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大望路一座寫字樓上班的張久最頭痛的就是打車。不管是下班時段還是加班到晚9點,一輛輛滅燈空駛的出租車從身邊呼嘯而過,“好像罷工一樣”默契,沒有司機停車。
對于這樣的情景,張久和他的同事們已經習慣了?!疤鞖夂玫臅r候,半個小時就可以打到車。如果下雨的話,基本上就要走回家了。明明是空駛,可這些司機就是不肯停車。有錢都不掙,真不知道為什么?”
作為城市公共交通的一部分,為什么出租車寧可空駛也不愿意停車?為什么本應“招手即?!钡谋憷鲎廛囎兂闪恕熬褪遣煌!??
有人認為,是高額的份子錢讓的哥壓力大,不愿在堵車或短途上耗時;有人則說,取消份子錢或許是解決“打車難”的良方。事實果真如此嗎?記者近日就此話題進行了采訪。
“寧可貓在家里”
首汽集團的宋云是有著12年車齡的老的哥,見證了北京出租車行業(yè)由盛轉衰的全過程。對于張久的疑問,宋云給出了一個簡單的答案:“誰不愛掙錢?就是不掙錢才不停車?!?/p>
宋云算了這樣一筆賬:堵車時,車費按時間計算,每5分鐘計1公里,每2分30秒計費一次,堵1個小時24塊錢?!跋奶爝€要開空調,刨除油費,只能保證單程不賠錢。我還要承擔回程沒活兒的風險,這樣算下來,就是賠錢?!?/p>
“算明白賬”的的哥們開始躲避上下班高峰期、節(jié)假日堵車時段。為了避免被控拒載,他們掛上“暫?!钡呐谱釉诼飞巷w馳,或者聚在某座高架橋下“歇點兒”,或者利用這個時間段“交接班兒”,總之,“寧可貓在家里,絕不堵在路上”。
可是,躲避高峰期只是“不賠錢”的手段,掙錢才是每個的哥都必須面對的問題。宋云所在的首汽集團是很多的哥羨慕的單位,“公家的,五險一金,可以開單班,份子錢相對不高”。可即使是這樣,宋云每天也要工作8~9個小時,“前6個小時‘還錢’,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沒有節(jié)假日,沒有雙休日,宋云每天要“還”260元,包括每月份子錢(單班)3860元,還需要獨立承擔油費、車輛保養(yǎng)、修理和交通費等風險費用,每月大約7800元。
“司機這行不是技術工種,要想掙錢,就得用時間熬,高峰時段,一堵1個小時,回程還有可能是空車,誰敢上路跑?”宋云說。
份子錢作祟
的哥覺得不賺錢,寧可不拉活,甚至不出車。越來越多的社會人士認為是份子錢作祟。說到份子錢,就不得不提到出租車利益鏈的頂端——出租車公司。
上世紀90年代初,北京市推出了一系列成立出租車公司的優(yōu)惠政策。在政策的扶持下,北京市出租車保有量由1990年的1.5萬輛增加到1993年的5.6萬輛,而出租車公司則由1990年的300家激增至1993年的1085家。
1994年,楊天華加入了出租車公司,他認為“比自己單干靠譜、安全”。和楊天華想法一樣的不在少數(shù)。已經離開出租車行業(yè)的董昕覺得加入出租車公司就是成為“主人翁的一分子”。當年,加入出租車公司的途徑是司機通過集資獲得一定年限的經營權?!肮鞠荣徿嚕緳C再掏錢買車,面的5萬元,夏利10萬元,桑塔納17萬元”。
但是,董昕并沒有成為“主人”。1996年北京市出租汽車管理局下發(fā)的129號文件《關于加強企業(yè)營運任務承包管理工作的通知》規(guī)定,公司與出租車司機必須簽訂營運任務承包合同書,明確月承包金額的形式和數(shù)額。份子錢由此而生。
董昕覺得,“一夜之間,我們的出資都沒有意義了”。董昕至今仍認為,出租車公司的財富是由司機造就的。
董昕覺得自己的利益被出租車公司“轉移”了。他找過法院、信訪辦、主管局、工會,就為討一個“說法”。不過,大多數(shù)司機卻選擇了和楊師傅一樣的態(tài)度,“忍了。每天早點出門,多跑幾個活,錢就賺回來了”。
楊天華的想法不無道理。1996年之前,出租車司機是一份不錯的職業(yè),甚至月薪上萬。即便是在1996年之后,雖然每個月多了3000元的份子錢,但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
但10年來,面對節(jié)節(jié)攀升的油價和份子錢,楊天華覺得不再那么輕松了,如今他的份子錢已經漲到了3718元(單班),加上其他開銷,每月固定支出6000元左右。“老了,身體吃不消。”楊天華決定在今年合同到期之后就退休。
宋云也一樣,“我們公司(首汽)馬上要換車了,可能也要實行雙班制,太累,也不掙錢”。
如今,像楊天華和宋云這樣的老司機大多早已轉行或者退休。
“我們公司介紹一個司機還要獎勵500元錢?!彼卧普f。曾經令人羨慕的職業(yè)如今卻需要“發(fā)展下線”。楊天華頗有些悵然:“很多遠郊區(qū)縣的師傅都不干了,年輕人也不愿意干,以后誰干這行呢?”
“讓市場機制發(fā)揮作用”
針對越來越凸顯的打車難題,政府也不斷采取措施以圖緩解。今年3月,成品油價上漲,北京市出租車燃油附加費增加到3元。國家發(fā)改委負責人也表示出租車將獲得每月300元的補助。
但是,出租車司機表示,對于高額支出,這些補助無疑是杯水車薪。眼下,大多數(shù)司機并沒有收到每月300元的補助。
今年6月,交通部副部長馮正霖表示,將不斷規(guī)范出租汽車行業(yè)管理,逐步推行企業(yè)員工制經營模式,加強工資集體協(xié)商,落實休假制度等。
今年7月,蘭州通過出租車行業(yè)協(xié)會集體協(xié)商,將每月份子錢下降180元。
不過,這些舉措并不被認為可以從根本上解決“打車難”,甚至多數(shù)業(yè)內人士認為“這是鞏固現(xiàn)有利益格局的保守信號”。
傳知行社會經濟研究所研究員由晨立認為,高額的份子錢只是打車難的表象,真正的原因是對出租車數(shù)量管制下造成的壟斷經營。這一觀點,與多數(shù)業(yè)內人士和專家一致。對于員工制經營模式,由晨立并不看好,“出租車司機承擔運營風險,每一單業(yè)務都具有私營性,所以公司和司機之間一直會是承包掛靠關系”。
而司機對于“員工制”更是不認同,楊天華說,“能體現(xiàn)我和公司關系的只有我每月交份子錢和領取發(fā)票的時候”。
目前,北京市出租車保有量為6.6萬輛,按照北京市常駐人口1972萬人計算,平均每294人共用一輛車。然而,另一組數(shù)據(jù)顯示,2006年,北京市黑車數(shù)量為7.2萬輛,幾乎和正規(guī)出租車持平。在由晨立看來,“北京市出租車市場離飽和還差很遠,減少政府政策干預,讓市場調劑機制發(fā)揮作用,放開出租車數(shù)量管制,包括將部分‘黑車’合法化,政府擔負起管理的責任,可能是未來出租車行業(yè)改革最有效、最簡便的途徑之一”。
不過,出租車市場現(xiàn)狀與由晨立的設想相距甚遠。越來越多的司機對這個行業(yè)失望,“因為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正如楊萬華所說,“干不動了,只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