作還有社會救濟金,一個大學生是不可能餓死的,怎么樣不悶死才是個問題。”李志文愿意看到學生“解悶”,讀名著讀經(jīng)典,跟著大家們學做人做事的道理?!拔覐牟粏柈厴I(yè)生在哪里工作,因為浙大的學生個個都是寶,企業(yè)搶著要。”李志文說。
人總是在熟悉的環(huán)境沉淪,在陌生的環(huán)境冷靜。我說的是,大一的我,試圖去理解這句話。
高中,我的人緣一塌糊涂,聊天插不上話,沒有交心的朋友,被人說很肉,誰都能差遣……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令人反感,因為我自己也很反感自己??墒俏覜]有辦法改變,我稍微變得幽默一點,就會被周圍人攻擊為:“你是打算走幽默路線嗎?”我稍微變得有想法一點,周圍的人就會嘲笑我:“你以為你是誰?”所以,我很多很多次想改造自己的念頭,都因為環(huán)境的原因而挫敗。
直至大一。
進入大一前的那個暑假,我告訴自己,反正大學里沒有一個人認識以前的我,所以無論我表現(xiàn)得多差他們會覺得本該如此,如果表現(xiàn)得好一些他們會覺得理所當然。為了避免讓所有人覺得我過于聒噪,我警告自己:每天和同學說話不能超過十句。我記得那時軍訓,穿著軍訓裝的我堅持了一個月,逢人微笑,但不聒噪。
直到軍訓結(jié)束那天,班上選舉班委。我在講臺上背誦我準備了一個月的稿子。我讓很多同學大吃一驚,他們覺得這個平時很酷的男同學,為什么說起話來那么有理有據(jù)……反正我上鋪的兄弟當時就是這么告訴我的。那天,我的票數(shù)是全班第一。
全班第一的票數(shù)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讓這些新同學們不再認為我是個一無是處的人。
大學是一個改造自我非常有效的訓練營,沒有人對你們有先入為主的印象,所以你們可以盡情地朝你想成為的那個人靠近。成功的話,同學們自然就會感覺出來;失敗的話,你自然會遭人默默地排擠。但是,一定要記住,一切的失敗發(fā)生在大學還有機會可以改正!如果進了社會,你才知道自己原來那么的二百五,一切就晚了。
大一,認知自我,調(diào)整改進,所謂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