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詩歌

　　滹沱河
　　再也無法分辨，當年落地的霜雪
　　飄過你肩頭依然純白
　　多年后，我在最初的那朵桃花里
　　等你
　　等黃昏的照臨，帶來三原色
　　帶來河流的輝煌，空心蘆葦
　　泛舟之聲，你胸中有過的千里浩蕩
　　是我寫不出的墨跡，未干的淚水
　　你說過，如果錯過花開
　　就要挽住西去的暮年
　　從白沙默默，到草莽夕照
　　這一念漂泊，還憶起錦瑟幾弦？
　　漂泊的月光
　　最后一片葉落下，地面真實無誤
　　我辨不清寒冷的身世
　　窗外的遠方愈遠，像隔著朝代，歷史
　　衍生出下文，長卷中的逆光部分
　　供行者解讀輪回
　　萬古的蒼蒼與茫茫
　　直到一岸風聲埋起足跡
　　花香再燃寂寞
　　天荒地老畢竟深重啊，此時
　　憑欄的不是我，是漂泊的月光
　　孤獨說
　　如果月光依舊藍
　　我寧愿不要白晝的澎湃
　　我寧愿陷入夜晚，星群異軍突起
　　讓紙上的字跡多疑，嬗變
　　像梅花的冷香
　　在最苦寒的詞里拒絕
　　吐出憂傷
　　當黑暗層疊參透了脈象
　　當我浸滿孤獨
　　思緒一再潮濕
　　葬花辭
　　記憶的日期
　　從一段虛無的月光里褪色
　　年華彌留過時的花香
　　燭影。銹跡斑駁
　　春天的背面寫滿讒言與毒
　　寫滿三月的落葉，囧相
　　關于葬花辭
　　你永遠不懂的過程
　　是凋謝和別離
　　倒敘一個傷寒的宿命
　　挽 詞
　　這巫術閹割的風景
　　憔悴在夕陽中不能泛青
　　靜止的春河，成為永遠潮濕的想像
　　當我被山脈拒絕恩寵
　　我忘了秋水綿綿
　　被裁割之痛，那一脈愛過的清波
　　依然隔著天涯
　　與孤影唱和
　　天地在你身后空著
　　某些片段，露出折痕
　　倒春寒
　　我從行囊里挑選剩余的時間
　　超度一根白發(fā)，
　　節(jié)日因此而蒼老，焰火散于月末，
　　我仍有風暴的愛不忍追憶
　　石榴花等在豆蔻的五月
　　我此刻唯一的枝葉，皺褶，孱弱
　　眷戀每一寸故土
　　日子化凍了。彷徨
　　催生的新詞，是一筆無骨的殘雪
　　關于秋
　　關于秋天，我打開得太晚，
　　已經(jīng)沒什么可作交換
　　香梨、桂花、葡萄酒
　　——僅有的麥粒被草草吞下
　　我至今不能反芻歲月
　　為免于淪陷
　　我收藏了枯死的眼淚
　　一批倒流的河，逆風的年華
　　滿臉的苔痕
　　身 份
　　1
　　走過最初的大雪，我的綻放幾近于夢的音色。
　　所以我常常在生命之外，探悉人世的我。
　　我確認，我來時是一縷形跡縹緲的煙香，燃著靈與肉，誕生于自己的涅槃。
　　2
　　有時候，我站在鏡子里狠狠地端詳，鏡外的我。
　　我被打造為木質(zhì)的漿果，掛在莫名的枝頭，等發(fā)黃的季節(jié)孵化自己。我保持衣衫俗舊，以落葉的色澤，童話的內(nèi)容。
　　我用水火做經(jīng)緯，勾勒輪回的過程。
　　3
　　躲著燈燭，我扒開黑夜，看白晝的我被陽光埋在可疑的墳墓。
　　于是我了然，獻身與救贖皆屬荒謬，而花亦非花。我欣然順從了沒有一切顏色、也不具任何方向感的我。
　　并試著去遺忘，那個累世刻在額頭上、陌生又曖昧的囚徒之命名。
　　4
　　當我翻開草木，發(fā)現(xiàn)我的真實身份是一粒滹沱沙。
　　我自荒蕪而發(fā)生最原始的血肉碰撞，貧瘠的身世灌滿了風。此刻，我破陋不堪的前身正混跡于五行不能自拔。
　　5
　　在一堆廢棄的思想背后，在時空的無我之隙——
　　我以凡夫的身命布施，讓一切意義和無意義，從活著的尸身糜爛、腐朽，回到過去，或者抵達開始。
　　娑婆與凈土
　　——用禪靜打開風月，每一片落葉都是善侶。佛說，遇見，枯榮，沉浮，無不通往各自的凈土
　　1
　　遇見秋。是我的宗教。
　　可是野葡萄和洋姜花不能兌現(xiàn)塵外的承諾，它們把善惡之念遺失在空蕪的野地。任憑陽光開成紫色菊，然后滿地熾情滿地繾綣一起闌珊。
　　秋天有紅肥綠瘦。那些翻飛的，或沉積的，還有墮落的男女。顛沛的枝頭，時光會發(fā)出尖叫，祝辭或咒語。
　　2
　　我被秋風放生在凋敗的森林。
　　從蘆葦岸、枯瘦的沙草，無水滹沱，我終身染著老故事的繁華和溫暖，染著光陰一樣蒼茫的恩愛。盡管宿命造作，業(yè)因蠱惑，花開花落。
　　盡管紅塵中有忍不住的凋零，一番一番的踐踏。直到愛上秋的敗落、淪陷，秋寧靜的火焰和它們的陰影。
　　如此無歡的愛意，在灰燼中，在狼煙里，風生水起。
　　3
　　秋有最深情的絕望。
　　比如爬上坡的馬蹄草是傳奇還是寓言？霧中開花的傘能否遮擋一目蕭索？
　　在陽光來臨之前，我不能落淚。寒食不過是灰飛煙滅的謊言與自欺。菊花霜是秋的碑文，不記載那些浸滿枯萎的芳菲和懷念。
　　佛說，遇見，枯榮，沉浮，都通往各自的凈土。
　　4
　　說起毗鄰的陰影。
　　關于罌粟和曼陀羅。我用全部的善良和愛去修習它們，慈忍，磨滅。孤獨時，我為陰影悲壯，為邪惡問佛。用俗世的毒情洗凈血骨。
　　我的明媚因此更加深重。
　　5
　　每一片落葉都是我的善侶。
　　夜晚，誦經(jīng)聲穿越概念，到達我憂郁、寂寞而又光明的島嶼。那是我赤足跋涉的天涯，是未完的詩章，是秘而不宣的生命告慰。是前生今世一切有和無的全部。
　　是人間風情。
　　月亮用一半照亮，另一半用來憑吊。
　　6
　　茫茫中，只端莊，安靜，不再問卜輪回。
　　這一世，一片經(jīng)年陳舊的桃紅和不再開花的沙岸是我的修為……。我從此不需要人間冠冕，不需要謊言的庇護，不預約一切奢靡的風景。
　　中年，我保持著獨自的頹廢，依止自由的風。向南，或向